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皇帝选妃,就是替皇帝纳妾,美艳自然是最重要的。
况且**森严,她又是重臣之家的嫡女,非戏子乐工之流,又能不安分道哪里去?
她的背景和教育决定了她不会甘于下|流。
可这些担心,有什么用?
她是不是要进宫,就好像她来到这个世界一般,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而是轮回早已为她注定了。
重新戴上了这支蝶穿白玉兰花簪,东瑗表情变得安静平和。
万妈妈见她不闹了,便拿了对赤金嵌大颗南珠的耳坠为她戴上,人立刻又添几分华贵灼目。
橘红和蔷薇帮她描眉画鬓,直到卯初三刻才弄好,由橘红搀扶着她,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天色尚未大亮,天际一轮冰魄出碧海,悬在树梢,拾翠馆的地面似银霜镀过,处处闪着月华反映的清冷薄光。
今日进宫,是薛府喜庆之日,寅正二刻家里的仆妇们便点亮了各处的大红灯笼。
出了拾翠馆,往西走过一条斜长小径,就能看到桃慵馆庭院里的桃树虬枝,紧闭的门户异常阴森。
东瑗不由站住了脚步,目光透过高高院墙,望向桃慵馆二楼的一角,半晌不挪脚。
橘红则后背发麻,拉了拉东瑗的袖子:“小姐,咱还是快点走吧…”
东瑗回眸,没有坚持,跟着橘红继续往荣德阁去。
荣德阁虽然灯火通明,丫鬟婆子穿梭忙碌,却没有半点声响。东瑗便知道,她今日又是第一个,荣氏等人都没有到。
老夫人早已醒来,她坐在临窗大坑上吃着羊乳,头上戴了两只翠玉福寿嵌蓝宝石栖凤簪,穿着绣宝蓝色绣栖凤纹褙袄,玄青色柿子如意头纹福裙,看到东瑗,老夫人眼眸微亮,笑着对詹妈妈道:“这样一打扮,才像个样子,平日里太素了!”
夸她今日的妆容、穿戴都很适宜。
东瑗便抿唇微笑。
她总是早来,也时常在老夫人这里吃饭。
詹妈妈问她用过早饭没有,东瑗道:“还没有…厨房里又是那些东西,不想吃,祖母的小厨房做的糕点精致些…”
“馋嘴猫儿!”老夫人呵呵笑,叫詹妈妈去端了早饭给她。
东瑗吃了半碗小米粥,两个水晶饺子,便放了筷子。
丫鬟们撤了碗筷,扶她到老夫人的炕上坐下,重新上了热茶,二夫人和薛东蓉来了。
薛东蓉脱了披风,里面穿着绯色绣缠枝莲纹嵌蝙蝠纹稠面褙袄,天蓝色暗地织金福裙,梳了双刀髻,高鬟带了两朵珠花,鬓前戴着跟东瑗一模一样的蝶穿白玉兰花簪,明眸皓齿,气质淡雅幽静。
只是瞧着有些虚弱不堪。
东瑗望着她头上的花簪,一口气终于透了过来,原来世子夫人给每位进宫的姑娘都送了!
想起自己昨夜半宿难安,东瑗就觉得好笑,她还以为世子夫人和世子是看中了她…
而老夫人目光犀利敏锐,发觉了薛东蓉的不对劲,蹙眉问二夫人:“蓉姐儿瞧着气色不对,怎么回事?”
二夫人眼眸噙了湿润:“这孩子…她昨日白天就开始跑肚,挨着不好意思说。晚饭也没敢吃,哪里想到夜里起来五六次,早上脸都白了…内宅落钥,又是大半夜,她不敢说,怕我急了吵着找大夫,给爹娘添了累赘…您瞧瞧她…”
老夫人心疼拉过薛东蓉,手搁在她的额头,试了试,好似并不发热,就问她:“怎么肚子不舒服?”
“祖母,我不知道…我这些年从未出过这等事…”她唇上抹了唇蜜,却依旧有苍白感,语气亦轻柔低缓。
东瑗心中一动:自己怎么这样傻,拉肚子明明是个好招,怎就没有想到,傻傻饿了两天,毫无效果。可是薛东蓉拉了一夜,就虚脱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望向薛东蓉。
她是真的跑肚,还是故意的?
第025节过继
五小姐薛东蓉腿发软,站着说话都摇摇欲坠。
二夫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既心疼女儿,亦心疼失去了进宫的好机会。
老夫人瞧着,眼眸微敛,叫詹妈妈和宝巾扶着薛东蓉去她的榻上躺着。
半盏茶的功夫,薛东蓉立马坐起来,让她的丫鬟银杏搀扶她出了内室,捂住腹部对老夫人和二夫人道:“祖母,娘,我…”
她要去净房如厕。
詹妈妈和宝巾、宝绿看得明白,忙和银杏一起,服侍她去了净房。
老夫人的脸色比刚刚又沉了几分,二夫人的眼睛里透出了绝望。
薛东蓉这样不好,是不能去宫里的。
东瑗望着东次间旁人的毡帘微晃,倏然有些异样的感觉:薛东蓉是真的运气如此不好?
或者说,如此好?
是运气还是她不想进宫而人为的?
这个年代的女子,不都是以进宫为荣吗?像薛东蓉这种,亲哥哥在四川任知府,姐姐出嫁,只有她守着寡母在薛家过日子。倘若老侯爷哪日驾鹤西去,世子爷成了新的镇显侯,她寡母的日子不会多好过吧?
若她能进宫,成了元昌帝的宠妃,再诞下皇子或者公主,薛家会厚待她母亲的。
薛东蓉怎么可能不想进宫?
要么,她是真的如此背运;要么,她真的见识不凡;亦或者,她跟东瑗一样,十几岁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更加成熟的灵魂!
她会是哪一种?
东瑗对这个清冷贞静的堂姐,第一次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吧?
东瑗亦不想进宫,可她对宫廷的抵触,不足以她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十分落后,一个不慎,腹泻亦能死人。
东瑗这个外来者都清楚,薛五小姐东蓉定是知道的。
假如她是故意的,那么,她真是宁死不入宫门啊!
东瑗捧起手边的茶盏轻呷小口,微微叹气。假如五姐是故意的,那么东瑗便是进宫固宠的不二人选。这个堂姐连腹泻的招数都敢使,还怕没有后手?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东瑗这样安慰着自己。
世子夫人荣氏一袭华衣进来的时候,见老夫人和二夫人脸色阴晦,而东瑗坐在炕上小口喝茶不敢吭声,她微微吃惊,问二夫人:“蓉姐儿呢?”
毡帘微动,宝巾和银杏搀扶着捂住腹部、表情痛苦的薛东蓉出来。
她的脸色比刚刚又苍白了一些,那些脂粉卡在脸上,显得很突兀。明明娇艳可人的女子,此刻却虚弱得似久病不治的人。
世子夫人大骇:“蓉姐儿,你哪里不舒服?”
一旁的银杏就把薛东蓉跑肚的事又说了一遍。
世子夫人脸色骤变:“阿弥陀佛,这个关口,你怎就跑肚?这可如何是好?”
说的二夫人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她辛苦盼女儿能入宫门,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哪里想到这飞来横祸?
蓉姐儿定是得罪了哪路菩萨,才有这样的大难!
薛东蓉雪齿咬住了樱唇,痛苦的皱眉。
外面丫鬟说十二小姐来了,世子夫人朝门口望去,就看到了一袭桃红色绣折枝樱桃花纹褙袄的薛东琳走了进来。她梳了飞燕髻,低垂的鬟髻上插了四朵珠花,额前带着东瑗和薛东蓉一样的蝶穿白玉兰花簪。
如此一打扮,原来就高挑的薛东琳成熟不少,青涩褪去,显得妩媚动人。
她不解看着满屋子的人,又望着炕上痛苦蹙眉的薛东蓉,轻声:“五姐怎么了?”
世子夫人刚要回答她,薛东蓉猛然站起身,爬起来就往净房的方向跑去,鞋子都未穿。
银杏和宝巾忙提了鞋子追过去服侍。
二夫人无法抑制,呜呜放声哭起来:“娘,蓉姐儿怕是去不成了…”
薛东蓉这样,的确是没法子去了。
当初懿旨上说着薛家嫡女觐见,又没说全部的嫡女必须去。
只要去的是嫡女即可。
薛家少一个嫡女去,太后娘娘少一个挑选的对象而已。
二夫人哭成这样,薛东蓉又半盏茶的功夫跑两次净房,世子夫人一时间不敢拿主意。薛五姑娘的情况,定是不能去的,可二夫人却是很想女儿去,倘若世子夫人这个时候表态,怕二夫人将来心中有积怨。
她求助般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的目光快速从薛东瑗和薛东琳的脸上滑过,看到东瑗望着净房的方向愣神了瞬间,薛东琳则暗含欣喜遮掩不住,老夫人眸光深邃果断,对詹妈妈道:“去把姝姐儿带来,我们进宫去,时辰不早了。”
世子夫人、二夫人、詹妈妈以及宝绿、紫鸢等人都面面相觑,好似不明白好夫人的意思,谁都没有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把十一姑娘薛东姝带来做什么,她又不是嫡女!
东瑗亦抬眸望着老夫人,不解其意。
世子夫人知道老夫人向来心思深远,她能有此安排,定是周密妥帖的。她看着难以置信的詹妈妈,出声提醒道:“妈妈,快去替姝姐儿装扮,来不及了!”
詹妈妈回神,带着宝绿和紫鸢忙去了东边的暖阁,喊醒熟睡中的薛东姝。
二夫人脸上泪痕犹存,错愕问老夫人:“娘,姝姐儿要进宫去吗?她可是婢生女!”
薛十二姑娘不由自主颔首。
老夫人眼眸变得平和慈祥,叹道:“我前日夜里梦到了韩氏,她对我说,阴司里孤寂,无儿供奉香火,又担心瑗姐儿孤立无依。缠了我半夜,非要我替瑗姐儿过继个弟弟供奉香火…”
这借口…
既知道荒唐,却无从求证。
“咱们家子嗣繁茂,小五也有了嫡子,要去过继孙儿,岂不是人笑话?”老夫人平静笑,“我就答应韩氏,把姝姐儿寄养在她名下,给瑗姐儿做伴,她才肯罢手回去。”
就是说,薛十一姑娘东姝要过继到死去的韩氏名下,成为韩氏的女儿,就是薛府的嫡女。
东瑗一直在想,老夫人会如何处理薛十姑娘东婉的死,才能让杨氏得到处罚。
如今看来,就是薛十一姑娘东姝了!
既然杨氏怕庶女们挡了薛十二东琳的路,老夫人偏要把她的庶女抬成嫡女,成为薛东琳的嫡姐!
以后,薛东琳的一切,都要先让了薛东姝!
东瑗眼睛有些湿,十妹的亡灵看着这样的结果,会不会有丝欣慰?
屋子里没人吭声。
是过继嫡女非嫡子,不牵扯家族的祭祀,与世子爷的利益不冲突,世子夫人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二夫人敏感多心,她已经猜到薛十姑娘东婉是死了,而非送去庙里静养,而老夫人抬薛东姝就是为了替薛十姑娘东婉报仇,给杨氏难堪。她的女儿生病了,怨不到姝姐儿代替她进宫去,这件事跟二房亦没有利益冲突,二夫人垂首沉默。
东瑗和薛东琳都是晚辈,更加没有话语权。
老夫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笑道:“这件事,我和侯爷已经商量好了,原本想着等过了今日再说。现在不巧,蓉姐儿病了,我就先带了姝姐儿去给太后娘娘瞧瞧,回头再祭祀祖先,姝姐儿正式养在韩氏名下。”
就是说,老夫人想替薛东姝讨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再替她正式过继。
这样的恩宠,自然亦是为了给杨氏下马威。
东瑗想起了薛十姑娘东婉。盈盈烛火里,东瑗纤浓羽睫已经湿濡了一片。老夫人虽说把这件事压下来,却也没有让婉姐儿枉死,老夫人会替她讨回公道的!东瑗想着,偷偷用帕子摸了泪,不敢让泪珠落下来花了妆容。
银杏搀扶着薛东蓉从净房出来,詹妈妈和宝绿也搀扶着锦衣华服的薛十一姑娘东姝进了东次间。
第026节命运
薛十一姑娘东姝穿了件樱桃色掐金丝宝瓶番莲纹褙袄,豆绿色八宝蝙蝠暗地织金襕裙,梳了东瑗一样的元宝髻,却没有戴珠花,戴了金地点翠双蝶戏花宝钿。用金盘丝制成两只嬉戏的金蝶,蝶翅镶嵌各色宝石,华贵辉耀,十分美丽。
她没有半缕惊讶,福身给老夫人、世子夫人和二夫人行礼,又给东瑗、薛东蓉和薛东琳见礼。
东瑗和薛东琳还礼。
薛东蓉则有气无力搀扶着银杏,勉强福了福身子。她对薛东姝的出现,故意露出几分意外:见她衣饰锦簇,明白她在此的目的,她要代替自己进宫了。
薛五姑娘东蓉唇角微挑,冲薛东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笑容虽然很淡,却是难得的绚丽。
老夫人没有留意到薛东蓉,只是叮嘱薛东姝跟着一块儿进宫,又说见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应该行什么礼,说什么话,一一仔细告诉薛东姝。
薛十一认真听着,丝毫不露惊愕。
连老夫人都诧异。
这孩子未免太沉稳了,快赶上瑗姐儿!
让薛东姝过继到韩氏名下的事,老夫人跟老侯爷提了提,也没有避开在屋里吃饭的薛东姝。当时她有些吃惊,却也没有细问。
她肯定不知道薛东蓉生病,亦不知道自己临时被替换进宫,却有这份内敛沉稳,可见心思不浅。
老夫人不免重新审视了她一回。
东瑗拉过薛东姝,笑道:“你怎么也不戴两朵花?”说罢,就要把自己头上戴的四朵掐金丝嵌红米珠珠花摘下两朵,亲手替薛东姝戴上。
古时人爱戴花。
花与华谐音,象征富贵荣华,不管是望族富贵妇人,还是坊间贫寒女子,都爱在鬓角别上几朵各种各样的花儿,除了点缀着美丽,更多是借着“华”这个吉利字眼。
老夫人见东瑗对薛十一亲热,眼角的笑意微深。
薛十一姑娘东姝便福身跟东瑗道谢。
一旁的薛十二姑娘东琳则微微蹙眉,她很不满意,自己的庶姐,一下子就成了嫡姐!又想到了母亲,要是母亲在家,只怕这件事不会这样顺利!她应该趁早去告诉母亲一声,免得这些下等人都得了意,一个个爬到她们头上去!
薛东蓉虚软无力,搀扶着银杏,让她把自己鬟上的蝶穿白玉兰花簪摘下来,递给薛东姝:“这是大伯母赏的,进宫时戴着喜庆,太后娘娘肯定喜欢。我去不成,这个给十一妹戴…”
这蝶穿白玉兰花簪十分华美炫目,很是名贵。
薛东姝扫了眼东瑗和十二妹薛东琳,见她们都有,又想起自己头上的宝钿是去年生辰老夫人赏的,既不及这蝶穿白玉兰花簪,却也是名贵华丽,当即把自己的金地点翠双蝶戏花宝钿摘下。
接过薛东蓉的花簪,就把宝钿递上去:“多谢五姐!我这个细钿五姐先戴着,等我回来再换给五姐。”
薛东蓉也没有力气同她客气,笑了笑。
世子夫人见人数凑齐,便把对牌给了身边的大丫鬟花忍:“你和荣妈妈赶紧给蓉姐儿请孙太医瞧瞧,等我们从宫里回来,再来看蓉姐儿。”
花忍恭声道是。
二夫人连声道谢,却掩饰不住失望的苦涩。
她要送老夫人等人出门,老夫人便道:“不必了,你留下来陪蓉姐儿吧!”
二夫人道是,目送老夫人等人出了荣德阁。
天色依旧未明,东方天际却有缕缕红霞,薛东蓉由丫鬟搀扶着,跟在二夫人身后,回和宁阁。
她望着天际的晨曦,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回到和宁阁,二夫人遣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拉着薛东蓉的手,就再也压抑不住,呜呜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为何你这样多灾多难?倘若是要遭报应,怎么不应在娘的身上,非要折磨我的孩子?”
见母亲哭,薛东蓉心头的喜悦被冲淡了几分,她柔声安慰着二夫人:“娘,您别伤心…女儿命里或者没有进宫的福气,造化者便是如此安排的。非要权越造化,是不祥之兆!”
二夫人哭得更加凶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安慰娘?娘心疼你,可怜你七岁就没了父亲,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只求你将来平安顺当,哪里知道,你如此多磨难?开始说亲,陈家就被抄了;好容易挨到进宫的机会,你又…”
她越发说不下去了。
薛东蓉听着这些话,勾起了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她是进宫了的。
她再活一世,改变了很多事。
前世时,薛十姑娘东婉没死,杨氏也没有回娘家,临到进宫的前一天,九姑娘薛东瑗突然病了,就是跑肚,拉得整个人虚脱。
那时,薛东蓉很高兴,十二妹薛东琳年纪小不说,容貌和才情、人事练达都不及她,只要除去薛东瑗这个美艳过人的对手,她就有把握稳胜。
她以为,薛东瑗是不幸的,有杨氏那个狠毒的继母。
如今,她重生了,很多事情的改变,改变了薛东瑗的性子,甚至她们姊妹几个的人生都发生了很多变故。
薛东蓉就想起了跑肚,当年薛东瑗就是这样避开进宫的。
她成功了。
跟前世不同的是,薛东姝成了嫡女,代替她进宫。薛东蓉知道自己的命运改变了,那么她重生了,是不是也连着改变了九姑娘东瑗和十一姑娘东姝的命运?
薛东蓉一开始以为,自己吃了泻药,就会和九姑娘薛东瑗互换命运。可现在十一姑娘薛东姝突然就变成了嫡女,这是前世没有的。
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原本笃定的薛东蓉有些不安起来。
她的喜悦里,藏了几缕担忧。
可这些话,她要是跟二夫人说了,二夫人只怕当她是鬼附身,要被气死。
二夫人哭得伤心,东蓉瞧着心疼,眼泪不禁落下来:“娘,进宫真的很好吗?”
二夫人微愣,错愕望着薛东蓉:“傻孩子,进宫当然好…”
“娘,哪里好?”东蓉盖住母亲的话,“娘若不舒服,派人去定远侯府说一声,四姐马上就回到您身边照拂;可贵妃娘娘呢,大伯母每次见到她,都要跪下磕头。母亲,女儿进宫了,倘若位及贵妃,母亲逢年过节提了名帖或者能见着女儿一面,亦是高高坐着,任由母亲屈膝下跪,三拜九叩。倘若不能,从此母女被那高高院墙阻拦,永无再见之日。”
二夫人听了,头皮有些发麻,泪落得更狠了。
她亦知道送女儿进宫的苦。
“母亲再看,二姐、四姐、六妹,她们都不是嫁皇族,却个个幸福和美。母亲,坊间有句话: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帝王之家,有多少恩义?除了君臣,哪有母子情谊、夫妻情谊?”薛东蓉说着,便想起前世的往事,胸口泣血般疼痛,忍不住失声痛呼,“女儿亦愿后身世世勿复入天王家!”
二夫人细细品着女儿的话,倏然感觉心里的失落轻了几分。
进宫真的那么好?
倘若她的蓉姐儿进宫,以后她的孩子便是皇子、公主,自己不能抱、不能逗弄,甚至见了女儿不能亲近,女儿受了委屈不能求侯爷帮着撑腰,就是等于把女儿送入一个孤零零的院墙,生死都要她一个人挣扎。
有什么好处?
她女儿的孩子或者能位及人主,亦或者命丧黄泉;她女儿却只能为家族添彩,自己要时刻警惕身边人的算计。
不,不能!她的蓉姐儿吃了太多苦,不能再受那等委屈!
为何她如今才想明白?
想到这里,二夫人拉过薛东蓉:“蓉姐儿不哭,不哭了,不进宫,咱不进宫!这是造化者的旨意,这是旨意,你不应该进宫受苦的…”
银杏进来通禀:“夫人,五小姐,荣妈妈带着孙太医来了…”
母女俩这才各自摸了眼泪,叫丫鬟打水洗脸。
第027节人选
东瑗跟着老夫人、世子夫人、十一妹薛东姝、十二妹薛东琳进了皇宫内院。她们辰初三刻进宫,巳正一刻出宫,依旧坐着马车,回了镇显侯府。
回到家里,先到老夫人屋里略微坐了坐,又去看了薛东蓉,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十二姑娘薛东琳跟东瑗要同路一段,可她搀扶丫鬟锦秋,很傲气走在前头,喜气洋洋的,并不搭理东瑗。
橘红搀扶着东瑗,小步缓行,跟薛十二姑娘故意拉开了距离。
走了好一段路,东瑗一直不语,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姐,您见到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了吗?”橘红有些担忧自家小姐的沉默。刚刚在老夫人屋里,小姐还有说有笑的。可出了荣德阁,和十二小姐的欢喜狂妄不同,九小姐仿佛心不在焉。
东瑗听到橘红问她,回神温软一笑:“见到了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都见到了。”然后问橘红,“你还记得贵妃娘娘的模样吗?”
橘红摇头:“我进府的时候九岁了,贵妃娘娘已出阁。那时在太子府里,还能时常回来瞧瞧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可是我不在屋里服侍,远远只瞧过一次,没见着面儿…”
薛府的定制,未及笄的姑娘们屋里不安排一等丫鬟,贴身服侍的都是二等丫鬟。
当时橘红、橘香跟现在的蔷薇一样,都是老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
可老夫人身边,贴身服侍的是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只是跟在一等丫鬟身后做事,很少在屋里活动。有时一等丫鬟病了或者告假,管事妈妈会挑了机灵勤快的二等丫鬟暂时代替。
橘红和橘香当年都替过一等丫鬟当差,被老夫人看中了,后来就给了东瑗。
东瑗见橘红没有见过薛贵妃,便一边缓行,一边跟她说起贵妃娘娘的模样:“她问我话的时候,我瞧了一眼,很漂亮,跟大伯母的眼睛、鼻子、嘴巴一模一样…”
橘红瞧着她不是很抵触,亦愿意说起宫廷之事,又大胆问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容貌,待她们是不是客气之类的话。
东瑗回想了一瞬,才笑道:“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眼角扫了一下,就觉得衣着华贵,声音慈祥,别的都没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