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御医围着苏言已经七日,又是灌汤药,又是把脉,又是针灸,一番折腾下来人却还没醒,他要这些庸医作甚!
“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苏言倚在他的身上,心下疑惑,她为何突然吐血,莫不是开始毒发了?
君于远沉默了,似是有些矛盾,又有一丝犹豫。
苏言感觉出他思绪的变化,淡淡道:“皇上,臣妾有权知晓这身子的状况。”
他低低地叹息着,语气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奈:“言儿总是如此…也罢,李唐,宣谭司浩进来。”
老御医连日来时刻候在殿外,就怕这位皇后娘娘有丝毫不测。日夜提心吊胆,他面容憔悴不说,几天之内还苍老了许多。
随着李唐踏入殿内,谭司浩颤颤巍巍地跪下。
君于远不耐地抬了抬眼皮,冷声道:“谭御医,七天已过,你跟朕和皇后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司浩惊得趴伏在地,皇上宽限他七日之内寻出缘由,如今只得一五一十地坦然道:“回皇上、皇后,臣下已寻出娘娘忽然毒发的药引。”
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瓷瓶:“正是大内圣药‘还原丹’。”
君于远双眸微眯,神色尽是不信,“谭御医,明国的解毒圣药,什么时候居然成了杀人的毒药了?”
被新帝一瞥,谭司浩吓得额头几乎要贴在地上,颤声道:“回皇上,圣药无毒,可却是能引起娘娘毒发的药引。”
“言儿的病,素来只由谭御医经手。以卿之言,莫不是你从中动了手脚?”
君于远声音骤冷,老御医高呼冤枉,频频叩首,“臣下以性命担保,对皇上尽忠职守,从未有半点异心。”
新帝还待发怒,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压下了。苏言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平淡:“皇上,听听谭御医的解释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君于远不语,显然是默许了她的话。
谭司浩心下感激,急忙辩解道:“老臣一直以来全权负责娘娘的凤体健康,不敢有丝毫怠慢,煎药亦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身边有一药童料理琐碎之事,平日乖巧伶俐,做事有条不紊,性子也是沉稳,却没想到一时鬼迷心窍…”
他连声叹气,谭家子孙虽说不少,能接下自己衣钵的却并不多。药童出身贫寒,打小聪慧,谭司浩将他带入宫中多加照顾,也是有让他继承的意思。
没想到,药童居然被钱财所惑,做出这般害人害已的事来!
“臣下罪该万死,过于信任药童,没注意到他在药罐中动了手脚。”谭司浩的额头叩在坚硬的地上,药童已咬舌自尽,死无对证。他一人身死不要紧,若连累了谭家上下,只怕去了黄泉地府,也要自责不已。
君于远目光如箭,几乎要在不停叩头的老御医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欲对苏言不利,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阖上双眼,君于远心绪复杂难平,“谭司浩,说下去。”
老御医叩的满脸猩红,虚弱地道:“药童下的那药无色无味,是以臣下并未尽早察觉出来。老臣怀疑,药童还将臣下数月来为娘娘写下的药方告知他人,这才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毒素,欲置皇后于死地!”
不然,起先苏家主母秦颜下的慢性毒,以“还原丹”之效又如何会引起毒发?
再就是,最令谭司浩不可置信的,“皇上,此人甚至算准了娘娘将会服食‘还原丹’解毒,两者相冲,这才…”
“够了——”君于远暴喝一声,打断了老御医的话。
仿佛有一道惊雷再他胸口炸开,鲜血淋漓,疼得他呼吸一窒。
侧头瞥见苏言陡然惨白的面容,下唇被咬得渗出了一丝鲜血。
君于远心疼的,伸手将她紧紧的揽再胸前。
“谭御医,既然寻出了源头,可有解毒的法子?”
苏言用力揪着他的袖口,指尖隐隐发白。
即使再如何保持平静,这一刻,她是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期待谭御医的回答,却又害怕他口中的否定…
谭司浩后背的官服被冷汗浸湿,相信若是他如今说一句“没有”,想必皇上立刻就会要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悄悄的吞了吞唾沫,他只得迂回道:“恳请皇上让老臣再为皇后娘娘把脉。”
君于远睇着他蹙起眉,半晌后才微不可见的略略颔首。
连滚带爬地到了榻前,谭司浩抖着手搭上了苏言的腕部。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尽力忽视帝王阴沉的目光,专注于脉象。
面上微微一惊,谭司浩三指再度搭上。
滑脉,果真是滑脉!
老御医又惊又喜,扬声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君于远一怔,好一会才寻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言儿…有朕的孩儿了?”
刹那间涌起的喜悦溢满心胸,几乎要将他淹没。
苏言有了他的孩子,自己要当爹了?
可是下一刻,念及她体内的毒,君于远如若坠入了冰窖,所有的欢喜尽数散尽。
他默然地看向身侧的女子,苏言柔顺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垂着眼帘,却依旧能瞥见那闪烁的水光。
是了,他的孩儿在这尴尬的时候出现,带给两人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这个孩子,沾上了苏言的毒,将来很难安然降临再这世上。即便能够,怕也活不长久…
无声地握紧了她发凉的手,君于远面色骤沉,看得谭司浩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老御医晓得他如今不该开口,却又不能不开口。略略沉吟,给了他们一次艰难的抉择,“臣下斗胆,请皇上与皇后听老臣一言。”
“娘娘体内的毒已经深入骨髓,无法用药拔除。如今娘娘有喜,腹中的孩儿却能吸收一部分的毒素。若以臣下的银针相辅,足可将大部分的毒转移…”
君于远明白他的用意,若苏言的毒一日不除,腹中胎儿亦无法幸免。
如此,倒不如令这孩儿吸取生母体内的毒素,保住苏言的性命。
可惜此举,却是注定要牺牲掉他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儿了…
“不,不要…”苏言摇着头,满目哀切。
即便放弃掉这个孩子,也不一定能救得了她的性命。
如今,自己第一次成为人母。还没有体验到这孩儿带来的喜悦,他们便要商讨如何利用他,舍弃他来保命?
苏言满心的悲戚与惊慌,抓住君于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恳求道:“皇上,谭御医定能有法子留下这个孩子,到时候…”
君于远抽回手,覆上她的脸颊,压下心中的不舍,轻轻叹息,“言儿,朕与你一样欢喜这孩儿的到来。只是,若是为了保住这孩子而放弃了你,朕绝不允许。”
“解毒后,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儿。言儿,你却是唯一的。难道,你还想让朕回到先前生不如死的日子之中?”
回想到当初苏言死在他的怀里,那样冰冷,那样绝望,君于远声线中多了一分难言的悲痛与哀伤。如果再一次地失去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言儿不必自责,所有的错都因朕而起。你的怨,你的恨尽数都交给朕。言儿只要能好好睇在朕的身边,好好地活着,便已足矣…”
苏言搂着他的脖颈,脸颊埋在君于远的肩窝里,无言而对。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杀戮,这便是上苍对她的惩罚,给她的报应。她从很早开始,就明白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自己,不可能善终。
只是能得夫如此,能有君于远陪伴在侧,能继续活下去…
如此,她不该再贪心的。
苏言任由滚烫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掌心覆上小腹,心里满怀歉意。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想要活下去,亦盼望着孩儿能降临人世。
可是,孩子,娘亲对不住你。
若有来世,希望这个孩儿历尽轮回,还能成为她膝下儿女,让苏言能够赎罪,能够对他极尽疼爱,弥补遗憾…
第六十五章 游园
随着谭御医一次又一次的下针,榻上的苏言脸色逐渐灰白,毫无血色。
腹中阵阵绞痛传来,许是孩儿受了苦,在职责着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
君于远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握着她的手,从未放开。
这是两人共同的选择,背后的罪也该一起承担。
许久,谭司浩收回了银针,用宽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
此法凶险,若略略偏了穴位,不说那未出世的胎儿,连皇后娘娘的身子亦承受不住。
他庆幸此次下针无惊无险,暗自吁了口气,躬身回禀道:“皇上,老臣每日前来下针,还请娘娘卧榻歇息,不可着凉,房事也必须有所收敛…”
说到这里,谭司浩掩饰地轻轻一咳,毕竟床第之事,对象又是帝王,他不得不提,却也颇为不自在。
君于远想起数日前的一夜缠绵,心下起了几分恼意,挥手便让老御医退下。
转头看着榻上安然沉睡的人儿,唇色略略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只余眼角有一抹干涸的湿意。
黑眸闪烁着一丝怜惜,君于远抬起手,轻柔地一拭。
目光一转,落在苏言平坦的小腹上,微微一顿。
掌心不自禁地覆上,想到里边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君于远抿着唇,心中悲喜交加。
如果注定要舍去其中一个,那么,他会毫无犹豫地放弃这个未出世的孩儿。
苏言的性命是无可取代的,为了保住她,即便要他君于远化身恶鬼,他亦是无怨无悔!
“待会要难为言儿了。”数日后,苏言的气色有所好转,君于远亲自替她穿戴完毕,又扶着她到了镜前,捻起一束乌发细细梳理。
苏言侧头一笑:“皇上,谭御医妙手回春,臣妾已是大好。难得出去走一趟,不知御花园的雏菊盛开了吗?”
君于远略显生疏地帮她挽起了长发,在发间插上一支凤钗,左右端详,满意地颔首,“朕已命花匠好生料理,据说凤尾花也开了,芳香扑鼻,甚是好闻。”
听罢,她微笑着点头。
如今自己的双眼看不见,君于远特意命人栽植了香味浓郁的奇花,免得这少有的一次游园给生生糟蹋了。
身穿绛紫色的绫罗绸缎,裙摆绣有惟妙惟肖的云烟,仿若踩在云端之上。双臂挽着轻纱,裹着一件殷红的狐裘披肩,略施脂粉的面容更显得美艳动人。
宫中传言新皇后自大婚后便已病入膏肓,却因不曾盛装示人,又鲜少出现在人前,引得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而今与新帝携手游园,一派夫唱妇随,恩爱至极。两人时不时轻声细语,笑意连连,更是羡煞了旁人。
在场的宫侍看得真切,留言不攻自破。
尤其是这位新皇后艳丽无双,令人印象深刻。
御花园游了一圈回来,苏言略显疲倦。
浓浓的花香从四面八方传来,偏她如今嗅觉敏感,几番被刺激得险些打喷嚏。
换下一身华贵的行头,苏言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床沿乖乖地伸出双手,任由君于远用浸了热水的手帕替她一点点地擦拭着。
“皇上,这一出‘游园惊梦’,可是师父提议的?”即便他不说,苏言也能猜出一二。
幕后黑手始终隐忍不住,如今包括苏贤、陈瑾、秦颜等棋子一一被拔除。这人眼看这一句就要完美地落幕,却忽然得知她安然无恙的消息,不知会作何表情?
想必会非常不甘心,又或是难以自抑的愤怒。最重要的是,极有可能故技重施!
他们赌的,就是这一点!
“的确如此,我们在明,那人在暗。线索尽断,只好如此釜底抽薪。”君于远话语一顿,将微凉的手帕放下,“可是,要委屈言儿为饵了。”
苏言失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对手不明,无法揪出此人倒不如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君于远俯身吻上她的唇,轻轻一触,蜻蜓点水后便分开了,目光温柔如水,“言儿说的是,此话深得朕心。”
他将苏言安排在承永殿,便是有此用意。
殿外的宫侍没有撤换下任何一人,殿内则是命李唐替上暗卫与心腹。
谣言被止,又亲眼目睹苏言全然无恙,那人费尽心思布下这一局,不可能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如今他们要的,便是等这幕后之人耐不住再次出手的那一刻!
那人的耐心比君于远想象中要厉害,苦等了将近半月,密切监视殿外宫侍的暗卫这才回禀。
没有立刻捉拿那名太监,萧霖独自一人尾随跟踪,试图寻出那在背后的指使之人。
小太监容貌清秀,约莫十五六岁,进宫不久。性子谨慎,在宫内绕了许多弯路,又几次停下驻足左右张望,直至全然安心,这才躲着其他宫侍,沿着小路踏入了冷宫。
萧霖略略诧异,冷宫十数年来送入了不少被罢黜的嫔妃,品级不定,上至贵妃,下至奉仪都有。如今余下的人寥寥无几,向苏言下毒的罪魁祸首,竟然藏在这样的地方?
他不由一阵后怕,木隐于林,此人隐匿在冷宫之中,或许与苏言曾经照面,或曾与苏言攀谈又亲近。
如此隐患就在身边,令萧霖胸口不由一紧。
小太监依旧小心,没有从冷宫的正门而入,反倒闪进了一道破败的侧门。
又是左右一番扫视,半晌后终于是心安,这才在一间杂乱的小屋前顿足,抬手在门板上有节奏地敲了三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惨白且阴森的脸容。
见状,小太监立刻钻入屋去,皱着眉头低声说了几句。
那人乱糟糟的长发掩住了大半边的脸颊,垂着头更是看不清神色。突然嘴角一勾,小太监双眼一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直直地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萧霖从未想到,有人入戏,居然十年如一日,毫无破绽。
若非亲眼所见,他定是难以相信。
那人背对着在窗边的自己,失去光泽的绸缎衣裙,裙边沾上了一块块污迹,发丝凌乱不堪,还夹着几片枯黄的叶片。
定睛一看,那双一直隐在宽袖里的双手十指修长,指甲也修得齐整。衣衫不够洁净,有些不整,却从未露出颈下的一点肌肤。
萧霖眉头紧蹙,多年来的疏忽,居然造就了如今的情况,不由懊恼至极。
因为非礼勿视,他从未留心这些。
要不是那小太监引着自己前来,萧霖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此人身上!
屋内的人转过身,单手拨去额上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唇边阴沉的浅笑,“萧公子亲临小居,怎的不进来一聚?”
萧霖从善如流地推门而入,直视着眼前的妇人,面上尽是冷凝,“文华,原来是你?”
“不错,是我。”文嬷嬷径直在破旧的木桌前坐下,即便屋内简陋,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与她脏乱的装束格格不入。
双眼里再不见半点癫狂,有的只是一片沉寂的荒芜。
“你故意引在下来此地,所为何事?”萧霖双臂抱胸,隐隐觉得被此人牵着鼻子走,心下极为不悦。
文嬷嬷冷冷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幽光,“萧公子还是这般敏锐…妾身已经知晓新帝不过布下了烟幕,好引幕后之人出现。倒不如将计就计,毕竟妾身已然得手,又早已厌倦了而今的生活。”
听到“得手”二字,萧霖目光如刀,轻飘飘地在她身上一扫,“交出解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在下便不为难你。”
“即使将解药双手奉上,萧公子认为,以新帝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性子会放过妾身?”文嬷嬷唇边带着一分讥讽的笑意,缓缓开口,“再说,妾身早知有这一日,苏言身上的毒根本无解!”
“即便是大罗神仙,亦无法挽回她的性命了,萧公子就不必心存侥幸了。”
“为何?”闻言,萧霖浑身一震,却迅速收敛了心思。
在对手面前示弱,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再者,如今这人的话里,又有几分真,怎能相信?
恐怕是为了动摇自己,趁机逃脱的手段…
只是萧霖想不明白,文华和苏言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这般三番两次地谋其性命?
尤其是,此人假装疯癫了这么久的时日,有无数的机会对苏言不利,为何却在近一年才忽然动手?
“她待你不薄。”苏言少时曾见过文嬷嬷,疯癫后在冷宫时对其更是多加照顾,而今,文华却是恩将仇报了…
“萧公子心里是否有许多疑问,难以解开?”文华毫不在意他冰冷的目光,依旧一派闲适,不紧不慢地说道:“若说妾身还有另一个名字,想必萧公子便能知晓事情的前后始末。”
她眼皮一抬,一字一句地道:“妾身又名君十四!”
说罢,萧霖看向文华的目光掠过一丝惊诧。
“君”为国姓,除了皇家子弟,便只有皇帝的近身暗卫能被赐名。
按照实力排名,共有十四人。
君十四,乃先帝暗卫中最后一人。
萧霖曾听闻此人不识武艺,年纪最大,又最迟进入安慰营,却心思聪敏,为先帝所喜,隐于暗处替其处理各种秘密事物。
他万万想不到,这位排名最末的暗卫,不但是一位女子,更是照顾君于远的嬷嬷。
如此一来,足可见先帝之心如何深沉难测。
早在多久之前,就已经将心腹暗卫安排在君于远身侧,一来免得他无端身死,行保护之实;二来隐瞒了文华的身份,令其不易被人注意,方便行事。
“妾身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刚刚入宫的展家小姐身边的侍婢正好身形相近,又内向寡言,与旁人少有来往,接替了她的身份在这皇宫中走动,绝对不会引人怀疑,是最好不过了。”
文华语气淡淡的,仿佛杀掉一个侍婢又取而代之,不过平常之事。
她望向一旁的萧霖,似笑非笑道:“想必不用妾身细说,装疯卖傻这么多年究竟意欲何为,萧公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六十六章 至亲
萧霖寒眸微敛,双唇抿成一线。
当知晓文华的真实身份时,隐隐在心底的疑惑便呼之欲出。
先帝不惜让心腹暗卫君十四装疯卖傻数年,又送至冷宫之中。
为的,也不过是就近监视他。
原来所谓的恩情,所谓的忠诚,仍旧不能令先帝全然信任自己。
于是,有了借机接近君于远的文嬷嬷,有了不知不觉间在冷宫中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君十四。
萧霖抚着额角,嘴角冷冷一扬。
这便是帝王,表面上礼遇有加,称兄道弟,背地里却一再派人紧紧盯着,若是这些年来他有所异动,凭着君十四的手段,如今自己怕是到死也不知为何缘故。
心中的失落一闪而过,萧霖抬起头,看向了桌前一脸闲适的君十四,“先帝不放心在下,这点能理解,毕竟在下始终是外人。只是小言从未做过对不住明国,甚至是君于远之事,又不曾忤逆先帝,为何要一而再地置她于死地?”
“因为她该死!”文华面上的笑容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眼迸发出一抹厉色。
“萧公子曾调查过苏言的身世,也该知晓她是怎么样的出身。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嫁入皇家,污了皇家高贵的血脉?”
萧霖自是清楚苏言的身世,这是他将其带入宫中前,未免节外生枝,特意派人调查所得。
苏言的生母原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却被醉酒的少爷玷污,不幸怀有身孕。
当家主母软硬兼施,强行留住了她腹中的胎儿。
十月怀胎,一个女娃呱呱落地,那便是苏言。
婢女不奢求能在少爷身边留一个名分,只求一个安身之地。却没想到这户人家为了攀上知府这门亲家,不但要将她卖去妓院,抹杀自己的存在,还要把那只得四岁的女儿赶出府外。
婢女送出府后不停反抗、挣扎,一次次地试图逃跑,最后有一晚却突然失踪。那家妓院也在数年后的深夜被一场大火焚烧,无一人生还。
苏言却也失了依靠,在街头乞讨度日,饱一顿饥一顿的,备受欺凌,直到遇上了萧霖…
先帝向来重视出身,显然这君十四亦然。
萧霖的眼底掠过一丝嘲意,幸得君于远未受其父的影响,招揽能人不问出处,唯才是用,要不然,朝廷仍旧要被官宦子弟搞得乌烟瘴气,毫无生机。
想必,这也是新帝能压制住四大世家的缘由。
历代帝王过于注重门户出身,舍弃了大部分清贫落魄的才子,却启用了一些只懂得奢华享受的世家子弟。
虽知世家一日日壮大,这便是对皇权更多的威胁,却仍是放不下架子,难以消去对平民百姓的轻视。
恶性循环,风气始终未曾有所改善。
思及此,萧霖冷哼一声,不屑道:“就为了这个缘故,先帝不惜一切谋害小言的性命?”
“另一点想必萧公子也是知道的,苏言对皇上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见他不认同自己的论断,君十四也没有急着辩解,而是绕开了这点,谈及另外一事。
“当初皇上生怕有人伤了苏言,在行动前一日与前太子府中的心腹线人联系,要求他务必保证苏言的安全。可惜,那人不够谨慎,被府内的一个侍卫发现了鹰隼的踪迹,险些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