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的功夫,慕容太太尴尬神色才缓缓敛去。
佣人一道道上菜,白云归趁机打量慕容太太与慕容画楼数眼,似乎想瞧出一点什么。须臾,他目光陡然落在慕容画楼的脸上,深邃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后的惊诧。
慕容画楼被他瞧得颇不自在。
慕容太太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尴尬里带着愧色,无地自容般垂眸。
菜已上齐,白云归笑着让大家动筷。
暗中调查慕容画楼时,得知她十三岁辞了族学,从此深居简出。他儿时跟慕容家的公子小姐都有来往,知道慕容家并不是那种抵住新兴事物食古不化的门风。他们家的好几位聪慧的小姐都外出读书,甚至留洋。姑姑们都能留学海外,为何偏偏将慕容画楼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式女子?
她身躯虽纤柔,但脸颊红润白皙,并无病灾。深居不是为了治疗恶疾。
举止文雅,相貌清秀,也算小美人。社会风气那时便有些开化,让慕容画楼出来跟门庭相对的人家多走动,将来亦能寻门好姻亲。而且,当时霖城很多人家都说这样做的。
所以他不明白慕容家为何要将她藏匿。
直到瞧见慕容太太,再看慕容画楼那双莹莹眸子、微翘唇瓣,他拨开云雾,倏然明白了慕容家的苦心与无可奈何。
大家都静悄悄的,饭桌上有些压抑。
慕容画楼环顾一眼,暖暖地笑了起来,给慕容太太夹菜,笑道:“妈,这是海鲜,您尝尝是不是跟内地的河鱼一个味儿?”
然后又给慕容半岑夹。
白云灵见大嫂笑得自然恬柔,不经意间被带动,也开口逗趣几句。
白云归偶尔附和,再不提儿时霖城的事情,慕容太太才松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笑容敦雅庄重。
白云归也会问几句慕容半岑的学业。慕容半岑虽腼腆,言辞却逻辑清晰,对白云归的问题能回答到点子上,让白云归很是喜欢。
“这孩子将来非池中之物…”白云归对慕容画楼道。
画楼粲然一笑,对慕容半岑道:“谢谢督军夸赞啊”
慕容半岑乖巧地小声道谢,心里却微微嘀咕,不是姐夫吗?为何叫督军?不过母亲与姐姐都是这样叫,他便知道不会出错,只是他不太懂而已。
气氛融洽了很多。
饭未吃完,就听到院子里铁门轱辘轴吱呀一声,缠枝铁门开了,汽车驶进来。
白云归脸色微落。
慕容画楼知道是白云展回来了,怕白云归此刻发火,让客人尴尬。她忙起身,道:“是五弟回来了吧?我去瞧瞧…”不等白云归答应,步履轻盈离开了餐桌。
走得急,衣袂微扬。
门外传来白云展愤怒的吼声。
慕容画楼低声说了句什么,白云展才渐渐平息。
白云展随着慕容画楼进屋,两鬓风尘仆仆。他瞧见慕容太太,含笑道,“亲家太太来了?今日到的吗?”
这白家五少,慕容太太只是半年前去给慕容画楼送生辰礼,宴席上见过一次。大半年未见,他依旧这般清瘦,浑身透着风流不羁,态度温和。她笑了笑:“今日才到,五少爷”
佣人添了一副碗著,白云展坐在白云灵身边。
白云归虽然没有看他一眼,神色也未见恼怒。
饭毕,他们几个人陪慕容太太坐着闲聊。慕容画楼寻了个借口出去,跟李副官在檐下说话。
“…大概是两件事。一个五少爷留学德国时的同学,叫彭补之,彭家第五子,杭州人,家里做棉纱生意。彭家从日本引进了新的设备,生意极好,是杭州纱业的龙头。江浙督军袁华渠的妻弟也是杭州人,看上了纱业这块,想从彭家手里分利。可是彭家已经在市场成了气候,袁的妻弟赔了不少钱,厂子被迫关了。他认为是彭家害他,便放出话,迟早要收拾彭家。两个月前,彭家大少爷突然被绑架,彭家交了一大笔赎金,才将人弄回来。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回家后没过几天便痴痴傻傻的。彭大少是彭家年轻一辈的顶梁柱,彭家老爷子气不过,便去警备厅报案了…夫人,您知道江浙警备厅查出来的绑匪是谁吗?”
“彭补之?”慕容画楼问道。
李争鸿微愕:“您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既害死彭家的大少,同时栽赃给彭家五少,一举灭了彭家两个年轻有为子嗣,彭家不就慢慢垮下去吗?”慕容画楼道。
“您真聪慧…”李争鸿赞叹,又道,“彭家是杭州乡绅,发家较早。富不过三代,彭补之兄弟当中,大都是沉迷大烟、赌博、狎ji的纨绔公子,只有大少与彭补之较为出息…彭补之入狱后,彭老爷子也瞧出了对方的歹计。大少已经算废人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五少,便四处托人,花了不少冤枉钱,卖了一半的厂子。彭家卖掉的厂子,被袁督军的妻弟公开买了去。彭补之还是被判了监禁三十年的重刑彭家要翻案,不知道怎么周折,托到我们家五少爷这里…那日五少爷原本想跟督军说这件事,可是督军一回来就带着两个姨太太。五少爷心中怨恨,说督军跟袁督军一样,官官相护,沉迷犬马声色。他赌气,就想只身去杭州,为彭五少斡旋”
慕容画楼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个彭家少了一份隐忍…回头我跟督军说说吧,听听督军的意思。毕竟是五少爷的好朋友,能帮就帮一把。还有一件呢?”
“俞州日报的那个主笔,叫无言的,被人暗杀未遂,中了两枪,现在在医院里”李争鸿道,“五少爷最崇拜无言。无言最近的言论,很多都是针对督军的,五少爷…他认为是督军派人下的手…”
月色如银装,点缀官邸前的花坛,山茶开的正盛。雪色白宝珠、血色笑天红、金色美人玉、粉色童子面,姿态妖娆,为寒凉秋夜添了潋滟。
琼华遍地,似一层白霜,慕容画楼手冻得有些僵,袖底寒透。
回到屋子,他们依旧坐着说话。
慕容画楼也坐下,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牛乳红茶,轻轻呷着。冻僵的手才渐渐灵活几分。
“妈他们赶车累了,不如早点歇息吧…”慕容画楼道,“妈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有的是功夫说话。”
大家便笑着散去。
她陪慕容太太上楼,慕容太太拉住她,道:“好多年你都没有跟妈睡了,今晚咱们娘俩一个被窝,说说体己话”
画楼微讶,有些盼望亦有些害怕,她根本就不是慕容太太的女儿。想了想,她道:“那您去我屋里,我那个床很大…您这床有些挤。”
慕容太太神色微黯:“督军不歇你屋里吗?”
她没有想到这层,一时间噎住。
“你都来这么快半年了,督军都不歇你屋里?”慕容太太声音有些哽了,“你这傻孩子…”
“妈”她连忙打断慕容太太,糯软一笑,“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这样,您先去我屋里睡下。我找督军说点事情,回头我跟您细说…”
慕容太太摸了摸她的手,鼻子泛酸,满腔心疼,柔声道:“好,回头咱们再说”
白云归在书房整理凌乱的书架。
慕容画楼似副官一般,站在他身后,把白云展的事情言简意赅交待清楚。
白云归听完,放下手中的书,点燃一支雪茄,倚在窗口静静吸了几口。斜靠窗棂,便能瞧见楼下慕容画楼布置的那个鱼缸,大而古怪。楼下客厅的灯光笼罩,色彩斑斓的雨花石荡出艳丽涟漪,似云锦若霞云,美不胜收。
一回首,她皓腕赛雪,美眸如丝,白云归神色微缓,低声道:“过来…”
慕容画楼几疑听错,瞧向他。月色敛去了他额上岁月纹路,高大身躯似山般结实伟岸,可以为她提供一个踏实的依靠。
“过来”他重复道。
慕容画楼乖乖走过去。
她鬓角沁雅幽香在他心口缭绕,他抬起她纤柔下颌,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眼中掠过难以捕捉的同情。
轻茧指尖抬着她的下颌,有些粗粝摩挲的酥麻,慕容画楼眸子越发清亮,修长浓睫微闪。
放了她的下颌,他轻抚她凉滑青丝,悲悯道:“可怜的孩子…”
慕容画楼莫名其妙。他这个动作,这种语气,怎么这样像长辈对晚辈?心底闪过一丝杂念,她莫名微凛。
不过,母亲听到白云归没有歇在她房里,露出是悲切眼神,而不是欣慰,所以…她应该不是白云归的私生女吧?
是的,白云归在慕容太太面前失态的时候,慕容画楼心中浮起的,便是这龌龊的念头:她是不是白云归的私生女?虽然这个念头毫无根据…
她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些许无奈。
“彭家的五少,既然是他的朋友,我会叫人去探探情况,后几天告诉你。”白云归道,一句不提无言被暗杀之事。
慕容画楼放下心来,他既然答应去探情况,自然是做好帮忙的准备;无言若是死了,以他在新闻界的影响力,所有的矛头都会直指白云归。所以,不可能是白云归下手的
梳洗好回到房间时,慕容太太正在翻她搁在床头的一本古诗。
母女两人同被窝躺下,慕容画楼能隔着睡袍感觉到她肌肤的温暖,心底滑过浅浅暖意。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与别人同床而睡。
“画楼,其实妈千里迢迢来俞州,并不是单单看望你,是有两件要紧事跟你说…”慕容太太声音微带严肃。
第六十节母亲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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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母亲托付
第六十节母亲托付
一听慕容太太这般慎重口吻,慕容画楼情绪微敛,侧身瞧着她,声音低婉:“妈,您说,我听着…”
慕容太太抿唇略微思量,索性坐起来披了绣花小夹袄。
慕容画楼只得也坐起来,拉过外袍穿上。
屋里留了一盏香槟色床头灯,静静流淌淡金色光线,满室温馨;窗前梳妆台上,透明水晶花瓶,插着一株丰神凛冽的白茶,早上女佣才从花圃里绞过来,透出馥郁清香。
青丝泻下来,慕容太太那斜长凤眼入鬓,淡色光线中更显年轻妩媚。
画楼轻叹,她真美,自己倘若能遗传了这双眼睛,姿容也会更加出色些。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倘若是新时代,她正是女子鼎盛繁华年纪。可是半旧不新的家庭,她已经守寡,逼自己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
慕容太太解下脖子上的一条贴身红绸带,坠着绣工精致的小香囊。
她将带着体温的香囊塞到慕容画楼手里,道:“这个,你先拿着”
“妈,这是什么?”慕容画楼把玩,看不出什么珍贵。料子、绣工都算极好,跟她嫁衣里几套衣裳的针脚相似,可能是慕容太太自己的绣活。
慕容太太攥住她的手,将香囊珍贵的包裹在她掌心:“老爷在世的时候,怕将来我和半岑无依无靠,便给我们存下一笔钱。上次你大哥闹着要开火柴厂,你应该从白家人那里听闻了这件事吧?妈告诉你,那笔钱是真的有,老爷全部换成了金条,存在俞州法国租界的德菲尔洋行的保险柜里。这里面是保险柜钥匙与字据”
慕容画楼凝眸瞧她,微惑道:“妈要去取吗?”
“不,妈将这笔钱转赠给你”慕容太太娇妩眸子溺爱望着她,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慕容画楼瞬间觉得这个香囊烫手,语气微促:“…这么多?妈,这么多钱,都够买下半个霖城了…会不会弄错了?”
她言下之意,慕容家整个家族的全部家当,都不及这笔钱的十分之一…
慕容太太淡淡轻笑:“当时老爷给我瞧,我也吓了一跳。后来老爷说,早些年他跟一个在西北为官朋友买地,开了矿场…用的,是祖产里分给他的一笔钱,家里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个朋友,用的也是私钱,甚至瞒着妻儿。那朋友动了官威,很少的钱买了极多的地方。那几年赚了很多,那个朋友太太又管得紧,他便将红利本钱都托付老爷保管…五年前,那片矿山叫陕西军阀占了去。那朋友去理论,隔天就被暗杀了。老爷辗转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半年后,他拿着钱去了朋友家,他家老宅都卖了。多方打听,才知道朋友的太太是暴躁脾气,得知丈夫去世,气的竟然一命呜呼…两个儿子和一个没有成年的闺女卖了祖业,拖家带口去了海外…这笔钱里,有六成是那个朋友的”
怪不得
“妈跟你说,画楼,妈心里最不放心两件事,一是你弟弟的前程,二是这笔钱被你大哥讹去”慕容太太眼角微润,“妈带着半岑来俞州,就是为了跟你说这样两件事,这笔钱转赠给你;半岑…你让督军送他出去念书,然后用督军的名义给你大哥写信,说督军喜欢半岑,留他在身边养到十八岁”
话至此处,想到从未离家的幼子从此便要跟她分开,心若被利器滑过,疼得抽搐。她声音哽住,眼泪簌簌。
慕容画楼连忙拿了帕子给她,柔声安慰,慕容太太好半晌才渐渐止了泪。
“妈,大哥是不是欺负你和半岑了?”慕容画楼若是还听不出慕容太太的言外之意,便真是迟钝的。上次就听闻他索要这笔钱。
慕容太太握住帕子的手指收紧,神色凄楚:“什么欺负不欺负…他向来憎恶我…我比他还小一岁,他却要叫我一声太太…”
娘家母亲比父亲少三十多岁,慕容画楼也曾一度好奇。略微打听才知道,慕容太太父母早亡,苏家虽富饶,兄嫂待她却刻薄,将她送给慕容老爷做小妾。她生得美,艳冠霖城,慕容老爷被她的狐媚子迷了心窍,不顾家族的反对,明媒正娶了她。
这些妄加猜测甚至带着恶意攻击的话,慕容画楼从未当真。但是母亲嫁给父亲做正妻的真相是什么,她是女儿,也不好直接开口去问。
“你大哥,他以前还好。老爷死后,就不做正经生意,跟地痞无赖结交,开烟馆开赌场开舞厅…”慕容太太恨道,“四爷爷那一支是正经读书人,已经跟他断了来往。族里告诫他数次,若是不改,迟早要将我们这一脉赶出慕容家族的…他不仅不听,还让那些地痞去威胁族人我和半岑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容画楼诧然,“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你是内宅媳妇,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会巴巴去你跟前说?”慕容太太瞧了她一眼,略露欣慰道,“幸而老爷在世就将你嫁了,寻了户好人家要是拖几年,落到他手里,妈真担心你…”
慕容画楼只觉干涸心田涌入一股细流。
第二次跟这个女人见面,她却能让画楼有种难以言喻的亲近。也许这具身体的血管里,流着是她的血液缘故吧?
母女天性,大致便是这种感觉。
“妈,我好着呢倒是你这样说,叫我担心你和半岑”慕容画楼柔声道,“大哥既是这样的,你和半岑干脆别回去了,就在俞州落户吧俞州城西,有督军大片的房产,我挑一间最好的公馆给你。然后帮你雇些能干的佣人,送半岑去天主教学校念几年书,等他到十五六岁,或者十七八岁,再送他去留洋几年…”
慕容太太被她说得扑哧一笑,情绪微微好了些,低声道:“孩子话老爷又不是没有子嗣,妈怎么能跟着女儿女婿过日子?咱们又不是那些破落户人家将来妈百年了,白家又不能给妈立祠”
慕容画楼不懂立牌位对她有何意义,所以便不再坚持。
“**事你就不用操心…”慕容太太拉住她的手,终于恬柔笑了笑,“老爷留下的这笔钱给了你,半岑托付给督军,妈便无所牵挂了…妈怎么说,都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若是敢对我不敬,族里也不饶他。再说了,只要你好,白家都会顾着我。他是不敢惹白家的”
明明她说得轻快,慕容画楼却心口微酸,眼睛发涩。
慕容太太又攥紧她的手,问她:“这两件事,你可都应下了?”
慕容画楼眼眶有些湿了,慎重点头:“我应下了这笔钱,我会帮半岑存着,将来他念书成家立业,我一分不动给他。我知道您在家里虽是长辈,却做不得主,半岑的学业都是大哥管着,您怕大哥不尽心。我明日跟督军说,留下他…妈放心吧”
“不”慕容太太道,“这笔钱给你督军将来若是军需不足,你拿一部分救济他,他一生感激你,就会对你好你也要为自己留下一些,手里有钱,路也好走,你一生这么长,定要为自己留后路至于半岑,你好好教导他,让他争气。他以后若是不能为自己挣分家业,也枉为慕容家子嗣你听**,妈经历的事情比你多。男人争气,能打下一片江山;女人再争气,此生也只是为了守住一个男人”
这个年代,新式女子追求独立,老式女子依旧把男人当成世界的全部。再说下去,也无意义,慕容画楼顺从点头:“我听**”
慕容太太卸下心口重石,神色微扬,目似流波。
两人重新躺下,已经快凌晨一点。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结解了,慕容太太不一会儿便睡熟,呼吸均匀,唇瓣噙着甜甜笑意。
画楼却久久难成眠。
次日,白云归没有出去,慕容画楼吃了早饭便跟他在书房说话。
她将慕容太太的话,略去与那笔巨款有关的,全部告诉了白云归,道:“我总觉得,我妈还有什么没有说。她性子和软,倘若只是猜测大哥会对半岑不利,她不会这般唐突来求督军…只怕大哥真的做过什么…”
白云归道:“我让霖城那边帮着查查,晚上大约能有消息…至于把半岑留在我们这里,夫人怎么看?”
“我妈吓得那样,我定是不能让半岑回去的。”慕容画楼轻声道,“不过半岑是慕容家的子嗣,他尚未成年,一切应该长兄做主,还轮不到我这个嫁出去的姐姐管。倘若是大哥主动开口委托我们照顾半岑,更加名正言顺,也不损半岑在慕容家的名声。”
意思是叫白云归逼迫慕容半承主动将慕容半岑的抚养权交给他们,而不是他们主动去讨。
“我也是这样想。”白云归道,“不管以后如何,半岑总是要上慕容家的宗谱,不能做的太绝…亲家太太回霖城的生活,你不必担心,就算慕容半承真的不堪,白家也能照拂一二。”
慕容画楼颔首,正要说什么,书房门却被哐当一声踢开。
她吓了一跳。
第六十一节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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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节叙旧
第六十一节叙旧
书房门被一脚踢开,那哐当巨响把慕容画楼惊了。
白云归表情不变。官邸除了白云展,还有谁敢如此放肆?
“我要出门”白云展愤怒道,“凭什么不准我出门?”
白云归浓眉微挑,斜睨他,“凭外面扛枪阻拦你的,都是我的人”
白云展怒色凝冻,眸子里戾气转浓。
慕容画楼瞧着,心生些无奈,上前拉了白云展的胳膊:“…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白云展抽出胳膊,推开了她,“你管不着”
连她也恨上了。
她脚步微踉,清浅眼眸投在白云归身上,略带恳求。
过犹不及,白云归也知道老五的性子,不是一日能打磨好的,便卖个人情给慕容画楼,对白云展道:“出去也行,夫人跟着你去,免得你闯祸”
他最听她的话,不知道如今变了没有。白云归想,她跟着,白云展不会轻易犯浑。
白云展表情有些踟蹰,最终还是应了。
“督军,您在家没事,陪我妈叙叙旧…”她回首,笑靥丰妍,似院中锦簇盛开的白茶。
神色里,坦荡真诚,没有昨日的疑惑。白云归微笑,他这个夫人,倒是个胸襟浩荡的女子。
白云展要去看的,是他的同事无言,俞州日报的主笔。
慕容画楼有些惊喜,雀跃道:“我最喜欢看无言的文章,你是知道的,等会儿你要替我引荐…”
白云展哼了哼,依旧不理她,神色却无刚刚的紧绷。瞧着他这样,她忍不住偷笑,用驼色披肩的流苏穗子撩拨他的手背。
清软凉滑的穗子从手背拂过,酥酥麻麻,心底也荡起一阵阵涟漪。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曲指敲她的额头:“别闹,否则我等会儿就告诉无言,那首再别康桥是你的诗他很喜欢那首诗…”
这招颇为凑效,她果然端庄坐着,不再闹他。
见他不再同她赌气,慕容画楼略微忧心都轻轻卸下。两人都不说话,车厢里却有温馨气息流淌。
坐在副驾上的李争鸿不免弯了弯唇角。夫人跟五少爷在一起的时候,言行中似个孩子灵动。连笑起来,唇畔的弧度也会深几许。
慕容太太坐在窗前,瞧着深秋庭院淡紫浅红的各色秋花,稀薄日光里繁茂怒放。无彩蝶缭绕嬉戏,清冷中添了孤傲。
她响起昨晚问慕容画楼,白云归对她如何,慕容画楼只是道:“有个跟在身边六七年的姨太太,前不久突然去了,他心中戚戚然。只怕暂时对我没有那样的心情…”
慕容太太微微一笑,依旧是她熟悉的那个白云归。
早上慕容画楼说出去看个住院的朋友,然后白家六小姐又说带着慕容半岑去看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