余雅晴冷笑,对这人软硬兼施,毫不动容,眯起眼道:“若不是那一晚对你们毫无戒备,我又怎会嫁给你?你毁了我一辈子,难道就指望着我原谅?我费劲心机,设下陷阱,再出了诱饵让你一步步踏进来,就没想着收手。至于我父亲,你大可放一百个心。就算你当面能告诉皇上,皇上都不会相信。”
她走近一步,直视着聂睿羽,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一个是德高望重的文人之首,一个不过是阶下囚,你觉得皇上会更相信谁的话?”
聂睿羽倒退两步,一时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为什么,当初的事是意外,并非我所愿,难道你一直耿耿于怀,嫁给我后也处心积虑想要了我的命?”
“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夜的意外,对我来说,便是毁了一生。你一句并非如你所愿,就能摆脱得了干系?我夜夜不能眠,闭上眼,就会回想起那个屈辱的夜晚!难道你能说,这件事就跟华夫人没有任何关系?”余雅晴的表情变得狰狞,眼眶陡然变得通红。
“我已经娶了你,放弃了徐灵芸,对我来说也是极难受的,如今却说你更委屈?”聂睿羽站起身,嘴角讥笑道:“你不能嫁给萧家大少爷,便迁怒于我吗?就算不是我,你也不可能嫁到萧家。萧大少已经跟徐灵芸定亲了,他娶谁也不会娶你!”
“那又如何,就算我不能嫁给萧晗,但是能摆脱你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噩梦,已经足够了。”余雅晴仿佛很累,揉了揉鬓角,嘴边重新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来:“你走后,我也不打算改嫁。准备到一个清静偏院的尼姑庵,过完这辈子。你也不用担心,黄泉之下,我绝不会与你相聚的。”
说完,余雅晴转过身,踉跄着离开。
聂睿羽绝望地望着她离开,最后的一丝希望和期待被抽走,他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倚在铁栏上,恍恍惚惚中被两个官差拖出了天牢。
烈日在空,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他的脚底。但是聂睿羽浑然不觉,只觉得全身冰凉,仿佛跌在一个冰窟窿里,忍不住哆嗦起来。
官差感觉到聂睿羽的颤抖,对另一人嗤笑道:“看,又是一个胆小鬼!”
另外一个官差挑眉道:“人都要死了,谁能不害怕?做了鬼也别怪我们兄弟两个,要怪只怪你不知道收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等聂睿羽开口,就被堵上嘴,拖进了后院行刑的地方。
天牢里被秘密处决的人,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聂睿羽最后望着天,想到自己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一心想要娶徐灵芸,然后把华月喜接出来,一起生活。
他恋慕着华月喜这么多年,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华月喜是个美人,这毋庸置疑。她也是个温柔刚强的人,看似柔弱,却有着自己的手腕,一直坚持着,从不轻易在别人跟前示弱。
聂睿羽喜欢这个人,喜欢到骨子里,所以想方设法买通了大夫,在华月喜的香包里放了致人不孕的药草。
只要华月喜一直没有怀上,萧老爷再喜欢,终究会慢慢冷落她。
到时候,聂睿羽功成名就归来,就能轻易带走华月喜。
却没想到,没有身孕,华月喜依旧得了萧老爷的专宠,这让他尤为愤怒。
可是又能如何,他够年轻,够魄力,有功名,还有一颗对华月喜的痴心。萧老爷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唯独财大气粗。
聂睿羽唯一沾沾自喜的是,他跟徐大爷的容貌有些相似。
尤其长大后,他第一次进萧府,就见华月喜看到自己时眼神有些恍惚和怀念,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有了这一张脸,还怕华月喜不喜欢他吗?
聂睿羽万万想不到,最后发生了那一夜的意外,不得不娶了余雅晴作为补偿。他还琢磨着依靠余家为垫脚石,慢慢爬到高位后,就能轻易解决掉萧老爷,虽然费了许多年,终究能得到华月喜。
不管华月喜是不是已经年老色衰,他都相信自己会始终喜欢这个人。
可惜,聂睿羽等不到那一天了。
最后的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是华月喜向自己展露着笑颜,不由闭上眼嘴角擒笑,直到颈上的那一阵剧痛…
徐灵芸绣着嫁妆,忽然被针刺到指头,登时出了血。
“姑娘,”秋棠见状,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吩咐秋菊去把伤药取来,被徐灵芸拦住了。
“不妨事,”她转向一旁报信的小石头,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聂公子在天牢里病死了?”
“是的,华夫人在宫门前哭了很久,说是天牢的官差不让她领回聂公子的尸身。只是牢里的官差道聂公子染的是天花,会传人的,死后尸身就被匆匆烧了。”小石头打听消息不比端砚差,不过半日就把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事禀报了。
毕竟华家跟徐灵芸有些关系,估计徐灵芸也不想错过这个消息。
徐灵芸放下绣衣,神色有些怔忪。她没想到,聂睿羽就这么没了。
聂睿羽一走,余雅晴和金琳会如何?
她赏了小石头一个鼓鼓的荷包,又问道:“聂公子一死,府里的妻妾怎么办?”
小石头捏着荷包,笑得更欢快了:“回徐姑娘,聂夫人收拾了包袱,午后就搬到京郊的尼姑庵去了。至于另外那位金姨娘,据闻跟着华夫人哭了一会就赶回华府,把值钱的东西都包上,偷偷跑了。华夫人回来,看见贵重的东西被搬了一空,在门口哭喊了一场,又派人快马加鞭追到金家去要人。”
可是金琳早有准备,哪里会回金家,束手就擒。
小石头一张巧嘴,加上讨喜的相貌,打听消息更是容易:“邻里有说,华府后门时常有一个俊俏的郎君与金琳见面,估计金姨娘也是投奔这人去了…”
“胡说什么,莫要脏了姑娘的耳朵!”秋棠听着小石头越说越不像话,便皱眉开口呵斥。
小石头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他年纪小,有些口无遮拦,得了荷包更是想在徐灵芸跟前表现表现,谁说表现过头了,在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面前居然提起金琳背着夫家偷汉子的事。
“小的嘴笨,万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作势要掌嘴,被徐灵芸制止了:“好了,是我让你说的,不必如此。”
徐灵芸挥挥手,让小石头退下了。
余雅晴没有回娘家,反倒去了尼姑庵,怕是这段时日被磨掉了性子,心灰意冷,也不愿连累了余家的名声。
至于金琳,她素来就不是安分的。聂睿羽被打进天牢,人还没死呢,金琳就准备着找下家了,也是个不知羞耻的。若是大太太知道,怕是少不得气闷,面上无光。
华夫人更是当聂睿羽是亲儿子一样看待,如今人就这么没了,家财被金琳又一扫而空掳走了,以后孤苦伶仃的,算不算是当年苛待她们母女两个的报应?
徐灵芸重新拿起绣了一半的嫁衣,刚才不留神被针刺到了指头,一滴鲜血落在嫁衣上,幸好是不显眼的角落,只是她心里微沉,总觉得有些不妥。
她含住刺痛的指头,心不在焉地绣了几针,实在没心思绣下去,便叫秋棠备下马车,说要上街一趟。
秋棠麻利地准备妥当,扶着徐灵芸上了马车:“姑娘想去哪里?”
“就珍宝阁吧,”徐灵芸吩咐完,不忘又道:“对了,派人到萧家一趟,不用惊动旁人,把端砚叫出来,就说我在珍宝阁等他。”
“是,姑娘。”秋棠年纪不大,却乖巧稳重,当下便吩咐了马车外候着的小厮跑腿。
马车晃悠悠地到达珍宝阁跟前,掌柜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口,摆上笑脸迎了过来:“徐姑娘,三楼的雅阁已经准备好了,端砚正在上面等着姑娘。”
徐灵芸点了点头,知道端砚很有可能代替萧晗打理珍宝阁,会在这里也不奇怪:“有劳掌柜了。”
她瞅着掌柜,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眯起了眼,仿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珍宝阁这阵子没大少爷坐镇,掌柜可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大少爷最近,有送信来吗?”
掌柜摇头,笑道:“珍宝阁有贵人盯着,也没不长眼地来捣乱,至于大少爷在行商,海上不好通信。”
“这么几个月,也该到下个港口了,怎的就没能寄信来?”徐灵芸盯着他,又问。
掌柜擦了擦汗,无奈道:“这一层…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不妨问问端砚,毕竟端砚是大少爷身边第一人。”
“掌柜谦虚了,端砚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哪能面面俱到,还好有掌柜在,才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徐灵芸一番话,让掌柜听得甚为妥帖,他有心想说什么,想了想终究没开口。
“徐姑娘,这边请。”
徐灵芸推开门,端砚连忙起身笑道:“姑娘来了?徐姑娘急着叫我来,可是韩府里缺着什么不好用,要小的帮忙?”
“不是,韩家准备得很齐全妥当,没什么用不惯,住得极好。”徐灵芸挥手让秋棠候在雅阁门外,坐下后抿了口茶,便开门见山道:“两三个月来了,大少爷始终没送信来。我这里就算了,连萧家也没收到一张报平安的信笺,我心底有些不安,便急急叫端砚过来问一问了。”
端砚面上堆起笑脸,解释道:“徐姑娘有所不知,海商其实颇有些风险,海上每天想变脸就变脸,刮风下雨是常事,船只走得慢,两三个月未必能到下一个港口驿站,通信自然便难了。有时候,大船走半年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徐灵芸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忽然一掌拍在桌上,低喝道:“你在说谎,还不从实道来!要真的是常有的事,大太太为何会如此忧心忡忡?”
闻言,端砚险些腿软。这位徐姑娘在萧府的时候还文文静静,很有些柔弱,事事也谦让着旁人,不想得罪人,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低调的位置。没想到去韩家一个月,学会了通身的气派,挑眉呵斥的时候,很有些韩夫人的气势,不由心里暗暗叫苦。
先是温言询问,而后骤然喝斥反问,饶是端砚,也险些把话脱口而出。他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大太太忧心忡忡的事,姑娘听哪个嚼舌根的婆子胡说八道?小的一直在府里,也没见着啊。”
徐灵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说,我回头问春英也是可以的。”
“别,千万别。”端砚一想到这几天被他好不容易哄住消停的春英,便头皮发麻。春英一心为着徐灵芸,二话不说就想去报信,吓得自己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拦住,代价是好几天没能进屋抱着新婚妻子舒舒服服的睡觉,窝在外屋的小床上凑合了几晚,腰酸背痛险些起不来,被底下的伙计狠狠嘲笑了一番,说是他晚上太勇猛了。
天知道他连屋子都没能进去,还说什么勇猛不勇猛的?
如今徐灵芸真要亲自去问春英,只怕端砚这个月都别想晚上进屋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姑娘,这事小的还没确切的消息,都是人云亦云传过来的…”
“大少爷到底怎么了,你还不快说!”徐灵芸耐着性子跟端砚周全,毕竟这人跟在萧晗身边时间不短,要是按照平常慢慢询问,只怕绕来绕去,最后给含糊地带过了,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从韩夫人身上学到管家的手腕,有一种便是先柔后刚。轻柔的前奏,先让对方放下心防,慢慢推进,最后忽然凌厉一喝,登时什么话都倒了出来。
那些做错事心里有鬼的丫鬟婆子,就是用这种方法一一问了出来治罪的。
用在端砚身上,虽说没有那么厉害的效果,却也算是露出苗头来了。
徐灵芸还没有修炼到韩夫人那样面对任何意外都处事不惊的沉稳,听着端砚吞吞吐吐的,心里便止不住慢慢坠落,便有些急躁起来。
端砚见她没了耐心,满脸担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小声答道:“大少爷原本的航行路线,萧老爷、小的和掌柜都是心里有数的。两个月,该是到下一个港口,报平安的书信该送到萧府来了,可是一等一个月没有收到。萧老爷便派人前去预定的港口,但是打听过了,却没人见过大少爷的船只…”
眼看徐灵芸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了,端砚连忙又道:“姑娘莫要担心,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中途耽误了,这几天应该会到港口去,送信过来报平安的。”
徐灵芸摆摆手,示意端砚不必拿这些虚话来安慰自己。吉人自有天相,这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她只想萧晗能平安归来,其他的并不在乎。
端砚想要扶住徐灵芸,却又不好伸手,忧心地唤了一声:“徐姑娘…”
“我没事,”徐灵芸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似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原本欢欢喜喜地送萧晗离开,盼着他平安归来,最后怎么会如此呢?
在海上,风雨变化极大,徐灵芸在游记上曾看过。没有消息,其实反而是好消息。
要是收到哪里有船只沉没,只怕她早就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一头就晕死过去。
可是徐灵芸担忧,萧老爷、大太太和端砚更加担忧。大少爷渺无音信,她更加不能自乱阵脚。
在内心深处,徐灵芸依旧相信,萧晗还是好好的,只是如同端砚说的,在中途被耽误了…
“这几天有什么消息,只管送到韩家来,不要再瞒住我了。”徐灵芸站稳,面色缓和了一些,虽说还有些苍白,茫然的双眼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端砚急忙点头,歉意道:“小的原本不想让姑娘担心,没得让姑娘在韩家也夜夜忧心的。”
徐灵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吞吞吐吐瞒着不说,我每夜胡思乱想岂不是更担心?”
闻言,端砚摸着鼻子,尴尬地干笑一声。
他想着为了徐灵芸好,才没有说。如今看来,显然是弄巧成拙了。
离开珍宝阁,秋棠满脸忧色,暗地里催着马夫赶紧回韩家。
徐灵芸上马车后,神色便怔怔的,一扫刚才的坚定,眼里透着一丝茫然迷蒙。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去敬和山。”
“姑娘,陈嬷嬷在院子里等着呢,先回府里,安排妥当了再去敬和山参拜吧。”秋棠隐约觉得,徐灵芸的恍惚可能跟萧家有关,更可能是因为那位出远门的未婚夫。
徐灵芸的面色实在苍白得吓人,秋棠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徐灵芸去敬和山。如今恍恍惚惚的,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意外来。
“去一去就回,让马夫待会回去跟韩夫人和陈嬷嬷说一声,入夜我就回韩府,不会在山上过夜的。”徐灵芸下了决心,秋棠无法,只好答应了一声,吩咐妥当了。
打发掉马夫,徐灵芸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雇软轿,带着秋棠便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秋棠年纪小,又是在韩家长大的,母亲是掌管韩夫人铺面,她打小也算是精细妥帖中长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直走得脚板生疼,满头大汗。
徐灵芸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帕子擦着额上的汗珠,心里一边走一边默念着,祈愿萧晗的平安,只觉得双眼涩涩的,强忍住才没落下泪来。
不管在端砚跟前表现得再坚强,她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承受得住一个亲近的人无端失踪?
捏了捏腰间别着的凤佩,徐灵芸想起了离别之夜,那人落在自己额头和唇上的温暖柔软的触感,以及那双有力的手臂圈住自己时给予的安稳和平静。
萧晗的容颜似乎还在眼前,萧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这样一个人怎会突然就失踪了呢?
徐灵芸一步步走着,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气息愈发粗重,可是她没有放弃,也不敢放弃,免得神佛认为自己不够虔诚,咬牙坚持着,终于走到了山顶。
秋棠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喘着粗气,浑身都湿透了。衣钗凌乱,很是狼狈。
徐灵芸也好不到哪里去,梳起的整齐发髻早就散乱了,落满肩头。她歇息片刻,细心地整理好,这才抬脚走进庙里。
后山满园的桃花还在,娇艳如初,只是树下曾抱她入怀的人如今却没在自己的身边…
徐灵芸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触感伤情。伸手抚上一棵桃花树,看着周围赏花的姑娘和妇人满脸笑容和赞许,当初的自己也必定是满眼喜色。只是如今,却再也欣赏不了这一片美丽的桃花。
祸根

第九十八章祸根

陈嬷嬷好不容易用重金雇了两顶软轿,匆匆赶到敬和山,看到的便是一脸担忧的秋棠守在寺庙门口,绞着手指忐忑不安。
她连忙把秋棠招到跟前来,不等问话,就听秋棠急急忙忙道:“嬷嬷赶紧劝一劝姑娘,在大堂都跪了快一个时辰,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闻言,陈嬷嬷心里一惊。徐灵芸的身子骨弱,好不容易用药膳慢慢调理,才有些起色,哪里能这么折腾?
而且身子骨再好的人,一个时辰跪下来,谁也受不住。
她面色凝重,低声问秋棠:“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儿出门见了谁,姑娘又听说了什么?”
秋棠一五一十地说了,她也不确定:“见的是萧家大少爷身边得力的小厮,奴婢估摸着,可能是萧大少爷出事了。”
陈嬷嬷心里暗叹,徐灵芸好不容易有了个这么好的夫君,远行心里日夜惦记着就算了,盼着萧大少归来娶亲,如今却闹出这么个意外来:“我去劝劝她,你先让人准备好斋饭。姑娘跪了这么久,只怕连午饭都忘了吧。”
“对,姑娘上山后连口水都没喝过。”秋棠只顾着担心,也没想起给徐灵芸送口热水,不由懊恼地直敲自己的脑瓜。
“好了,还磨叽什么,赶紧去。”陈嬷嬷催促一句,见秋棠跑远了,她才走了进去。
一个和尚正闭眼默念佛经,敲着木鱼,对周围的事不闻不问。徐灵芸跪在大堂上,虔诚地双手合十,在佛祖前祈愿。
“姑娘…”陈嬷嬷一向嘴巧,这时候却陡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陈嬷嬷来了?”徐灵芸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佛祖,轻轻叹气:“我有些明白,聂夫人为何会搬到尼姑庵里修行,每日听着这些经文,确实能让人静心而不会烦躁不安。”
陈嬷嬷听得心惊,要是萧大少爷真出了什么事,只怕眼前的徐灵芸会皈依佛门,青灯常伴一生,不由苦劝:“姑娘莫要多想,萧大少爷只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很快便会回来的。”
“嗯,我晓得的。”徐灵芸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被陈嬷嬷扶住,才稳住了身形:“嬷嬷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转过头,苍白的小脸露出温和的浅笑,脆弱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让陈嬷嬷很是心疼:“姑娘,我们吃完斋饭便回府吧。”
“好,”徐灵芸轻轻点头,最后一眼看向佛像,这才跟在陈嬷嬷身后缓步离开。
秋棠早就让人准备好斋饭,等在后院里,见着陈嬷嬷终于把徐灵芸劝起身了,不由面露喜色,殷勤地伺候着徐灵芸用饭。
徐灵芸勉强吃了几口,实在许久没这么累了,浑身倦得很,陈嬷嬷见她快要睡过去了,只得要了一间清净的客房让她小睡片刻。
刚上榻,徐灵芸闭上眼便沉沉睡去了。
秋棠轻手轻脚替她脱掉鞋袜,要不是捂着嘴,怕是早就惊叫出声。
陈嬷嬷不由皱眉,正要低声呵斥秋棠别吵醒了睡着的徐灵芸,便看见徐灵芸脚底的水泡,也不知道由疼,难为徐灵芸一直一声不吭还跪了那么久。
好在她随身带着上药,叫秋棠替徐灵芸轻轻擦拭干净,一点点用针挑开水泡,慢慢把药膏抹均匀了。
陈嬷嬷又轻柔地卷起徐灵芸的裤脚,毫无意外看见她膝头上的两团淤青。
秋棠含着两泡泪,又惊又悔,帮着陈嬷嬷替徐灵芸抹上膏药,眼泪便落了下来:“嬷嬷,姑娘这腿…”
虽说想要呵斥秋棠照顾得不经心,只是这小姑娘哭得眼睛都红了,陈嬷嬷心软道:“没事,再擦几天药,姑娘的伤就能好了。只是这心里的伤,只怕要不好受了。”
秋棠抿了抿唇,想到徐灵芸站在桃花林时,跟周围喜形于色赏花的人截然不同,满目哀戚和伤怀,就忍不住心疼。
陈嬷嬷也是叹气,回府后,想必需要禀报韩夫人,用韩家的人脉,好好打听一下萧大少的下落。
徐灵芸睡得迷迷糊糊,仿佛在梦中又看见那尊高大的佛像。淡淡的檀香飘来,深深一吸,只觉满心的烦躁和焦虑渐渐散了些。耳边音调单一的经文,一句一句,让内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想起那一晚的萧晗,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徐灵芸只顾着羞赧和欢喜,如今细细想来,才逐渐回忆起萧晗的每一句话。
‘不管发生什么任何事,都不要惊慌…’
不管任何事,不要惊慌…
徐灵芸睁开眼时,脑海中便重复着这句话,陡然间满心的忧虑一扫而空。她相信萧晗会说出这句话,必然有缘由。
既然如此,他会失踪的消息,显然已经在萧晗的预料之中。
那么,徐灵芸是不是可以相信,萧晗是故意为之的?
暗地里,或许有其他周全的计划。
兴许萧老爷是知道的,才故意摆出一副担忧的姿态来。端砚却是i全然不知,焦心地四处打听消息。
亦真亦假,外人更是看不出来,只会以为萧晗真的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