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小姐的确是跟着一位先生一起上楼的,老板也不好断定西装店送错了货。
饭店伙计道是,忙跑上楼去。
片刻又下来,笑着对老板道:“是廖太太定的。她先生是追着她出门的,所以没准备衣裳。”然后对送西装的小伙计道,“快上去吧,廖太太已经等了好久。”
送西装的小伙计便拿着衣裳上门。
等那个小伙计转身走了,饭店的伙计对老板说:“…只怕是内地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出来会情夫的吧?那位赵小姐…呃,廖太太,出手好大方!”
说罢,饭店伙计把一块银元放在老板的掌心。
老板拿在手里掂了垫,分量很足,是真的银元,便低声对那个伙计道:“别声张,只当不知道!”
伙计笑得意味深长。
送西装的伙计下楼时,也是眉开眼笑。不用说,廖太太也是赏了他不少钱。
大约下午四点,赵小姐下楼,身边挽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饭店大厅喝茶的客人都眼前一亮。
很相配的一对!
女子穿着银红色大衣,大衣底下是玻璃袜、红色高跟鞋;红色大氅底下,是见墨蓝色的旗袍。高挑个子,身量曼妙,肌肤欺霜赛雪,红唇妩媚;带着一顶宽檐帽,黑色面网上坠了血色宝石,衬托得她越发娇嫩妖娆。
她带着黑色的皮手套,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
男人新刮了胡子,大约三十来岁,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薄唇下,坚毅的下巴微抬,带着几分桀骜。
伙计忙迎上来,道:“赵小姐…廖太太,廖先生,这是要出去吗?”
“是啊,去帮我们叫辆汽车来。”阿蕙抬眸,从手提包拿出一张粉色的票子给那伙计。
伙计很高兴,忙去叫车子了。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廖先生,是赵嘉蕙的情夫。
如今再看,又不太像。
廖先生模样是很英俊的,只是眉宇间的威严,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应该是军人出身,站着都军姿勃发,令人不敢小瞧。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肯给钱,伙计就敬他们是上宾。
赵嘉蕙和廖先生上了汽车,一直往西走,去了码头。
第六十五章似曾相识
冬日的东沪,虽然阴冷潮湿,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傍晚时分,斜阳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波影斑斓。
海风拂面,携走夕阳了最后一点温暖,冷得叫人脚都站不住。
阿蕙和廖先生上了开往日本的客轮。
回眸间,晚霞似色彩绚丽的纱绸,围绕两人的肩头徜徉。廖先生那双警惕又戒备的眸子,放佛温柔了许多。
两人似平凡夫妻,妻子送丈夫登船,丈夫要求自己陪着在船舱的饭厅里吃一顿饭送别。
阿蕙没有拒绝。
点菜的时候,廖先生点了粤菜,阿蕙以为他是广东人。只是他一口流利的官话,听不出乡音。
不成想菜上来,他吃了两口就不动筷子。
“菜不合口味?”阿蕙问他。
他蹙眉道:“吃不惯清淡又带着甜味的东西!”
原来他知道茂城在东南一带,特意为阿蕙点的菜。
倒也算有心。
阿蕙问他要不要另外点菜,他摇头说:“不必要的,我并不饿。”
阿蕙倒是饿得不行。五天的火车,她吃得并不好。虽然每次停车都能下去,可也只是弄了点小吃,火车上的饭菜并不得这客轮上的精致,阿蕙一次都没有吃饱过。
她很快把一桌的菜吃了一半。
等吃好了,却见廖先生正看着她,目光闪烁。
阿蕙拿着餐布拭了拭唇角,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开船了。我等快要开船,再下去,如何?”
她是不想让廖先生觉得她回去通风报信。
两人总在一起,让彼此都放心。
不成想,廖先生却道:“不必了,你吃好了就下船吧。”
这让阿蕙有些惊讶。
不过她还是不想惹麻烦,坚持等到快要开船再走,很诚心的陪着他。
吃过饭,阿蕙陪着他去了船舱看看。头等舱环境很不错,只要不晕船,应该是趟很美好的旅行。
“让你破费了。”廖先生道。
阿蕙帮着他从旅馆出来,送他上船,的确花了不少钱。一路上,她不害怕,不胡乱打听,还真让廖先生镇定了不少。
“下次倘若还能见面,自当酬谢今日之情。”廖先生又道,“我叫廖士尧。”
廖士尧…
这个名字阿蕙很陌生。
前世应该没有那个出名的人叫廖士尧。
只是阿蕙为何会觉得他熟悉?
“我叫赵嘉蕙。”阿蕙主动伸手,和他握手。
廖士尧微愣,继而反握住阿蕙的手。
年轻女孩子的柔荑,温软绵柔,放佛一段上等丝绸,缠绕着他的掌心。可能是心境的问题,廖士尧觉得赵嘉蕙的手掌特别舒服。
他又抬头看了眼赵嘉蕙。
五官很精致,身材也年轻曼妙,肌肤冻得发红,也不掩白皙娇嫩。只是清湛的眼波里,没有少女的天真与无知,反而是从容大方、心思缜密,又大胆果断。
他突然就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你是孟宇轩的准儿媳妇?”他没有放开两人相握的手,反而问阿蕙。
阿蕙愣了愣,见他眼底消失的戒备突然又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哪里不妥让他猜疑,忙道:“…至少孟少帅和我是这样认为的!”
这话是说,她和孟少帅私定终身。
廖士尧听得明白,放开了她的手,突然笑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浓眉深蹙,眼角有种不言而喻的煞气,笑起来却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温暖。
历经岁月的男人,有种深邃的英俊。
他大概二十八、九的样子,或者三十出头,正是男人最黄金的年华。
他这一笑,阿蕙突然惊觉为何看着他面熟了。
前世阿蕙到了美国之后,认识一个自称是香港富少的公子。他在美国有很多产业,也有很多华人势力,阿蕙总觉得他背景不简单。只是两人虽然时常作伴,那公子也追求阿蕙,可两人并没有谈婚论嫁,所以阿蕙不曾想过去了解他的真正身份。
他帮助阿蕙做生意,教阿蕙赌博,对阿蕙算是有恩情的。
廖士尧这样一笑,酷似那位香港少爷。
只是那人并不姓廖。
那么,是那个自称香港富少的男人伪造了身份,还是眼前这个人?或者,他们俩告诉阿蕙的,都不是真名?
也或许,仅仅是长得有些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香港富少才十三岁。倘若是廖士尧出身老式的旧家庭,十四五岁就结婚,有个十三岁的儿子也不足为奇。
阿蕙心里转着,却没有去求问。
前世遇到的那些人,可能今生再也遇不到了。就算是今生遇到的廖士尧,也许剩下的岁月,也不会再相逢。
又何必知道对方的背景?
阿蕙当初和那个香港富少来往,也不曾把自己的真实经历相告啊。
“一路保重。”阿蕙在桌上放了一块金条,就转身告辞了。
廖士尧看着这黄灿灿的金条,半晌没有说话。他没有阻拦出门的阿蕙,而是坐了下来,把这金条握在掌心,反复摩擦着。
明明坚硬不催的金条,他愣是有种温软的感觉。
可片刻后回神,他立马警惕,从船舱里出去,换个了地方藏身。
直到船开,直到离开了东沪,直到到了日本,都没有问题,他没有被阿蕙出卖。这是后话了。
阿蕙从客轮上下来,天已经黑了。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被东沪海边的冷风一吹,倏然就全身哆嗦了一下。
她站在码头回眸看了一瞬,觉得很惊奇。
那男人居然真的这样相信了她!
她是哪一点打动了他,让他相信自己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的话?放心由她掩护,出了东沪的地盘?
短暂的疑问,阿蕙从码头优雅端庄往回走,叫了黄包车回到了珍馐园饭店。
老虞在门口,焦急不已等着她。
天黑了下来,老虞急得头皮都挠破了。他一直在留意阿蕙这边的动静,准备过来帮忙,却被阿蕙叫到了房间里。
廖士尧把他绑在床脚,带着阿蕙走了。
虽然阿蕙临走前一遍遍告诉老虞,不用担心,在旅馆等她,她一会儿就回来。可是老虞还是急得不行。
他奋力挣脱开束缚之后,站在旅馆门口,反而不知道去哪里找阿蕙,只知道坐在门口的大理石板上发愣。
四小姐丢了,这回他万死难抵其罪。
老虞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不敢乱跑。他对东沪不熟,万一四小姐回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他一直盯着门口来往的客人,把别人看的莫名其妙,还当他是个乞丐。天渐渐黑了,老虞一头撞死的心真的有了!
直到阿蕙的身影出现在旅馆前,他才又哭又笑围着阿蕙。
阿蕙反而苦笑不能,道:“老虞,我没事。不是告诉过你,我会回来吗?我何曾失言?”
“是是是!”老虞哽咽着道,“菩萨保佑,祖宗保佑!四小姐,咱们赶快回去吧,我的心就吓破了。”
阿蕙想了想,道:“你去收拾东西,咱们不住旅馆了,去华家吧。”
老虞忙道是,甚至不去想到底合适不合适,急匆匆上去替阿蕙收拾好行李,退了客房。
这里已经临近华公馆,华公馆又出名,雇了车夫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
阿蕙把自己和宋二太太的名帖都递给了华公馆门房上的人,然后和老虞等在门口。
是华家的二小姐出来迎接阿蕙的。
她目光带着狐疑打量阿蕙,问阿蕙是耍
阿蕙就把自己家和宋二太太的交情说了一遍。
华二小姐有些傲气,没有领阿蕙进门,怕她是穷亲戚,上门讨吃喝的。又问她:“请问赵小姐,你是有什么事?我爸妈都不在家,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真是得罪了,我们只怕暂时不能”
原来华家只有华东宸比较大方慷慨。
华太太要是不在家,怎么会认识宋二太太的名帖,又怎么会让她女儿出来见阿蕙?
“大少爷东宸在家吗?”阿蕙问。
“不在!”华二小姐误会了,声音冷冷道,“抱歉,我们府上宅地小,只怕招待不周。老孙,你送赵小姐去旅馆住下,记得帮赵小姐付了钱。”
语气里的骄傲,像打发叫花子。
老虞气的脸都紫涨了。
阿蕙正要说什么,只见外面有汽车鸣笛声,有人回来了。
门房上的人忙把大门开了。
有个挺拔颀长的年轻人从汽车上下来。
看到华二小姐和带着行李佣人的女子在门口说话,他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门口电灯笼光线幽淡,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阿蕙:“…你是欣怡的好朋友,赵家的四小姐?”
他虽然只见过阿蕙一次,可是美丽又年轻的女孩子用崇拜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他当时也是心头一动,于是对阿蕙也印象深刻。
在华东宸心里,阿蕙不过是爱慕他的众女子之一。只是不言不语,用眼神温柔似水看着他,让他觉得很意外。
所以他记得阿蕙。
阿蕙忙道是。
这样一波折,闹了半天才能进入华府。
从前逃亡时看惯了冷眼,阿蕙早知世态炎凉,对华二小姐的做派没什么感觉,却把老虞气的个半死。
第六十六章年少有为
前世阿蕙受过华东宸的恩惠,所以她对华东宸一直心怀感激。
当年她逃到东沪的时候,遇到了华东宸。
阿蕙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搬了出来,自己租了间小巧的公寓住,开了间律师行。
规模不大,却是东沪乃至整个东南都声名赫赫。
他把阿蕙藏在他家。
后来阿蕙去延|安,也是华东宸提议的。他帮阿蕙找好了介绍的朋友,准备好路资,提醒她以后可能要吃很多的苦,可是凤凰浴火才能重生。
他希望阿蕙可以彻底摆脱何礼,重生而归。
当时他和阿蕙都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哪里知道,后来真的成就了阿蕙。
阿蕙做了副总统的夫人之后,跟沈永文推荐过华东宸。
最后他成了政府的外交总长。
四八年的时候,他跟着去了台湾,后来仍是外交部长。
只是阿蕙再也没有遇到过他。
阿蕙记得,前世华东宸一战成名,就是跟在公共租界和英国人打官司,地点是东沪。他对英国法律熟悉,思维敏捷,口齿犀利,赢得了漂亮的一仗!
而今生,华东宸尚未出名。
所以陆通出事,阿蕙第一个就想到了华东宸!
华东宸和华家二小姐领着阿蕙去了正厅。因为华家二小姐说家里没有家长,所以华太太并未出来见阿蕙。
华二小姐却不肯走,坐在一旁听阿蕙和华东宸说话,好似监视他们。
听到阿蕙说他们家的佣人打死了英国人,还把人家的头砍了下来,华二小姐瞠目结舌。又听到阿蕙求华东宸帮忙打官司,华二小姐回过神来,忙道:“这不行!你不是害我哥哥吗?”
她觉得这场官司不可能打赢。
跟所有人的认知一样,没人觉得在公共租界的法庭可以用英国的法律辩驳过英国人。
只是阿蕙愿意相信,华东宸有这样的本事!
“华少怎么说?”阿蕙没有理会华二小姐的惊呼,而是转脸问华东宸。
华东宸含笑的脸面沉如水。
半晌,他起身道:“我只怕有心无力啊,辜负了四小姐的厚望,实在对不住。已经很晚了,四小姐不如好好歇一歇。倘若不着急回去,明日我陪着四小姐逛逛东沪”
说罢,他冲阿蕙眨了眨眼。
阿蕙会意,露出失望的表情:“无论如何,还请华少再三思。”
华东宸摇头:“对不住了。”
华二小姐这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她连声吩咐佣人,替阿蕙和老虞准备好客房。
次日一大早,阿蕙和老虞便告辞。
华二小姐自然是求之不得,让人派车送阿蕙和老虞去火车站。华东宸也起来了,笑道:“我送送四小姐吧。”
阿蕙道谢,却说:“不必麻烦了。”
她看着对华东宸有些心灰意冷。
华二小姐就趁机道:“送送也无妨的。赵小姐不知道,车站也乱得很。你一个女孩子,带着老佣人,不小心就迷路了。”
这是把阿蕙当成了乡下土包子。
阿蕙笑了笑。
于是华东宸顺利跟阿蕙出了门。
到了车站,华东宸送阿蕙和老虞去月台,这才拿出车票,笑道:“我订到了包厢的车位,只是委屈四小姐和我一路。最近出行也不容易,车票又定的急”
老虞很意外。
不是拒绝了吗?怎么还去?
阿蕙倒是意料之中,笑着道:“我来的时候,坐的是大车厢。华少乃是谦谦君子,我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华东宸就哈哈笑起来。
上车之后,华东宸跟阿蕙道:“茂城陆通案子,东沪的报纸也有了,我前日还跟朋友说,杀得好!中国人倘若都有这般骨气,就不会被列强环伺,国土分裂!我甚至都想过去帮忙。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怕空跑一趟,你既然来说,我自然会去。可我母亲和妹妹都怕惹事,她们知道我揽了这件事,一定会拦住不准我出门…而且我姨母在茂城,我也不好贸然登门”
阿蕙笑着道:“我都明白的。我替陆通多谢华少。到了茂城,一切都仰仗华少!”
华东宸又是笑。
其实阿蕙知道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姨母在茂城,所以他不好贸然登门。这话看似矛盾,倘若和宋欣怡与人私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倒也能理解。
华东宸没有自虐倾向。宋欣怡心不在他,他不可能再娶宋欣怡的。
而宋、华两家一直有通婚意向。倘若他贸然去了茂城,依着宋二太太的脾气,只怕误会了华东宸,以为他对宋欣怡尚有余情,这样就麻烦了。
他大概是不想惹这种麻烦。
包厢里分左右两铺。
华东宸和老虞一铺,轮流睡觉歇息,阿蕙一铺。
虽然阿蕙说相信华东宸,可是老虞仍不放心,很警惕的盯着。阿蕙睡觉的时候,老虞一定是清醒的。等老虞想睡一会儿,肯定会叮嘱阿蕙,不要睡着了…
华东宸对老虞这种行为并不反感,反而跟阿蕙赞叹说老虞忠心耿耿。
一路上很顺利,车子五天到了茂城。
已经是腊月底,茂城处处有种过年的气氛,街头巷尾到处可见摆摊卖花爆、宜春帖子、杂拌过年果子、腊梅水仙等。
华东宸从小住在租界,长大后在英国求学,回国时间也不长。看到这样的景象,有些愣神。他感叹道:“我从来没有过过像样的旧历年!”
他父亲是第一批前朝政府的德国官派生,学得一身洋气,他母亲也曾留学美国。他们家学着西方文明,旧历年也过的,只是不那么正规。
像这样买花灯架、花爆、春贴等,华家是不会做的。
“…茂城过年的时候很热闹。”阿蕙道,“若是你家里同意,在我家过旧历年也行的。”
华东宸回头看了阿蕙一眼。
阿蕙没有说让华东宸去宋家过旧历年,华东宸便知道,他的暗示阿蕙听明白了。
和明白人说话,总是轻松些。
老虞叫了车子,出城往赵公馆而去。
华东宸第一次到赵家,也是惊叹赵公馆似个古代园林般,建筑仍旧保持前朝的古风,别有韵味。
他目光的惊喜不加掩饰。
听说阿蕙回来了,赵家一行人都到门口迎接。
可没人认识华东宸,包括二嫂。
华东宸虽然是宋家的姻亲,却是宋二太太娘家那边的。二嫂出嫁到赵家早,听说过华家,却没见过华家的人。
众人的目光都在华东宸身上打转。
因为沈永文和孟子楠,阿蕙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如今再牵扯到这样英俊的青年人,赵家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阿蕙便把华东宸的身份告诉了大家。
大家松了口气。
而大哥则眉头微蹙。
寒暄一阵后,大哥吩咐佣人收拾房间给华东宸住,然后把阿蕙叫去了书房,兄妹俩在书房密谈。
大哥很不满意华东宸:“…年轻太轻了,跟你三哥差不多大,能顶什么事!我可是跑了三趟陈市长家里,才把陆通的案子疏通下来。腊月二十二审理”
说罢,他面露愁容,“茂城也是风言风语的,没人相信陆通能救下来,到处都是风凉话”
都到了这一步,大哥还是如此,让阿蕙心里有些难过。
一个父母生的,为何她前世做事从来不思前想后,而大哥事事顾虑太多?倘若他们兄妹能平衡一下,也许前世的他们,命运会截然不同吧?
“总算能赶上审理了”阿蕙道,“不管怎么说,都要尽力而为。”
大哥还是心事重重的。
三哥跟阿蕙说,陆通的案子没有定下来,大哥还是踌躇满志。可等市政府真的和英国人疏通后,答应让陆通在公共租界的法庭审理,大哥就开始烦躁不安。
茂城都在说,赵家自不量力,想借助陆通的名声造势。
到头来,只怕还是一场作秀。
可是赵家出面了,市政府就把舆论全部推向赵家。大哥急得不行,已经找了好些出名的律师行,只是没人敢接。
陆通的案子已经全国知晓。不管是谁接了,都要承担全部的压力。
倘若成功了,那是名声大振。倘若失败了,那就是丢了国人的脸,涂抹都能淹死他!
可这是必输的案子!
英国法律的条条框框,不说中国人不太熟悉,就算熟悉,能比英国的专业律师更加熟悉?
没人知道赵家到底怎么想的,居然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阿蕙没有说话。
到了审理前一天,市政厅派个人律师给赵家助力,阿蕙拒绝了。
大哥想了想,还是不同意把这件事交给华东宸。
可是市政厅派来的律师和华东宸聊了一会儿,就气哄哄的走了,还骂华东宸:“竖子无知,自不量力!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华东宸哭笑不得。
打官司哪有一定的输赢?
到了腊月二十二,公共租界的法庭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不仅仅是茂城,就连周边地方的百姓都来看。
华东宸一开始在赵家吃早饭的时候还有些神色不安。可是看到这么多人来围观,他突然眼眶就热了,眼眸壮志。
一战成名还是万劫不复,今日就要有个定论了!
第六十七章高调的爱(粉红票80+)
案子公开审理那天,赵家人人到场,挤到了观看席的前排。
市政厅和警备厅没有人领导公开来。至于是不是派人内线打探消息,赵家也不得而知。
陆启平是赵家的佣人,他儿子犯了事,他们家却是不能全部进来,只有陆启平跟在大哥赵嘉越身边。
陆启平是个精瘦偏矮的男人,平日里笑眯眯的,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此刻他紧张难安。往常他办事周到妥帖,仔细精明,赵父在世的时候,最是信任他,第一次见他这样忐忑失态。
公共租界的法庭此刻乱哄哄的,观看席入座满了之后,协警便将围观的群众拦在了门外,禁止他们喧哗。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法官和陪审团才入席。
阿蕙看了眼陪审团,有美国人、英国和两个中国人。
法官是英国人。
观看席上的中国百姓看着这架势,都有些恹恹的,很后悔自己进来,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打脸。
英国的律师高大英俊,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却带着鄙夷藐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