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薛东婉的死,十有八九跟杨氏有关。想到这些,东瑗的手便紧紧攥住了靠背的一角,紫色的浓郁流苏从她指缝间倾泻,越发显得青葱十指修长莹润,却单薄无力。
东瑗的心像被针扎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深埋起来的伤痛又忍不住浮起。她恨的,恨杨氏贪心不足,薛东婉谨言慎行,丝毫不触犯她和薛东琳的利益,还是被她害死。
老夫人的话,薛子明自然亦听得明白,他脸色大变,立马跪下:“娘…”
别的话再也不敢说了,只听见重重的磕头声。
突然,一声清脆瓷器崩裂,茶盏砸向了地面,老夫人的嗓音又拔高了一成:“磕头做什么!娘又说了你什么,吓得你磕头!”
空气凝滞,屋里屋外的人全部凝神屏息,荣氏、东瑗和詹妈妈都呼吸都轻盈,不敢用力喘气。
“小五啊,你们兄弟五人,你的子嗣最多。少则贵重,多而贫贱,大约你是不在乎的吧?”好半晌,老夫人的声音又锋利又凄凉。
荣氏和詹妈妈听了,都眼眸微黯。
东瑗的泪珠就禁不住滚落下来,她银齿陷入樱红唇瓣里,压抑着哭声。
“娘!”薛子明声音带着哭腔,又是重重的磕头,“儿子错了!”
“娘,都是媳妇的错,都是媳妇的错!”杨氏亦高声啼哭,凄婉哀痛,“您不要怪五爷,是媳妇没有管好后宅,没有照顾好婉姐儿…娘,您别生气,也别怪五爷,都是媳妇的错!”
“起来吧,都起来吧!”老夫人没有丝毫的松懈,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小五媳妇,你不是要回建衡伯府?宝巾…”
听到老夫人喊宝巾,詹妈妈立马撩帘入内。
“你差人去告诉葛总管,拿着老侯爷的帖子,让建衡伯府来接人!”老夫人见进来的是詹妈妈,亦不计较,吩咐她道。
詹妈妈愣住,微带诧异望着老夫人。
媳妇回娘家,最常见的有两种情况会通知娘家会派人来接:第一个是新婚三朝回门;第二个则是犯了大错被休弃!
可五夫人这种情况,老夫人又没有说休弃她,却让建衡伯府来接,到底算怎么回事?
“你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老夫人望着詹妈妈,声音更加严厉低沉。
荣氏见情况有些失控,立马进了室内,瞧着薛子明夫妻都跪在老夫人炕前,地上茶水四溅,五爷的衣襟被茶水染透,一片狼藉,她微微叹气。
“起来吧,你们都起来。”荣氏搀扶杨氏,又给薛子明使眼色,然后冲詹妈妈努嘴,“还不快去差人去找葛总管?”
詹妈妈回神,终于明白过来,给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
“娘,您昨晚没睡好,我帮着送送五弟妹,您歇会吧?”荣氏笑盈盈的,把杨氏和薛子明都拉了起来,然后冲毡帘外面喊,“宝巾、宝绿,进来服侍老夫人歇息。”
东瑗在外间听到,立马出去喊了宝巾和宝绿进来。
荣氏拉着满身狼狈的杨氏和薛子明出来,正好被东瑗碰了罩面。
杨氏看到东瑗,眼眸有狠戾闪过,薛子明却没有顾上瞧她。荣氏给她使眼色,让她进去一起服侍老夫人。
东瑗瞧着杨氏满身金光熠熠,便明白了最开始老夫人为何发怒了。她给他们几个胡乱福了福身子,就随着宝巾宝绿进了内室。
荣氏陪着杨氏和薛子明去了他们的锦禄阁。
杨氏就拉着她的手,呜呜的哭诉她的委屈。
荣氏只是听着,用台面上的话安慰着她。
两柱香的功夫,薛子明身边的小厮福泉进来禀告:“五爷,葛总管说马车备好了,让问夫人什么时候启程。”
薛子明微愣:“不等建衡伯府来接吗?”
荣氏佯怒瞪他:“你啊,真是个书呆子!娘气头上的话,你们还当真?没事啊五弟妹,娘倘若真的生气,可是一句话都不说。她老人家既然发火了,这事就过去了。你别多想,回去住些日子。二十三之前,我一准派人去接你,你安心吧!”
腊月二十三开始祭灶神,便正式开始了新年。出了嫁的闺女不能留在娘家过年的,腊月二十三必须回婆家。
听到荣氏的话,杨氏这才微微放心,她抽噎着说了句多谢大嫂,叫碧桃、碧柳拿了她的包袱,回了建衡伯府。
荣氏送她到穿堂前,才折身回老夫人的荣德阁。


第016节放丫鬟
东瑗进了内室,幽郁梅香飘渺袭人。墙角摆的还是上次那盘红梅,深棕色虬枝梢头,血梅盛绽,傲视酷寒。
宝巾带着两个小丫鬟打扫地上的碎瓷,青石砖地面被茶水泅开了一朵淡墨花,别样妩媚。
宝绿重新拿了只骨瓷描金的茶盏,给老夫人沏茶。
老夫人阖眼,依偎着织锦点翠万寿无疆引枕,神情很疲惫。她穿了色孔雀蓝海屋添筹纹交领长袄,玄青色八宝奔兔暗地织金福裙,鬓角斜插一支沉香木嵌珠翠碧玺簪,额头带着镀金点翠嵌雪米珠蝙蝠纹喜字遮眉勒,阖眼时,脸色很苍白,珠玉绫罗亦不能遮掩她的虚弱苍老。
东瑗仔细瞧着,才发现老夫人的鬓角露出几缕雪丝,好似一夜间蹦出来的,更添老态龙钟。见祖母这样,又想起了薛东婉,东瑗眼睫湿濡。
宝绿沏好了茶,放在老夫人面前的炕几上,柔声道:“老夫人,您喝茶…”
老夫人微微睁眼,就看见了穿着藕荷色缠枝梅花纹交领长袄的东瑗,眸光顿时柔和下来,笑容亲切:“瑗姐儿来了?来,坐到祖母身边…”
东瑗依言,坐到老夫人身边。
“祖母,您是不是从昨夜就没睡?您瞧着没什么精神…”东瑗担忧问老夫人,眼睛被晶莹泪珠浸润,越发秾丽妩媚,眼神有夺人心魄的华采。
老夫人瞧着就心中喜欢,脸上笑容添了一分,淡然颔首:“祖母年纪大了,难得才有个好觉。躺着也睡不踏实,还耽误了晚上的瞌睡,索性懒得睡…”然后又问东瑗中午吃了什么。
东瑗一一说了。
老夫人又问她怎么过来了,现在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
东瑗强撑起甜腻可爱的笑容:“我去了大伯母的元丰阁。大伯母说来看看祖母,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去了元丰阁啊?”老夫人被她的笑感染,亦笑起来。
其实彼此心中都明白,婉姐儿去了,她们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笑着总比垮着脸强些。
东瑗嗯了一声,又笑道:“想着快过年了,大伯母事情多,明年开春更加忙络,我屋里有些事,提前和她说说,免得临时给大伯母忙中添乱。”
老夫人表情比刚刚松弛了不少,笑容自然了几分,问她什么事。
“橘红和橘香两位姐姐的事…”东瑗道,“橘红姐姐都满十八了,橘香姐姐明年二月也满十八,咱们家的规矩,该放出去了。两位姐姐是祖母赏的,原应先问过祖母的,可我思忖着家里是大伯母当家,还是先禀了她,再来告诉您。大伯母也说,问问您的意思,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老夫人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甚至有些意外惊喜。
这孩子居然跟她想到了一块儿。
“是这个理儿…”老夫人笑道,“咱们家可没有把丫鬟们留成老姑娘的规矩,十八岁是可以放了的。”
按照现行的法令与道德,家里的丫鬟二十五岁之前必须都放出去配人。盛京很多簪缨望族为了显示德昭鸿天,丫鬟到了十八岁就开始放出去,很少会把人真的留到二十五岁。
“你大伯母怎么说?”老夫人又笑着问东瑗。
东瑗正要回答,东次间伺候的宝巾便朝内室喊了声“世子夫人来了”,说罢,亲自替荣氏撩起毡帘。
荣氏见老夫人不似刚刚的清冷严厉,恢复了往常的和蔼慈祥,笑容越发从容温柔,给老夫人福身行礼。
老夫人让她炕上坐,宝绿就给她上了茶。
“我和瑗姐儿正说你呢,你就来了…”老夫人笑容慈爱,看不出半点伤心。
可荣氏知道,老夫人一生大风大浪,最能承得住气。不管表面多么平静,婉姐儿的死,老夫人还是万分悲痛的,否则也不会那样对杨氏了。
她尽量说着开心的事,哄老夫人开怀些。
“您和瑗姐儿背后编排我什么来着?”荣氏笑语嫣然,斜坐在老夫人对面。
老夫人笑起来,把东瑗告诉她的话,说给荣氏听。又问荣氏,准备怎么处理橘红和橘香的事情。
“是娘赏给瑗姐儿的,瑗姐儿跑去问我怎么放出去,我倒是为难了。娘屋里的人,我可不敢做主,就带着瑗姐儿讨娘示下…”荣氏笑着说罢,看了眼薛东瑗,心中感叹这小姑娘的聪慧。
管家的对牌在荣氏手里,哪怕是老夫人做了决定,最后还是要通过荣氏执行。直接去告诉了荣氏,尊重了她这个当家的;丫鬟拿的是老夫人屋里的月例,荣氏肯定会尊重老夫人,来讨老夫人的意思。
最后拿主意的,还是老夫人,跟薛东瑗直接告诉老夫人没有区别。
可薛东瑗这样一绕弯,就给了荣氏尊敬和体面,不得罪荣氏。
荣氏不由又打量东瑗一眼,她讨老夫人喜欢,也是她应得的。荣氏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如此面面俱到的精明。
“这个家是你当的,怎么你不能做主?”老夫人呵呵笑,眉宇间少了方才的煞气。
荣氏顺势道:“那娘就疼我一回,帮我拿个主意吧!”
东瑗抿唇笑。
老夫人也笑,她略微沉吟,却转眸望着东瑗:“瑗姐儿,你可有好主意?”
若是平常,东瑗是绝对不会出头的。可这件事关乎橘红橘香的未来,她不能再放任不管。这两个丫鬟像姐姐一般忠心陪伴她这五年,东瑗对她们是有感情的。
“我开始想着两位姐姐要放出去,我跟罗妈妈也商量了下。两位姐姐从祖母屋里到我屋里,原是委屈的,尽心尽职服侍我这么多年,我也想她们有个好前程。罗妈妈说,她大伯家有两个双胞胎侄儿,在咱们家庄子上的,明年满十九,都没有说亲…”东瑗一边说,一边揣摩老夫人和荣氏的表情,见她们没有蹙眉,就知道自己说的不差,胆子也大了些,越说越顺,“罗妈妈的男人也在庄子上,她说,要是两位姐姐能嫁到他们家,她也想出去,让她的女儿进府来见见世面…”
荣氏听着东瑗的话,一开始有些狐惑:嫁到庄子里,算什么好前程?
然后又突然明白过来,将来可以从庄子上选陪房!
有了陪房的身份,自然就不同了。薛东瑗这般精明谨慎的人,除非是浑不楞的婆婆,否则都会满意她;又是天成的娇媚模样,丈夫对她不会太差,她的陪房,说不定将来真的是锦绣前程。
荣氏心中不免又对这个侄女增了一点份量。
老夫人却眼眸微闪望着东瑗,表情很莫名其妙。
荣氏微愣,难得东瑗的主意,老夫人不赞同?
须臾,才听到老夫人呵呵的笑声。
这笑声,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满意,开怀又得意。
荣氏心中大定,看来瑗姐儿说的,正中老夫人的心思。她就抢先表态:“娘,咱们瑗姐儿跟在您身边,行事说话学了几分娘的风骨。我听着这主意很不错,您觉得呢?”
“行啊,你也觉得不错,就照瑗姐儿说的办吧。”老夫人笑呵呵把东瑗搂在怀里,笑着对荣氏道,“这孩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都知道!”
荣氏虽不解,仍附和着笑。
“瑗姐儿大了,罗妈妈想出去,就让她出去吧。”老夫人又道,“等她出去,就让她闺女到瑗姐儿屋里服侍。”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对荣氏和东瑗道:“我看了一个好孩子,准备给瑗姐儿使,等明年橘香橘红放出去了,她屋子里不至于乱套。”
然后喊詹妈妈,让她把蔷薇带进来。

第017节赠送
詹妈妈见老夫人还能想起蔷薇,猜测五爷夫妻带来的风暴大约过去了,心中甚喜,忙叮嘱蔷薇几句,就领了她进内室。
东瑗和世子夫人荣氏的目光都落在蔷薇身上。
十四五岁的年纪,天成的白皙肌肤,小巧一张鹅蛋脸,眼波胜秋水,樱唇赛桃蕊,粉腮若烟霞,贝齿似银镀,薛家的小姐都无几人能及她的容貌。
她规规矩矩给老夫人、世子夫人和东瑗磕头,行了大礼。
詹妈妈拉起她,世子夫人就哎哟一声,啧啧称赞:“这孩子,也只能给瑗姐儿使。模样如此标致,除了瑗姐儿,旁的主子都要被她比下去…”
东瑗抿唇笑,蔷薇的确长得漂亮,是很正统的美人,不似她,太过于妖娆。
可世子夫人这般说辞,也太抬举她。
东瑗细细观察她的反应,是恃色而骄的懵懂还是谦和谨慎的内敛。
就见蔷薇眸露惶恐,世子夫人的话音一落,她复噗通跪下:“夫人抬爱了,蔷薇愧不敢当!家里的主子们是千金贵体,皇天眷顾,十个蔷薇百个蔷薇都不及一分。”
她没有反驳世子夫人说她漂亮的话,只是说自己福薄,比不得小姐们。这个时代,女孩子的身份地位远远比容貌重要百倍。就算漂亮,天生的奴才命,又怎能和小姐们比?
蔷薇有此见识,不妄自尊大目无主上,老夫人微微颔首。她呵呵笑起来,让詹妈妈搀扶起蔷薇。
世子夫人也笑:“这丫头,也太小心了些…”
东瑗却眼眸微闪。
听到蔷薇一番话,她有点不想要这个丫鬟。
倘若她忠诚,就是百般玲珑剔透的得力干将;倘若她心存杂念,又这样漂亮,在薛家还好,将来带到夫家去,被丈夫看中了,东瑗肯定要费一番心力才能收拾她。
而她真的危机四伏,不想连身边的丫鬟都要斗。
她宁愿要橘红橘香那种或单纯可爱或木讷老实的丫鬟。
可瞧着老夫人的笑意,东瑗知道,这个丫鬟她必须收下,老夫人很喜欢蔷薇。
老夫人是这个年代的正统思维,她的认知东瑗亦能明白:这个年代的仆人有奴性的,轻易不会背叛主子。他们忠诚本分,只求主子荣华富贵,他们鸡犬升天。倘若主子真的失势,才可能会有欺主恶仆。
想着,东瑗忍不住又打量蔷薇。
相由心生,这般清湛眼眸的女孩子,应该心无恶念吧?假如她忠心耿耿,自己亦多个帮手,往后的路更加顺畅,她亦轻松不少,不是很好吗?
如此自我安慰,东瑗唇角微翘,露出淡淡笑意。
“…我屋里,还有叫‘薇’字的孩子没有?”老夫人笑盈盈问詹妈妈和宝巾、宝绿,“‘薇’字好,薇者,菜也,古诗云采薇而食。多放几个叫‘薇’的小丫鬟在瑗姐儿身边,瑗姐儿将来衣食无忧。”
东瑗忍不住笑,古时人喜欢在各种字眼上讨吉利,一点都不假,连老夫人这般杀伐果断的人,都信这些。
世子夫人荣氏和詹妈妈、宝巾、宝绿也笑。
宝绿想了想,笑道:“厨房有个叫玖薇的,最得刑妈妈喜欢。”
宝绿说的厨房,并不是薛家的大厨房,而是老夫人屋里的小厨房。刑妈妈就是老夫人屋里小厨房的管事妈妈。
老夫人也不顾及刑妈妈了,让宝绿去叫了来。
须臾,宝绿就带进来一个穿着红绫袄、青石色棉裤的粗使丫鬟。她瞧着身量不足,十二三岁的模样,怯生生的望了望屋子的众人,又连忙垂首,不及蔷薇的玲珑,她显得很笨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宝绿让她给老夫人、世子夫人和九小姐磕头。
她就慌忙跪下磕了,实心实意的,额头磕的有些红。
一屋子人被她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连东瑗都忍俊不禁。可想起上次见她穿着厚重木屐,拎着大半桶水,却落足无声,东瑗的笑意又微敛。
“你就是玖薇?”老夫人慈祥问她。
玖薇又慌忙跪下,急急道是。
老夫人又笑。
宝绿扶起她,笑道:“别怕,老夫人是菩萨心肠,又不是要罚你,站着好好回话。”
玖薇点头如捣蒜,模样憨厚傻气,又惹得老夫人一回笑。
“她力气很大,一个人顶三个人的活儿,厨房里总是抢着做事,刑妈妈可宝贝她了。来前刑妈妈还担心她是惹事了,一个劲问我老夫人找玖薇做什么,担心极了…”宝绿见老夫人很喜欢玖薇的样子,就替她说起好话来。
“是个勤快的!”老夫人止住笑,叫玖薇到跟前来,左右仔细打量她,然后对世子夫人荣氏道,“你瞧瞧这孩子,天庭盖饱满,将来是有福的。只是玖薇…咱们瑗姐儿排行第九,改个字才好…”
却又拿不住改什么,一时间犹豫起来。
世子夫人荣氏知道老夫人喜欢吉利的字眼,就笑道:“娘,白薇、紫薇都是不错的名字…”
老夫人略微沉吟,笑道:“那叫紫薇吧。紫者,紫气东来,正合咱们瑗姐儿的名字。”
紫气东来,是吉祥的征兆。
世子夫人荣氏最先想到亦是紫薇,也想到了紫气东来。可紫色非正色,不仅仅有“紫气东来”,还有“恶紫夺朱”,是以下犯上的意思。
倘若这孩子将来老实还好,要是有什么变故,再有人嚼舌根,老夫人就要把罪责推到荣氏头上。
荣氏不敢直说,只得寻了白薇二字凑数,让老夫人选。
老夫人很满意,笑道:“蔷薇到瑗姐儿屋里贴身服侍,紫薇先学几年规矩,再到瑗姐儿房里吧。”
就是说,蔷薇是做二等丫鬟,紫薇仍是粗使丫鬟。
东瑗忙起来,给老夫人行礼道谢。
宝绿就领了她们俩出去,介绍给东瑗的大丫鬟橘红:“都是老夫人赏给九小姐的。”
然后说了蔷薇和紫薇分别是什么等制。
橘红一听,顿时面露喜色,却有微带怅然。
她所喜的,是九小姐的主意老夫人同意了;所愁的,是要暂时离开小姐了,心中失落。
见宝绿还在,她敛了心绪,对蔷薇和紫薇道:“我回去吩咐一声,让她们备好屋子,酉初二刻再来接两位姐姐。”
老夫人屋里的,她都叫姐姐。
蔷薇和紫薇道谢,各自回了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到薛东瑗屋里。
内室里,世子夫人跟老夫人道:“您屋里要不要添几个人?我屋里好几个机灵的丫鬟,要不要先拨过来给您使?”
“不用,不用!”老夫人笑道,“你看看我这满屋子的人,不缺服侍的。”
老夫人屋里的定制丫鬟比世子夫人屋里多二十人,赏给孩子们几个,的确不短人手。世子夫人就笑:“那等明年三月,家里放出去一批,再买些孩子进来,挑几个机灵的给您。”
老夫人笑着道好。
外间的丫鬟说老侯爷回来了,然后撩起毡帘,老侯爷走了进来,东瑗和世子夫人荣氏忙起身,给老侯爷行礼。
老夫人亦起身行礼。
老侯爷让她们都坐,但眉梢噙着不虞。
东瑗和荣氏借口屋里有事,都起身告辞。
老夫人看得出老侯爷不快,就没有留东瑗和荣氏,让宝巾、宝绿送她们出门。

第018节不争
东瑗出了荣德阁,在竹林青石小径上同世子夫人行礼辞行,便带着橘红回了拾翠馆。
荣氏却忍不住矗立远眺,望着那抹石青色背影愣神。
她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花忍笑道:“夫人,您瞧什么呢?”
荣氏回神,眼眸的光泽意味深长:“五年了,老夫人赏了多少好东西给瑗姐儿?可是你瞧她,一件石青色灰鼠裘披风穿了五年;只要不出门,从来不施脂粉,头上总是那支金莲花开一点油簪子…”
花忍不明所以,只得笑道:“九小姐长得漂亮,素淡妆扮也好看…”
荣氏感叹:“是真的漂亮。从前觉得太妖冶了,如今瞧着,聪明又漂亮,她应该有个更好的前程。”
花忍便更加不明了,又不敢深问,只得搀扶着荣氏,陪着笑。
没走几步,远远瞧见数名丫鬟婆子簇拥着两名华丽身影往荣德阁来。
穿着五彩缂丝缠枝石榴花蕊吐娇纹披风的明妍少女,搀扶着穿宝蓝色添香稠如意云头褙袄的四旬妇人,脚步轻柔往老夫人这边来。
是二房守寡的冯氏和十七岁的五姑娘薛东蓉。
身后跟着她们各自的丫鬟、婆子。
看到荣氏,二夫人冯氏和五小姐薛东蓉纷纷行礼,荣氏忙还礼。
“刚刚在娘那里陪坐,屋里还有点事,就先回了。”世子夫人荣氏笑着跟她们寒暄几句,便错身而去。
二夫人冯氏和薛东蓉到了荣德阁,小丫鬟忙给她们撩起毡帘,给她们行礼,然后无声冲她们摆摆手,指了指里面。
二夫人和薛东蓉明白,轻手轻脚进了东次间。
宝巾、宝绿和詹妈妈都在东次间,内室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三人屈膝给二夫人母女行礼后,詹妈妈笑着对冯氏道:“二夫人,侯爷和老夫人说话,怕一时半会说不完。您要不先回去,迟了天暗下来,路结冻不好走。”
她的声音极轻,说话时不停冲内室使眼色。
二夫人和薛东蓉自然明白。
二夫人脸色微黯,正欲说什么,薛东蓉拉住了她的胳膊,抢先一步道:“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早再来给祖母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