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Yves…他不行了。”
是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
笙歌下意识的握住了宋华楠的手。
出租车司机用法语说了句什么,大意是到了。笙歌听到宋华楠在掏钱的声音。她已经慌忙的伸手去推车门。急的宋华楠在一旁大声的喝止。
这车水马龙的街道,她横冲直撞的样子惹得他心惊胆颤。
她毫无目的的疯跑了一阵之后,才知道折回来寻他。
“华楠,我找不到路。”她委屈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别急,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Yves了。”宋华楠安抚着她的情绪,伸手拦住了她的肩膀。
“笙歌,别让Yves见你这样,他最不喜欢见人这样。”宋华楠交代着。
笙歌听话的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眼睛看不见之后,就没有走过这么快的路。
可是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再快点。
走廊里尽是推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听得笙歌心惊胆颤。
她想起妈妈,想起外婆,想起那些从她生命里逝去的每一个生命…
Yves的病房没有往日的静谧。
笙歌一靠近门口,就感觉到了各种细小的人声。
是Emma先冲过来抱住了笙歌。
笙歌的鼻尖有淡淡的清香,原本是安定人心的力量,可是在此刻不免显得有些荒凉。
“笙歌啊,你可来了。”Emma的口气是等待已久的欣喜。
笙歌也伸手紧紧的环住了她。这一段时间,她是明显的瘦了很多。
瘦,是可以感受到了,可是心伤呢,疼呢?谁能帮助她分担,哪怕是一丝一毫。
笙歌听到宋华楠用流利的法语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还有谁在吗?”笙歌小声的问Emma。
“是我儿子和儿媳。”Emma答。
言语之间,她已经松开了抱着笙歌的手。她的指尖,在笙歌的眼窝处抚摸着,满是疼惜。
Emma高大的儿子走过来拥抱笙歌。
他认识宋华楠,可是这个女子,在父母嘴边反反复复被提起的这个女子,今天他总算是见到了真容。
他大概明白了父母对她疼惜的缘由。
这么瘦瘦弱弱的身子骨,还有她一进门就有些趔趄的步伐,她满目的悲伤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归属感。
难怪父母亲都将她当做女儿看待,难怪,父亲在走之前,心心念念放不下心的,是她。
他不嫉妒,真的不。
他甚至理解。
她一定,也是那样深深爱着他的父亲的吧。
“笙歌来了。Yves,笙歌来了…”Emma伏在Yves的耳边一遍一遍的低语着。
所有人都望着病床上那个紧闭着眼的老头,他忽然缓缓的睁开了眼。
看到了站在床头的这些人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了。
“这个老头,是不是好久没有把孩子们都看全了?瞧你笑的…”Emma低声的嗔他。
Yves只是笑着,这么恬淡的弧度像是忽然长在了他的唇角。
他的目光,扫过他的儿子,儿媳,宋华楠,最后是叶笙歌。
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可是因为看不见,她满脸都是都是恐惧和胆怯。
她原本漂亮的眸子此刻竟然一丝光彩都没有了。
“笙歌啊…”Yves虚弱的声音在笙歌的耳边响起来。
“我在,我在…”笙歌不停的点着头,她的手摸索过去,摸到他正打着点滴的手,又立马缩了回来。
她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的自己都想哭。
“Yves,我想看看你。”笙歌的声音都在哽咽,可是她的嘴角却倔强的扬着笑意。因为宋华楠说过,Yves不喜欢看人哭,他最喜欢看人笑。她怎么可以惹他不开心呢?
宋华楠闻声,轻轻的俯下身抓住了笙歌的手,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放到了Yves的脸上。
她说要看看他,而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看看他。
他的脸没有变瘦,甚至有些浮肿。
笙歌想要缩回手。却听到Emma说“没事,是药物的缘故,不疼。”
“不疼。”Yves也跟着重复。
笙歌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她克制不了了。
她的手能那么清晰的摸到他的络腮胡,他的微笑,还有他的温度。
可是,这些真实,还能维持几天。
“孩子,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是宋华楠和叶笙歌进门以来听到Yves讲的最长的一句话。没想到内容竟然还是在安抚笙歌的情绪。
笙歌胸腔里的疼痛一浪泛起一浪,她只能点头,用力的点头。
“Emma,就按我的遗嘱来,华楠,给笙歌请个好医生,好好完成这场手术。”Yves说着,忽然笑起来“其实,我多有心机,上帝都在召唤我了,我还想把自己的眼睛留在人间看着你们。”
他自嘲完,咯咯的干笑两声。
连笑声都是虚弱的。
“华楠,过来。”Yves唤着。
笙歌被扶起来,宋华楠走过去。
“我可是把这一家子都交给你了,帮我好好照看…”
“我一定会的。”宋华楠点头。
Yves的儿子只比他小了三岁,却格外的愿意听他的话,那会儿他和Yves一闹别扭就爱给宋华楠发邮件抱怨。每回都是宋华楠开导的。
“好好照顾笙歌…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爱你的人,可懂?”
“我懂。”
“好了,今天我倦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Yves又闭上了眼睛。
Emma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出去,而她,又静静的在他的床沿边坐下。
Yves最近时常觉得累,累了闭眼就能睡。
她一步都不愿离开,她想守住他。
哪怕有一天星光不亮,你是我黑夜的太阳12
佩斯都酒店的房间内,阳光隔着落地窗子依旧静好,可是叶笙歌抱着膝坐在深陷椅里,像是灵魂都在不断的往下坠。舒榒駑襻
她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度。
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是她自己。
她看不到Yves的脸,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虚弱。
虎虎生威的Yves,竟到了要靠吸氧来维持呼吸的地步彖。
宋华楠出去了,来巴黎之后,宋华楠的话变得极少。笙歌了解他,他一旦沉默,就说明他在难过。可是让笙歌难过的是,他明明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已,却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帮她张罗一切。
这会儿,他赶去机场接沈天志了。
她好像,麻烦了全世界璋。
而她最不想的,就是做他们的麻烦精,尤其是,这样带着深深罪恶感的麻烦。
她想起Yves,就忆起他和蔼亲切的笑容。
至少这一秒,她该一心一意的为他即将要离开而伤心,而不是为了那什么该死的角膜移植手术费神。
可是,偏偏她让所有人都费神了,甚至是病危的Yves。
抵在他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指甲抵住了掌心,有些疼。
门口“嘀”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宋华楠和沈天志谈话的声音随着他们推门的动作飘进来,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味道。
“笙歌。”沈天志朝着深陷椅的方向走过去。
笙歌赤着足,已经站了起来。
“沈叔叔。”她轻喊着,已经张开了手臂。
沈天志顺势把她搂紧了怀里,扬手抚住他的后脑勺,她的脑袋一低,伏在他的胸前,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尽是委屈。
宋华楠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没做声。
他将自己脱下来的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整个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来的路上沈天志一路都在翻着检查报告,宋华楠从未觉得纸张碰撞的声音竟是这样的动人心魄。
检查报告是好的,Yves的角膜可以为笙歌所用,可是沈天志对于这场手术的风险问题,一直都是持保守的态度。
他倚在后座上,仰着头语重心长。
“华楠啊,找到角膜只等于迈出了第一步。第一步艰难,可是往后的每一步也都不容易。”
宋华楠点点头。他知道的,对于这件事,他消耗了足够多的耐心,可是他剩余的耐心,依旧多的可以让他再等,哪怕是一辈子的等。
没有急功近利,他只把这次,当成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至于有没有福分去收,全看他与笙歌的造化。
“笙歌是二次病变,谁也说不出会有什么风险,手术后的等待也会比别人更漫长。”
“沈叔叔,我们都不怕等。”宋华楠强调着,方向盘打了一个转儿,就停到了酒店的门前。“可是关键,笙歌情绪不太好,这也许才会影响手术。”

沈天志一下一下的拍着笙歌的脑袋。
“检查结果很好,你有机会可以重新看见。”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那张小脸。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僵着。
宋华楠转头往这边望过来,对上了沈天志的眼。
两个男人无神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善意的安慰,谁都知道。
“怎么不说话,害怕动手术?”沈天志有意的笑了笑,捏了捏笙歌的鼻尖“不该啊,你八岁那会儿做手术都不害怕,怎么这会儿倒是害怕了?”
“因为八岁那会儿我不懂,原来我得到光明的同时,有人失去了生命。”笙歌的声音嗡嗡的,微不可闻,可是在这个静谧的房间里,两个男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沙发里的宋华楠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当JoJo告诉宋华楠,Yves有意把角膜留给笙歌,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笙歌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她的思维会往哪儿绕弯他都一清二楚。
这不果然,让他给猜中了不是。
“你的多愁善感,都随了你母亲。”沈天志忍不住感慨一句。
“偏偏,那些都是我最在乎的人。”笙歌像是没有听到沈天志的感慨一般,继续重复着。
宋华林,Yves。
丰富了她的生命,璀璨了她的生命。也遗憾了她的生命。
无知才无憾。
当初华林离开她全然不知情,谁也没有和她说起过那个角膜捐赠者的背景,她这么些年心怀感激的过来,可是面对Yves,她却怎么都做不到了。
流年偷转,生命互换。
心酸又有谁会懂。
怕是连宋华楠,都不会懂她的无奈。
Emma和宋华楠,一齐倚在窗台上,看着笙歌小心翼翼的握着Yves的手为他做按摩。
她曾是医生,做很多事情在她做来,都是专业的。
Emma眉目里的憔悴在望着两个人的时候,忽然变得柔和许多。
宋华楠搂着笙歌进来的时候,只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站到一旁去沉默了。
如果不是医院不准抽烟,他也许就真的抽了。
车子停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宋华楠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坐在车厢里,不动声色的抓住了笙歌的手。
“华楠…”笙歌的情绪不明,但是多的是无助。
宋华楠的往上一抬,替她拢了拢刘海,好半晌,才开口“笙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笙歌就愣在了那里,她不是不知道宋华楠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没有想到,宋华楠会这么对她说。
桀骜的男人在爱上她之后,满是宽容。爱上,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也许只是一个微笑,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可是爱上之后的守护,却是此生最难。
叶笙歌为了守护她爱的那个男人,颠覆了她大半个青春。而他们爱情的后半段,角色互换,宋华楠用自己一次一次的理解、退让和等待,去成全她的不得已。
鼻尖再次忍不住的泛酸。笙歌的手反握住宋华楠的大掌。
此生有他,真的足矣。
笙歌想着,也许是有些激动了,不自觉的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
Yves动了动,睁开了眼。
今早没有插氧,但是他的精神还不错。
“原本还想装睡来享受一下这舒服的待遇,没想到你这Y头走神之后就开始乱按。”Yves小声的抱怨着。
“啊,你醒了。”笙歌说着,伸手去摸Yves的脸,触到他的大胡子,皮肤上的触感是痒痒的。
“不想醒来着。”Yves的声音像是提不起来了,每一声都像是在咕哝,要笙歌凑近了耳朵去听,才能听得到。
在宋华楠和Emma看来,这画面,有点像是笙歌和Yves在讲悄悄话。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过去打扰。
“那我在认真点给你按按,你陪我聊会儿天好不好?”笙歌像是在要糖吃的孩子,带点撒娇的凑到Yves的耳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的说。
Yves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考虑一样,但是他很快又点了点头。
可是半晌笙歌没有反应。
Yves侧头看了看她。
她还是睁着大眼,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看看,他总是要忘了,那双美丽的瞳孔,看不到同样美丽的世界。而他,一想起这个来,就觉得心疼,像是比死还要难受。
“好,陪你聊天。”Yves补了一句。
笙歌这才笑起来。
Yves也笑起来。好在,她的笑容依旧是美的。近看,也看不出端倪,亦是明眸皓齿。
“聊什么,不会是还要让我想话题吧?我最近可是没什么新鲜事儿,只能和你聊一聊那种水挂起来更带劲。”Yves的语调依旧幽默。
笙歌却是撇了撇嘴,她真想捏他一把,也想…抱抱他。
“Yves,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笙歌趴在他的床沿边。
“说吧。”Yves爽快至极。但很快又补上一句“除了陪你去跑步。”
笙歌不想笑,却还是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对嘛,聊天就该开开心心的聊。愁眉不展的样子,华楠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就你贫嘴,我和你说正经的呢。”笙歌轻轻的揪了揪他的大胡子。
“说吧,你的正经事。让我听听,得是多正经,让你连笑都笑不出来。”
笙歌顿了顿,她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才能将那话顺溜的讲出来。
“Yves,我不想要要角膜移植。”笙歌说着,将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颊边“我想,让你完完整整的…”
她话音没落,哽咽声先起。
“怎么忽然这么说?”Yves的声音不怒自威。
“如果,如果我的光明得要你的离开做代价,我宁愿不要。”笙歌也是倔强的语调。
Yves沉默了良久。忽然轻笑起来。
“你真是个傻丫头,宋华楠怎么一世英名,怎么摊上这么缺筋的媳妇。”
“我是认真的。”笙歌强调。“如果不是我,你也许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器官捐赠的事情。”
“我是没想过,可是因为是你,我想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笙歌不语。Yves的语调肯定的让她都要相信,这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
“傻孩子,你怎么不那么想,我是借用你的眼,继续自私的留恋人间。”Yves说完顿了顿“我答应华楠要看到你们的婚礼,我答应Emma要看着她老去,我答应儿子和儿媳要看我的小孙子降临…我答应了太多人太多事,可我,都做不到了,而现在,老天给我一个机会,让你帮我完成这一切,天,这简直是个大大的赏赐啊。”
Yves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的喘息声有些重了。
笙歌让他打住,别再开口了。
可他似乎说上了瘾,不肯依。
“你答应我以后常来法国看看我的家人。”Yves的语气满是留恋。
笙歌不忍再拒,点头说好。
“哈,你答应了,那就乖乖做手术。“
“好。”笙歌再次应允。
“别怕手术,我在一直陪着你…”
哪怕有一天星光不亮,你是我黑夜的太阳13
日子每一天都很漫长,又像每一天都很仓促。舒榒駑襻Yves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笙歌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
宋华楠每一天都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的,笙歌笑的时候他的心上的郁结会跟着散开,笙歌一皱眉,像是所有乌云都会重新跟着笼罩过来,他每天在医院和酒店之间来回跑,笙歌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每一个可以和Yves相处的机会都不愿意错过。
宋华楠没想到自己还会遇到阮琳琅。在医院狭长的走廊,她短发乱如杂草,双眸暗淡无光,比起笙歌那双空洞的眼,更显悲凉。
光鲜亮丽这四个字在她身上的痕迹此刻荡然无存,没想到有一日,阮琳琅还会和失魂落魄沾上边。
宋华楠的脚步停在那里,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要前进还是后退妃。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像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从她的脸色看来,她的世界此刻一定满是荆棘。
虽然是他把阮琳琅重新带回巴黎的,但是他从没有希望她在这里过得有多不好,这不是他的本意。
在她此刻的困窘里,也许他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侩子手艋。
爱与被爱的角色转化的太快。他们都承受不来。因为承受不来,所以在彼此伤害。
也许她并不想看到他。
宋华楠想着,默默的转了身。
相见永远不如怀念。哪怕这怀念,参杂着更多的是恨意,也好过相见是的无言。
“唉,那个是不是曾经在巴黎很红的阮琳琅啊?”走廊转弯处的小护士们在轻声谈论着,细碎的法语钻进了宋华楠的耳朵里,他在辨出阮琳琅的名字的时候,才入了心的听。
“怎么才看出来?”
“精气神差好多啊。”有人感慨一句。
真的是差了好多,那个意气风发的阮琳琅,萎靡的让人一度认不出来是她。
“她自杀了…”有人小声的说。
这句话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在护士堆里亦在宋华楠的心里留下狠狠一击。
宋华楠是彻底的停下了脚步,他无意去窥探别人的八卦,可是他的脚此刻像是被灌了铅一般。
“不过没死成…”有人又语气不明的感慨说。“不过遭殃的是她的助手,为了救她,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
助手。
宋华楠的脑海里忽然响起Eva的喋喋不休。
Eva的嘴是标准的樱桃小嘴,唇角轻扬时明明该满是娇羞,可是也不知道她为何张口就会像机关枪扫射,让人无力招架。
她对宋华楠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乎都以“琳琅她…”打头。
她是他见过最没有自我的助理,同样也是最忠诚的助理。
阮琳琅在法国风生水起的这些年,多半是Eva在前面冲锋陷阵的结果。
她们就像是双生花,一朵在阳光下接受万人膜拜,而另一朵则永远都躲在黑暗里默默鼓掌。
Eva啊…
他忽然懂了阮琳琅沉痛的表情。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华楠又转了身,折回去…
阮琳琅还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这个姿势坐成永恒。
宋华楠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预感,阮琳琅看到他会暴躁的躲开。他不知道这样的预感准是不准,至少如果是以前那个阮琳琅的性子,她一定会这样做的。
她最不希望让别人看见的,就是她的脆弱。
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走廊更显突兀。
声声逼近的脚步声终于让阮琳琅抬起了头。
她所有的惊恐,悲伤,无助…都在那一刻落进了宋华楠的眼里。
他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琳琅…”一声轻叹已在他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从他的唇角溢出。
阮琳琅呆呆的看着他,这眼神,让他想起那会儿他第一次送她生日礼物的场景。
满满的受宠若惊,满满的惊诧,满满的是想落泪的***…
“华楠。”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宋华楠记得,那会儿她沉默良久,也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像是现在唤着她的名字,朝他伸出了手。
只是那会儿她握着他的手还带着兴奋的颤抖,而此刻,却像是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宋华楠看着她,他没有想过还会遇到她,所以他从没想过再见面时他们该以怎么样的对白去寒暄,徒留了这一地的沉默在蔓延。
“华楠,救救Eva…”
她的舌尖不知道是怎么打了一个转儿,才怯生生的唤出了Eva的名,而这一个名字,竟像是洪水过境,席卷了她满目的繁华,只剩一片狼藉。
她的眼泪掉的宋华楠措手不及,从来不曾这么汹涌又饱含情感。
这样感性的阮琳琅,让他记忆里的那个她面目全非。
宋华楠犹豫着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知道如何安慰,也安慰不了。
最近巴黎的天气日日晴好,可是他们的心上,都是乌云笼罩,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谁的苦难都得自己去经历,又有谁的安慰能起作用。
“救救Eva,救救Eva…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她好…”
她望着他,满目恳求。
这些年,在她的心里,宋华楠一直都是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人。
“能救她的,是医生,能陪她的,是你。”宋华楠望着她含泪的眸子。
“是我害了她,一直都是我在害她…求你救救她…我一无所有了,我现在只剩下她了,我不能连她都失去,我不能…”
阮琳琅的情绪激动起来,浑身的颤抖更加的厉害。
宋华楠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明明想放声大哭,却还是隐忍的在抽泣。
宋华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医院里的哭声总是可以得到别人理解的目光,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一样沉痛的眼,宽容悲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