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离延陵有两天的路程。
大舅母则喜欢热闹。
她病了一场,整个人苗条起来。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蜡黄,可涂抹了脂粉,颜色鲜艳,一点也看不出病态,甚至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大家都夸她好看。
大舅母就很高兴,把与她交好的,又不是延陵本地闺女的太太们,都请到家里躲午。
顾瑾之和弟弟跟着母亲宋盼儿到了宋家的时候,垂花门前就遇到了好几拨人。
宋盼儿都认识,热情和她们打着招呼。
片刻,大舅母就迎了出来。
顾瑾之就牵着煊哥儿的手,安静走在母亲身后。
一行人很快到了正屋旁边的花厅。
顾瑾之的二舅母秦氏正在帮着待客。
花厅的西边,大舅家的两位表兄、三表姐,二舅家的四表哥和五表弟都在,还有好几位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小姐,正一处说话。
母亲和两位舅妈跟几位太太们聊得高兴,顾不上顾瑾之姐弟,顾瑾之就牵着弟弟,往表哥表姐那边去了。
这群孩子里,除了延陵太守胡泽逾的一双儿女,其他皆是宋家族人,算起来都是顾瑾之的表兄弟姊妹,所以不用避嫌。
看到顾瑾之来,表姐宋言繁先迎了上来,笑着拉她的手:“我表妹很厉害的,我娘的病就是表妹看好的。”
这样的言论已经传了很久,只是没人相信罢了。
听到宋言繁的话,孩子们纷纷附和着说“表姐真厉害”、“表妹真了不起”等等。
“多厉害啊?”赞美洋溢中,出现了不和谐的质疑声,“顾瑾之,你的医书都读完了吗?开的方子,自己知道药理吗?”
顺着声音望去,梳了双髻、穿着月白色绣腊梅傲雪花纹褙子的俏丽女孩,带着淡淡的笑。
笑容里有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
孩子们就静了一静。
这女孩子并不是宋家族人,她是太守胡泽逾的女儿胡婕。
胡婕也是京都人,前年才跟着父母到任上,从京城搬到了延陵府的。
早在京城的时候,顾瑾之就见过胡婕,还有点小过节。
胡婕的父亲胡泽逾,乃是永熹侯的堂兄弟。出了三服的堂兄弟,原本没什么亲情。可是胡泽逾擅长交际,所以永熹侯对他多有照料。
那年,永熹侯府的太夫人做寿,顾瑾之跟着母亲宋盼儿去拜寿,正好在垂花门前遇到了胡太太带着胡婕。
胡太太热情和宋盼儿打招呼。
宋盼儿是直爽性子,与人相处爱个爽快劲,不带猜忌,就和胡太太攀谈起来,一同进了垂花门。
顾瑾之和胡婕年纪相当,胡太太就问顾瑾之的生辰。两下一说,原来胡婕竟然和顾瑾之是同年同月同日。
这就有了点缘分。
到了永熹侯太夫人的花厅,胡太太又把这件事说给了胡太夫人听。
胡太夫人瞧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很是高兴,赏了她们一人一个荷包。
坐席的时候,永熹侯夫人还把顾瑾之和胡婕安防在一处。
那年,顾瑾之刚满五岁。
她坐在那里安静吃东西,听戏,胡婕却笑着跟顾瑾之说:“看看你荷包里是什么。”
这样的小屁孩,顾瑾之不想搭理她,就道:“跟你一样的。”
胡婕好奇心重,不依不饶的非要看。
她在家里是幼女,父母和哥哥都让着她,养成了好强霸道的性格。
顾瑾之丝毫不为所动,照样吃东西,听戏,只当唠叨的胡婕不存在。
她以为这样冷落,胡婕说了几句会觉得没意思,就会住口。
哪里知道,胡婕气急了,打顾瑾之的手:“你怎么不理人?也太不懂礼数!”像个小大人教训顾瑾之。
同桌还有其他小姐们,都看好戏一样瞧着她们。
顾瑾之的手背被胡婕打得有点发红,滑手的象牙筷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会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让丫鬟重新给她换了筷子。
哪里知道,刚刚拿到手上,胡婕又打了下去。
“别闹了,旁人都瞧笑话呢。”顾瑾之说,有点哄孩子的口吻。
胡婕却气鼓鼓的。
五岁的孩子,懂得人情世故也是有限的,多少都有点小性子。
胡婕又是被顾瑾之气急了。
“那也是笑话你!”胡婕就大声道,“你像个野蛮人,不懂礼数,我跟你说话,你理也不理!”
满桌甚至隔壁两张桌子上的人都看在她们。
顾瑾之没有替胡太太教女儿的闲心,又让丫鬟拿了双筷子来。
胡婕又打了下来。
这就有点熊孩子的味道了。
对于熊孩子,顾瑾之向来严格,她手边正好一杯茶,于是端起茶杯,兜头泼过来,糊了胡婕一脸。
茶叶梗儿挂在脸上,胡婕瞠目,茶珠沿着她的脸滑了下去。
孩子们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大家都看过来。胡婕的模样的确滑稽,就惹得哄堂大笑。
胡婕这才知道大哭。
后来这件事被人津津乐道,胡婕也被人笑话了很久。不过顾瑾之不知道。
她半年后就跟着父母离开了京城。
因为有这点过节,胡婕至今记恨顾瑾之。
顾瑾之笑了笑。
“嗯,书读完了,药理也知晓的。”顾瑾之回答说。要是再不理,也许胡婕还是不依不饶的。
年纪大了,泼她茶水这种事,再做就有点失礼。
她语气平淡,好似旁人问她吃饭了没有,她回答吃过了。
胡婕原是挑衅,被她这样四两拨千斤打发回来,心里更加不快:怎么顾瑾之总一副高傲淡漠的样子,把和自己同龄的孩子都当晚辈一样?
“那你瞧瞧,我有病没有?”胡婕落了下风,心里很生气,就径直问。
她哥哥胡卓拉她的袖子。
胡婕瞪了哥哥一眼。
顾瑾之就认真打量了她。
“你体内伏有热毒,且是晚毒。一旦发作,便是喉痹之证。你应该认真看个大夫,取些牛黄、麝香吃吃。”顾瑾之道。
说得孩子们皆是一怔,大家不由自主往胡婕脸上瞧去。
胡婕大怒,只当顾瑾之在戏弄她。
“从秋冬到春,哪里来的热毒?”胡婕恨声道。
“我说了,晚毒。”顾瑾之道,“去年秋老虎的时候,你是否中暑过?热毒伏体,没有发出来。而后又是秋凉和冬春,所以潜伏体内。如今立夏,一日日热起来,就要发作。晚毒最烈,你且小心。”
胡婕的哥哥胡卓突然目光一敛。
顾瑾之说对了,去年秋老虎的时候,天气太热,胡婕跟着母亲上山进香,走的路太多,热了一身的汗,回来就染了风寒。
难道…
胡卓又打量了顾瑾之一眼。
二表哥宋言昭瞧见了,立马警惕站到了顾瑾之的面前,瞪了眼胡卓。
胡卓尴尬一笑,收回了目光。
“好好的端午节,说这些做什么?”宋言昭道,然后对顾瑾之说,“今年家里的五毒饼,是我亲自描的样子。”
顾瑾之就笑笑。
胡婕也转身和其他人说话去了。
可是她心里仍是很生气。
第016节心思
“她为什么总跟你作对?”等孩子们渐渐散开些,二表哥宋言昭问顾瑾之。
上次的宴会上,胡婕对顾瑾之也是这般挑刺,宋言昭看在眼里。
胡婕长得很俏丽,粉润白皙,很惹人喜欢的。可自从知道她和顾瑾之不对付,宋言昭就不满意胡婕。
“有次我大庭广众之下泼了她一脸茶水”顾瑾之说。
宋言昭微讶。
一旁的大表哥宋言昴和三表姐宋言繁也吃惊。
顾瑾之就把当年的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说罢,三个孩子都笑。
“那时候才五六岁,她居然记恨至今。”宋言昭摇头,“还说是什么侯府小姐,太没有气量。”
胡婕总是自称侯府千金。
只是他们家和永熹侯府胡家,关系已经远了很多。
延陵府只听说他们是永熹侯胡家,并不知具体情况。
顾瑾之也不会多嘴去拆穿。
孩子年少的时候,都有虚荣心,这是不可避免的。在孩子渐渐长大的过程中,这些虚荣心渐渐被压抑或者消散。
这个过程,不能揠苗助长。
“也是她先惹了表妹。还是表妹有法子,倘若认真和她吵起来或者打起了,两人更加不好看。”大表哥宋言昴十六岁了,说话成熟稳重,见识也更深刻些。
三表姐宋言繁则目光烁烁:“我要说遇着这事,定要哭着找我娘,还是表妹厉害。”
她总是羡慕顾瑾之,不管顾瑾之做什么、说什么,她都很佩服。
宋家族里其他几个孩子也围着胡婕,问她为什么和顾瑾之有冲突。
胡婕则故作高深不肯多言。
无形中,几个孩子就分成了两派。
说着话儿,那边客人已经齐来了,丫鬟们来禀告说膳食准备好了,可以开席。
大人们说说笑笑入席,大舅母就来给孩子们这边排席,结果发现孩子们不分男女,胡乱坐了一通。
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姐、四表哥、五表弟,加上顾瑾之和顾煊之,就坐了一桌。
胡婕和胡卓兄妹,跟着宋家其他孩子坐了一桌。
这些孩子里头,除了老大宋言昴十六岁,其他都是十二三岁,皆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
除了胡家的孩子,其他全部是宋家的。
大舅母看着胡婕跟顾瑾之不对付,就没有再说重新排席,由着孩子们胡乱坐了,不管什么十岁不同席的规矩。
只是平常家宴,都是亲戚,用不着那么规矩严格。孩子们再大些,约束就越来越多了,能这样兄妹亲近又有几年呢?
只是,老二宋言昭挨着顾瑾之坐…
宋大太太想着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二表哥宋言昭总想跟顾瑾之说点什么,可看着大哥和其他人都在此,话又咽回去。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大宋言昴看在眼里,既好笑又无奈。
吃了饭,宋大太太安排了乐妓说书。
孩子们没兴趣,各自往院子跑。宋家这宅院很大,有个偌大的后花园,种着不少名贵花草。
胡婕也坐不住,想去看后院盛开的繁花,就拉三表姐宋言繁陪。
三表姐则看顾瑾之:“表妹一起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老二宋言昭立马道。
顾瑾之不想去。
她比较喜欢这种弹唱说书。歌妓喉咙绵长婉转,三弦依依呀呀,比后代自称古风的歌手唱得好听多了。不管是歌喉还是乐声,都干净纯洁,不搀杂质,似汩汩山泉,沁人心脾。
她数了数胡婕身边的两个女孩子,还有胡婕的哥哥胡卓,又有宋言昭和宋言繁,她道:“你们五六个人,还不够?我不去了。”
宋言昭眼眸一黯,下意识咬了咬唇,很失望。
大表哥宋言昴瞧着,就摇了摇头。
胡婕催的急,三表姐宋言繁又是个没主见的,就被胡婕拉走了,一群人出了花厅。
二表哥宋言昭不情不愿的跟着,回头看了大哥一眼。
大表哥对这个弟弟无语了,只得说:“去了那么些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宋言昭就笑嘻嘻的折了回来。
顾瑾之那时候已经牵着顾煊之,坐到了母亲身边听说书。
宋言昭想凑过去,被大表哥宋言昴一把拉住,兄弟俩也出了花厅。
“你总跟着表妹做什么?”宋言昴问弟弟。
宋言昭吓了一跳,立马否认:“没有啊!”一副心虚有鬼的模样。
大哥宋言昴就翻了他一眼。
“年纪一日日大起来,怎么还像个孩子,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是什么?”宋言昴教训弟弟,“你总跟着表妹,不清不楚的,娘和姑姑心里怎么想,表妹怎么想?”
宋言昭不明所以。
他迷糊问道:“想什么?”
“你说想什么?”宋言昴道,“表妹八月就满十二岁”
顾瑾之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的生日。
宋言昭还是没反应过来。
宋言昴却没继续说,只是那么恨铁不成钢看着弟弟。
宋言昭慢了半拍才领悟哥哥未言之意,脸一下子通红。他急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我…我还没考取功名呢,我怎么会…怎么会想那些事?”
“那你别总想着和表妹说悄悄话!你们俩又不是六七岁的时候。你们磊落,难保旁人不多想。”宋言昴见他不像是撒谎,就板起脸说,“你到底有什么要告诉她的?我瞧着你一次两次都这样!”
“…反正有事说!”宋言昭撇开眼睛,不看大哥。
然后,他跟窜逃似的,一个人跑开了。
宋言昭心思单纯,原本没多想什么,可是哥哥的话,让他心里有个角落的门,缓缓打开了,他心里有点怪怪的,不舒服。
表妹也会那样想吗?
宋言昭使劲挠了挠头!
散了席,宋言昭一直没出来。
顾瑾之跟着母亲和弟弟回了马原巷。
没过两日,就听说胡婕生病了。她咽喉肿痛,滴水不进,药不得入,脸上全部肿了起来,呼吸不畅,好似要封喉,生命垂危。
她的病来的很急,毫无征兆就出现了恶疾,又是一下子特别严重,让治惯了循序渐进病症的大夫们束手无策。
她患的就是喉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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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节贵客
胡婕发病突然,又那么严重,把胡泽逾夫妻吓得半死。
他们先请了周老先生。
周老爷子六十多岁,是延陵府名气不少的大夫。
可是周老爷子看完胡婕的情况就走了。
第二天,胡泽逾又请了夏老先生。夏老先生同样没有号脉开方子,看了眼就摆手说不行,他也走了。
“肿成这般,滴水不入,药剂不得下,如何治病?”两位老大夫都这样说,“老朽才疏学浅,不能救治小姐,太守令聘他人吧!”
胡太太就捂住嘴,呜呜哭了起来。
内伤却不能服下药剂,这如何治病?
胡泽逾送了大夫,又去请其他大夫。
只可惜那些大夫耳尖,都听闻了胡小姐病情诡异且凶险,连周老先生和夏老先生都不敢号脉,就个个都没有把握,就不肯出手。
半个月前宋大太太的病,让延陵府的大夫们都长了记性:这种疑难杂症,千万别出手,治得好没有功劳,治不好却砸招牌,吃力不讨好!
滴水不能进,这就是绝症!
胡泽逾一脸愁色回了太守府。
胡太太问怎么回事:“大夫呢?”
胡泽逾把情况说了一遍。
胡太太就放声大哭:“这些庸医,一个个做缩头乌龟,见死不救,该断子断孙的!宋大太太的病就是顾家老爷子治好的,你去求他!要是婕儿不中用,我也跟着去了!”
“可是那位老爷子已经不出诊了…”胡泽逾为难。
人家大夫不问诊,也是自保,胡太太诅咒人家断子断孙,有点过分了。不过她也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胡泽逾没有计较太多。
可是请顾家老爷子…
胡泽逾直觉他是请不动的。
“这不是出诊,这是救命!”胡太太哭得更加凄厉,“你快去,他若是真的不救,我就撞死在他们顾家门前。”
胡泽逾看着床上的女儿,原本那么美丽,如今面目全非,脸肿的不像样子,唇色青乌,似垂死之人。
他心底大痛!
有一丝希望,就该去试试的。
想着,他起身要去顾家。
“…其实,端午节那天,顾家七小姐看过婕儿。”一旁沉默不语的胡卓突然道,“她说婕儿要小心,应该认真看个大夫,吃些牛黄麝香,否则就有喉痹之证。”
胡泽逾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胡太太也不哭了。
夫妻俩目光紧紧盯着胡卓。
“你怎么今日才说?”胡太太大怒,“倘若你早告诉娘,娘给你妹妹请了大夫,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凶险!要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的不是!”
她怪儿子不顶用!
胡卓心里就腹诽:妹妹那么健朗,看不出丝毫病态,让你给她找大夫,你定又要骂我诅咒妹妹的。到时候还说我被顾家七小姐迷了心窍,听信她的胡说八道,又是一番唠叨。
这些话,胡卓不敢说。他只是道:“顾家七小姐没有号脉,她就是那么看了眼妹妹,就说了那么一番话。我只当她戏弄妹妹…”
胡太太又是一愣。
她眼底亮起的精光缓缓黯了下去。
像赵道元那样的神医,都要号脉问诊,看几眼就说出病症?那不是胡说八道?
居然胡说八道都说准了,顾家七小姐那张乌鸦嘴!
胡太太在心里大骂顾瑾之!
“你快去请顾老爷子来!”胡太太见胡泽逾还在那里思量着什么,就大声道,“婕儿这病,许就是顾家那个小蹄子诅咒的!要是婕儿有事,我跟他们顾家没完!”
胡泽逾就快步往外走。
他倒不是被胡太太威胁的。
他精明过人,从儿子胡卓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顾家七小姐不用号脉就能看准病因,这等本事,哪怕是赵道元也要让几分吧?
前些日子传言说顾家七小姐治好了宋大太太的顽疾,大家都只当是玩笑话,胡泽逾也当玩笑。
直到这一刻,他才惊愕:也许,真的是事实!
宋大太太的病,满延陵的大夫都治不好,若真是被顾家七小姐看好了,这份医术当真了得!
顾家七小姐知道病因,自有法子治婕儿!
他恨不能肋下生翅,立马飞到马原巷顾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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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原巷顾家,顾瑾之正跟祖父念书。
父亲顾延臻身边的小厮司笺跑了来,跟祖父说:“…来了两位贵客,三爷请在外院喝茶,他们想见见国公爷。”
老爷子是说过不见客的。
顾延臻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要不是那两位贵客身份特殊,也不会遣了小厮来问。
老爷子半晌没有接话。
司笺忐忑站在一旁,给顾瑾之使眼色,让她帮着说说好话。
顾瑾之就笑,并不开口。
“贵客从哪里来的?”而后,老爷子才问。
“一个从南昌府来的,一个从庐州府来的。”司笺立马道。这肯定是顾延臻提前交代过的。
南昌就是后世江西南昌,庐州是安徽合肥。
这两个地方的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应该是从借道延陵,往京城去吧?
“那请过来吧。”顾老爷子又是犹豫,最后才勉强说道。那勉强声中,带着暗暗叹气。
能让顾老爷子不得不见的人,来头不小。
是南昌王和庐阳王吗?
顾瑾之阖上书,准备告辞,老爷子却瞪了她一眼,藤条戒尺挥过来,戳她的书:“继续背书!”
她虽然快满十二了,大姑娘的特征却没有发育,所以梳着双髻,像个小丫头。看到她,只会觉得她是个清秀的小丫头片子,而不是个美丽姑娘。
祖父不像母亲那么敏感,总觉得她还是懵懂幼童,不需要避男女之嫌。
况且她将来从医…
顾瑾之就重新坐下,翻了书来默默背诵。
过了两刻钟,父亲顾延臻带着两个男子进了祖父的小院。顾瑾之坐在书案前,一抬头就能看到。
她搁在花梨木书案上的手指倏然一紧,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然后,她又快速放开。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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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节傻子
父亲顾延臻带了两个男子进来。
一个年级大些,二十出头模样,穿着青色葛云稠直裰,高大结实,额头黧色,有种军人的威武。不笑的时候,他浓眉微拧,就有煞气暗暗在眼角流转。
另一个比较年幼,十二三岁,比顾瑾之大不了多少。他单薄消瘦,肌肤瓷白赛雪,眉目精致带媚,像足了女孩儿。
顾瑾之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美艳男子身上。
一时间,她前世丈夫朱仲钧的身影浮上心头,和眼前这个美男子渐渐重合,居然相差无几。
造物主真真神奇。
这十二年来,顾瑾之很少想起朱仲钧。
原来记忆里,最深刻还是朱仲钧年少的模样。
她第一次遇到朱仲钧,他也是像眼前这个少年一般大。那时候顾瑾之跟着父母从常州回到京城,插班念初中,她的同桌就是朱仲钧。
短暂的初中生涯结束后,他们进入不同的高中,就根本没联系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学,他们就成了陌生人。
后来顾瑾之是相亲时再遇朱仲钧的。
彼此门当户对,就结婚、生儿育女,各自钻营,再然后几个月见一次、几年见一次,甚至彼此都忘了他们是夫妻。
顾瑾之的人生里,朱仲钧占了微不足道的部分。反之亦然,朱仲钧对她也没什么情谊。
倘若不是眼前这个少年,她根本不会想起他来。
她心念兜转,就听到祖父行礼,称呼:“南昌王,庐阳王。”
长得像朱仲钧的,就是庐阳王。
她跟着祖父行了礼。
她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庐阳王,乃是太后的幼子,最得太后娘娘喜欢。还有传言说太后曾经想立庐阳王为太子的。
只可惜,庐阳王天生不足,他有点…
用坊间的话说,庐阳王有点智力不足,是半个傻子。
顾瑾之行礼起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果然,精致的眉宇间,有种藏不住的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