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笑过,哭过,我也说过:“师兄,我爱你!我就爱你禽兽不如!”
……
我这辈子醉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大学毕业的散伙饭上,我醉了,抱着室友哭成一团。
第二天头疼欲裂,我发誓再不喝酒。
这是第二次,我深深体会到何谓“不胜人生一场醉”。
我真想天天醉死在他怀里,不要清醒。
第三次……
我从不愿意去想起。
宿醉和纵欲之后醒来,感受可想而知。头疼欲裂,肠胃抽搐,除此之外整个人如被抽筋剔骨,浑身酸疼乏力。我按着太阳穴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淡绿色的窗帘,窗帘紧合,不露一丝缝隙。
一阵暖意在心底荡漾。因为我的记忆中,只有叶正宸的房间才会挂着淡绿色的窗帘,且不论黑夜还是白昼,始终紧合着。我记得他手受伤的那段时间,我帮他收拾完房间,顺手拉开窗帘,让午后的骄阳照进他的房间。
他马上把窗帘拉回来,遮得密不透风。
我问他为什么。
“习惯了。”他说。
“习惯不见光?”
他笑了,狭长的眼眯起来,脸上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坏笑:“习惯做见不得光的事。”
如果不是他的一只手动不了,我定会吓得夺门而逃。
当时,我怎会想到自己会在他的房间里醒来。
环顾房间,只见叶正宸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日文资料。
他的右手放在鼠标上,并没有滑动鼠标,而是变换着手指在鼠标上轻轻叩着,缓慢而有节奏。我双手撑着床坐起来,尽量不去惊动正在电脑前的叶正宸。
自从四月份入学开始,田中教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临床实习,看资料,做发表……这些事情把他缠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他从不抱怨,也不烦躁,不管教授交给他多少任务,他全都做到最好、最完美。
然而我知道,他很累。
我拉了拉被子,轻微的摩擦声惊动了叶正宸。
“醒了?”叶正宸见我醒了,从桌上端了半杯清茶走到我床边,探探我的额头,“头疼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拉高被子,盖过裸露的双肩:“疼,全身都疼!”
“喝点吧。”他把茶水送到我嘴边。
我喝了一口,苦中带酸,酸得发涩,凭我多年的学医经验,这不是普通的茶水:“这是药?”
“嗯,解酒止痛。乖,都喝了。”
他像哄着小孩子一样柔声细语地哄我,简直想拿温柔淹死我。
我一咬牙,咕咚咕咚全咽了下去。做他的病人,别说喝苦药,喝砒霜我都认了。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一个奖赏吻印在我的额心。
我们正甜蜜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手机号。
“我接个电话。”他拿着电话走到阳台上,尽管只是寥寥数语,他的表情却十分凝重,简直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很快,他回来了,匆匆收拾东西:“丫头,我有点事,要去趟东京。”
“哦,什么时候?”
“现在。”他拿了衣服就准备出门,一分钟都等不了。
“这么急……吃过早饭再去吧。”
“不了。”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在我的额心印上一个浅吻,“我会尽快回来。”
他没告诉我去做什么,我也没问。他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又何必去问。为他收拾好房间,锁好门,我去了研究室,做我该做的事。
本以为他会很快回来,没想到,转眼三天过去了,他还没回来。我打过电话给他,他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关机,我隐隐感觉到有事发生。
每次情绪紧张,我的月事就会紊乱,不是提前就是拖后,这次提前了整整一周。
一个人在公寓,下腹坠疼得厉害,我无心看资料,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浏览网页。
我正在研究雅虎天气,无意间看见雅虎新闻上弹出一条消息,说三天前死于东京新宿街头的两名死者已经正式确定身份,都是中国籍男子,签证早已过期,无业,目前尸体已经交给中国大使馆处理。
消息还透露,这次事件极有可能与东京新宿的中国帮派争斗有关。
想到叶正宸正在东京,我不免有些担忧,又打电话给他。电话好容易接通,里面很吵,有女人尖锐的哭声,十分凄凉。
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忍了又忍,才没问那个女人是谁。
“你在哪?”我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打给你。”说完,他挂断了,再没有消息。
我等得全身都僵硬了,手机铃声终于响了,我急忙扑过去看,手机上晃动着季师姐的名字。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小冰,你看新闻了吗?有两个中国人死了。”
“看到了,怎么了?”
“那两个人我认识,是山口医药公司的员工。我上次去东京开会见过他们,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山口医药公司?是和藤井教授合作研发抗癌细菌的公司吧?”我刚接触肺癌靶向治疗课题的时候,季师姐和我聊过一些,她说这个项目是由山口医药公司资助的。那家公司成立不久,资金却非常雄厚,投入了几亿日元的资金请藤井教授研发这种抗癌药物。
“对,就是那家公司。”季师姐压低声音对我说,“小冰,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看到这条新闻,心里特别慌。我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他们都是去年从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就进入山口公司工作,应该跟中国黑帮争斗没有关系。”
听师姐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紧张:“师姐,照你这么说,他们既然有了稳定的工作,签证就不该过期,新闻上也不该说他们无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新闻是故意混淆视听?”
“我也这么想。”季师姐又说,“我以前还听研究室的学生聊天时说起过,山口医药公司幕后的投资人是山口组,日本最大的黑帮。”
我越听越心慌,忙说:“师姐,要不然你给大使馆打个电话,把你知道的跟他们说一下,我觉得大使馆的人应该在调查这件事。”
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应该是季师姐在思考利弊,最后,她坚定的声音传来:“好,我现在就给东京的大使馆打电话。”
挂断了电话,大概半小时后,季师姐又给我打来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平和了许多,她告诉我,大使馆那边说她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这件事他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还让她留下电话,说他们有问题会随时跟她沟通。另外,大使馆的人提醒她,因为两个人的死因尚未查明,为了确保她的人身安全,请她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对其他人提起。
我立刻说:“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
挂断电话,我完全没有心思看资料,眼前虽是满篇的细菌研究,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死者的身份,还有山口医药公司,还有日本黑帮山口组。我想不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但总觉得这两个人的死与山口医药公司有关,否则他们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死者的身份,而不是由着新闻来误导世人。
心烦意乱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感觉有些饿了,我爬起来烧了开水,打算喝点热牛奶平复一下心情。
刚泡好牛奶准备喝,我听见阳台上传来一声响动,未及回头,灯忽然灭了,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我的视觉还没有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黑暗,一股阴寒的气流冲过来,紧接着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我,冰冷的衣服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啊!”“救命”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嘴已经被人捂住。
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事,我当即吓得全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只能本能地在一片漆黑里挣扎,撕扯,可是那个人的力气好大,一把将我抱起来往床上一丢。
我还没从惊吓和眩晕中回神,他已压在我身上,一阵凄冷的寒意瞬间从裸露的肌肤传至脚底,我像陷入了梦魇之中,急得连喊都喊不出声音。冰凉的手掌覆在我裸露的肌肤上,狂野的唇压在我的双唇上,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气息充斥着我的口腔,我才恍然从惊骇中回神。
这个该死的男人,电话不开机就算了,居然这样吓人!
我气得狠狠捶了叶正宸的胸口两下,又紧紧地抱住他,不舍得放手。
“丫头,我好饿,我想吃一碗面。”
“我去给你煮面,你先去洗个澡吧。”
“好。”
叶正宸洗完澡出来,我已经煮了一碗热腾腾的担担面。看着他捧着面狼吞虎咽,我所有的郁闷顿时散尽——一个人如果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可能把自己饿成这样。
“慢点吃。”我倒了杯水给他,“你到底去了东京,还是埃塞俄比亚?”
他闷头吃东西,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想深谈。
我只好换了另一个话题:“我看新闻,说东京新宿死了两个中国人,你听说了吗?”
他没有任何表情,夹在筷子间的面条却坠了下去:“嗯,听说了。”
“是日本华人帮的仇杀吗?”
叶正宸抬头看看我,目光是少见的深邃:“你听谁说的?”
“雅虎新闻上说的。”
“哦,都是些传闻,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本想告诉他季师姐跟我说的话,可是想到大使馆对她的郑重提醒,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保守秘密。
吃过饭,我脱了衣服爬上床,他走到床边,帮我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我今晚回去睡。”
“别走。”我拉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想你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安静的夜晚,我钻进他的怀里,让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把我保护起来。有些东西一旦尝试就会上瘾,很难戒掉。
他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很紧,身上独有的味道把我包围,感觉特别安心。
我轻轻摸他的脸:“师兄,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
“没有。”他含糊地回答。
他不想说,我也不想追问。
“你的细菌养得怎么样了?”他换了个话题。
“别提了,又死了,我从没见过这么难培养的细菌,我几乎模仿了所有活体的环境,可就是养不活。”
“你把实验记录拿给我看看。”
“哦。”我爬下床把电脑拿来,细致地给他讲述我的实验过程。
无眠的夜,我们坐在床上讨论学术问题。后来,我缩在他怀里静静地睡着了,半夜里,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
“你相信我,我能帮你……”他闭着眼睛,在梦中呓语。
我忙坐起来,推他:“师兄,你怎么了?”
叶正宸皱紧眉,仍未醒,口中反复只有一句话:“我能帮你……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一直都信。”
得到我的回答,他安稳下来,放开我的手。
我依偎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他沉重的心跳。
我信他,可他不相信我,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如果爱情没有信任,所有的承诺都是空中楼阁,再美轮美奂也会坍塌,迟早而已。
从那天后,我每天都会关注雅虎新闻,希望可以看见关于那两个中国人死因的报道,可是这件事再没有出现在新闻上,一切就像是石块沉入汪洋,无影无踪。我问季师姐是否有新的消息,季师姐摇摇头,说大使馆的人没再联系过她,她也就没再问过。
我还试着在网上搜索这次事件,倒是有些人在网上提问,却始终没有后续的官方报道。
有一天,我又想起这件事,心里总是像有什么东西悬着,放不下,我便问叶正宸:“我听冯哥冯嫂说你和东京的黑帮有关系,关于那两个中国人的死因,你应该有点消息吧?”
他原本在浏览网页,拿着鼠标的手一顿,网页快速滑动了几页。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我说:“两个中国人死得不明不白,日本的新闻根本不报道,中国的新闻也找不到任何消息,我当然想知道原因了。”
他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缓慢却有力地握住我的手:“丫头,因为国际关系复杂,很多事调查起来难度很大。既然新闻没有报道,应该就是真相还没有调查清楚,你急也没有用,不如暂时忘了,说不定哪天你就突然知道真相了。”
仔细想想,不无道理。世事就是这样,当你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时,一切却被重重迷雾掩盖,什么也看不见,许久之后,当你几乎遗忘了这件事时,真相却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眼前。只是,那时的你,已经不再在意了。
第17章 落花意
“不要自作聪明地剥开谎言华丽的外衣,因为那丑陋不堪的真相未必能带给你快乐,相反,它可能会撕碎你为自己编织的美梦。”
恋爱后,我和叶正宸的关系除了睡在同一张床上,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他照常开着他的豪车去研究室,我照常挥汗如雨骑着八成新的二手自行车去上课,去打工。不是叶正宸没心没肺,也不是我矫情。他说要送我去学校,我当然高兴,可转念想想,我们都很忙,作息时间又不同,想要一起去,一起回,时间安排自然要相互迁就,我这人独立惯了,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喜欢束缚别人。
叶正宸也曾指着一辆酒红色的奢华跑车问我喜不喜欢,那口吻比送我名表时还轻松,我非常诚实地告诉他:“我不会开车。”
“我送你去驾校学学。”
“你饶了我吧。”我说,“我路痴,至今分不清东南西北,骑着自行车在阪大校园都能迷路。”
不待他反驳,我又对他说:“自行车没什么不好,又环保,又不担心堵车,锻炼体能,还能防止身材发胖。”
有时还能跟冯哥或凌凌他们搭伴回来,一路有说有笑,自由自在。
自行车的确有很多优点,除了雨天,作为岛国的日本,免不了不时被大雨“关照”一下。
没过几天,我就在回公寓的路上遇上雷阵雨。我以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便在一家名车专营店门口避雨。
我正哆哆嗦嗦地躲在背风的一角,抱怨日本的鬼天气,店里的服务人员走出来,非常客气地问我要不要进去避雨,我低头看了一眼脚上湿淋淋的鞋子,再看看人家全景玻璃房内红色的地毯,忙向他鞠躬:“非常感谢。我在这里可以的。”
目送着店员进去,我又看见那辆酒红色的奢华跑车,奢华的金属烤漆,柔美的线条,还有那一眼数不清位数的标价。
在这样华丽的灯光的烘托下,它确实比我的八成新二手自行车漂亮一点点。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不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夹杂着呼啸的风铺天盖地。雨水在街上纵横,街上空无一人,汽车也在减速行驶。放眼望去,自己仿佛置身于黑乎乎的水上世界。
又等了十几分钟,确信这场大雨没有停歇的可能,我拿出手机想给叶正宸打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英雄救美一下,拿出手机一看,上面赫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他的手机。
我打过去,不等我开口,他先问:“丫头,你在哪?怎么不接我电话?”
“没听见,在mb的专营店门口。”为了不让他误以为我是来买车的,我补充了一句,“躲雨。”
“在那等我,我马上到。”
没多久,一辆飞驰而来的越野车停在台阶前,叶正宸拿着一件我的毛衣,撑起伞,从车上走下来,一尘不染的休闲鞋踩着还未被水漫过的水泥地面走向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运动鞋——它早被雨水溅湿了,“满目疮痍”。
两双鞋相聚,脚尖对着脚尖,没有距离,但有点滑稽。
“这么大的雨,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骑着你又环保又锻炼体能的自行车回家?”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的头顶环绕。
我扭头看看自己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的自行车,仰起头对他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防水性稍微差了一点。”
“稍微差一点?你还挺谦虚。”他笑了,眼底都是浓浓的笑意,“那么,你现在是打算坐在宝马里哭呢,还是继续骑着你的自行车笑?”
我分析形势,权衡利弊。
“师兄,我能不能坐在你的宝马车里笑会儿?”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眼里都是宠溺。
毛衣披在我身上,他用柔软的温暖把我包裹住,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几步跑到他的车前,打开车门让我上车,又把我水淋淋的自行车塞进后车备厢。我怀疑我的自行车卖八次都不够清洗他后车厢里高档的毛毡垫子。
我拉紧身上的毛衣,甜蜜地笑着,笑得下巴差点脱臼。往往女人索要的物质越少,从男人身上享受的温暖就越多。
叶正宸常常说:丫头,我什么都没给过你。
其实,他给过我很多,每一个雨天,坠下的雨滴都凝聚着温暖,每一次思念,跌落的眼泪都是千年凝成的琥珀,镶嵌着破碎的甜蜜。当然,如果能再选择一次,我会让叶正宸把这些温暖换成那辆奢华跑车,至少我能把它换成人民币拿回家孝敬父母。
当时真傻,傻傻地追求着舒婷笔下橡树般的爱情。
以为爱他,就不能攀附他的伟岸和辉煌,更不能借他的光彩炫耀自己。
以为爱他,就要与他做两棵树,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以为……
初夏时节,玉兰花开满枝头,远远望去,皆是一团团的白色。
我站在便利店里,一边看表,一边向窗外张望,等着叶正宸来接我。店门轻动,一位极美的女客人走进门,我顿觉眼前一亮,连职业性的“欢迎光临”都忘了说,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比月华还要皎洁的素净面孔。
她不仅有着绝色的容颜,高挑的身材,玲珑的曲线,气韵更是淡漠出尘。那种与生俱来的清高,怕是秦雪见了都要赞叹一番。如此高雅的气质,即便不穿奢侈品牌新一季主打款的连衣裙,也能看出她出身不凡。
我正猜测这样的名门闺秀为何纡尊降贵来我们的小小便利店,她已随意选了一些食物,挑了几样日用品,又拿了几罐朝日的咖啡口味啤酒走到柜台前。
我立刻躬身,恭恭敬敬说:“您好,欢迎光临,很高兴为您服务。”
她微笑着颔首,指指我胸前的名字。
“薄?”她用不太标准的日本语问我,“你姓薄?”
“嗯。”我用日语答,“我是中国人。”
她唇角一弯,笑意暖如春风拂面。
“我也是。”她的声音比我想的还好听,语调舒缓,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这是你做的吗?”她指指玻璃柜台里的炸鸡便当。
“是的,刚刚做好。”我问,“需要来一份吗?”
她想了一下:“两份吧。”
“好的。”我从柜台里选了两份最新做的,连同她买的东西一起结算一下,“谢谢!六千一百日元。”
她打开包看了一眼,随即眼眸微暗,满脸歉意看着我:“对不起!我忘记带钱包了。”
“没关系。”我仍把东西交到她手里,“下次再付也可以。”
她微怔,随即垂眸一笑:“谢谢!我一会儿拿来给你。”
她走后,淡淡的香气久久不散。这款香水正是我非常喜欢却从舍不得买的那款。
一小时后,她又来了,掀开钱夹,从厚厚一叠万元大钞里抽出一张:“不用找了。”
她的语气简直和叶正宸一模一样,好像生怕几千日元的纸钞会撑破他们的名牌钱包。我知道自己没必要替人家惋惜,直接把手中刚找出的零钱放进旁边的零钱罐里——这是店里的规矩,我们不能收小费,客人不要的零钱必须放进零钱罐,由老板处理。
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浅浅一笑。
我深深地鞠躬:“欢迎下次光临。”
从那以后,她几乎每周都会来一两次,买些日用品、食物,有时还会选一两件男士用品。她选其他的东西总是很随意,唯独选男士用品总要挑来选去,连选条内裤也要细细研究说明书,有时还会咨询一下我,问问我的意见。
日子久了我们便熟悉了。通过平时的观察和简单的攀谈,我得知她叫喻茵,刚来日本一个多月,与一个男人在附近租了栋和式的小楼。
那个男人很忙,每月只能抽出一两日陪她去市中心的商场逛街购物,她又对大阪不熟悉,所以能在我们便利店买到的东西,她不会去别处。
有一个周末,我帮李凯代班,喻茵又来买东西。结账时,她郑重地邀请我:“薄冰,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里坐坐吧。”
“我?”我不认为我们很熟。
“嗯,你是我在日本唯一的朋友。”
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孤独,不禁想起我刚来日本的时光。我比她幸运,我有热闹的公寓,有志同道合的同学,还有相互照顾的朋友,最重要的,我有个好邻居。
有些人,总是禁不住想,我刚想到他,他就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