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我听到我妈的声音:“许宝榛,你又和姐姐吵架了!多久没回家,一回家就和你姐姐吵架!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往外望,发现她正站在玄关,我们谁也没发现她进来了,看样子,我刚刚骂许宝桐的话她都听清了。
我懒得去辩解,转身进了房间,把姚琳女士絮絮叨叨的数落声关在了门后。
就让许宝桐自生自灭吧,她喜欢林达西,不怕被骗就让她去吧,关我什么事,反正最后受伤的人也不是我。我恶狠狠地想着,手却控制不住摸向了手机,给林达西打了电话。
我以为他不会接,可这一次,他却接了。
“林达西,我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去找许宝桐了,麻烦你远离她!”他刚开口,我便单刀直入。
“是她来找我的,我可没去找她。”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你不能怪我,宝榛!”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恶心!我告诉你林达西,你现在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信,你最好给我远离许宝桐!”
“你现在是站在什么角度说这句话?许宝桐的妹妹,还是我的女朋友?”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告诉你,自从你利用我伤害祝融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男女朋友了!”
“宝榛,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祝融或许不是原本的他?你看看他,他在你和你姐之间摇摆不定,你何必这么为他着想…”
“够了,我愿意为他做什么是我的事,你别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了。还有,关于赵蔓的事,我已经在调查了,总有一天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那你就去证明吧!”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却是忙音。
我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又气又急,许宝桐却又油盐不入。最后,我只好敲开了我妈的房间门,她正在房间里看文件,抬头看见是我,又低头忙活自己的事。
“妈,我有事对你说。”
“嗯,你说,我听着!”她眼睛没有离开文件,反倒又翻了一页。
“姐姐好像谈恋爱了,和一个风评不怎么好的人,你要不要去劝劝她,我怕她被骗!”我不敢说出事情的真相,斟酌后真假参半地和她说了一遍,“我说不动她,你去说吧!”
“她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我哪里管得了她?”
“说不定你劝一下她会听!”我反驳。
她却突然把文件合上,声音也随之提高:“我说,你管好你自己吧许宝榛,至于你姐姐你就别管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瞠目结舌地任由她将我推出房间,那一瞬间,有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是很快,它就消失不见。我回过头时,正好看见许宝桐坐在沙发上,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洞悉一切的目光让我不舒服,特别的不舒服。
我忽然觉得难受极了,可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难受。
04.
秋天越来越深了,这一整个秋天,博陵有大半都是阴天。空气中的微尘与颗粒也在逐渐增多,连风似乎都变成了土黄色,与灰色的天空形成完美的搭配。从未有过沙尘暴的博陵,在十一月突然爆发了一场,将博陵人民都吓了一跳,在微博上轰动了好几天。
当然,仅是那么一场,在大家买好了口罩做好防御工作后,天又恢复了原貌。
也就是在那一天,因为林达西事件而一直压抑的那颗炸弹,终于爆炸了。
我接到李缪缪的电话是在晚上十点钟,她疲惫不堪地告诉我,这些天易扬几乎每天都泡在酒吧里,她好几次将醉醺醺的他拖回诺澜公寓,给他醒酒又打扫卫生后才离开。她对易扬劝过也骂过,最终他却仍旧不为所动,每天沉溺在酒精里醉生梦死。而现在,她在电话里对着我怒吼:“许宝榛,你可真行,就做你的缩头乌龟吧!你也不知道,易扬最近变成了什么怂样!老娘快被他气疯了,你过来,马上给我过来!”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但我心头却是暖的—她说过不再管我们的事,可她终究还是嘴硬心软。
就算发生再多的事,就算我们之间有无数道隔阂,就算好几次发誓不愿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纠葛,但每每只要有事发生,还是无法自控地担心,千山万水也要赶到对方身边,只为并肩作战。即便我的出现不能改变什么,能站在一起也是好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来到酒吧街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抵达的时候,我的朋友们已经在那里了。深秋的夜,风吹动着路旁的树,它们“哗啦啦”地响动,像低沉的交响乐。我首先看到的是李缪缪,在这阴冷的天气里,她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的短裤,踩着高跟鞋在风中看起来就像一棵快要枯萎的树。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表情严峻,就像在看一部基调沉重的电影。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明白她为何这么严肃,因为在巷子的深处,祝融一手将易扬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正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身上、肚子上打。我一惊,正要冲上去,却被她拉住:“不要去!”
“你们都疯了吗?祝融在打他啊!”
“就是要让他打,把他打醒才好!”她拉着我的衣服,眼中又一闪即逝的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不让祝融揍醒他,他总有一天会醉死的!”
若不是李缪缪把我叫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压根不敢相信易扬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的颓靡、荒谬。他拿着父亲给的卡,每天和一群不知从哪结识的猪朋狗友混在一块,来酒吧买醉,有时候喝醉了就席地而眠,是李缪缪一次又一次将他外面捡回家。可他元气一恢复,又是死不悔改。
最后李缪缪终于受不了了,他直接给祝融打了电话,让他来看看他的好朋友好兄弟醉成了什么模样,原本想让祝融劝劝他,结果一见面他直接将他拖出酒吧,一拳将他揍趴,可祝融的目的远不止如此。
祝融下手不重,可易扬细皮嫩肉的,很快就挂了彩。看着他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我还是挣开了李缪缪的手,准备将他搀起来,却被祝融推开:“宝榛,你走开,别伤了你!”
“你会把他打死的!”我忍不住道。
“你太小看易扬了,能在酒吧连续喝两星期的人,怎么会挨不住这点揍!易扬,你起来啊,你不是生我的气吗?起来和我打啊,我给你打个痛快!”
易扬没有站起来,所以祝融将他揪起来,又给了他肚子一拳。
我不忍再看下去,别开了脸。我保证,祝融那一拳拳打下去,心里亦是不好受的,因为地上他的影子连带他的手都在发颤,以一个微不可见的幅度在颤抖着。
李缪缪已经背过了身,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是淡淡的酒精味,伴随着易扬的喘息和祝融的怒吼:“你站起来打我啊,你不是生气吗?你就起来打我啊,一个大男人喝得像只醉狗一样丢不丢人!你不打我恐怕以后是没什么机会了!因为我要走了…”
“你起来啊,易扬,你这个怂货!”
“才这么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你还搞什么工作室,搞什么网游,回你爸怀抱里哭去吧…”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易扬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喝醉的,他洪亮地吼了一声,然后我听到祝融一声闷哼,回过头时他已经被易扬压在了地上,那些祝融打在他身上的拳头,都被他一拳一拳地还回来。
“你才是怂货,祝融,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直接告诉我宝榛被骗了我会不理解吗?为什么要把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你是情圣吗?”
“我花了那么久的心血都没了,我就不能难过几天吗?”
“道理我难道真的不懂吗,还要你来教我?你这算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下手很重吗?我要被你打死了!叫你打我,我打死你…”
他的拳头很重,胡乱地落在祝融的身上和脸上,很快就见了红。祝融也不反抗,就任由他打着,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好像在说打得好。
易扬拳头落下的速度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轻,最后他狠狠地将他往旁边一推:“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了,今天先放过你…”
他们像两个流浪汉一样躺在地上,而只有我看见,易扬的眼睛是红的。
“喂,你真的要走,要去参军?”
在易扬发问的同时,我也看向了祝融,他还保持着被易扬推倒的姿势,用手背擦了嘴角的血,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走了,许宝宝怎么办?她那么蠢,又被人骗了怎么办?”易扬的声音又响起。
仅是这么一句,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易扬还在生我的气,不敢来找他,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再理我了。我害他失去了所有,我让他如此地难过,今天这一切皆是我造成的,可他现在却又开始担心我。
我不想哭,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掉下来。
“易扬,我…”
我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却不自然地撇开了脸:“许宝宝,你别哭,我最怕女孩子在我面前哭了。”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不生祝融的气了吗?”
“不,还是生气,借酒装疯也好,想起来心还是火急火燎地难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我就你们这几个朋友,要是连你们都没有了,那我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他用手挡住了眼睛,也不知是要挡住路灯的光还是别的什么,“就不能让我难受一会会吗?妈的,祝融你下手可真重!”
我看着他们肩并肩地坐在地上,像电视里那样煽情地拥抱,只是默契地看了一眼对方的狼狈,都笑了出声。
我想要笑,可一笑,眼泪又下来了。
李缪缪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扔在了我脸上:“拿去吧,哭成这样,丑死了!”
我知道,她也原谅我了,她的示好方式总是简单又粗暴,可我仍是读懂了。
我们打出租车回诺澜公寓,司机看到我们这恐怖四人组时赶紧去灭“空车”的灯,却还是被眼疾手快的李缪缪拦了下来。我们挤上车后,司机开得很快,不住地从后视镜里打量鼻青脸肿的祝融和易扬,估计是把我们当成不良青年了。
易扬对他做了个鬼脸,又拿起拳头在嘴边吹了吹,吓得司机又踩了一脚油门。
李缪缪坐在副驾驶座,我们三个挤在后座,我坐中间,车一拐弯,我整个人就往祝融的怀里撞,头直直地撞上他的下巴。
“许宝榛,你这是要谋杀吗?”
我看着他狼狈却仍旧英俊的脸,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你一定会去军队吗?”
“可能去,也可能不去,我还在和他周旋。”他没有说“他”是谁,但我知道,是他父亲。
司机放了音乐,李缪缪和祝融似乎都昏昏欲睡,没有留意我们的说话。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想的,突然就说:“要不,祝融你就去吧!如果那条路更好走的话,你就去走,不要顾忌什么!”
我听见他轻声地笑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好走或不好走的路,你若是喜欢这条路,再苦再累亦是甘之如饴,若是不喜欢,再多的风光与美景,都如步步踏在荆棘上。所以宝榛,永远不要为了迎合别人而委屈自己。”
第8章信任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你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若将行凶者换成身边的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罪不可恕。因为你们是朋友,无论对方做错什么,你在愤怒悲伤之余仍会找千万个理由为他开脱。
因为你们是朋友。
01.
在那场席卷博陵的沙尘暴过后的那几天,博陵一直是晴天,我的心情也随着感到雀跃—那是近两个月来,我们过得最快乐的几天,我、祝融、易扬和李缪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令人不快的事,都被我们抛在了脑后,谁也没有去提起,犹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我心里还有隐隐地担忧,祝融会去参军吗?他会忤逆祝参谋吗?要是最终他仍是抗衡不了,要离开,那么该怎么办?但这种不安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我向来善于趋利避害,那些不好的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被我刻意地摒弃。
我更加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也一直没有再想起林达西,或许是因为祝融的话,或许就像许宝桐所说的,我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我对他的恨其实也没有很深刻。我只是迫切地希望这个人快一点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要再出现了。
有几次李缪缪还在我面前说到了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那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现在想想我也觉得很神奇!”我轻描淡写地说起,心里平静得很。
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这样想,世界就能如你所愿。
接到许宝桐的电话是在周四的早晨,我当时正在实验室,手机调了静音,在兜里响了好几次我都不知道。直到课间休息,我准备拿出来备注作业,才发现里面有许多个未接来电,都是许宝桐的。
那一刻,我的大脑出现了两三秒的空白,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短暂的停顿过后,我突然觉得恐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许宝桐不会给我打这么多的电话。
我回拨过去,因为慌乱按了好几次才成功拨出,几乎是刚接通,我就听到许宝桐尖锐的嗓音,这些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宝榛,宝榛,祝融被警察带走了!”
“你说什么!”我站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整个实验室大半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包括还拎着烧瓶的老师。
“祝融打了林达西,现在被带到了警局!”
“别开玩笑了。”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怎么可能,别和我开玩笑!”
“没人和你开玩笑!我在新洲警局门口等你,快点过来。”
我忘记和老师说一声,甚至忘记自己还在上课,抓着手机直接就从实验室冲出去,没人拦着我,应该是根本没来得及拦住我。我拼命地朝校门口跑,在校道上不小心撞到一对正在拥抱的情侣,顾不得他们的惊叫和咒骂,我气喘吁吁地拦下了一辆正准备离开的出租车。
“去新洲警察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细小的眼睛里透露着我非常不喜欢的打量,我又重复了一次:“去新洲警察局!”他这才嘟囔了一句什么,慢慢地再一次发动引擎。
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套着学校实验室给学生准备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发黄的白大褂,左手还戴着白色的塑胶手套—在打电话时,我只扯下了右手的手套。
我脱下手套时才发现,在十二月微凉的早晨,我的手上已出了一层薄汗,不仅如此,我的脸上、身上都布满细密的汗珠,当我打开出租车的门,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迅速地从每一个毛孔涌出。
许宝桐就像她所说的,在警局门口等我,确切地说,她伫立在一只崭新的绿色的垃圾桶旁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看起来焦虑不安。
自从我们那次吵架后,我们一直没有见面,也没有电话,可此时看到她纤瘦的可怜兮兮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姐!到底发生什么事?祝融呢?”我尽量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不安,好歹对她挤出一个笑,“他现在在哪里,他怎么和林达西打了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头发被风拂得微乱,她避开我的目光:“祝融在里面。”
“那我们进去啊!你还站在这里干吗?”
“不要进去,我们不要进去!”
“为什么?”我几乎要跳起来。
“祝融父亲已经来了,我想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她没有看我,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我觉得她此时看起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后来我再回想起这一幕,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当时许宝桐脸上的表情叫做踟蹰,叫做犹豫。
“祝参谋来了,肯定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我、我们不进去,或许会好一些!”她又说。
她的话并没让我安心,我心中的焦虑更甚了:“连他爸爸都来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他到底是怎么袭击林达西?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呀!”
她用力地握住手中的矿泉水瓶,塑料被挤压发出刺耳的声响,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里原来还有一瓶水。
“林达西去学校找我,我们一起去听课和吃饭,然后他送我回寝室楼下。我不知道他和祝融怎么遇见的,又说了什么,总之我听到有人打架下楼时才发现他和祝融打了起来,他被祝融压在地上撞,头流了很多血…”许宝桐的声音不大,像夹在喉咙里,虽然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镇定,但我知道她是害怕的,因为她的脸色都白了,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劣质粉底。
我以为我会忍不住对她发火,对她大吼大叫,可是我没有,此时我的心里只有浓浓的疲倦:“姐,你不知道祝融和林达西为什么会打起来,可我知道,事情一点都不难猜。一定是祝融看到了你和林达西在一起,想让林达西离开你,或许林达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祝融按捺不住,所以对他出了手…”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对上她色彩纯净的眸子,听见她又呢喃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接话,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最常见的沉默,这才是我们最原始的相处方式,不是吗?
北风毫无规律地撩动地面的落叶,偶尔还卷起风沙。我靠在垃圾桶上,忽然想起一个成语:多事之秋。
也不知在警局门口站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才过了几分钟。我听到许宝桐干涩的,带着试探的声音:“宝榛,我想去看看林达西。”
我在这时才想起了林达西,很奇怪,当我听到祝融袭击林达西被送到警局开始,我一直不停地想着他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坐牢,我压根就没想过那个被袭击的人。直到此时许宝桐再一次提起他,我才想起来问,“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点点头,又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他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但是,他昏迷前还记得拿起手机报警,我想应该不会有事。”她的语气非常的不确定。
“他被送到哪个医院?”
“好像是人民医院,救护车是那儿的!”她顿了顿,“你,要不要去看他?”
我听到了自己一声冷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去自己去!”
“宝榛,对不起!”
“你和我道什么歉?为了你和林达西打架的人是祝融,不是我!”我的语气很差劲。
“我想去看看他,就看看,好不好?”她微微垂着头。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特别特别难过,不知道是为祝融,还是为我的姐姐。我朝她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说话,疲倦地抱住自己的手臂,像是竭尽全力跑了一场马拉松。
许宝桐还是走了,然后易扬来了。
他许是刚睡醒,被我电话叫过来时衣服的领子都没翻好。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宝榛,不要怕。”
我其实并没有怕,我只是觉得担心,已经焦躁,在许宝桐走后这种情绪已经达到满值,几乎要将我烧毁。好在,易扬来了,我终于又有了主心骨。
在电话里,我已经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你姐姐呢?”他问。
“她走了,去医院看林达西!”我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线,“祝融还在警局,她却要去医院看林达西!”
“因为她知道,祝融不会有事,所以,宝榛,你也不要担心!”他站在我身边,手轻轻在我肩膀拍了一下,又快速地收起。
对话就进行到这里,我们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沉默而平静地等待。起初我们两人像垃圾一样靠着垃圾桶傻傻地等,后来阳光猛烈了一些,我们便移到大楼旁边树荫下的花坛。我们一直没说话,默契地将目光投递在警局门口。在这漫长的沉默里,有个规律的重重的心跳声一直陪伴着我们,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们在警局门口等了很久很久,我甚至没有去计算我们等了多少个小时,直到天慢慢地从天蓝向灰蓝转变,来来往往出入警局的人中,总算有我们在等的人。
我们谁也没站起来。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祝融的父亲祝参谋,虽然我去过无数次侨香公馆,也见过他无数次,但我对他仍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他走路的姿势和祝融一模一样,不,应该是说祝融走路的姿势和他一模一样,挺直着背脊,步伐很大,重重地毫不犹豫地落在地面,刻画出他雷厉风行的形象。
在他和两个穿着常服的警卫员大步走出警察局后,紧随其后的是祝融。他身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但好在除了灰头土脸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想喊他,却被易扬拉住了手,他轻轻对我摇头:“别,别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