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 作者:Jassica苏静初
美相公
浅淡的馨香飘入鼻中,仲冉夏恍恍惚惚地感觉到手脚犹如千金重,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下一瞬,几步开外那陌生男子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雪色的单薄中衣,更显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双眼眸微挑,似是未语先笑之态。唇色粉白,浓墨般的长发只用一支玉簪随意挽起一束,其余的披散在身后。
侧身倚着软榻,一臂撑在玉色扶手,宽大的衣袖下,五指修长温润。
“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风姿,天质自然”。赞美嵇康的词句,放在他身上毫不逊色。
神色慵懒惬意,目光一扫,对上仲冉夏吃惊的眼神,唇角浅浅一勾,下榻慢步走近。
她吃力地用双臂撑起半身,茫然无措地看向那男子缓缓伸手扶起自己,在后背塞了个软枕,目光深情款款,轻柔温软地唤了一声:“娘子…”
仲冉夏只觉从刚碰触过这美男子的指尖,有一股火气迅速蔓延至脖颈和脸颊,难以自抑的滚烫。
她想要开口询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张开嘴,喉咙火烧一般疼痛,禁不住捂嘴低低咳嗽。
美男轻轻拍打着仲冉夏的后背,自床榻旁边的方形小桌上端起茶杯,弯腰递到她的嘴边。
仲冉夏痴痴地盯着他的俊颜,顺从地就着那只手,将杯里的水慢慢咽下。温热的茶把那股刺痛平息了大半,也略略稳住了心底的慌乱无措。
醒来之前,她在银行被歹徒挟持,而后歹徒的枪支不幸走火。仲冉夏的掌心缓缓贴上胸口,那一霎那灭顶的痛楚仿佛还深刻在脑海之中。
那一枪从后背正中心脏,她不可能还有存活的机会。
起初醒来注意力都在那位美貌的相公身上,这会仲冉夏抬起头,仔细端详着她如今身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卧室,视野所到之处,非金即银,连桌椅都用金箔贴了薄薄的一层。屋内金灿灿的,尤为刺目。瞥见桌上纯银的器皿和烛台,她嘴角微抽。
常人道财不露白,这家人却反其道而行,定是十足的暴发户!
仲冉夏略略侧过头,顶上的纱帐上居然用的是金线,实在让人无语到极点。仿佛就像个穿着光鲜的妇人戴着满身名贵的首饰走在大街上,无言地诉说着:来抢我,抢我啊…
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瞥见肩上落下的一束乌发,长至腰间。她向来喜欢,又方便于打理齐耳短发截然不同。柔软宽大的薄衣下,手臂白皙,右手中指上平滑修长,因常年抓笔写字的硬茧不见踪影,反倒在左手掌心多了一两个泛黄的新茧。
仲冉夏可以确信,这不是她的身体,这里也不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说不害怕是假的,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本科毕业,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能够自立更生,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如果那天她不是临时起意去银行打印清单,现在早该到了家,跟妈妈庆祝自己成功得了的第一份工作。
想到妈妈得知她的死讯,定然伤痛欲绝,仲冉夏不禁一阵心酸。多年来的努力,只是想让日夜操劳的妈妈有更好的生活。
如今,却因为那歹徒的贪念,被全数葬送殆尽…
悲痛、愤怒、消沉以及不安,仲冉夏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美男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又唤了一声,伸出手,指腹轻轻在仲冉夏的唇边擦过,拭去遗下的一点水迹。
亲昵轻柔的动作,让回过神的她感觉十分不自在,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躲开了那陌生男子的手指。
抿抿唇,仲冉夏知道自己再不回应,对方肯定会起疑,便斟酌着叫道:“…相公。”
这一开口,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娇滴滴的声调,软绵绵像是渗了蜜的嗓音,酥到了骨子里。不曾想身体的主人的声音,居然如此娇软,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余光瞥见美男略一挑眉,眼底似是闪过惊诧,却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仲冉夏胸口一突,心想着坏了。难道这里的习俗与她想象中不尽相同,该称呼郎君或是老爷?又或是,身体的主人从未这般唤过他?
下一刻,那美男却扬了扬唇,将她即将被打碎的信心捡起了大半:“娘子已昏睡三日,让俞锦好生担心。”
她周身无力,靠着软枕虚弱地回以一笑:“让相公费心了。”
男子抿唇浅笑,端得是温文尔雅:“娘子客气了,俞锦应当如此。”
有这般相貌出色、举止不凡的丈夫,仲冉夏推测着这身体的主人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自寻短见?
那么,就只有被他人谋害的可能了。
单单一间卧室便奢华到极致,可想而知,这家人不但富裕,且喜欢恣意挥霍,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庞大的家产。
如此,身体原主人的死极有可能是被谋财害命。
再就是,这叫“俞锦”的相公貌比潘安,只是扬唇一笑,或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便已足以俘获所有女子的爱慕之心。
绕是定力十足的仲冉夏,也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此非妖孽,而是妖孽之中的妖孽!
若是有人为了这样的一个男子,冒险加害于原主人,她觉得相当的合情合理。
仲冉夏细细分析,一为财,二为情。如今她一无所知,若不小心谨慎,一个不留神又把这条小命给丢了,岂能不冤?
暗地估量,她面上却装出柔弱的神色,眯起眼昏昏欲睡。垂下眼遮掩眸底闪烁的光芒,另一面却从余光观察着在床前的软椅安坐的俞锦。
若是将视线直直投在他身上,未免会让俞锦发现。眼角的视野虽然有限,无法看得全面,却也能知晓七七八八,又不易被对方察觉。
这是仲冉夏在此陌生的地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自然对俞锦的关注更多。再说,这样的美男子,不论是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眼见俞锦安静地坐着,突然一身不吭地握住仲冉夏的手,吓得她不禁瞪大眼,愕然而又不解地盯着他。
他神色从容,掀起锦被覆上她裸 露在外的手臂,朝仲冉夏淡然微笑:“娘子,小心着凉。”
“…多谢相公,”温热的指尖一触便已放开,她心下唾弃自己犹如受惊的幼兔,草木皆兵。敛了神,小声开口。
“小姐,你醒了?”仲冉夏正不知如何化解房内的尴尬,一道浅黄的身影从门口扑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却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鹅黄色的薄衫棉布衣裙,身材苗条,容貌秀丽。眼底有着一抹淡淡的青影,许是连续几日未曾安睡。
抬头望着仲冉夏,她红了眼,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指尖在眼角一拂,哽咽道:“老天爷开眼,让小姐又活过来了。菲儿明早定要去寺院答谢神明,再添些香油钱,保佑小姐安康。”
仲冉夏正愁着不知和美相公如何相处,幸好这叫“菲儿”的丫鬟闯了进来。她揉揉额角,装出困倦的模样,低叹道:“有菲儿在,相公也累了,先回去歇歇。”
“俞锦就在隔壁,娘子好生休息。”温柔地看了仲冉夏一眼,他抖抖衣袂,眨眼间雪色的身影便消失在门边。
“坐,”仲冉夏见菲儿始终不敢贸然上前,似是对这身体的主人十分畏惧,便决定从她这边下手。
菲儿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惶恐道:“小姐,奴婢不敢。”
虽说不习惯,仲冉夏也没把她的想法强加在菲儿身上,直直盯着地上的人,懒洋洋地问起:“我昏迷这三天,府里一切可好?”
她这问话模棱两可,不过是为了套菲儿的话。果不其然,菲儿想了想便答道:“回小姐,那日来观礼的仲家亲属和宾客老爷都已安排妥当。府里几个没眼色的奴才都被乱棍打了出去,自是不会再有人乱嚼舌根。”
仲冉夏听得迷糊,观什么礼,又乱嚼什么舌根?
面上不动声色,她微微颔首,又提起了半句:“那相公他…”
这话一出,菲儿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却又很快掩饰了下去:“姑爷他身子不适,这三日仍是守在小姐床前,也不曾跟府中婢女说上半句话。”
前头半句仲冉夏是明白了,后面的话却让她心下狐疑。难不成这原主人是个厉害的醋坛子,不让美相公靠近别的女子,甚至还派了贴身婢女盯着,生怕他招蜂引蝶?
“嗯,知道了。”看菲儿的脸色,显然习以为常。仲冉夏也顺着她的话,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句。
刚醒来劳心劳力,猜度、推断、观察,这具身子大病初愈,很快便吃不消了。仲冉夏慢慢消化着方才套来的话,想要速战速决。敛了神色,她双目眯起,露出些许厉色:“菲儿,我问你些事,要如实答来。”
她急忙伏倒在地,颤声道:“是,小姐。”
“抬起头来!”仲冉夏厉声低喝,菲儿怯怯地应了,飞快地朝这边一瞥,却不敢与仲冉夏对视,眼神左右躲闪着。
“你家小姐的闺名是什么?”
菲儿吓得又趴了下去,看见她不悦地皱起眉,这才支吾着答了:“小姐姓仲,名冉夏。”
倒是跟她同名同姓,仲冉夏点点头,转开了话题:“你入府伺候我有多久了?”
“五、五年了,”菲儿一怔,似是没想到问题会突然跳到她身上,这次学乖了,答得很快。
“相公进府有一段时日了,你们可有尽心侍候?”菲儿曾提起此乃仲府,那么她是回家省亲,还是来观礼了?
“回小姐,姑爷入府半月来药石不断,幸好三日前与小姐拜堂成亲前有了起色,不然…”菲儿忽然住了口,脸色惊惧,匍匐在地:“奴婢该死,恳请小姐原谅。”
看来这原主人也不是个良善的主,仲冉夏冷着脸狠狠道:“出去!”
菲儿一愣,显然没想到小姐就这样放过她。踉跄着站起身,忐忑着行礼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美男原来是抢回来的
是夜,仲冉夏身子疲惫不堪,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琢磨着下午搜集得来的信息,一来这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三日前才成亲;二来美相公并非“娶”她,而是入赘了仲家,又是个病秧子,自入门后汤药就没有断过。
原本她听说两人尚未洞房,还担心着晚上同寝之事。谁知菲儿晚饭后小心翼翼地转达了姑爷的意思,说是仲冉夏刚醒,身子虚弱,生怕他的病会传染给她,婉转地让两人分房就寝。
闻言,仲冉夏松了口气。即使他们是夫妻,但始终是陌生人,要她与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滚床单,那跟一夜情又有何区别?
纵然美相公样貌出众,素来保守的仲冉夏仍是接受不了。
菲儿睡在外间,宽大的卧室里只得她一人。白天仲冉夏还能故作镇定,打醒十二分精神地回应,生怕说错半句。
古代封建迷信,若是知道仲冉夏借尸还魂,恐怕要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没有被乱棍打死,也得给牛鼻子道士作法烧成灰。
求生的意愿是那么强烈,于是她潜意识中,果断地作出了自以为最适合、最妥当的反应。
只是此刻,在黑暗和清冷的月色中,仲冉夏在锦被里蜷缩着,手脚止不住的冰凉。指尖微颤,胸口的酸楚和难以压抑的无助接二连三地蜂拥而出。
她血脉相连的亲人,相互鼓励扶持的朋友,以及亲切慈祥的老师。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相见了。
在这陌生的朝代、陌生的地方,必须应对陌生的人,仲冉夏感觉孤独、彷徨又害怕。
她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坚强,仲冉夏将被子一扯,捂住脸颊,任由凉凉的泪水肆意滑下脸庞。她允许自己软弱,却也仅仅只有这一夜。
大哭宣泄后,收拾好心情,再重新振作。
数年来,不论单亲家庭要面对多少不一样的眼光,跟妈妈的生活多么困难,仲冉夏都是如此调节和面对。
第二天醒来,双眼肿得几乎要睁不开,喉咙干涩,声线沙哑。仲冉夏拽下床上纱帐遮掩着,又吩咐菲儿打来一盆冷水,用手帕沾湿,敷在了脸上。
乍一见到她,菲儿满脸吃惊。不过一晚,仲冉夏面色苍白,两眼泛红,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来不及擦去的泪痕。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视而不见。身为奴婢,菲儿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撞开,接着有人扑向了床边。
仲冉夏一抖,手中的帕子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是个中年男子,腰身浑圆,满脸横肉。她正狐疑着这是谁,就听见他大声干嚎着:“菩萨保佑,我儿终于过了鬼门关!庆云寺十万两白银的香油钱,还好没白花…”
她眼皮一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不紧不慢地打断道:“爹。”
“自从你娘亲死后,我们两父女相依为命。若是你就这样去了,叫爹情何以堪?我仲尹年年积德祈福,就算有祸事也该报应在我身上…”
看他就要没完没了,仲冉夏暗叹着又叫了一声:“爹爹。”
仲尹终于是住了嘴,赤红着眼眸:“爹太高兴了,一时忘形。”
他转过头,怒容满脸:“昨天小姐醒了,为何不立刻来知会我?”
看菲儿秀丽的面容布满仓皇惊恐,仲冉夏还想从她身上套话,自然不会吝啬于给些小恩小惠,便主动维护道:“爹,是女儿让她别惊动您的。昨儿我醒来不久又睡过去了,精力不济,面色亦不好,让爹见了岂不是更心疼了?”
说到最后,她用上了以往偶尔向妈妈撒娇的语气,果然引得仲尹咧嘴大笑。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醒来还顾着爹爹。”
他端详片刻,见仲冉夏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不由沉下了脸:“展俞锦怎么没留在这里陪你,这身边的人又是怎么伺候的?”
视线扫向脚边的菲儿,仲尹浓眉上挑,轻描淡写地道:“这婢女如此不尽心,女儿早该换下了。”
菲儿一听,瑟瑟发抖,眼圈微红,咬着唇更显楚楚可怜。
原来她那美相公叫展俞锦,仲冉夏没有看她,拉着仲尹的手娇声道:“相公身子不好,我让他回去歇息了。”
说罢,又皱眉怒斥道:“菲儿,把屋里的熏香通通给我撤了,那味道太浓,害我整夜没睡着。”
菲儿面上掠过一丝惊讶,不声不响地将墙角的香炉和剩余的香料都拿了出去。
仲尹奇了,乐呵呵地笑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熏香,还特意让爹从关外商贾手上花了几倍的价钱买回来的?”
仲冉夏一笑,含糊道:“闻得久,便有些腻了。”
仲尹不在意地笑笑,便开始询问她身子哪里还不爽利,要不要请大夫过府把脉云云。
仲冉夏一一答了,心下暗暗窃喜。
原先这身体的主人出身富裕家庭,身边的婢女又对她极为畏惧,性子定然有些娇蛮任性。加之小小的卧室里的东西只新不旧,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才出声让菲儿撤掉了熏香。
如此,显然是仲冉夏赌对了。
这正一心二用,暗自庆幸,忽然听仲尹不悦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身板瘦削,手不能抬肩不能挑。若不是女儿在街上一眼相中了那姓展,爹定要选个功夫厉害的,有事也能护住你。”
仲冉夏干笑着,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没想到他女儿也是“外貌协会”,看上了展俞锦的容貌,一见钟情。然后,难道是两人二见倾心?
只是方才她在水盆中看清了自己的面容,眉目平凡,只勉强算得上清秀,那展俞锦愿意入赘仲家,莫不是看中的是背后那家产钱财?
只是古代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典型的包办婚姻。这仲尹虽不喜展俞锦,却也顺着原先那“仲冉夏”的意思成全了两人,可见他对女儿的溺爱程度。
她心里一暖,倚着仲尹亲昵地说道:“爹,女儿这刚成亲便病倒了,可是还缺着什么礼数?虽说俞锦入府,也别让旁人笑话了去。”
他笑眯眯地道:“莫不是女儿春心萌动,这就急着想要跟那姓展的小子圆房了?”
仲冉夏唇边的笑容一僵,她这是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她垂着头不说话,仲尹以为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也摸着胡子笑着,不再打趣她了:“姓展的父母双亡,家里没别的人。此次是来投奔远亲,谁知却是扑了个空。身染重病,盘缠又用尽了,若不是碰上我儿,早就一命呜呼,被人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后山上去了。”
仲冉夏绕是心理建设再厉害,听了这话也不由愣住:“那展俞锦…可是不愿…”
她问得结结巴巴的,仲尹却是明白的,抚掌一笑:“我仲家在彤城何人不知,姓展的又岂敢不从。再者,爹爹已经派人将官府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即使他不愿又能如何?”
这话把仲冉夏惊得彻底石化了,脑海中浮现出一出场景。仲尹带着一众家丁,把俊朗体弱、含泪不从挣扎着的展俞锦五花大绑,剥掉衣服,光溜溜地送到了新房的大床上…
她抖了抖,敢情不是美相公审美观诡异得看上了自己,又或是觊觎仲家的财产,而是被她爹爹用武力从大街上强抢回来的!
仲冉夏正风中凌乱,那边仲尹又轻轻叹息:“乖女儿,如今你成了亲,爹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是那姓展的病怏怏的,何时才能让爹抱上可爱粉嫩的外孙?”
顿了顿,他又道:“这两天姓展的身子骨眼见着有了起色,你准备好了,这两天便把这洞房给补回来。”
仲尹小眼一眨,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爹那里刚得了个偏方,只要乖女儿努力努力,保证你们一举中的!”
仲冉夏哭笑不得,孩子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能生出来的吧…
生怕仲尹又提出别的惊人之举,她又故技重施:“爹,我倦了。”
他一拍脑门,三层下巴接着抖了抖,手忙脚乱地撤了仲冉夏身后的软枕,小心扶着她躺下去。直到她闭着眼,放慢了呼吸,佯装熟睡,他才悄悄走了。
一夜未曾阖眼,仲冉夏迷迷糊糊地沾上枕头便要睡了过去。
忽然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仲冉夏的睡意霎时跑得一干二净,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便见菲儿脸色发白,迟疑着在榻前压着嗓子唤了几声。
估摸着床上的人该睡沉了,菲儿颤着手便要摸上了她的脉搏。冰凉的指尖刚贴在手臂上,仲冉夏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
菲儿面色微变,惊惶地连退两步,下一刻双腿颤抖,跌坐在地上,急忙尖声求饶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小姐饶命。”
仲冉夏沉默了片刻,看着那张秀丽的面容渐渐被恐惧笼罩,这才施施然地问:“…菲儿知道错在哪里了?”
她揪着衣角,怯生生地道:“小姐最讨厌旁人不经允许随意碰触您,眼见小姐躺了三日,方才又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奴婢罪该万死,可小姐身边不能缺了贴心人伺候着,求小姐饶恕了奴婢这回…”
看那丫鬟浑身颤抖,害怕得直掉眼泪,敢情这原主人以前怕是没少折磨身边的下人。
仲冉夏侧过头,对上菲儿惊恐的目光皱眉道:“这房里伺候的,除了你,其他人都哪去了?”
菲儿抖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回小姐,红玉手脚不干净,偷了您最喜欢的玉佩,被打断手脚送进了勾栏院;青莲勾搭府里的小厮,当众给杖毙,尸首丢到了后山;还有蓝宁未成亲便怀了胎,小姐赐了她一碗红花,当夜孩子没了她便也疯了…伺候小姐的四个大丫头,而今就只剩下奴婢…”
最后,她吓得小声啜泣,面无血色。
仲冉夏愕然地看向她,不可置信,这原主人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春宫图
仲冉夏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的震惊有多厉害。只是,她亦存下了疑问,对于菲儿的一面之词半信半疑。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看向地上的人:“什么时辰了?”
菲儿一怔,慌慌张张地答道:“回小姐,正是巳时末。”
“那就是还没到午时,”仲冉夏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突然眼神一凛,“你这个时侯进来,究竟想做什么?”
她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奴婢不敢说…”
“我让你说就说,磨蹭什么?”仲冉夏不耐地瞪着她,菲儿战战兢兢的,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是仲冉夏醒来之前,菲儿已经发现这身子断了气,惊惶害怕地冲了出去,让管家准备后事。谁知外头正乱了阵脚,焦头烂额之时,她又突然“活”了过来。
下人早就知晓了房内那三个大丫头的下场,原本就对这位小姐心存畏惧,如今更是以为她是恶鬼投胎。人云亦云的结果就是,他们偷偷设了祭坛,又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地保佑,更有甚者,居然出去找道士买来几张道符,贴在了屋内。
仅仅一天,府内便人心惶惶。
菲儿不知从哪里听说“恶鬼”是没有脉搏的,这才趁着小姐熟睡的时候,小心翼翼来验明正身。
仲冉夏微微垂下眼,她醒来不过揣测着原主人的性情行事,菲儿常年在身边伺候,自然很快能分辨出不同。但是她猜不出缘由,便信了那些下人所说的“恶鬼”之说。
她眼珠一转,既然菲儿亲眼看着这身子断气,那么当时在屋内的美相公也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