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尘……”沙哑地呼唤和他艰难伸向我的手,让我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我忙丢下茶壶上前扶起哥哥,“怎么会这样?”
“只是点轻伤,无妨。”他咬着牙站起来,按住下腹的手指血如泉涌。
“我去找大夫。”
“别去......不要让人知道我受伤,明白吗?”

他跌跌撞撞坐在我的床上,脱下黑衣,揉成一团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咬紧牙关道:“我已经封住行血的穴道,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我扶他躺在床上,血很快染红白色的床单,他哪里是封住穴道,分明是哄骗我。
“哥,你确定没事吗?”
他坚定地点头。

“我去找人来救你!”
“别去!”他沉默一下,忽然放开拉住我的手,道:“如果真心喜欢他,就和他走,我不会拦你......”
我看着他的血在我们的手掌间凝结,又想起那个肃杀的夜晚。“我不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陪在你身边!”

“哥哥是真心喜欢你,会一生一世守护你......你就留着哥哥身边,好吗......”他闭上眼睛,意识开始一点点模糊,血色褪尽的脸比床单还要白上几分。

“小尘,你就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他他迷迷糊糊中,喃喃自语道:“我不能没有你的。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全部,我无法想象失去你的日子会剩下什么......”

我根本搞不懂他说什么,也无心听他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谁能救救他,蓦然想起那双特别的眼睛。

哥哥不想人知道他受伤,那就只有那位梦姑娘可以救他。
“你等我,我去找梦姑娘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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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清早的记忆,我一刻不停地跑到那个小楼。
本以为深夜该是万籁俱寂,不想小楼里欢声笑语竟是不绝于耳,行人们都是流连不断。我刚进门便有个女子伸手拦住我:“出去,你个小丫头跑来干什么?”

“我要见梦姑娘。”
“梦姑娘没空。”她回绝。

我想起那个叫月娘的女人,喘着气道:“那月娘在吗?我有急事。”
“月娘?”女人厌烦的神色略有收敛,叫道:“娘,有个小姑娘找您。”

她的叫声引来好多人的注意,几个男人怪笑着围过来,眼睛眯成一条小缝。
“这个不错。”

“呦,这小丫头漂亮!”一双黝黑粗糙的手不知从那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臂,“有点嫩,新来的?”

“不,我不是!”我努力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果然是新来的,还这么害羞,我喜欢你,今天我就要你了。”说完他直接拦腰扛起我,朝着楼上跑,脚步快得要飞起来。

“放我下来!”只觉景物倒转,世界摇晃,惊惶和恐惧都冲进血液,我大声叫着,“我要见梦姑娘……梦姑娘!”
我的声音惊动了好多人,不少男男女女探头看,还有几个趴在二楼围栏上看热闹。走上楼梯时,我正看见月娘抱着双臂笑吟吟道:“赵捕头,您这性子急的,别吓到小姑娘。”
“这丫头我买了,多少钱我都付。”
“要买她呀?”月娘笑得我毛骨悚然,别有深意:“等明个再说吧......”

我一想起鲜血从哥哥下腹里涌出的情景,所有恐惧都消失,我大声求道:“大爷……你要买我也行,你让我和梦姑娘说句话......

一个女人从我身边经过。

“梦姑娘?!”我眨眨眼,果然不是幻觉,梦姑娘正一脸平静如常地从月娘身侧过去,轻摇着蒲扇,款款下楼。
好半天我才从眩晕中回过神,慌忙道:“梦姑娘,我求你救救我哥哥,他受了伤……”
可她像没听见一样,毫不在意地下了楼,倒杯茶慢慢用杯盖拨着漂浮的茶叶,吹着雾气。

就在我的希望已经变成绝望,梦姑娘似乎想起什么,放下茶杯,唤住半只脚踏进房间的大爷。
“等等!”她问道:“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是跟我说话吗?没人回答,那就是我喽。
“嗯?是,他在……”我还没说完话,扛着我的大爷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将我丢在地上。

我揉着被撞痛的双膝,坐直身子才看见一把剑插入他身边的墙壁,剑柄上摇摇晃晃着的穗子再熟悉不过,那是我有一夜未眠,为哥哥绣的。

“哥!?”
攀着二楼的栏杆一点点爬起来,一袭飘逸的身姿正缓步踏进小楼,尽管只着一身白色中衣,他还是在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分外醒目,不过更醒目的是他下腹渗开,浸成一片的血红。

别说一屋子傻眼的女人,就连梦姑娘都看得目瞪口呆。

“孟漫,你这算什么意思?”他刺耳的厉喝使得梦姑娘一惊,桌上放的茶水溅出几滴在桌上。
我这才发现自己脚边有一把蒲扇,这明明在梦姑娘手中,什么时候掉到楼上啦?

“这是我的梦仪楼,自然是我作主。”梦姑娘很快恢复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哥哥走近她一步,抬手掀翻挡在他们之间的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呯呯嗙嗙落地:“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梦姑娘略直直身,挺直丰满的身姿:“你说呢?”
“少跟我来这套。”
梦姑娘嫣然一笑,笑的时候眼神却是闪烁不定:“我不过是和她开个玩笑……不说别的,单凭你宇文楚天四个字,我也不敢动你妹妹一根头发呀!”

哥哥眯起眼睛,额头上的血脉跳动清晰可见,中衣上的血湮得更大。
前不久还笑声连片的小楼一下子死一般寂静,很多女子开始悄悄退后,就连刚刚扛着我的男人爬起来却都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觉眼前一花,一团白色掠到二楼,身形还未沾地,我对面的高大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月娘上前一步,听到梦姑娘一声轻咳,又退了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已经从二楼掉下去,按理说二楼并不高,可他爬在地上再没动,瞪大的眼睛再也没合上。
一屋子的男人跑得精光,还有衣冠不整的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叫:“出大事啦,赵捕头被打死了!”

我捂住口强忍住想吐的感觉,搞不懂满屋子看似柔弱的女人怎么都没有一点反应,正平静地看着梦姑娘。

“呦?”梦姑娘总算开口,声音还是那么云淡风清:“看你妹妹心急如焚,还以为你伤得多重呢,看来无妨啊。”

“如果你想试试她对我有多重要......我已经给你答案。记住,想要动她,除非我死!”

“宇文楚天!”梦姑娘一闪身拦在我们面前,眼睛里少了几分冷漠,多了点明媚。
她从衣襟里拿出两个小瓶,递给哥哥:“黑色外敷,白色内服。”

我见哥哥欲甩手丢掉,赶紧从他手里抢过两瓶药,“多谢梦姑娘!”
他看着我,长眉几乎纠结在一起。

见我我还是把手背在身后厚着脸皮不肯还人家,他只得无奈的摇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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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留宿的客栈,我将哥哥搀扶到我的房间,安置在床上。
脱下他的衣服,忍着心痛生涩地为他上药,抚摸着他的伤口默默流泪。

“我不会这么算了。”哥哥沉声道:“现在我受伤不是她对手,等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她是好人。”我摸着手中黑白色的药瓶,又想起那个有点矮小的女孩儿:“哥,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当年救你的女孩儿......她对你我有救命之恩。”

“是她?!”
“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问她。”
他皱锁眉头,自言自语低叹:“她为什么要救我......难道她对夜枭并没有表面那么效忠......”

他忽然捉住我的手,顺势将我带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拥抱,在我还沉浸在异样的懵懂中时,他后面的话将我推向深渊。
“小尘,明天你就跟陆穹衣去陆家。”

“什么?”
“孟漫这个人决不简单,你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

“不!我不要!”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完全不讲道理,没有逻辑的坚持。
我捂住耳朵,对他详述的利害关系一个字都不听,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不会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离开你!”

......

也不知闹了多久。

他疲惫地倚在床头,按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闭上眼睛。
“哥?”我放下手,坐得离他近一点,讨好地哄着他:“你生气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叹息。

“我,我......”我紧紧搂着他的手臂,很轻松就在他肩上找到最舒适的位置依靠。“哥,你就算报仇也该等伤养好再说,我们回渔村吧?我再给你煮粥,陪你练剑......不,陪你养伤。”
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眉头抒展开。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我们要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朝朝暮暮,相伴一生。我答应你,今生今世都陪着你,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就是死我的灵魂也要守着你。”

他终于睁开眼睛,眼眸比烛光还要摇曳。

“朝朝暮暮?相伴一生?”他轻咬着干涩的嘴唇,苍白的脸颊多些点血色。“你真的愿意......如果......”
他伸手轻触我的手,指尖撩起我的衣袖,向上轻抚我的手臂。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手臂酥软得不像属于自己,我又靠得他紧一点,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小尘,我一定会对你好......”
“嗯。”

“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灼热的气息撩动我的唇,弄得我头昏昏沉沉,就知道傻傻地点头。

他含住我的唇,轻柔地浅尝,就像蝴蝶在花瓣上舞动。
好痒,好痒!
我笑,笑声在双唇间发出,断断续续,朦朦胧胧......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他的手指移到我腰间,生涩而别扭地解着我腰间的丝带。
我开始努力回忆着张嫂和我说过的话,想要弄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脑子一团乱,什么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相顾无言
衣带解开,我的外衣顺着肩膀滑下。
我迷茫地睁开眼,他正看着我,双手握得紧紧的......

昏黄的烛光清晰地映出他眼底的矛盾和挣扎。

“哥?!你怎么了?”
他猛地推开我,一只手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不停地揉着。“对不起,我......我不该......”

“哥!”

他拼命地摇头,突然逃命似地跑出去。
我穿好衣服追出去时,他已经消失在寒冷的黑夜里。

一个人走在无人的长街上,从未感受过的冷和累包围着我,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偌大的世界,好像已经没有我能去的地方。

对他,我能付出的毫不吝惜,我要的并不多......
可是到底留不下他的人,换不来同样的心。

低着头不知走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呼唤在不远处传来。

“小尘!”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一身白衣的陆穹衣正向着我跑过来。
他很快跑到我面前,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然后抱紧我,给我温暖。

他怀抱里没有让我舒适的位置,他身上没有我熟悉的气息,可是我知道,这个怀抱是属于我的,不需要我勉强自己去追逐。

“何苦委屈自己,跟我回陆家吧。”
“表哥……我累了,很累!”

“我知道,你留不住他的人,更跟不上他的脚步,所以你该放开手,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我点头,心在那一刻空荡荡的,一阵眩晕,不醒人世。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马车上,陆穹衣的衣服还盖在我的身上。
我悄悄抓紧衣服,擦了擦眼角的泪。

“你醒了?”陆穹衣立刻坐过来:“我带你去陆家。”
“陆家!?”我刚想问陆穹衣为什么没等我醒了再走,正瞥见身上披着的衣服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手指的印记清晰可见!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和我道一句“再见”,就把我要送去另一个世界。
从此,我再不能静静陪着他练功,再不能为他忙碌着洗衣做饭,再不能和他一起看着日落……
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日落,我喜欢的不过是他静静坐在我身边的感觉。

陆穹衣拍拍我的肩膀,柔声道:“楚天说……”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我扬起头,对自己说: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活下去,我可以忘记他,一定可以。

我深深吸气,撩起小窗的帘子,专注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面的太阳仿佛特别烈,全世界都能感受到它的光和热,青石的小路上都是热气缪缪。

这又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背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走。

那段时间我的腿扭伤了,他每天都会背着我去山顶练功,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去。

他对我说:“我已经习惯了,习惯看着你做任何事……”
“如果看不到,你会怎么样?”

他转头看着我,额头上还沁着汗水:“我只希望有人像我一样好好照顾你。”

我搂着他的肩,将头靠在他上,他的衣服上都是汗水,湿湿地贴在我脸上……
那个味道我永生难忘!

……

“想什么呢?”
我低下头,还是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说让你好好照顾我?”

“是的!”陆穹衣悠然道:“他说:不要问你喜欢什么东西,只要你对一样东西看第二眼,那就是喜欢!不要问你晚上睡的好不好,只要子夜的时候去你房间里点上灯,告诉你他还活着,你就会睡得很好。如果你对着落日发呆,不要问你想什么,只要把肩膀给你依靠你就会满足……不论你多想吃粥,都不要给煮给你喝,因为你喝粥的时候一定会把稀的喝完,干的放在一边……”

“够了!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努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还说:不要跟你提起关于他的任何事,因为你一定想要忘记他。”

我是想忘记他,可是我现在真的好想他,好想!
抱紧怀中的衣服,上面的指印烙在我的心上……

我咬住自己的手,拼命让自己坚持,可是嘴里都是血腥的味道,血和眼泪一起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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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颠簸了近七日,终于停下来。
我撩起帘子,高耸大门闯入视线。

铁门上挂着的黑色匾额,烫金的五个字“天下第一庄”大得在数里外看得清清楚楚,足矣张现陆家不可动摇的地位。

原来这里就是江湖,没有江,也没有湖,有的就是一队队拿着剑的人,肃然立于两侧……
陆穹衣扶着我下车,带我踏着理石的甬道,在人群中间走进庄严肃穆的庄园。

陆家就如同一个黑白的水墨世界,望不到边际的一栋栋楼阁环环围绕,压得人透不过气。一处处嶙峋怪石,似巨兽在张牙舞爪。就连一池的莲花,也都是毫无生机的白色,美得绝望。

凉风袭来,带着柔柔的清莲香气,都能唤起人的哀愁。

再次回首,宏伟的铁门在我身后轰隆隆关闭。
那道门隔绝我的来路,隔绝了我最后一点思念……

“穹衣见过祖父。”陆穹衣在一个老人面前恭恭敬敬行礼,还不忘悄悄扯了扯我的手,低声道:“小尘,快点叫外公。”
我刚要屈膝跪下,一双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捏住我的双手,“你就是小尘?”
“外公……”我低着头,偷偷抬眼看着面前的老人。

他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没有正气凛然的风姿,也没有呼风唤雨的霸气。
就仅仅是一个老人,深灰色的眼瞳里满是失落,微黄的脸上皱纹并不是很多,但却很深,尤其是双眉之间,两条深深的沟壑,融着一生道不尽的沧桑。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略有点失望地轻叹:“好孩子,都这么大了!”
随后,他又看向陆穹衣,问道:“你不是说琳苒还有个儿子,他为什么没来?”

“楚天说他有要事要办,等办妥之后一定来探望您老人家。”
“哦!”他咳了一阵,旁边几个下人快步上前,有的扶住他,有的帮他捶背,手忙脚乱忙作一团。

……

陆穹衣见此情景,低声吩咐文律些话。
因为声音压得低,我没有听清,只听见外公喘着气道:“穹衣,你先安顿好小尘,然后来我房里……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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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在陆家住下。

每天早上我都会去外公房里看他,大多时候他都是睡着的,呼吸散乱而沉重。
偶尔醒着,他便会拉着我的手和我说几句话。

但大体也就是同样几句话翻来覆去问问罢了。
不是问我小时候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就是问我住的可习惯,还有什么需要的?

每次从他房里出来,都会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
特别想大哭一场。
可惜没有那个的怀抱,我必须让自己坚强!

陆穹衣对我的照顾的确是无微不至,无论什么东西,我只要看两眼,第二天一定出现在我房间。不论他有多忙,每天傍晚都会陪着我聊聊天,给我讲他一天都做了什么事情。
他还刻意把自己贴身的丫鬟派来照顾我,她叫沋沋,一个很素雅的女孩儿。
白净的脸,清秀的五官,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细细柔柔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让人舒心。

她晚上会和我睡在一个房间,我从梦中惊醒,她马上就会拿着手帕帮我擦额头的冷汗。
“表小姐,你梦见什么了?真的很可怕吗?”
“不可怕!如果有一天我在梦里都不见他,那才是真的可怕。”

“是你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特别的词汇。

她把手放在我心口上,很慎重地道:“就是闭上眼睛的时候,放在这里的人。”

我闭上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因为每一下跳动都载着对他的思念。
我很喜欢这个词:心上人——铭刻在心上的人!

“表小姐?”沋沋坐起来,认真想了想,有些紧张地问: “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按着自己的心口,特别无力地摇摇头,不愿提起他。

这段日子我从来没问过陆穹衣关于他的消息,因为我好怕,怕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疯狂。
陆穹衣也从不给我讲他的事,只是在每天太阳落山时对我说:他还活着!

可惜,我还是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每次睁开眼睛,看见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儿,都会发呆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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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捱过,每一天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日子,甚至记不得是什么季节。
只知道太阳升了,落了,没完没了。

有一天,我去书房找陆穹衣,正看见他桌上放着一本书卷。
上面工工整整书写着四个字:“宇文孤羽。”

我浑身一震,立刻把书卷抓过来,目不转睛盯着……前面两个字。
眼泪落在纸上,字迹湮湿,浓墨散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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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会抽空教我学一些字,最先教我的四个字就是:宇文楚天。

那时候,他握着我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笔歪歪扭扭写出他的名字。
他的呼吸拂过我耳侧,有点痒,有点热,很缱绻的感觉......

所以,我就喜欢故意把他的名字写得很丑,或者少写上几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从不会恼,让我坐在他膝盖上,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教着我……

后来,我每天都拿着乱七八糟的字给他看,他总会特别宽容地笑,耐心地再教我几次。
我就缩在他怀里,窃窃地偷笑。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我用树枝在地上悄悄写他的名字。
他揉乱我的头发,佯装生气地瞪着我。“小丫头,原来是在耍我。”

我无辜地眨着眼,对着他傻笑。
地上的字真的特别的美,一撇一捺就像是他的一举一动般飘逸……

******

“小尘……你没事吧?”陆穹衣关心地问。
我擦擦眼泪,手指抚过模糊的两个字,像是抚摸他唇角的笑意。

“宇文孤羽,应该就是你父亲吧?”
“嗯!我能看看吗?”

他把书卷展开,放在桌上。“你识字吗?”
“认得一些,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