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苏言会给她如何厉害的惊喜,如今看来,显然是苏贤高估了她。
大多数朝臣也听得兴致索然,或低声私语,或举杯畅饮。
苏贤冷笑,正要开口让苏言停下,免得丢了皇家的脸面。却闻曲声一转,欢快的小调骤然间犹若飞瀑三千尺,顿挫激昂。原先走神的大臣纷纷停下了对话,有人竟是端着酒盏亦忘记了放下。
仍旧是欢腾的曲子,不知为何,奏出一番不一样的味道。
似是冷峭的冬日,一阵迎面而来的春风,畅人心怀;又似是大地冰雪融化之初,春暖大地;更似是蒙着面纱的曼妙女子,回眸一笑,惊为天人。
苏贤愣了,这样的琴曲闻所未闻。
她眯起眼,看来苏言为了今夜,早有准备。
只是自己多番派人去琼华殿打探,这人除了在卧室休养,便是在院内小栖,丝毫没有练习琴曲的举动——在苏家数年,更不可能。那么,苏言是在府外短短时日内,便习了这一手?
苏贤袖中忿恨地扭着帕子,娘亲说得对,这个女子会是她在后宫当中最大的敌手。若不能除去苏言,自己永远无法成事。
君于远听得用心,满目兴致。曲中有曲,此女确实不凡。
如此容貌,如此出色的琴艺,那举世无双的眼眸,难怪谢家会把身子这般孱弱的苏言送入宫中。
加上苏言的名字,苏贤那张脸…
他不禁暗自嗤笑,谢家此次确实费劲心思了。
苏家大小姐虽学了一年的琴,许久不练,双手始终不够灵活。
苏言首先以一小调起头,指尖的感觉很快便回了来,越发得心应手。她走入殿内后,便首先偷偷四处张望。
谢昊的身旁,并没有萧霖。
于是,便方便了她此番恣意妄为。
苏言鲜少在人前弹奏,想必绝不会有谁能联想到往日前太子的佞臣,居然会一手好琴。
正奏于兴头上,只听一声“哐当”的轻响,酒盏碎裂。
她一惊,手臂微颤,指间流泻的琴音骤然哑然而止。
苏言蹙起眉,暗叹她实在是倒霉,这琴居然受不住她的弹法。过于尖锐和激昂,也只有自己的爱琴能承受得住。
她抬起头,白瓷酒盏落在木案前,分明是谢昊失手。苏言略略瞥了他一眼,心里隐约不悦。
“皇上,琴弦骤断,此乃不祥之兆…”上首的苏贤欲言又止,底下的朝臣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君于远瞥了眼失神的谢昊,转向了低头不语的苏言,淡淡笑了:“好曲该配好琴,这张琴似乎没有这福气。”
言下之意,倒是不甚计较断弦之事。
谢当家突然站起身,拱手道:“回皇上,臣下的府里正好有一张白玉古琴,配与苏采女的一手好琴艺自是再合适不过。”
苏言眼皮一颤,她在前太子府上遗下的白玉琴,竟然辗转落在了谢昊的手里?
君于远曾几番打探这一张白玉琴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出乎所料,居然是被谢家收藏起来,当下笑了:“谢公子如此盛情,苏采女有幸了。”
苏言只得站起身,上前朝谢昊福身答谢。
可惜那张难得的古琴回到她手里,除了在琼华殿内蒙尘,再无用处。
在寿宴上如此注目,接下来她只能收敛再收敛了。
苏言的一曲,随着妖艳舞姬婀娜多姿的身影,以及殿内阵阵丝竹之声响起,在座之客很快便抛诸脑后。再次举杯邀饮,好不快活。
只是不少人暗暗留心,皇上与谢家之间的暗涌,那位小小的苏采女又在此中担当怎样的角色…
苏言一声不吭,颇为低调地在位子上独自喝着温茶。周围酒香满溢,勾得她满腹酒虫子蠢蠢欲动,却又只能看不能动,着实令人憋屈。
她一面分辨着左面的竹叶青,以及右侧的桂花酒,更甚者,还有对面隐隐飘来的醇厚女儿红,或是花雕——苏言实在郁闷。
望向木案上的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是苏贤方才让宫婢送来的,说是西域不久前派使者上贡,难得一见。
这一番举动看似是姊妹情深,苏言一瞧就知晓苏家二小姐根本就是在炫耀。在后宫中,只有她得了君于远这番赏赐,也确实有炫耀的资本。
苏言暗叹一声无聊,以身子不适为由,走出了殿外。
不似里头的热闹和浑浊,殿外一片宁静与清新。
她沿着小径往前走,凭着记忆,来到了偏殿的一处。
此夜云霭渐浓,苏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往前走。
若她没记错,前方正有一座“望月亭”,知晓的人并不多。
大殿内那些大臣似真似假的神色,悄悄审视打量的目光,以及对面谢昊若有所思的眼神,都让苏言颇为不自在。
在此清净之处呆上个把时辰,便回殿内跟君于远告个假,回琼华殿去。
苏言打定主意,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
夜色暗沉,直至走到望月亭跟前,她才发现了里面居然有人比自己先来一步。
苏言立刻顿住脚步,见那人背对着她,似是并无所感,想着转身就走,却被他出声制住了。
“爱妃,怎么看见朕便要走了?”那人转过头来,手上端着酒盏,乌发略有凌乱,不似往日那般拘束齐整。金黄的龙袍,胸前的衣襟微微扯开,俊美的面庞噙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让君于远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至极,像是一只昏昏欲睡的高贵波斯猫。
苏言一怔,很快福身告了罪,缓步上前。
刚才她离开时,君于远还在大殿上首,竟比自己还早要来到此地?
“爱妃来得好,陪朕饮几杯?”他将另一只酒盏塞入苏言手里,她瞧见桌上一大坛的酒。
闻着味儿,还是竹叶青。
这酒平日偶尔酌饮,对身体自是有益。只是君于远一杯接一杯地灌,金黄带绿的酒水转眼就没了小半坛,让苏言很是心惊。
如此猛饮,不但糟蹋了酒,第二天醒来也得头昏。
她赶忙伸手捂着酒盏的杯沿,担忧地道:“皇上,这样喝酒会醉的。”
君于远侧头瞄了她一眼,笑了:“醉?朕千杯不醉,醉不了,也醉不得。”
“皇上海量,只是这样未免不能品出酒的味道来。”苏言嘟着嘴,暗叹着某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想喝,可是这身子还不能碰,他却这般糟蹋。
君于远闻言,又笑了:“爱妃心疼这酒,却不心疼朕?”
苏言被他一噎,讪笑道:“皇宫里好酒无数,臣妾自然是担心皇上的龙体。”
他迷蒙地抬起眼,微微笑道:“唔,看不出爱妃也是酒鬼…”
苏言无语,显然某人醉得不轻,却又还是不好糊弄。
想必在万人之上时刻提心吊胆,实在大意不得。
思及此,她眼底掠过一丝疼惜:“酒多伤身,臣妾这就请李大人送皇上回去。”
“爱妃不是也不欢喜殿内的人,这才出来透口气?”君于远垂下眼,终究是放下了手里的酒盏。
这话苏言可不敢接,抿着唇不吱声。
他仿佛也没想要苏言回答,反而自言自语道:“这地方…真让人怀念。”
抬手将酒盏里余下的竹叶青往地上一洒,君于远独自斟满酒,掀袖又是倒在地上。
简简单单的来回三次,如此鄙陋得连平常百姓的祭祀都比不上,他心底不是滋味。只因,自己虽贵为明国新帝,生母却是上不了台面的一介卑微宫女。
甚至于,直到最后,连在皇家族谱上留下姓名的资格都没有…
君于远还记得,当年年幼的他得知生母的死因时,伤痛欲绝,悲愤难平,却又对那时的谢皇后束手无策。
他只能甩开宫侍,趁夜躲在偏殿的角落,这望月亭里独自落泪。
无边的愤怒和悲伤,让君于远的泪汹涌而下。似乎要狠狠地宣泄一顿,才能有力气继续往后的日子…
“哥哥,你在哭?”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君于远扭过头,看到数年前在草丛中抽泣的小子,正睁大眼好奇地瞅着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擦干了面上的水光,自己看到先生这徒儿软弱的一面,如今反过来被见了一回,君于远只觉两人平手,倒没有多大的扭捏和不自然。
一袭不合身的长衫,一看就是萧霖的旧衣。君于远望着面前的人,没有奚落,没有嘲笑,亦没有同情,一双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自己。
片刻后,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朝君于远笑了笑:“被人欺负了,那就狠狠地欺负回去。师傅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得好,”相似的望月亭,那人尚未退却青涩的嗓音,沉静的语调仿佛犹在耳边。不是平乏的安慰之词,也没有像他好不容易笼络的大臣一再劝自己容忍。
君于远轻轻笑着,在生母的忌日,之前沉郁的心情难得缓缓散去。
他又斟了一杯,却往旁边一递:“陪朕喝一杯,只此一杯。”
苏言见他唇边柔和的笑意,似是想起了往日的趣事,眉宇间的阴郁倒是散了大半,这才放下心来,顺从地接过酒盏,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毕竟,可怜这苏家大小姐的身子也只能喝下这么一小杯。
苏言素来很容易满足,只要不必为生计奔波烦恼,又有美酒在手,便已足矣。
香甜适中,柔和爽口,果真是好酒…
双颊滚烫,眼前逐渐朦胧,浑身飘飘然,她知晓自己就要醉了。
不敢贪杯,苏言定了定神,就要开口告辞。
满布红晕的俏脸,眼眸不似平日的沉静清明,湿漉漉的水润透亮。
身边的人喝酒后,神色带着一点满足,以及说不出的惬意。仿佛在手中的这杯不是普通的酒,而是琼浆玉酿,又或者山珍海味,稀世珍宝。
君于远暗忖着今夜独酌,果真醉了。眼前的女子,渐渐与记忆中那人重叠在一起,恍惚中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他盯着苏言慢条斯理地品完酒,粉色的舌尖在唇上一舔,略微眯起眼,愉悦地一笑。
君于远仿佛是着了魔,伸手将微醺的人揽在怀里,指尖在苏言眼帘上一抚,便低下了头,带着一分虔诚与怀念,吻上那张近在咫尺的粉唇…

白玉琴

苏言睁开眼,熟悉的纱帐,熟悉的摆设,正是她的寝宫。
她睁大眼盯着纱帐上绣着的花纹,脑中阵阵钝痛,手脚酸软,似是经历了一场虚幻的梦。
额角剧痛,分明是昨夜贪杯的后果——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杯。
却足以告诉她,那炙热的吻并非是日有所思的梦。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触感,苏言侧过头,脸颊渐渐有些发烫。她可没有忘记,昨晚的自己不但乖顺地靠在君于远温暖的怀里,甚至配合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抬起脸,与他更为贴合在一起。
苏言揉着脑袋呻吟一声,这脸真是丢大了。
从来不曾看出来,她也是如此渴望这样的亲昵…
只怕,等君于远回过神来,心里头定要将自己归于恬不知耻,又或是一个伪“君子”——谁让苏言平日神色冷冷清清的,醉酒后举动却这般胆大?
听到里间的声响,小月端着解酒汤,语调噙着几分轻快走来:“主子可是不舒服,要请御医来殿内么?”
“不必了,”苏言漱了口,接过解酒汤一股脑地灌了下去。昨晚她与新帝同时离席,如今又请御医,实在像是有意宣扬,她可不愿。
“昨夜…我怎么回来的?”她醉得厉害,最后的记忆,只是自己靠在君于远的胸前。两唇相接,却谁也没有阖上眼,瞪大着盯向对方。
苏言看得分明,君于远的眼底没有沉醉,没有压抑的欲 念,却夹杂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这个人即便醉了,仍旧能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这一点,倒是与她相似。
提起此事,小月的神色可谓容光焕发,笑眯眯地答道:“回主子,昨夜皇上抱着主子坐龙撵驾临琼华殿,走前还特意吩咐奴婢要好生照顾。”
闻言,苏言的脑海中突然跳出几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瞧见跟前笑容满面的宫婢,她却笑不出来。
如此兴师动众,她以后的日子看怕不好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言乐观地收拾好心情,让小月送来清淡的吃食。
白粥小菜,御厨仍旧能做出山珍海味的滋味来。
苏言吃得津津有味,可惜偏就有人让她不能安静地吃饱。小日子皱着脸前来,低声禀报:“主子,苏宝林来了。”
安安稳稳地把一碗白粥吃了个干净,苏言用湿手帕擦擦嘴角,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让宝林久等了。”
小日子愣了,这碗粥前前后后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如今自家主子居然还怕苏贤“久等”?
小月也是一惊:“主子不换衣梳妆?要不奴婢这就准备侍候沐浴?”
“自家姐妹,何必费神?”苏言低头看了看她雪白的亵衣,外头披着一件鹅黄色的纱裙,脚上一双普通的绣花鞋,却着实穿得舒服。这一身行头,比之苏家大小姐以前不知好上多少。只是在宫中,不免寒酸。
可是,她要得正是这个模样。
苏言让小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去了前殿,老远便见苏贤眼底不悦,转眼却不见踪影,笑着迎了上来:“妹妹来得早了,可是叨扰了姐姐?”
未施脂粉,苏言又刚用冷水洁面,脸色越发苍白。软绵绵地坐在椅上,她率先告了罪:“姐姐身子素来不好,倒是累得妹妹久候了。”
苏贤连声说着“不妨事”,又关切地问了苏言身子状况,还吆喝着要派人唤来御医好生把脉,被苏言婉拒了。
“老毛病了,用不着大惊少怪的…只是妹妹特意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她满面病容,又如此放软了姿态,低声下气,让苏贤原先等得一肚子的火倒是消了大半。她以说体己话为由,撵走了殿内的宫侍,轻声说道:“妹妹这厢,先要恭喜姐姐了。”
苏言略显诧异,疑惑道:“好事?什么样的好事到我这里来了?”
话语间,显然是不信。
苏贤笑容不变,刻意压低了声线:“姐姐何必谦虚?昨夜寿宴皇上提前离席,宁奉仪离席更衣,刚好经过望月亭…”
苏言只觉脑袋“轰”的一声,颇有些哭笑不得。
难为她跟君于远,竟然在殿外给众多眼线演了一出活春宫?
说是宁奉仪正好路过,倒不如是苏贤不能离开,只能借旁人的眼好好盯着皇上。
谁知这一看,居然还真的瞧出事来,正碰上两人在亭内干柴烈火,丝毫不顾礼仪廉耻,公然在人来人往的殿外准备…苟合?
苏言思及最后两个字,竟然有了想笑的念头。
想必苏贤和那位宁奉仪,昨晚定是要一夜无眠,又或是寻思着皇上不喜拘束受礼的女子,而是这般恣意胆大的?
“…后来,皇上不但用龙撵送姐姐回寝宫,还在琼华殿歇了半晚。姐姐也晓得,皇上不喜在嫔妃这边宿下,姐姐如此真是得了天大的面子,妹妹怎能不来庆贺?”苏贤温温柔柔地笑着,双目明亮,看不出半点虚伪和恼怒。
苏言琢磨着,这就是常言所说的,怒极反笑?
她忽然感觉有些倦意,在后宫中跟这些女子打太极,却没有以前与几大家族公然为敌的境况来得有趣。
若非君于远的帝位根基未稳,苏言实在有些想让这几位碍眼的嫔妃尽数消失——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一些人,在这皇宫中却是轻而易举,方法何其之多。
苏贤骤然间感觉到浑身一阵冷意,袖中的手臂不期然地微微一颤。
望向一旁的苏言,仍旧低眉顺眼,似是往日那般卑微而胆小。
可是在一瞬间,仿佛有股令人颤栗的气势扑面而来,令她不寒而栗…
她心下猛跳,娘亲千叮万嘱的话在耳边回响。
“入了宫的女子,即便之前是无害而善良的绵羊,最后说不定哪天变成豺狼在背后咬你一口。”
“越是温顺沉静,这样的女子城府极深,不能不除…”
“后宫之中,没有姊妹,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苏贤暗暗平复思绪,她从小最佩服的,便是自己这位娘亲。娘亲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当初爹爹觊觎苏言,他至今也不会知道,是娘亲的刻意纵容。
在眼皮底下的侄女,怎会不比外面不知哪里来的狐狸精要容易控制得多?
若非爹爹后来陷了下去,散掉以往的红颜知己,一心扑在苏言身上,娘亲也不会特意送走了苏言,好让爹死心…
原以为苏言这样怯弱的大家闺秀,出门后没了依靠,颠沛流离,很快就要在路上失了性命。却不想,会误打误撞地遇上了新帝,还进宫成了她最大的对手。
苏贤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盏,暖暖的热气融入手心,让她猛跳的心安定了下来。
“昨晚皇上欢喜,多喝了几杯,刚好我也不胜酒力,糊里糊涂地走到望月亭…让妹妹和宁奉仪见笑了,我醉得一塌糊涂,皇上不得已才亲自送我回来。”苏言抬眼一笑,苍白的面容上多了几朵红晕:“姐姐酒品不好,皇上无奈,只得在殿内多停留了片刻。”
听罢,苏贤心里一喜。
确实如宁奉仪说得一模一样,皇上离开望月亭时,苏言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之后的,因为李大人伺候在侧,宁奉仪不敢上前查看,便急急跑去跟她通风报信。
加上苏贤在琼华殿外的眼线,她唇边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真。
自然,她也是笃定,若苏言确实受了宠幸,怎会一再欺瞒?
若是自己,即便口中否认,眉梢总要捻着几丝欢喜。
可苏言面色发白,一脸倦怠,素净的面容更是掩饰不了的病容。
又寒暄了几句,苏贤这才要起身离开。
小日子候在殿外,突然扬声道:“禀主子,谢家家主派人送了琴来。”
苏言嘴角微微往上一翘,这小太监分明是故意的,好让苏宝林瞧瞧,自家主子昨晚不但重新得了新帝的宠幸,甚至于也让谢昊另眼相看。
苏贤脚步一顿,转身红唇一扬:“姐姐不介意,让妹妹一并欣赏这张白玉琴么?”
“妹妹说的什么话,小月,再奉一盏热茶来。”她想要看,苏言也不避讳,招手就叫小日子进了来。
小太监宝贝地抱着琴,轻手轻脚地放在苏言跟前的木案上,一层一层地剥开包着琴的素白丝绸。一张雪白的琴身慢慢显露出来,透着莹白的光芒,让苏贤霎时间移不开眼。
“姐姐,这是七弦琴?”苏家二小姐自小习的是五弦,这硬生生多了两条弦,令她颇为惊叹。
苏贤伸手轻轻在琴身一抚,冰凉的寒意从掌心渗入,久了反倒有了几分暖意,显然是少见的寒玉,她心里不免有了一丝妒忌。
同为谢家办事,苏言怎就入了当家的眼?
这白玉琴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谢昊一出手就送了苏言,在苏贤看来更像是一番讨好…
她即便心里咬牙切齿,面上也仍旧不动声色。
苏贤的指尖探向琴弦,苏言一怔,正要开口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啊——”苏贤痛呼一声,迅速收回手。刚触及琴弦,尖锐的冷意,眨眼间就在她指尖上划开几道红痕,鲜血淋漓。
几滴殷红的血滴在白玉琴上,却顺着琴身的弧度,缓缓滑落,不留半点痕迹。
苏言急忙招呼殿内的宫侍送来伤药,又唤了御医,琼华殿骤然一片慌乱。
谁也没想到这张看似漂亮的琴,轻轻一碰,居然如利器般能伤人,吓得小日子面色发白,满目惊惶。
这一出正合了苏言的意,她挥手让小月将白玉琴重新包好,命人锁入柜中,不再示人。
苏贤一听,心下一动,蹙起眉恳求道:“既然姐姐不喜这张琴,可否送与妹妹?”
苏言看着她,低低一笑:“这琴不识抬举,竟敢伤了妹妹的手,莫非妹妹想拿回去让人生生砸了它出气?”
苏贤讪笑道:“姐姐想哪里去了?妹妹习琴有一段时日了,又岂非是个不惜琴之人?只是觉得,这张古琴就如此在柜中蒙尘,总是有些惋惜。”
苏言虽然怕这琴再引来是非,可终归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琴,就这样送人,还是苏家二小姐,未免有些不愿:“妹妹喜欢,姐姐自是不敢私藏。只是,这琴是谢家当家送来的,姐姐转手就送了人,若谢当家问起…”
“还是姐姐考虑得周到,”苏贤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那白玉琴,念及谢昊,只得生生忍下,告辞离开了。
小日子撇撇嘴,苏宝林竟然当面就想讨要这琴,真不将自家主子放在眼内。
回头瞥见苏言伸手就要覆上琴弦,他吓得一抖:“主子,这琴弦…”
小日子可没忘记,这琴方才割得苏宝林一掌的血。
却见苏言无声无息地笑了,终究是收回了手,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没什么事,都退下吧。”
待宫侍尽数离开,苏言孤身在殿内,双手置于琴弦上,略略一拨,美妙的音色荡漾,转瞬即逝。
听着熟悉的琴音,她低头笑了笑。
白玉琴极具灵气,素来认主后便不会伤害其主人。没想到阔别多时,又换了一身皮囊,这张琴还记得自己。
苏言唇边的笑意微敛,抬手在唇上一抚。
可惜,她最想要记得自己的人,却始终没有想起来…

心动

经过那一晚,苏言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了不一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