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便拉他往外走:“我的车子在大门口,我送你。”
就这样把赵嘉林拉了出去。
陆启平等人便纷纷进了书房。
赵嘉林向阿蕙打听消息,阿虎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告诉,赵嘉林被她气得胃疼。
把赵嘉林哄骗到了到了大门口,老虞送赵嘉林出门。
赵嘉林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老虞就是经常跟阿蕙出门的司机,特意跟他套近乎,问阿蕙的行踪。
老虞虽然木讷,却跟巧儿一样,受过阿蕙的叮嘱,半句话都没有透露给赵嘉林。
赵嘉林一肚子气。
随后几天,家里气氛特别奇怪。
大哥每次看到阿蕙,都会露出愤怒的表情。赵嘉林确定了,那次在大哥书房,被大哥大骂的,真的是阿蕙!
他又去磨阿蕙,希望阿蕙能告诉他一点什么。
只可惜,阿蕙讳莫如深。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十月底,茂城有了寒意,大家都换上了夹棉衣衫。比如飘雪的北平,茂城算是温暖的。
二哥送姜锦天的棺椁去北平,至今未归,只是在十月中旬来了封电报,报了平安。
不用说,二哥肯定和姜锦华搅合在一起了。
二哥一直不回来,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的。二太太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反而和二哥的两位姨太太越发亲昵起来。她们三个似难姊难妹般,时常进城去听戏、喝茶和打牌。
家里也很安静。
孟子楠进了他父亲的部队,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十月初就离开了茂城。
姜锦天死后,赵嘉林活了下来,孟子楠心头一块大石就落下了。他想要保住他父亲,对付何礼是本末倒置,在军中建立威信、把孟督军手里的军权接过来,才是根本。
于是他决定去军营励炼,孟督军也同意了。
他临走前一天,把自己屋里的那盆素心寒兰送给了阿蕙。
他知道阿蕙喜欢,也趁机和阿蕙作别。
阿蕙果然是很高兴的,却也问孟子楠:“如今怎么不想着重生的优势,反而虚心从底层做起?”
孟子楠知道阿蕙在打趣他,白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声道:“我在川水县驻扎,要是有什么事,派人去和我说一声。”
川水县离茂城只有半天的火车路程。
阿蕙心头一暖,连声道谢,又问他:“过年的时候回来吗?”
孟子楠笑道:“会回来的。”
孟子楠离开茂城之后,阿蕙的生活圈就只剩下宁嫣然。
她时常去宁家,有时候去看宁嫣然,有时候去找宁雍。
而宁雍赌场里那个神秘的陈四爷,依旧不怎么待见阿蕙,只是比从前热情了几分。有次阿蕙去找他,他请阿蕙吃清真点心,还跟阿蕙讲伊斯兰教的教规,然后问阿蕙:“你信教吗?”
阿蕙摇头。
她的确没什么信仰。
陈四爷又说:“我有本《古兰痉,你拿去读读。真主安拉会保佑你的”说罢,叫人送了本经书给阿蕙。
阿蕙回去之后,反复琢磨陈四爷的话。
他这样,是不是在暗示阿蕙,倘若能入伊斯兰教,就教阿蕙如何管理赌场?
阿蕙没有信仰真主安拉的打算,却还是认真把那本《古兰痉读完了。
到了冬月,赵氏企业的总管事陆启平又来了,面带笑容,如沐春风般,送了一本账册给大爷赵嘉越看。
大爷看完,也不禁微笑起来,心情大好,便把阿蕙叫了去。
赵家的船队去了趟越南,却谎称是去新加坡运橡胶。回来之后,直接停在茂城一号码头,那是官用码头。因为赵家是良心商户,政府特许了他们停靠。
靠岸之后,贸易稽查队也没有多检查,就让赵家的船队卸货。
事情办的顺利极了,让赵家从中赚取了丰厚的佣金!
大爷原本害怕出事。如今见事情这样顺利,对阿蕙也很是感激,给了阿蕙一笔不菲的私房钱,道:“这些收入是不入公帐的。我拿的一部分,也是补贴公司里上半年的亏损”
阿蕙这才知道,公司一直在亏钱。
大哥跟她解释,是怕她心里不平衡。

第五十八章沈永文的拜访

家里赚了钱,自然都是大哥拿着,大哥是家主。
他肯给阿蕙分一部分,而且解释清楚钱到底用在了哪里,这是尊重阿蕙。
阿蕙笑道:“家里是大哥管家,船队也是赵家的。用在家里公司的账户上,这是应该的。”
却并不拒绝大哥给的那部分钱。
赵嘉越微笑颔首,夸阿蕙懂事。
因为公司的亏损能补上,管事们年终的红利也准备好了,大哥心头的一块重石落地,人也开朗不少。
到了冬月初,他就开始让家里的管家准备年货过年。
家里大人小孩,全部裁剪了好几套新衣。
惹得大嫂、二嫂和老太太等人总在背后嘀咕:“…四季的衣裳又不缺,怎么还给做新衣裳?最近到底有什么喜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归是欢喜的。
家里气氛别样的好。
冬月的茂城特别爱下雨,时不时就yin雨霏觯家里潮湿阴冷,老太太屋里烧了壁炉,阿蕙和两位嫂子时常去老太太那里打牌。
阿蕙牌技好,每次跟她们打牌,家里三位女人觉得兴致盎然。哪天要是阿蕙没去,就专门派了丫鬟去喊她。
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阿蕙每日只看茂城日报,关心点时政,不再去过问小道消息。家里的小报纸也不让阿蕙看到,大约有些不好的传言。
到了冬月底,天气更加阴寒,夹棉旗袍已经无法抵御寒冷,家里人只要不在室内,都加件风衣。
眼看便要过年了。
宁嫣然给阿蕙打电话,问阿蕙:“沈少去看你了吗?”
阿蕙微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啊。”阿蕙笑道,“我又不认识他”
虽然茂城满是阿蕙和沈永文的风言风语,可阿蕙和沈永文却没有正式交谈过。想起来,这令阿蕙有些心灰意冷。
她不知道沈永文的目的是什么。
“…沈少从南|京回来了,前日到家,昨日就去看了曲爱雯。”宁嫣然在电话那头闷闷不乐,“怎么不去看你啊?这下好了,这回曲爱雯又有闲话说,那些跟她要好的,又要背后骂你了!”
阿蕙笑了笑。
沈永文那日宴会一句话,阿蕙的名声已经被毁了一大半。
好在她不愁嫁,也有姿态,虽然流言满天飞,却没有人真正见过她勾搭沈永文。
而且沈永文说的是:他一定会娶阿蕙。
这话的内涵很深。
倘若他说,让阿蕙不要再纠缠他,那阿蕙的声誉就真的毁了。
现在说阿蕙闲话的人,多多少少是羡慕嫉妒的。
“不要在意。”阿蕙笑着安慰宁嫣然,“日子还长着呢。跳出来叫嚣的,最后总会成为丑角。”
宁嫣然很喜欢这个形容,在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
到了下午,门房上的管事跑到老太太的院子禀道:“沈家少爷来看望四小姐”
老太太愣了愣,问哪个沈少爷。
“是陈市长的小舅子吧?”大嫂接口道。
管事道是。
天下着细雨,阴蒙蒙的,放佛树梢间拢上了一层轻纱。阿蕙心里猛然被什么突击了一下,有些怪异的刺痛。
她的丈夫…
女人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感觉总会不同。
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面面相觑的时候,阿蕙整了整心神,笑着对管事道:“快请沈少进来。”
片刻,门房上的管事就领着沈永文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阿蕙几个已经撤了牌桌,正在等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立领学生装,围了条长长的围巾,放佛后世民国校园的翩翩佳公子。外面下雨,他金丝边眼睛有几缕雨丝朦胧,眼睛却更加明亮。如此一来,他原本就年轻的脸庞显得更加稚嫩。
他笑着给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见礼,礼貌又儒雅。
老太太几个人顿时就对他充满了好感。
他手里拎了礼物,放在桌上,笑着对老太太等人道:“没有打电话就贸然拜托,请不要见怪。”
老太太笑着说:“不妨事的。听说沈少去了南|京,才回来吗?”不仅仅宁嫣然知道沈永文的行踪,赵家这些女人也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从来没在阿蕙面前说过罢了。
沈永文道:“前日才到家”
老太太又问他,去南|京做什么,那边生活得如何,南|京有什么好玩的。沈永文一一回答了。
阿蕙含笑听着,并没有说话。
眼前的影子和记忆里的人,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毕竟留在记忆中的沈永文,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并不是眼前这青涩稚嫩的小男孩。
“…有些话想跟四小姐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最后,沈永文道。
如今男女交朋友,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两人私下里说说话,就更加不违反教条。
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说好。
阿蕙也不忸怩作态,大大方方起身,道:“我送沈少出门吧”
既是送客,也可以私下里说话。
大太太却觉得阿蕙的话有些逐客之意,看了眼阿蕙。
沈永文并不介意。
老太太的丫鬟寻了把洋伞给阿蕙,沈永文自己带了把油布雨伞,两人并肩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等沈永文和阿蕙走了出去,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都没有回过神来。
看沈永文的态度,好似是赵家的常客一样,和老太太等人拉了半天的闲话。
“从前没听说小四和沈少认识啊”几个人嘀咕道。
“是不是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大太太灵光一闪,问道。前些日子总是听到别人说阿蕙和沈永文,她们都觉得是谣传。
直到沈永文上门,赵家的几位太太才妹妹。
于是认真思考阿蕙和沈永文到底是从何处相识的。
阿蕙没有出国留学,只是前几年在教会学校学习了几年。会不会就是在教会学校的时候,和沈永文认识的?
从老太太的院子到赵公馆的大门口,有漫长的一段路。细雨徐徐,打湿了阿蕙双梁绣花鞋的鞋面,深秋的寒意从脚底涌上。
绕过一处雕梁画栋的精致回廊,沈永文突然感叹道:“你家里依旧保持着前朝的古朴,真不错。”
阿蕙笑了笑,没有接话。
沈永文继续道:“上次宴会后,我就去了南|京,原本就想拜访你,一直拖到今日。给你添了麻烦吧?”
阿蕙又是轻笑,依旧没有接话。
“这次回来,便想着先来瞧瞧。”沈永文放佛没有留意到阿蕙的冷漠,依旧说道,“倘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多包海”
阿蕙又是笑。
沈永文却微微快了两步,堵在阿蕙面前。
阿蕙的脚步停了下来。
隔着雨伞,微小细雨中,阿蕙的神情平静无波,抬眸看着沈永文。
沈永文便笑,笑容从眉梢倾斜而出,似云霞旖旎动人。他带着眼睛,笑起来的模样特别好看。
“怎么不说话?”他笑着问阿蕙,“真的生气了?”
阿蕙把雨伞斜搁在肩头,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才笑道:“没有!”
语气真诚得近乎怪异!
沈永文笑容清减些许。
阿蕙说完,表情终于变了些,展露几分迷茫:“你是不是和曲小姐生气,所以用我来刺激曲小姐?听说曲小姐已经诚服了,沈少好手段!”
沈永文一顿,继而他哈哈笑起来。
笑声似涟漪,在阿蕙的心湖滴滴荡开。她的心莫名就抖了一下。
片刻,他的笑声止住,静静看着阿蕙。
迎上来的,也是一双平静安宁,带着几分不解的少女明眸。
沈永文感叹道:“楚楚,你还是从前一样,这么心思深远!”
这是说她心机重。
阿蕙从延安回到南|京时,化名叫做齐楚。
沈永文一直叫她楚楚。
他果然也是回来的。
相比较而言,阿蕙和沈永文的婚姻中,他不曾娶姨太太,不曾和外面的女人鬼混,只要工作不忙的时候,就陪着阿蕙,最后为了保护阿蕙,他牺牲了生命。不管他娶阿蕙的初衷是什么,他都不欠阿蕙的。
而阿蕙,从一开始就是隐瞒身份,甚至从他身上拿走过好几次重要情报。
最后沈永文被政敌攻讦甚至逃亡,多少和阿蕙有关的。
阿蕙是欠了他的。
欠债却不想还的人,唯有抵赖。
于是听到“楚楚”二字,阿蕙抬眸看着沈永文,眼波清湛,有几分迷惘,让沈永文表情一静。
这次的拜访,就这样结束了。
临走时,沈永文又恢复了神态,对阿蕙道:“有空去我们府上玩。爱雯说她很喜欢你,下次一起和看电影如何?”
三个人吗?
阿蕙很想这样反问一句,最终还是被理智阻止,道:“倘若有空,一定会去的。”
她对沈永文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阿蕙是他的妻子,曲爱雯是他的初恋。倘若他只想挽救自己的初恋,就应该装作不认识阿蕙,甚至伪装成一个无知少年。倘若他想再和阿蕙续前缘,却又不谈论感情,甚至不多说前世的话。
他言辞间对前世的浅尝辄止,让阿蕙对他莫名其妙起来。
可沈永文从来不会做无用功。
他是有目的的。

第五十九章新命运

送走了沈永文,阿蕙就回屋换了双干净的布鞋,又去了老太太的院子,等着吃晚饭。
老太太几个人停了牌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看到阿蕙进来,几个人的话题就围绕沈永文而起。
老太太等人主要是问阿蕙,沈永文前来,所为何事。
阿蕙实话实说:“他说曲小姐很喜欢我,下次有空,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
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都愣住了。
继而,三人不约而同都面露嗔容。
几个人对沈永文那点好印象,顿时就消失殆尽。
从此之后,赵家这些女人,提也不提沈永文。
就算从旁人口中听说了,赵家女人们也嗤之以鼻。
没过几天,何礼登门拜访。
他说:“我辞了督军府的事,准备去趟北|平,看看能不能找到事做。从前有些相信还搁在家里,我来取走”
大家都微讶。
三哥比较直接,问他:“你这样年轻,回国后就直接在督军府做事,已经是很难得的。怎么要辞职?你去北平,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事了!”
阿蕙暗笑。
其实赵家人都低估了何礼。他在茂城落足,大概也是权宜之计。后世的时候,他在茂城也只盘踞了几年,就去了北方。
他有贵人相助,很快就在陕西建立了自己的地盘,而后又去了天津。
三七年天津沦陷的时候,他奋力反击,死在抗战的路上。阿蕙那时候已经在美国,好几年之后才听说了那件事。
后来的政党对他褒奖有加,抗战胜利之后,天津还有他的铜像。
不管他抗战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至少他后来成全了民族大节,在人民心中,他是个伟大的人。
他死了,死的光荣。
阿蕙重生后,很少想起他最后的结局,只是经常想到他是如何毁了阿蕙的家园。
可直到此刻,他说他要北上了,阿蕙才想起他的一生。抛开个人恩怨,何礼最后也算死得其所。
只是不知道,他这辈子会不会还这样。
民族大义是一回事,他和赵家的仇怨是另外一回事。
“我只想去碰碰运气。”何礼被赵嘉林说的有些晒。他当然不会告诉赵嘉林,他在孟家军队的地位,已经越来越差,孟督军对他也越来越不满意,说他做事没个章程,落下话柄。
何礼觉得孟督军是在说阿蕙这件事。
很多人拿阿蕙和沈永文、孟子楠并列而提,说的荒诞又香艳,而何礼居然不退亲,的确没什么魄力!
他没有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和能力!
就算何礼不主动引辞,只怕孟督军迟早也会遣退他!
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掌握先机,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想着,他心里对阿蕙和孟子楠更是恨之入骨。
“…我有个同学,如今在北平谋职。他多次写信邀请我去北平玩。我也正好想回老家陕西看看。”何礼继续道。
赵家众人这才没有再说话。
何礼八岁父母双亡,佣人带着他到赵家来,而后的十几年,从来没听过他哭闹着要回家。可到底游子思乡,这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和阿蕙的婚礼”大哥赵嘉越问,“你辞了督军府的事没关系,先在家里住,等和阿蕙结婚了,再带着阿蕙一起回老家”
三哥赵嘉林和老太太、大太太等人都轻咳。
何礼不由冷笑。
他听得出赵家大爷这是真心话。
可除了他,赵家还有谁想把阿蕙嫁给他?就算阿蕙肯嫁,何礼也是不想再娶了。
“大哥,我和何礼私下里退亲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阿蕙,这才开口说道,“只是爸爸还没有除服,我们不想公开,惹得爸爸泉下不安。既然何礼要回去,大哥替他准备些路资吧”
不等大哥反应,阿蕙扭头又对何礼道,“你也别拒绝。穷家富路,路上多带些盘缠,总是好的。”
说罢,她也不等众人反应,起身走了出去。
前世的时候,从茂城狼狈离开的是孟子楠,而今生是何礼。阿蕙觉得,前世他到底有几分血性,既然今生他和赵家无冤无仇,就此别过,只当是对前世他那樽铜像的敬重吧!
何礼离开了茂城,赵嘉蕙和何礼退亲,原本就是大家猜测已久的结局。
等真的发生了,反而都在意料之中,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阿蕙自幼和孟子楠相好,这是茂城人人皆知的。倘若阿蕙最后真的嫁给了何礼,那才算是新闻呢。
何礼拿走了存放在赵家的一个大箱子。那是当年他从老家来时带过来的,赵家一直没有动过,原封给他带回去。
大哥拿了五百块钱给何礼做路资,何礼拒绝了。
虽然这是一笔不菲的路资,可何礼觉得他倘若拿了,就真的连最后的风骨都丢在赵家了。
社会变革得日新月异,父母之命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父亲临终前安排的这桩婚事,赵家众人原本就觉得不靠谱。如今何礼和阿蕙退亲,虽然是轻描淡写,却没人指责阿蕙违背父命。
大家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很快,阿蕙和何礼退亲、何礼离开了茂城的消息,就被赵家众人在亲戚朋友之间散布开来。
何礼离开了,赵家就可以暗示他是狼狈而逃,阿蕙是胜利方。
既然胜利了,肯定需要大肆宣扬,就算引来谣言,也是值得的。
于是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很快也知道了。
茂城人尽皆知,何礼被赵家四小姐抛去,狼狈逃离的时候,何礼已经离开了茂城。
他带着一身的怨气。
那天的火车,大哥吩咐让阿蕙和三哥赵嘉林去送何礼。
何礼憎恶的目光,怨恨的神情,让阿蕙想起了前世的孟子楠。当年孟子楠离开,也是这副对阿蕙恨之入骨的表情。
今生离开的是何礼,那么他会不会继承了孟子楠从前的命运?
孟子楠的前生,虽然离开茂城时狼狈不堪,可最后也是权势名利双丰收的。
虽然最后他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却是光荣的老去。
何礼如果得到了孟子楠的前世经历,也不算太坏。
反过来,假如孟子楠得到了何礼前世的命运,那么最后是战死,虽然惨了点,却也保住了名节。
也许在私人而言,两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可是抛开个人感情,这两个人在民族大义上都得到了善终。
算来算去,就算交换了命运,这两人的下场都算不错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阿蕙自己呢?
想着,阿蕙微微苦笑。她有什么资格替孟子楠和何礼担心?
最需要担心的, 是她自己和赵家的命运!
何礼走后,茂城就进入了冬月,真正寒冷的季节到来了。茂城临海,海风带着腥湿,刺骨冰凉。
冬月的茂城,鲜少有好天气。就算有日光,也被海风吹散,只剩下阴寒。
阿蕙屋里没有装壁炉,只得用暖炉取暖。白天没事的时候,阿蕙就去老太太的院子里取暖。
嫂子们忙的时候,老太太做针线,阿蕙也在一旁绣花,累了就聊天。
老太太说了很多北平过年的趣事给阿蕙听,两人真放佛是母女般,围着壁炉说些贴心话。
孟子楠去了驻地,中间给阿蕙写过一封信,短短几个字,交代他很好。
沈永文从南|京回来之后,见了曲爱雯和阿蕙,没过两天又去了北|平。阿蕙记得,前世他是出国留学的。
当然,如今的他,是不可能再出国的。
他去了北|平之后,茂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阿蕙倒是偶然听说曲处长新娶的周姨太太怀了身子,曲处长高兴不已。
腊八那日,赵家依照旧例祭祖,二叔一家人也来了。祭祖之后,便在一处吃了顿便饭。
二婶又开始念叨:“…哪里知道,回来之后,茂城米也涨价了,油也涨价了。小五现在不用念书,整日在家,出门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女孩子总不出门,谁知道她?到了现在都没个正经说亲的。小六、小七要念书,学费一年要上百块,阿弥陀佛,简直贵死了。你们二叔又没有差事,咱们家就是啃老本,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阿越啊,要不让你二叔去公司帮你的忙吧。自己家叔叔,你不用客气的。”
诉了半天的苦,原来还是为了二叔的差事。
阿蕙的二哥不在家,没有人会犀利顶二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