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珃珃,娘不能照顾你们姊妹俩,娘对不起你们。”妇人虚弱道,“比起你妹妹,娘更担心你。你总是一根筋,不服输。你小时候就想赢过你哥哥,非要和男人去争、去斗。
最后,不过是遍体鳞伤,毫无用处。世道不容女人要强,你总是不懂。
女人啊,在男人跟前服软、柔情,他们才能为你所用。你这样好胜要强,将来要吃多少苦头?娘只担心你。”
“我......我服软。”卢珃缓缓抬起眼眸。她木然的眼眸里,终于满是泪水,“娘,您走后,我把玉儿当自己女儿一样疼爱,养大她。您教我的话,我再交给她。”
妇人微微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欣慰,满是苦涩。她并没有忘记,卢珃的性格像谁。
就是像她啊,卢珃的性格,和母亲的如出一辙。妇人临终前,才惊觉自己走了一辈子的弯路。她费力挣扎、奋斗,最后赢得什么?
她的长子被她丈夫调去边疆,她临终都见不上一面;两个女儿皆未成年,一个要强好胜,比她还要厉害;一个年幼无知,只知道哭。
输得一塌糊涂。
两个女孩子,都是满脸的泪。
卢玉糊涂的视线里,绣着牡丹花开的被子,变成了一柸黄土。
母亲的新坟,立在祖坟的西边。新坟修建得整齐,墓碑高大。那天晴朗,日头晃得人发晕。
明明是下葬,可是四周的人,为什么表情愉悦?是因为阳光在他们脸上,遮掩了他们的泣容吗?
卢珃紧紧拉住妹妹的手,她攥的很紧。
卢玉吃痛,就哭着喊姐姐。
卢珃突然大哭起来。四周的人,都惊了下。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哭得凄厉。
有个老太太,亲自过来搀扶她。
“婶祖母。”卢珃哭晕在老太太的怀里,娇柔可怜。她生得美艳,像足了她母亲。只是那双眸子,和她母亲一样犀利锋锐,叫人不喜。
她哭起来,眼眸竟是可怜兮兮,满眸哀婉,楚楚动人。
“三娘,你莫要伤心了。”婶祖母心疼劝慰她。
卢珃仍是哭得晕过去。
往后的日子,卢珃在人前柔婉贞淑,性格恬柔文静;在卢玉面前,她时常面无表情,锋利的眸子盘算着什么。
卢玉见她这样,就会紧紧抱着她的胳膊,靠着她,低声喊“姐姐”。
卢珃会像抚摸小猫一样的温柔手掌,轻轻抚摸卢玉的脑袋。
“玉儿,咱们的继母要进门了,婶祖母不同意,嫌弃她身份低微。咱们怎么办?”卢珃似自语,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卢玉,呢喃道。
卢玉茫然无知。
卢氏的几个房头尚未分家。内宅妇人,婶祖母健在,她位高权重,嫁娶之事,自然要婶祖母点头。
“......咱们去求婶祖母。”卢珃淡淡。唇角有个冷笑,“这件事成了,咱们是不是在父亲跟前立了一功?”
卢玉不解看着她姐姐。
而后,那个女人果然进门了。
哪怕卢珃不去求,父亲也是铁了心的。只不过,卢珃去求情了,事情变得容易些。少了很多波折。父亲非常高兴。
继母进门之后,被父亲送到苦寒之地的长兄卢珞终于被调回了太原。
这是父亲对卢珃的回报。
长兄回来却是大发雷霆,他把卢珃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指着卢珃大骂:“你给婶祖母说,咱们这房不能没有母亲?你哭着求婶祖母,让那个女人过门?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
卢玉站在一旁。哇的大哭起来,她被吓到了。
卢珃也很是委屈。泪光点点。
长兄气得拂袖而去。
卢珃收起她的委屈,泪意敛去,面无表情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捡起来:“他这个莽夫。不足以堪大任。娘从未想过阻止那个女人过门,她只想咱们过得好,大哥能回太原府。
玉儿。咱们做到了,是不是?咱们没有辜负母亲所托。是不是?”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玉儿害怕......”玉儿哭着道。
卢珃徒手去捡被大哥摔碎的茶盏,划破了手掌,满手的血。她看着鲜红的血,不知如何,突然落下泪来。
她紧紧抱着卢玉,哭道:“谁都靠不住!玉儿,你将来你不会这么难捱,因为那时候,你就可以依靠我!我靠得住,我就是比男人优越!”
卢玉被她抱得喘不过来气。
这一切,都是凌青菀梦境里的事,宛如眼前真的发生过。
凌青菀梦到很多关于卢珃的。
都是卢珃的。
其他的事,凌青菀都不记得,她只记得和卢珃有关的。卢珃一路彷徨,委屈心酸,从不叫苦。她拼了命往前走。
“原来,我梦里那个叫姐姐的声音......是我自己!”凌青菀醒来之后,满面泪痕。
她总是梦到卢珃的事,以为自己就是卢珃。
但是,她梦到的事越来越多,就陡然明白过来:每次梦到卢珃,卢玉都在场。
哪怕卢珃婚事的那场争吵,卢珃也是很得意的,她并不愤怒,静静站在那里。感到愤怒,想让众人闭嘴的,是在旁边的卢玉。
凌青菀从未没有单独梦到过卢珃。
比如卢珃的丈夫,卢珃封后仪式,应该会有印象的。封后,是卢珃最得意的事之一,她后来直接把父亲给贬为庶人,让堂叔接替了她父亲,报了宿仇。
卢珃的丈夫,对卢珃并不好,卢珃很憎恶他,应该也会记得,哪怕是不好的。
可是凌青菀不记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卢珃。她只记得自己和卢珃在一起的事。
她还单独记得两件小时候的事,那两件事中,下人叫她九姑娘,而不是三姑娘。
梦里那个绝望哭喊姐姐的,就是她自己,凌青菀已经能确定了。
“我为什么不能替代她?”这就是为什么她以为自己是卢珃。她太内疚了,看着她姐姐那么痛苦挣扎,却不能帮她。
所以,她下意识希望自己变成她姐姐,替姐姐受苦。
“我是怎么死的?”凌青菀记得小时候的事,而后的事却不太记得了。她梦里男人的面容,仍是没想起来。
真的是王七郎吗?
卢玉死的时候,怀着身孕。
有人说卢玉是自尽,也有人说她是失足。到底什么情况,凌青菀毫无印象。
反而是卢珃上吊的事,她记得些。这是凌青菀最迷惘的地方。她姐姐死的时候,她都死了两年,为什么她会记得?
“我到底是从哪里来得孤魂野鬼?”凌青菀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葱白如玉。
这么年轻的凌青菀,她的魂魄又在哪里?
第055章捉弄
凌青菀一夜未睡踏实。
刚到卯初,她母亲景氏那边传来动静。母亲每天这个时辰起床,开始打理家务。
凌青菀去了那边。
她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去母亲那边蹭。
“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景氏打量她,不免担心,“昨晚睡得不好?”
好像也没什么事啊,怎么又睡不好?
凌青菀却突然抱住了母亲的腰,把头依偎在母亲怀里,依恋着不肯松手,这让她母亲颇为惊讶。
“哎呀,这孩子怎么了,早起就撒娇?”景氏笑着,轻轻抚摸她的青丝,满眸柔情,“想要什么?说吧。”
凌青菀不放手,贴着母亲,感受她身上的气息。母亲的温暖,叫人安心、踏实。有了母亲,就有个家,心里有个依靠的地方。
凌青菀对这种气息一点也不陌生,这是天性。不管这里头装着什么灵魂,她的身体都是景氏的骨肉,血肉相连的天性不能磨灭。
她梦里的另一个母亲告诉她姐姐,要一辈子信任卢玉,那是因为她们只有彼此,必须彼此依靠取暖,否则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无所寄托。
凌青菀从前不懂,现在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娘,我想出去玩。”凌青菀道,随便编了个话。
“好好。”景氏忙不迭答应。女儿这么撒娇,景氏的心都软了,自然顺着她的意思。
盛京城里太平,去哪里走走都无妨。
“......你可以去看看祯娘。”景氏又道,“她昨天闹得那么过分。你姑母只怕要禁她的足。你去瞧瞧她,若是你姑母气得狠了,我也去劝劝。”
凌青菀答应了。
她应该去看看祯娘。祯娘昨天的事,的确是张狂。
凌青菀打算下午去的,然后就听闻祯娘被封了郡主,永德郡主。纪王妃的四个儿子,全部封了太尉。
和其他人一样。景氏听到这个消息同样惊呆了。
太出乎意料。
不过。景氏知道官家想立纪王的幼子为皇储,这么说来,这件事即将提上议程。
“娘。为什么官家要封祯娘为郡主?”凌青菀问她母亲。她敏锐感觉不对劲。
宫里的事,凌青菀记得的不多。
她姐姐卢珃十六岁嫁给沐王时,带着九岁的她进京。按说,姐姐出阁。不能带妹妹的,卢珃却很坚持。一定要把妹妹随身带着。最后,太后出面,恩准了这件事。
那时候,沐王身份地位很尴尬。朝臣不支持他。先帝不喜欢他,他的将来无非是被打发去封地,渐渐落寞下去。对于如日中天的卢氏而言,沐王毫无前途可言。
卢珃选择这门亲事。她父亲很生气,但是卢珃得到了婶祖母的支持。
婶祖母那一房,掌控卢氏更多的权力,卢珃的父亲也忌惮他们。
沐王比卢珃小一岁。成亲那年,卢珃十六岁,沐王十五岁。他是个沉默、忧郁的男孩子,白白瘦瘦的,斯文腼腆,而且身体不好。
她姐姐第一眼瞧见他,就觉得他没什么出息,很好掌控。
姐姐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卢玉一直不太明白。她姐姐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因为权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她才能保护自己和妹妹。而沐王,不能满足她姐姐的野心。
当时,卢玉很小,不懂姐姐看中了沐王什么。
结果,没过一年,沐王就登基了。这中间的过程,叫人捉摸不透,连封太子的过程都略去了,直接是先帝去世、沐王继位。
婶祖母和堂叔、姐姐应该明白其中缘由,卢玉不知道。
姐姐什么都瞒着她。她姐姐希望她单纯快乐,远离是非。
姐姐封后,她哥哥到了京师,做了殿前司的都虞侯。卢玉就在哥哥家里住半个月,在宫里住半个月。
姐姐和哥哥常闹矛盾,但是姐姐也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信任。和堂叔伯、堂兄弟相比,姐姐更信任哥哥几分,
她哥哥也不太满意姐姐,仍是继母那件事。但是哥哥对卢玉很好,很疼她。
所有人都觉得卢玉很可怜,从小就没了娘。
凌青菀现在想来,真是毫无道理可言。若说可怜,应该是她姐姐卢珃更可怜,她才是那个一路披荆斩棘的人。卢玉一直被很多人保护着,她有什么可怜的?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头发潮。想到姐姐,她心里就发酸,眼睛也发涩。
中间那些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非常模糊,凌青菀已经记不得了。
官家登基之后的样子,凌青菀没什么印象了,反而记得他小时候。他总是很沉默,很不高兴。
“官家不是没有儿子吗?”景氏把丫鬟和下人都遣出去,悄声对女儿道,“你姨父是近臣,他说官家想要立纪王的小儿子为皇储......”
本朝之初,太祖因为没有儿子,就把皇位让给了太宗。
太宗是太祖的弟弟。
倒也是有先例的。
可官家才多少年纪?他十六岁登基,今年才建平十一年,他刚满二十七岁,不是正当年吗?
不过,在凌青菀记忆里,官家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太祖将皇位让给他弟弟太宗,仁宗将皇位让给他侄儿英宗,老祖宗原本就留下过这样的先例。”景氏低声和女儿说话,
“官家的亲兄弟,只剩下了九大王。九大王才十五岁,没有成亲,没有儿子;而官家的亲叔叔纪王和宁王,也没有孙子,官家没有亲侄儿。
非要选个侄儿辈分过继,就要选堂叔的孙子。这么一来,关系就太远了。别说朝臣不答应,官家自己也不放心。所以,他要效仿太祖,选弟弟立为皇储。”
因为本朝已经有这样的先例,官家行事虽然叫人莫名其妙,却也不胡作非为。
他太年轻了,还没有到过继皇储的时候。朝臣肯定不会答应。
凌青菀却有点走神。她想到她姐姐雄心壮志。最后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们几个人合谋而来的皇位,官家就要这样任性送给别人。
不知道当初将官家扶上皇位的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心情多么糟糕。
“宫里的事,倒也奇怪。”凌青菀回应一句。官家有个亲兄弟,却想把皇位让给堂兄弟。
凌青菀不明白。
“你今天就别出门了,明天咱们去纪王府。恭贺祯娘和你的表兄弟们。”景氏笑道,“昨天祯娘着实厉害。假如没有官家撑腰,今天就满城风雨了。”
“嗯。”凌青菀乖巧答应着。
到了半下午,天阴了下来,眼瞧着就要下雨了。
三月的天。变得很快。
果然,黄昏时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屋子里点了灯,从轩窗沁出去暗黄色的光。夜幕渐落。光影越发妩媚。细雨缠绕着光晕,如丝线交织。编织了绚丽的锦图,笼罩着庭院。
景氏在灯下对账,凌青菀则望着窗外细雨出神。
除了往事,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有长公主府那条狗。
凌青菀也渐渐起了些周又麟的事。
她九岁进京,那年就认识了长公主的儿子周又麟。周又麟比卢玉大一岁,小时候可顽皮了。
他特别喜欢捉弄卢玉。
周又麟时常进宫去看太后,虽然太后不是他的亲外祖母,却很喜欢他。
在后宫,总是会遇到他。他每每进宫,也要特意去找卢玉,躲都躲不开他。有些时候拔她头上的珠花,将她的双髻拆开一个,披散下来,像个蓬头疯子。
他看到卢玉吃东西,必然要和她抢,弄得卢玉满身都是。
卢玉若有件中意的褙子,周又麟就趁其不备,偷偷在她后背抹了一手的墨汁。
他知道卢玉最害怕软乎乎的虫子,特意从外头捉了了二三十只,用好看的锦盒装了,慎重其事送给卢玉。
卢玉打开一看,脸都吓绿了,大哭起来。
周又麟就会很开心。
那些虫子,全是他亲手捉的。为了捉虫,爬了很高的树,腿上和手上都有伤。
他就是那么认真、严谨的捉弄卢玉。
他也并不是爱好捉弄人,因为他从来不捉弄宫女、丫鬟,或者其他的姑娘,单单爱欺负卢玉。
卢玉小时候看到他就避之不及。
姐姐卢珃说,这是小男孩喜欢小女孩的表现,周又麟爱捉弄卢玉,因为他很喜欢卢玉啊。
卢玉觉得荒唐。
再后来,姐姐和长公主府结亲,把卢玉定给周又麟,卢玉是十分不愿的。
她和周又麟长大了之后的事,凌青菀就想不起来了。她好似只记得卢玉的童年,不知是为什么。
卢玉从来没遇到过比周又麟更坏的坏小子。
“就是那么个坏小子,凭什么霸占我的雪儿?”凌青菀心想,“我要把雪儿抱回来。”
想到雪儿,凌青菀又想到她的猫。
安栋送给她的猫,果然是卢玉曾经养过的,叫小白。她死后,小白怎么落入了安栋手里,凌青菀不得而知。
辗转落到凌青菀手里,也是奇缘。
抱回来之后,小白不怎么爱搭理凌青菀的。
她每日吃喝睡觉,凌青菀逗它的时候,它慵懒睁开眼睛,假装配合一样,然后再去睡觉,特别高傲。但是旁人碰不得它,它只让凌青菀抱,让凌青菀逗。
相较之下,还是雪儿黏人、可爱。
凌青菀正想着心思,有个淡红色衣衫的丫鬟,撩帘而入。
是微雨。
“大|奶奶,二|奶奶跟前的枝枝过来了。”微雨对景氏道。
“让她进来说话。”景氏道。
微雨道是。
紧接着,微雨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进来。
“大奶奶,三少爷有些不舒服,二奶奶让您给请个大夫。”小丫鬟枝枝对景氏道。
“怎么了?”景氏放下了手里的账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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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徇私
第056章徇私(感谢桃子妖妖315的和氏璧打赏,么么哒~~)
“什么病?”景氏问二房的小丫鬟。
二房的三少爷,叫凌青恒,比凌青菀的弟弟大五个月。那孩子也是个调皮的,时常在族学里打架。
凌三郎和凌四郎都爱玩,都调皮捣蛋,但他们也有不同。凌三郎跟人打架,十有九输,偏偏又喜欢招惹。而凌青菀的弟弟凌四,打架向来拼命,从来不输。
“是打哕。”丫鬟枝枝回答,“前几天就这样了,二奶奶没怎么留心。下午的时候,打哕不止,现在有点发烧了......”
孩子发烧了,才惊觉孩子生病?这是怎么做娘的?
景氏微微蹙眉,对小丫鬟道:“你先回去,我这便去瞧瞧。”
小丫鬟道是。
景氏让微雨和暮雨把雨伞和木屐找出来,又见凌青菀独坐,就对凌青菀道:“菀儿,你不是学得医术?你跟着娘去瞧瞧吧。”
已经起更,城里宵禁,各坊的大门锁死了,这个时候去哪里请大夫?
盛京城里虽然宵禁,也很繁华,各坊都有各色铺子,药铺自然也有。
但是昭池坊比较落魄破旧,铺子不多,正巧没有药铺。
景氏准备让凌青菀去瞧瞧,若是不致命,明早再说;若是真的很严重,就想想办法。
“哦。”凌青菀起身。
母女俩穿了木屐,各带着一名打伞的丫鬟,往二房而去。暮色四起,绿树碧林被迷蒙烟雨笼罩,似有轻纱漫卷。
雨夜轻寒。凌青菀拢了拢袖子,跟在母亲身后。地上比较滑,凌青菀和母亲都走得很慢。
他们到了二房的时候,二房正乱糟糟的。
二婶在骂人。
“......景氏怎么还不来?”杂乱的声音里,凌青菀听到二婶这样说,“就知道她盼着咱们三郎有事。整日摆张菩萨嘴脸,却是个黑心黑肺......”
“谁黑心黑肺?”景氏笑着。踏入了屋子。
凌青菀紧跟着她。
二叔也在。
他很尴尬。忙给景氏见礼,叫声:“大嫂”。
二婶气鼓鼓的,她脚边还跪着个妇人。梳着低髻,衣饰比丫鬟稍微华贵些,低眉顺目的任由二婶骂。
这是二叔的姨娘。
“叔叔也在?”景氏笑着,和二叔见礼。然后对二婶道,“孩子不安了。该请医吃药就请医吃药,着急上火管什么用?”
“这会儿,坊门关了,昭池坊这穷地方。又没有药铺,去哪里抓药?”二婶仍是一脸的怒,“我若是有大嫂的本事。满家有能耐的亲戚,岂会在这里上火?”
她这口气。好似景氏有权贵亲戚,是景氏的不对。
凌青菀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凌三郎,脸色微红,是有点发热。这孩子精神还好,眼睛骨碌转着,在看好戏。
凌青菀见他们没留意,悄悄上前,对他道:“我给你把脉?”
凌三郎还挺喜欢这个堂姐的,就答应了。
“说什么呢!”二叔听了二婶的话,觉得她太低俗了,很是难堪,低声呵斥二婶。
“我说错了不曾?”二婶瞪二叔,没有看到凌青菀和凌三郎,“别说宣平侯府安家权势过人,就是纪王府,如今不也得势?纪王府的姑娘公然打人,反而受封,何等厉害!
得势了,自然不把咱们穷亲戚放在眼里。明明是晋国公府的姑奶奶,却只认长房做亲戚,难道不是大嫂的本事?”
她气哄哄说了一大通的话,既嫉妒纪王府得势,又怀疑景氏从中挑拨,纪王妃才冷漠二房、三房。
晋国公府的亲戚,也是逐渐落寞。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没个能拉扯一把的。
好不容易盼来纪王府重新得势,不成想纪王妃对二婶的拜访,拒之门外,冷漠绝情,简直可恶至极。
“没有说错。”景氏笑着道,“自然是我们长房的本事。没本事,也不敢当二弟妹你的家啊。”
没本事,怎么压得住二婶?这是炫耀,也是责备。
二婶气得脸色微变。
景氏说罢,仍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脸。
二婶顿了顿,才冷笑着道:“大嫂这样会颠倒黑白,难道你当家,我为难你了吗?你们长房好本事,纪王府如今不把咱们当一家人,我可曾说过半句怨言?”
一个人时时挑刺,却说自己“从不为难”;又是满嘴酸溜,还说自己不抱怨。
景氏很好笑,听罢没有嗔怒,而是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比扇二婶一耳光还要让她难受,在二婶看来是嘲讽。二婶的面色,就更难难看了。
景氏笑了笑,片刻后才说:“二弟妹,你酸溜溜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破天去,纪王妃能见你一面么?”
二婶立马盛怒。
景氏一下子就踩到了她的痛处。
“二弟妹,你还有闲心跟我论长论短,三郎的病应是无碍了吧?”景氏见二婶一副找事的口吻,而不是放下一切,先顾好孩子,就道,“既然无碍,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说。”
二婶又惊又怒。
景氏她还真的敢不管这孩子吗?
不过,仔细想来,二房只有凌三郎这个儿子,是二房的独苗。这孩子若是没了,二房就彻底没什么资本和长房争了。
二婶心里大急,恨不能大骂景氏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