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男人,让这般严峻气氛里添了缱绻暧昧。
他是不可能让女人替他出头的。
画楼抽回了手,叮嘱道:“那督军在城里绕个圈子再去,免得被人跟踪…多带两个副官,车上备一架长突击枪,以防万一。还有,把车牌摘了…”
白云归目光柔和下来。
小时候他去京都上学,每次临走的时候,母亲就会在耳边不停地唠叨:天冷了添衣,天热了别洗凉水澡,多吃饭,别惹事,短了钱财早早写信回来,不可与人为恶…
喋喋不休,每每想起来却温馨不已。
画楼将来,定会是个良母,像他的母亲一样吧?
“嗯…”白云归应了一声,这才出门。
看到门口的副官,想起什么,回首吩咐道:“不管我多久回来,今晚别让夫人出门。”
他怕她心急出去寻找。
明知对方身份可疑,明知前路可能凶险万分,她都敢说:让我去…她是个无所畏惧的女子。
副官扣靴道是。
临上车的前一瞬,白云归忍不住回头。客厅里水晶灯绽放暖色的光,玻璃窗前立着一个纤柔身影。她推开玻璃窗一角正在望着他,风卷起檐下风铃簌簌作响,她的青丝缠着浅红色蕾丝纱窗帘布,守望的模样让男人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亦突然坚强起来。
画楼一直站着,寒风吹在她身上,袖底早已凉透。
客厅壁炉的炭火换了新的,暖流缓缓送过去,又被寒风卷出去。
大约一个小时,汽车进了院子。
她连忙跑去开门。
两名副官架着喝醉酒的白云展,身后跟着白云归和另外一个单薄削瘦身影。
无言跟着一起回来了。
白云展…
画楼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什么人这样无聊,居然开这种玩笑?
打电话给俞州督军开玩笑,无疑是虎口拔牙。到底为什么?
白云展昏睡着,无言表情充满困惑,白云归则脸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气。
“去,叫女佣收拾好客房,无言先生今晚歇在官邸…”白云归转身对周副官道,然后把烂醉沉睡的白云展仍在客厅壁炉前的沙发里。
无言感觉奇怪,不明白白云归为何突然带了他回来,好似要囚禁他一般,却又安排客房…
他立志做有良心的报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倒也坦然笑了笑,说多谢督军款待。
女佣端了热水给白云展敷额头,管家还问要不要送五少爷去房间里休息。
“你们都退下吧,不叫你们不用过来。”画楼摇手道。
白云归风尘仆仆,去洗了热水脸才出来。
“到底怎么一回事?”画楼错愕,亦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望着昏睡的白云展,她头一次遇着这样诡谲的事情。
白云归蹙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怕走漏风声,连无言都没有问,直接把他带回来。只有等五弟醒了问问…”
他们便将佣人泡了红茶,做了茶点,两人围着炉火喝茶提神。
一个小时过后,白云展嚷着口渴,挣扎起来,却噗通一声掉在地毯上。醉眼迷蒙睁开一条小缝,便瞧着对面沙发里两张严肃又端正的脸,眼眸里锋利无比,定定瞧着自己。
白云展一吓,顿时清醒了六七分。
“唉?”他艰难支着半个身子,摸了摸宿醉发疼的脑壳。他不是在无言家里吗,怎么睡在官邸客厅的沙发里?
“你们干嘛,怎么不睡?”眯起眼睛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快凌晨了。
画楼吩咐女佣端了醒酒汤过来。
白云展喝了醒酒汤,人舒服了一些,脑袋也清晰些。瞧着大哥大嫂这架势,完蛋了,肯定是灵儿说通了他们,自己非娶陆冉不可了
“好一点了吗?”画楼问道,“好一点就坐正了,我们有话问你…”
白云展不情不愿斜倚着,表情不羁,好似等待画楼宣判。
“快九点的时候,有人给官邸打电话,说绑架了你,叫我们准备十万块,五日后赎你。”画楼声音清晰里不带感情,理智陈述着,“没过二十分钟,无言又打电话来说你宿醉在他家。五弟,你今晚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了吗?”
白云展听着绑架二字,就缓缓坐直了身子,画楼话音未落,他已经啊了一声,脸色骤变:“天哪,是华成英”
“什么?”画楼与白云归都微讶。
“华成英,我报馆的同事我去无言家之前,他已经提前一小时过去了。后来报社有人打电话到无言那里,说找我,还说打到官邸去了,我不在家才打到无言那里。只说大宝西路有焚烧洋货,好像起了冲突,让我去拍照…我心情不好,不想去,老华就说,‘我去瞧瞧,我最近正好些洋货祸国的专题,你的大衣帽子和汽车都借给我,我装成是你,不耽误你的差事,也成全了我’。”白云展脸色已经一片煞白,“后来他就没有回来…我们还以为他直接回去睡觉了。”
白云归与画楼此刻才恍然大悟。
对方不认识白云展,只认识衣裳汽车。
“你停职在家四五天,报馆为什么今晚突然叫你去跑新闻?”白云归疑惑问道。
“你不在官邸,除了我们家人,还有谁知道?”画楼亦疑惑。根本没有人给官邸打电话确定白云展离家。
是一早就盯上了他,守株待兔,还是?
白云归和慕容画楼一瞬间全部想起了陆冉。
现在还是要承认,这个小姑娘有些手段,这种损招她都能想得出来,这般大胆妄为之事,她亦敢下手。
这个女人就算不除,亦不能再让她跟白云灵有任何关系了。
“是你们报馆谁给你打的电话?”画楼又问,需要寻着蛛丝马迹,一点点找过去。
白云展脸色更加白了,一身冷汗,酒全部醒了:“现在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声音怪陌生的。当时没有细想…”
“混账东西”白云归勃然大怒,“这样漏洞百出的事,也只有你这个蠢猪才会上当被诓,还连累他人这些简单的蹊跷,你都不会考虑吗?”
白云展嗫嗫嚅嚅,再也反驳不了一句,就连白云归骂他蠢猪,他亦不开口。
他从前是家人捧着的少爷,出国亦是在校园那种简单的环境;后来回到霖城,就是在家混世。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哪里经历过?不是愚笨,只是根本没有想到别人会害他,根本没有防备
瞧着他这样,画楼亦露出一分失望。
他应该接受一点教训了。
从前觉得他这么大了,心智成熟,自己不停说教,他会反感。关系原本就有些紧张,画楼不想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如今看来,正是放松了对他们兄妹的警惕。
连陆冉这样的小角色都能趁虚而入。
“督军,您别生气。那个同事既然是替五弟受过,咱们自然不能不管,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去寻找和准备钱财吗?”画楼问道。
白云展紧张望了白云归一眼。
白云归瞧着他这样,真想用马鞭抽他一顿,气得哼了一声,冷声道:“照原来说的办”
“这几天关门谢客,任何人不准进入官邸”白云归又道,“你给我藏好了,要是露出头,让别人知道手里的人质不是你,没有价值,你同事可能会被撕票。”
然后又对画楼道:“家里的电话让副官专门守着,不准灵儿和外界通信。”
白云归亦怀疑是陆冉。
“灵儿?”白云展大愕,又觉得难以置信,半晌才转过弯,“啊,陆冉…原来是她是不是她?”
又不太确定。
画楼摇头:“我也不知道。好了,有你大哥呢,你先去睡吧。”
白云归与画楼梳洗后躺下,亦觉得睡意很浅。
“督军,您真的觉得是陆冉吗?”画楼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便是白云归的政敌,便是更大的阴谋。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阴谋是什么。
“如果是陆冉,事情会简单很多…”白云归叹口气,“如果不是,只怕又有腥风血雨。但愿前年别出事,前年和去年都是年关起战事,东南好几年都没有过太平年了…”
两人睡下,第二天五点多便起床。
白云归一早出门,调动警备厅资历较深的军警和军法处稽查侦探,悄悄去打探消息。
九点多的时候,画楼才出门,她还有韩家的事情要办。
送韩夫人的女儿出国,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画楼只是对白云灵和卢薇儿说去韩家探病。
白云灵忙道:“我也去…”
“不行,你手上还有伤,好好在家休养。要是出门不甚撞了碰了,你伤疤会更加难看。”画楼拒绝。
白云灵这才缩缩脑袋,不再说出去的话。
家里多了一位客人,画楼只是简单解释:“无言先生来家里做客…”
第九十九节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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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节告诫(粉红六十加更)
第九十九节告诫
韩府在老城区,远离了租界的灯红酒绿,宁静安详。
旧历年将至,两旁老式街道摆满了各色小摊,花爆摊、花灯架、宜春帖子,令人眼花缭乱。
亦有摆着水仙、腊梅的,芳香馥郁。
街道窄小,又人来人往,车子不便,画楼便带着易副官步行。瞧着那亭亭水仙摆于市井,颇有堕溷飘茵的感叹。
过年了,官邸也应该准备些鲜花了。
直到一处朱红色大门前停下。
门前一株高大银杏树,此刻褪了浓翠,萧条沉寂。
日光斜斜映照在大门上,光束里有轻尘起舞,似精灵般,大门染成了金黄色。满墙的爬山虎偷偷探出了脑袋,被风扬起绿浪,让冬日里添了微许生机。
易副官叩门,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奴给开门,听说是白督军的夫人,立马谴了一旁的佣人去禀告夫人。
画楼打量着这庭院,颇为宽敞。院子里古木高大挺拔,两边是抄手回廊,中间一带修了假山池塘,碧绿清澈的池水里飘着残荷;假山后面,是一排正房;正房往前,架了葡萄架;从葡萄架绕过去,便是一排厢房。
雕花的窗棂虽然装了玻璃,亦是古色古香。
可能是因为韩小姐的病,院子里静悄悄的,佣人们走路都掂着脚尖。
便有一个三旬夫人迎上她:“白夫人,您怎么来了?”
她穿了印蓝竹布长袄,围着貂皮披肩,云髻浓密,手上戴着雕花赤金手镯,雍容里透出些俗气;模样亦算好看,就是肌肤不白,气质上撑不起来。
画楼不认识她,身边的女佣就道:“这是我们大少奶奶…”
韩家大少在俞州交通机关谋职,是白云归安排的工作,轻松且油水不错,韩大*奶很是满意,对画楼亦很热情。
画楼忙叫了上大少奶奶。
她便亲热携了画楼往里走,低声道:“娘病倒了,那日淋了雨,就一直没有起来…年纪大了…”
不仅仅是年纪大了,更加是因为忧愁吧?
画楼便顺口道:“我也是听闻夫人病了,特意来瞧瞧…”
大少奶奶便携了她过去,还道:“家里的妯娌今日都出去了,不知道夫人来,怠慢了您。过年了,大家都是很多亲戚朋友要走动…”
除了韩大少奶奶是冀地人,韩家的另外两个少奶奶都是当地娶得,娘家那边自然有些亲戚朋友。
画楼只道是她失礼,应该提前下个帖子等等,便到了韩夫人的房间。
易副官守在外面。
浅蓝色葛云布料子一撩,画楼便能闻到中药的清香。临窗的墙角,摆了一株芍药盆景,一株牡丹盆景。刚刚从花市暖棚里买来的过年点缀的,正开得浓艳,屋子里暗香浮动。
没有现代家具,一整套的精致古朴木器;玻璃窗上亦蒙了一层镂雪纱,好似古式的窗户;韩夫人床头放了一盏羊角宫灯,居然是将电灯泡做成老式宫灯的模样。
处处透出精致,别样的古朴。
画楼看着便很喜欢。
韩夫人躺着,并不起身迎画楼。
韩大少奶奶低低喊了声:“娘,白夫人瞧您来了…”
韩夫人很不耐烦,翻身背对着她们。
四方绣花鸟的大墨色锦被扬起一块。
大少奶奶讪讪的,不安看了画楼一眼,低声道:“夫人见谅,婆婆年纪大了,生病就心情不好…我陪您出去走走…”
画楼婉言拒绝,笑道:“我想陪夫人单独说会儿话,大少奶奶若是有事,便先去忙,我这里不用太客气…”
大少奶奶无法,只得叫人搬了朱红色大靠椅搁在韩夫人床前,给画楼坐;又奉了茶,端了点心,才携着一屋子服侍的女佣们退出去。
画楼没有坐在椅子上,直径坐到了韩夫人床边,自言自语道:“我最近不得闲,忙的天昏地转的,要不是今日有事来跟您说,也不知道夫人病了,原是我失礼了。”
韩夫人没有动。
画楼手指轻轻抚摸那绣着“喜上梅梢”的锦被,一朵腊梅针脚细腻,绣工别致,跟整个屋子的格调很是相吻合,应该是韩夫人自己的手艺,不免一笑,喜欢得紧。
她声音轻柔:“其实也不算忙什么大事,只是打听最近去日本的船,哪些比较安全…”
韩夫人微微迟疑,身子动了动。
画楼好似看不见,只顾自己说着:“原本互换人质是规矩,不同意换人的韩督军,夫人跟我们家督军耗上,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这话说的不客气,韩夫人身子微僵。
她亦不在乎,继续道:“若换人质只是你我两家,督军吃亏放了韩小姐出国,亦是他的宽厚。可是,咱们是四家。今日夫人一闹就放了韩小姐,明日蔡家、贺家学样,这规矩也不用再守了,督军们的结盟也成了儿戏。将来战场成仇,最终不还是家国不幸?夫人年纪长我这么多,应该明白我家督军的苦心吧?”
“夫人这般闹,督军也不好受,夜夜难安,还跟我说,他也有像韩小姐那么大的妹妹…”
韩夫人已经转过身子,缓缓要坐起来。
画楼忙扶了她,给她递了大迎枕靠上,眼角便斜飞一抹欣慰,韩夫人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
“这段日子,老身的确是为难督军了…”韩夫人听出画楼的弦外之音,便开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夫人舐犊情深,我家督军亦能体谅…谁没有父母?谁将来又没有儿女?”画楼笑着,声音却微微转厉,“可是夫人不该拉上蔡家和贺家一同去闹。督军就算有心怜悯韩小姐,亦要顾着约定,自然不能光明正大放人。夫人一闹,蔡家和贺家便注意上了,督军很是为难。”
做好事,自然是为了卖人情。
倘若旁人觉得你给予的帮助是她应得的,这个人情便没有了意义。
画楼不顾韩夫人难堪,该敲打告诫的,一一明言,亦将事情的艰难道出,甚至将艰难全部推到韩夫人头上。
果然,韩夫人一语被点醒,脸色骤变,拉住画楼的手:“夫人,老身急糊涂了…如今可怎么办好?”
画楼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联系好了教会医院,今晚您让橙儿小姐突然发病,送去德国租界的教会医院…明日凌晨…,韩小姐就会病逝。我会派人去接她,早上五点的船开往日本,十二号码头,夫人可以去码头送行,只能是您一个人…”
韩夫人听完,脸上一片死灰,嘴唇翕合,半晌声音发颤:“说橙儿死了?那么是不是她治好了病,以后也不能回来?”
画楼的眼眸便锋利了三分:“倘若夫人不闹得蔡家和贺家都知晓了,悄悄跟督军商量,韩小姐治好病再接回来,谁知道督军为韩家破例?可如今,难不成韩夫人要督军为了您朝令夕改?您想要这个女儿活着远去他乡,还是半死不活在您身边拖上一年半载,夫人自己选择吧。还请夫人想一想,韩小姐当前这进退不得,是谁逼到如此地步的”
说罢,她已起身,繁绣旗袍上金线灼目闪耀,袖底染了玫瑰味的香水,温馨平淡。可是她的话,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冰凉不近人情。
韩夫人愣在那里,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般年轻的姑娘有这等母仪天下般的雷霆之势,一时间被震慑住。
“夫人不想情况越来越糟,就不要和家里任何人商量,偷偷送韩小姐出去…再过三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天下太平了,督军与韩督军自然会解了这盟约,到时再接韩小姐回国,一家人团聚。夫人,这一生很长,要想的长远些…若是凌晨…接不到韩小姐,我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画楼转身,眸色已经平静,冲她一笑,“您休息吧,我就告辞了…”
韩夫人被她说得语噎,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她怎么可以这般愚昧短视?她怎么可以让蔡家和贺家知道这件事?
就算白督军有心法外开恩,亦不可能光明正大,只能是偷偷卖个人情给她啊她怎么可以碰了几次壁,就沉不住气?
这个主意家里的儿子媳妇都同意的,为何他们都不如白夫人这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想的深远?
是她愚昧,逼得橙儿只能在生离死别里二选其一。
橙儿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对女儿走远他乡的不舍,对自己愚笨的后悔,对白夫人敲醒的感激,韩夫人附在床上,哽咽地哭了起来。
声音渐渐压抑不住,外面伺候的老妈子便进来,忙问夫人怎么了?
“端水来给我净面,我要去看橙儿小姐…”半晌,韩夫人才抬起面。虽噙满了泪珠,眸子里却有丝决然。
白夫人说得对,只有橙儿活着,她们将来才有希望再见。
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画楼从韩家出来,好似解决心头一块重石般,轻松了不少。她能猜到韩夫人的选择…
走出那条小巷,对面是一家珠宝行。一辆黑色高档轿车,正好停在画楼的车前。
高大法国男子一头金黄色短发,碧绿眼眸高高鼻梁,英俊不凡,他的臂弯里依了亭亭佳人,是个窈窕摩登的华人女郎。
“亲爱的,你答应送我三套宝石首饰的啊…”那女郎甜腻腻说道。
法裔男子中文不标准,还带着俞州怪腔:“你放心亲爱的。”
画楼不知道为何,转眸瞧了那两人一眼。
正好与那个男子对视。
第一百节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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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节叫我的名字
第一百节叫我的名字
北欧男子碧眸在日光下异常潋滟,眼波横掠从画楼脸上跃过,很绅士冲她颔首一笑。
那华人女郎便顺着男子视线望过来,瞧见一窈窕女子上了汽车。惊鸿一瞥里,裙摆碎绽,流苏摇曳,行走间步步生花。
那辆黑色越野车便从他们跟前错身而过。
汽车玻璃窗上的玲珑侧影绰绰,美丽而神秘。
那女郎醋味十足:“居伊,你认识她?”
法国男子低笑,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俏皮情话,这件事也翻过。眼睛却依旧寻着那绝尘而去的方向望,不知为何,刚刚那穿宝蓝色旗袍的女子,明明带着面网,模糊的视线却让他心底发紧。
画楼亦在想那个法国男子。
她隐隐约约想起一件事,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记错,所以盯着那男子瞧了数眼,直到对方冲她笑,才惊觉自己失礼。
回到官邸,白云归尚未归来。
倒是花厅里有悠扬琴声。
白云展、白云灵、卢薇儿三人斜倚着钢琴,一脸陶醉;慕容半岑与无言并坐在琴凳上,大小两个背影同样消瘦。无言弹琴的姿势标准又优雅,慕容半岑在聚精会神听着,留意他的指法。
看到画楼回来,便停了钢琴,几个人坐在沙发里说话。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又英俊又满腹经纶,简直是我的罗密欧”卢薇儿高兴起来,夸赞人的话很是直白。
饶是无言云淡风轻,亦被她说得脸颊微赧,笑着说了句谬赞。
画楼则失笑。
卢薇儿直接表白式的夸奖,与白云展如出一辙。他们哪里是古板严肃的德国留学生?倒像是从巴黎那个充满浪漫与爱情的地方回来的。
无言十分沉得住气,无缘无故被白云归软禁在官邸,他悠闲而自在,亦不追问何事。
倒是白云展问了好几次。
画楼瞧着白云展,对比无言之后,便觉得有些失望。
白家是书香世家,气质的沉淀应该更加浓厚。只是白云展自小多病,家人对他少了苛责,多了溺爱,养成他大少爷脾气。平时傲慢孤傲,遇事时小家子气。无言是商户之子,言谈举止却有世家风范。
这次见他,没有上次生病时的颓靡,玳瑁眼睛显得他书生气十足,斯文腼腆。
“正主都不急,你倒是急了…”画楼斜睨白云展,声音提了一分,“五弟,无言是个值得学习的榜样,特别是他的沉稳,最是报人的品质…”
白云展明白她的意思,脸上讪讪。
吃了晚饭,大家渐渐歇下,画楼便在客厅里等着白云归。
洗了澡换了睡衣的慕容半岑下楼,坐在画楼对面的沙发里。
“怎么不睡?”画楼含笑着问。她瞧着慕容半岑微垂的眼帘,不安地叠交着手,似乎有什么事情求她,笑容便更加温和,让他能安心些。
“姐姐…”果然,慕容半岑言语犹豫,吞吞吐吐道,“报纸上说,俞州音乐中学正月初十便要招生。还说,腊月二十之前,要递上自荐函…过了年,学校才好安排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