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不是。”小莲初一听,忙摇摇头,对十五认真地道,“阿初是大人,阿初能保护娘亲。”
十五伸出手,阿初顺势钻到十五怀里。
马车外面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马车旋即一沉,在隧道中前行。行了半个时辰,最后一座依山而立的巨石裂开,四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林子里。
那一刻,十五一直绷紧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马车里,她能感到莲绛在看自己。怕暴露自己的神色,十五始终低着头和阿初说话。
孩子两岁,对一切事物都好奇。一听石门的声音,他就要掀开帘子,观看雪景,不过却被十五拦住,然后她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最暗处的莲绛。
“你知道我怕光?”
不过一个细微的眼神,却落在了莲绛眼里。
十五睁着无辜的眼睛,“整个大冥都知道夜帝陛下只出现在夜里,难道不是怕光?”
“夫人,我觉得你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
“人,其实最不容易掌控和了解的,就是自己。”
“夫人说得好。”
哪怕昨晚,她被迫喊了他的名字一整夜,而他一整晚,却都只唤她为夫人,未曾喊过卫霜发这个名。
马车前行得很快,所过之处,带起的风让整个林子都发出簌簌声响,时不时能听到树枝被雪压弯,再不堪重负而折断的声音。
咕咕…
隐约中,似有鸟儿受了惊吓,从林中飞起。
“不要怕。”莲绛看着十五,静静一笑,“为夫一定会陪夫人前去昆仑看望岳丈大人。”
“追兵,好像有两路。”十五开口。
“不。”莲绛眯眼,碧眸深邃,“是三路。”
十五眉心一跳,暗道:他果然是知道了。
的确有三路,其余两路十五不知道是谁,但是,第三路,却是北冥鬼狼。
空气里,有她熟悉的气味。
在七日前,她救阿初被迫留在大冥宫时,大洲所有的鬼狼都赶来了赤霞山,奈何这里到处是八卦机关,无人上得了山。
此时更重要的是,还有另外两路追兵。
十五事先有过交代,没有她的命令,北冥鬼狼族,不得参与大洲任何争端——这毕竟是大洲的天下。
“人不多。”莲绛笑着安抚十五,眉眼里尽是温柔。
马车继续前行,追兵不断,但是却无人靠近马车。很显然,那些追兵都被莲绛的侍卫给拦截住了。
而方才还活泼好动的阿初,突然安静下来,眯着眼睛靠在十五怀里。
“阿初,你怎么了?”莲绛很快感觉到了孩子的不对,“阿初?”
“爹爹,阿初困,阿初睡觉。”
阿初冲莲绛扯出一丝笑,然后将脸藏在十五怀里。
“阿初有些感冒了。”十五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看了一眼马车外面的林子,然后看着莲绛,“陛下可否停下,去第三辆马车拿一个药箱,里面是阿初的退烧药。”
莲绛掀开帘子出去,并未招呼马车停下,身形如飞鹤,直接掠向第三辆马车。
十五将手伸到马车外面,五指张开。
恰此时,四辆马车都进入密林道,几张网从天而降。
两张网同时罩在第二、第三辆马车的瞬间,几个白影从天而至,落在了十五所在的第一辆马车,和流水看守的最后一辆马车上。
霎时间,空中传来一个锐利的口哨声,地上雪花倒飞,四周一片迷雾。
十五伸到窗外的手五指合并,指向左侧。
鬼狼所幻化成的护卫,控制住两辆马车朝左侧林子里狂奔而去。
莲绛怔怔立于雪中。十五那个手势,即便有飞雪的掩盖,却还是清晰地落入他眼里。
他觉得,心被人狠狠捏碎,疼得忘记要说什么。
这一条路线最为隐蔽,甚至为了迷惑敌方的眼线,出山之后,又有几辆马车跟随。
整个赤霞山是他的地盘,就算再来几拨人,若没有他的允许,飞鸟难逃。
“陛下,有埋伏。”火舞拔刀将漫天网斩断,大声朝莲绛禀报。
他似从疼痛中浑然惊醒,吩咐:“保护夫人。”话语间,掌风从袖中涌出,带着凌厉的气息直奔左侧的松针树。顷刻间,傲然而立的松针树被掌风拔根而起,朝斜前方倒去,眼看就要倒在马车前方,将其拦住。
恰此时,第一辆马车帘子霍然飞起,一道气息从里迸出,那原本要倒下来的几棵松针树竟生生被那巨大的力量托住。几个银衣护卫从暗处蹿出,黑色的鞭子缠住树干,往侧面一拉。树往另外一个方向倒下,两辆马车顺利通过。
这默契的配合,简直可以说天衣无缝。
扬起的帘子后面,缕缕白发拂过。
“夫人——”莲绛点足追向马车。几十条鞭子如密集的网,铺天盖地而来。
十五掀开车帘,看着追来的莲绛,沉声道:“将其拦住。”
“夫人,有三路人朝这边赶来。”赶车的护卫飞快地道。
“又是三路?”十五眉心一跳,大喊一声:“流水!”
紧跟其后的流水刚掀开帘子,一条黑色的长鞭飞向空中,托着她凌空而起,站到了流水车前。十五将怀里的阿初往流水怀里一塞,“老地方等我。若天黑前,我没有出现,你们径直回去。”
“夫人,那你呢?”
看着暂时被鬼狼们拖住的莲绛,十五沉声道:“莲绛的目标是我,你们先撤。我自有其他办法。”说完,她已经持鞭跃下了马车。
此时的莲绛长袖一挥,带起的风如利刃,直割向前方几个鬼狼的咽喉。
啪!
一条长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横在了鬼狼身前,替他们堪堪挡下致命的一击。
那几个护卫被余气撩飞,撞在了松针树上。
最前方一人受创最重,直线坠落。十五脚尖勾起地上一条长鞭,缠住他腰肢,往后一拉,在他落地的瞬间托住他的后背。
“夫人。”那人喘口气,恭敬地朝十五行礼。
而其余受伤之人飞快奔来,将十五护在中间。
这一站姿,瞬间让莲绛明白了方才遇陷阱时,十五做出的那个动作。
莲绛抬手拦下要一拥而上的火舞和侍卫,苍白的脸上扬起温和如初的笑容,“夫人,您在和为夫开什么玩笑?”
十五看着几方朝此方向涌来的势力,面色微沉,“陛下,这里根本不属于我!”
“夫人是不喜欢大冥宫?”莲绛难过地看着十五,哀声道:“那夫人告诉我,你喜欢哪里,我带你们去那里。”
“整个大洲我都不喜欢!”
几十支铁箭从两侧呼啸而至,十五托起受伤的护卫,大喊:“撤!”
“保护陛下!”
那弓箭方向刚好是十五和莲绛所站的中间,两拨人飞快往身后掠,十五也趁机带着人往山下跑。
莲绛对箭视若无睹,见十五离开,直接跟随而上。
他速度极快,宛如鬼魅。十五手中带着人,不过几步就被他追上。
十五将护卫丢给自己的人,转身一鞭朝莲绛抽过去。
莲绛已经追赶至身后,那一鞭已在攻击范围,他来不及躲,生生受了一鞭。可他身形未慢,反而迎痛跟上,趁机抓住十五持鞭的手腕,“夫人,你要去哪里?”
“放手!”
他从背后抱紧她,咬着她的脖子,“你知道,本宫不会放手!”
他俩一贴身,箭似漫天飞雨而来。
莲绛眼中杀气四溢,抱着十五转身掠向火舞的方向。
鬼狼见十五被扣,纷纷撤回来营救。
“这些都是你的人?”莲绛冷笑地看着那些银衣护卫,在落地的瞬间,手中飞出一团碧火。
那碧火是炼狱之火,对鬼狼的攻击近乎致命,可以让鬼狼的魂回不到故里。
“我和你回去。”十五大喊。
莲绛收回手,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展颜一笑,低头吻了吻她苍白的唇,“夫人,这可是实话?”
“陛下,小心!”身边的火舞发出一声大喊。
莲绛回头,看到火舞整个人被数条银丝绑住。
“又来了吗?”莲绛眯眼。
他抱着十五,掌风朝那银丝切过去。周围一片混乱,身着暗红色衣服的斩夜军团也朝这边涌了过来。
十五清楚,若再不逃跑,怕也没有机会了。
恰此时,几十条银丝直奔莲绛。莲绛似也意识到了危险,低声对十五道:“夫人,等我。”言罢,他将十五往斩夜军团方向抛过去。
“救夫人。”鬼狼护卫持鞭冲进了斩夜军团。
十五大喊:“撤!”
没等那斩夜军团接住自己,十五手中鞭子缠住了头顶树枝,凌空而飞,恰落回鬼狼的保护圈。
莲绛正凝神双手汇聚一抹白光,一闻十五的声音,慌忙侧首看去,惊愕地看着十五手中鞭子凌厉飞舞,舞出道道黑影,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他的斩夜军团根本无法近身。
鲜血若落梅点点,溅在她身前的白雪之上。她身形灵动,姿势优美却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风雪伴着她的素发,露出那冷漠无情的双眼。
手起手落,对靠近她的人,她没有一丝迟疑,几乎招招毙命,又招招护住自己的侍卫,一步步地撤离,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
“不是要和我回去吗?”他惨然地看着那女子。
难怪方才他问: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沉默不语。
莲绛眼底露出一丝苦涩,恍惚间,一根银丝穿透他肩胛骨。
“呵呵…”
肩骨上没有丝毫疼痛,反倒是心口聚集着前所未有的痛。那些痛,像火焰一样,奔腾燃烧在体内,汇集成一种可怕的力量,最后形成一抹邪肆的笑,凝在他唇边。
他双目成碧,阴狠地盯着十五,“即便你死,也得留在本宫身边。”
手中那道白光,如一道几丈宽的波纹,横切向十五的方向。
那光快若闪电,十五只闻到一股刺鼻血腥,眼前身穿红色的斩夜军团杀手身形突然顿住。
几乎本能地,十五点足往高空掠去,白光切过,没有避开的人都被拦腰斩断。
雪,被染得殷红,那些尸体倒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莲绛绝美的脸上,挂着疯狂得有些狰狞的笑。
那个笑,看得十五全身都在发抖。
“你还在挑战本宫对你的容忍度,一次次地对本宫撒谎!”他的声音异样低沉,远远听去,似从地狱传来。
话语间,红莲业火直奔向十五身边的护卫,其中一个护卫手中长鞭跟着甩出去。
“别!”十五大声阻止,可根本来不及了。
鞭子将红莲业火砸开,令其变成小小的火团,而这些火团瞬间变幻成骷髅形状,发出一声咆哮,扑向几个护卫。
那些护卫被火焰包围,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十五大惊,因为鬼狼的灵魂一旦焚烧殆尽,就再也无法回到北冥。
她身体顿时一轻,数条银丝卷着她往空中一扯,旋即又有一条银丝缠住脖子。血腥味中,一个冷冽且虚弱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们把胭脂藏哪了?你为什么有胭脂的脸!”
十五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莲绛眯眼看着挟持十五的满身鲜血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靠在树干上,栗色的卷发贴着苍白无色的脸颊,原本白色的衣衫早就被鲜血染得通红。
那人抬眸,紫色的眼瞳里折射出碎冰似的光。他看了一眼莲绛,复低头,盯着十五,“胭脂在哪里?!”
十五抬手,缓缓摸向脖子。
那人以为她要抓掉银丝,不由得再度勒紧,却发现,女子的手竟覆盖在他手背上。
她绝艳的脸上,睫毛轻颤,因为断了呼吸而发白的唇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少年手不由得一顿,听得那女子浅声唤道:“沐色,是你吗?”
陌生的声音,却是他熟悉的声调。


第4章 终须离别(4)
心中猛然缩紧,他忙放开手里的银丝,扳过女子的肩头,一下捧住她的脸,手指慌乱地在她脸上抚摸,眉眼、鼻梁、唇、头发…
“是——”他紫色的眼眸如春雨暮暮,“我是。”语声颤抖。看着眼前思念至极的人,他喃喃:“胭脂,是不是你?”
棺中八年,冰湖三年,十一年后,她再一次看到了生动鲜活的沐色。
这个少年,是支持她熬过棺中黑暗和寂寞的人,曾是她在最难熬的时光里,唯一支撑她活着的信念。
“是。”
十五看着他满脸的鲜血,在这一刻终于确认,连续闯了七日大冥宫的,原来是沐色。
“我一直都坚信,一定能找到你。”沐色捧着十五的脸,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喃喃道。
一直,一直。他从未放弃为了她而活着的信念,从未放弃能寻找她的执念。掉入湍急的河水,他的身体几乎被暗礁和那些尖锐的石头分成碎片,可是,他没有死。他握着她的雕像在水里浸泡了三个月,然后爬了起来。
“我也在找你。”十五抬起手,心疼地摸着他脸上的伤,“沐色,你活着,真好。”
“夫人。”
一道寂静且阴寒的语声从林中传来。
十五浑身不由得一颤,和沐色同时循着声音看去。
莲绛负手立于风雪中,黑发临风,面容似霜,一双碧眸深不见底,冷冷地盯着两人。
沐色下意识地将十五藏在怀里,警惕地看着莲绛。
看着两个人紧紧相拥,莲绛眼眸一眯,冷笑,“夫人,过来!”
那一笑,说不出的阴恻。十五本能地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往沐色怀里躲。
莲绛负在身后的手,慢慢屈起。整个山林松树摇晃,似有暴风雪来袭。
“陛下!”十五忙大喊,“我必须离开。”
“那你还回来吗?”莲绛看着十五。
“不会!”
莲绛先是一怔,遽尔唇抿成一个冷漠的幅度,哂笑,“夫人,你怎么又对为夫说谎?”
他宁肯相信,她这句话,又是假话。
像认识之初,到现在一样,她所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说讨厌他,厌恶他,不关心他,离开他,其实都是假的。
“你总爱说假话。”他笑得越发苦涩,扫了一眼紧紧抱着十五的沐色,“如今,本宫就想听一句真话,他是谁?”
十五叹了一口气,“若我说了真话,陛下会放过我?”
“或许!”他笑。
十五抬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沐色,然后操起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沫,露出那清丽似兰的面容。
“够了…”莲绛阻止了十五开口,“本宫不想知道。因为,他在本宫眼里,将是一个死人。”
他突然想起她曾说过:民女早心有所属。
相识多日,除了对阿初,他从未见过她有如此温和的眼神,未见过她有如此疼惜的目光。那目光中,是怜爱,是宠溺。
“胭脂,我们走!”沐色拉住十五的手,转身就走。
“胭脂?”莲绛惊讶地看着十五,“你叫胭脂?”
十五看了看沐色,想了片刻,终究对莲绛点头,“是的。”
“胭脂,不要和他多说。”沐色警惕地看着莲绛,只觉得此人已疯,随时都可能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陛下。”
林子的最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十五忙看去,只见原本守在大冥宫的冷竟然出现了,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
冷的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流水,和高烧几乎陷入昏睡的小莲初。
“阿初!”
十五看到流水和阿初,就要扑过去,可斩夜军团的暗杀者却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十五拦住。
莲绛缓缓走过去,从流水怀里抢过阿初。
“陛下!”流水大惊,不敢松手。
“如果你还想保住你这双手,那就放开!”莲绛冷声警告,已经从流水手中抢过莲初。
孩子浑身滚烫,软绵绵的,和一坨棉花无异。
许是因为高烧,他小脸绯红,头发和眼睫都湿润不堪。
莲绛心疼地抱着小东西,低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抬眸冷冷地看着十五,“夫人,我们的孩子病了呀。”
十五全身发抖,她丢下手里的鞭子,看着莲绛,“陛下,将孩子还给我。”
“还给你?”莲绛黛眉轻挑,“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说还给你呢。”他碧眸幽深,唇边的笑容却十分阴森瘆人。
“你要怎样,才能将孩子还给我?”十五不敢再顶撞莲绛,只是哀求。
“留下来。”
“不可能!”
“不可能?”莲绛笑容更深,目光冷飕飕地扫过沐色,低笑,“好,将他杀了,本宫就把孩子还给你!”
“你…”十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莲绛。对方笑容妖冶,周身杀气丝毫不减。
“你要我的命?”沐色扶着十五,静静地看着莲绛,“那我跟你走,你将阿初还给胭脂。”
“沐色。”十五冲沐色摇摇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不要参与。”
“胭脂,他不过要我死罢了…”沐色静美的脸上露出如往昔般干净的笑容,“不要担心我。那日阿初带着我一起去赤霞城找你,可我却认不出你,连阿初也丢了。是我的错。”
“呵——在本宫面前要上演感人戏码?”莲绛抱着阿初,盯着沐色,“本宫可没有说让你怎么死。既然你如此大义,而她又对你下不了手,不如你自行了断。为了证明你的诚意,你不如先自废左手!”
“你说话算话?”沐色清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哪怕此时浑身是血,却也没有丝毫落魄,眉眼中依然是不沾纤尘的气质。
莲绛妖娆一笑,“你有资格谈条件?没有本宫的命令,根本无法离开赤霞山。”
见沐色缓缓抬起左手,莲绛看着自己方才流血的肩头,“对了,先从左肩骨开始。”
他话一落,沐色身子往左边一歪。十五一看,只觉得气血倒涌。
一条银丝从他左肩穿过,鲜血从他那早被染得通红的衣服溢出,点点滴落在白雪之上。
“我做到了!”沐色忍痛看着莲绛,“将阿初还给胭脂。”
“你人还没有死!”莲绛笑容慵懒,“这七日,本宫有多少人死在你手上?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被你用傀儡术切成碎片!为了表示你的诚意,那你是不是也该将自己切成肉末,来献祭本宫的亡灵!”
“沐色,即便你死了,他也不会放手。”十五开口。
“夫人真了解本宫。”莲绛揶揄地笑了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十五,“今天,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你的人,要么留下你的尸体!”
十五一怔,看着莲绛。对方眼底如聚集了万年寒冰,透着让人畏惧的凌厉之气。
他没有开玩笑。
她也想留下,想无视一切地陪在他身边。
她活着留在他身边,只会给他带来诅咒。
那就死了,将一具尸体留给他。
可如今的她,连死,都不能选择了!
莲啊,我也好想留一具尸体给你。
但是,事隔三年,所有东西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敢奋不顾身的莲绛,他是身负大洲天下安危、肩负着众生安危的大冥皇帝。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为了复仇什么都不顾的女子。
她是北冥仅存的帝姬,流淌着北冥皇室几千年来仅存的血,肩负带领鬼狼重返北冥的重任,更肩负着开启皇陵,救赎那些得不到解脱的亡灵的重任。
她身后这些追随她的鬼狼一族,只要在大洲多待一日,就要受到诅咒带来的切肤之痛。
她一直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可终究逃不过命运。
她终不能像师父所想的那样,像一只鸟,在广漠的天空翱翔,无拘无束。
十五慢慢地走到被红莲业火燃烧成白骨的鬼狼遗骸身边,取出腰后面的龙骨拐杖。
拐杖在风雪中泛出虚弱的光。
这是月夕留下的最后一点结界。结界会在大洲七星成一线时,消失。
如果那时回不到北冥,那么这些鬼狼就会永远被留在大洲,最后慢慢死去。
“抱歉了,陛下。”十五抬头看着莲绛,“哪怕我死,我的遗骸都不能留在大洲。”
这一下,却是莲绛和沐色都惊讶住。
因为,十五说的不是大冥,而是大洲。
十五缓缓站起来,那龙骨拐杖在风雪中如明珠发光,原本肃杀安静的松针林传来阵阵狼嚎。
大洲白日的煞气比晚上要强许多,露出原形的鬼狼力量要比人形强很多,可同时,受到的反噬也会多很多。
风雪漫天,松林晃动,无数只鬼狼从树林中跃出。见十五抬手,它们纷纷立在她身后,却露出利刃随时要攻击。
看着这些鬼狼,莲绛面色不由一变,有些吃惊地看着十五,“你不是大洲人?”惊讶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警惕。
十五点头,“所以恳请陛下,不要阻止我们回去。”
“呵呵…”莲绛脸色阴沉,杀气更浓,“大洲为九州最后一块净土,你们北冥三年前被赶回昆仑以北,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再次踏足大洲?”
作为南疆的祭司,又流着西岐的血,莲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中间的利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