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差在里面等他。
“路上出事了吗?怎么这么晚?”
季翊一边撕去贴在脸上的胡子,一边说道:“遇上公主了,甩开她的追踪花了些时间。”
郁差明了,便说道:“那日后殿下为了防外面那些人,都得这样出去吗?若是被大梁皇帝发现您乔装打扮出行,那可要严查了。”
季翊摆手说道:“外面的人等不了那么久便会动手的。”
放灯节那日,他发现府邸外有许多打扮不显眼的人在四处闲逛,或买一碗茶闲聊,或摆着字画出售,但无一不斜着眼睛盯他府邸的动向,于是换了幅模样出门,那些人没认出他来,便按兵不动。而他只要正常出行的时候,那些人便步步紧跟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紧密跟踪。
季翊手里捏着撕下来的胡子,嘴角忽然浮上笑意,自言自语说道:“这样也挺好的。”
*
这一日,季翊着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手里把玩着一只成色通透的玉石,带着郁差慢悠悠地走出了府邸。
初冬挤走了深秋,路上行人们对插着袖子,疾步走在路上,恨不得将脖子都缩进衣领里。
季翊悠哉悠哉地走着,好似寒风刮着一点都不能似的。
郁差在他身旁,直视前方,嘴里却说道:“殿下,他们又跟上来了。”
“嗯……”季翊说道,“且让他们跟着吧。”
主仆二人好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儿在书铺看看,一会儿去古玩店坐一坐,直到日晒三竿了才走进了南阳侯府。
侯府内,南阳侯坐在湖边石亭里,煮了一壶青梅酒,壶顶生起袅袅白烟,酒香醉人。下人领了季翊过来,伺候他坐下,便又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南阳侯拿起一只纯净得几尽透明的白瓷酒杯,到了二钱热酒,递给季翊,说道:“难得季公子赏脸,本侯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青梅酒,希望季公子不要嫌弃。”
季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南阳侯接着也饮了一杯酒,感觉热酒驱散了周围的寒气,也舒爽了许多,他说道:“今日请季公子来府上,实则是有些推心置腹的话想与公子谈一谈。”
季翊只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本在喉咙上的话,南阳侯却说不出来了。他最恨的便是季翊这一副什么都心知肚明,却等你开口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战败国质子,大梁作为礼仪之邦,优待于他,他反而却时时端着一幅高贵的样子,哪里有身为质子的觉悟。
想到这里,南阳侯语气也没那么好了。
“实不相瞒,舍妹自小是有一些瘾疾在身的,她自小会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每当看见后,便会因为受了惊吓而失常一阵子。”
季翊挑眉,顺着南阳侯的话说下去,“原来前些日子侯爷请妙冠真人来府上做法便是为的此事。”
南阳侯见季翊的眼里依然没有波动,摸不清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自己编造一个理由将此事搪塞过去便罢了,“前一阵的事情,我已经找季公子谈过了,季公子虽答应不外传,但京都的流言却如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舍妹的声誉毁于一旦。”
季翊将手中的玉石玩儿暖和了又换到另一只手上,他只低头看着玉石,说道:“侯爷也知道,始作俑着并非我。”
南阳侯觉得心里一股恼意,却又不能发作,他只能再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去后说道:“如今妙冠真人做了法,舍妹有所好转,但流言却依然在暗地里流传着。”
南阳侯等着季翊接话,季翊却像没听见一般,自个儿伸手去提起酒壶,倒了杯热乎乎的酒,一口饮下去。
“季公子,你初来大梁时,舍妹便待你不薄啊。”季翊这异于常人的淡定,让南阳侯忐忑不安,他不愿放下身段,却不得不带着乞求的语言说道,“还请季公子出面为舍妹澄清一番,舍妹一身的清誉就系在季公子一人身上了!”
闻言,季翊拿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脸上浮起毫不掩饰的冷笑,说道:“南阳侯的意思是,让我去帮一个意图谋杀我的人洗脱污名?”
“语阳她只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南阳侯几乎拍案而起,一想到自己妹妹的声誉系在眼前这人身上,语气又软了下来,“而且季公子已经割去了语阳手臂上一处肉,即便是恢复了也会留下疤痕,这还不够吗?”
其实南阳侯明白,外界传言秦语音夜里摸进季翊的房间是因为贪图季翊的美色,这样的传言已是最好的了,若是让人知道了秦语阳是带着杀意进去的,恐怕他整个南阳侯府都会顷刻覆灭。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季翊没有出面揭穿秦语阳,南阳侯不仅不觉满足,还想让他出面为秦语音洗清冤屈,最好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季翊的回答却不太如他的意,季翊说道:“恐怕是要让侯爷失望了,我心胸狭隘,断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那若是……”南阳侯放低了声音,说道,“季公子若是答应此事,日后公子若有难处,本后定会尽全力相助。”
“侯爷当真如此想?”
“当真!”
季翊却笑了起来,慢慢站起来说道:“侯爷若因此与我有了私底下的人情来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侯爷愿为秦小姐牺牲至此,可我却不愿陷侯爷于不义之地。”
他扶平了衣衫,说道:“季某就此告辞了。”
季翊这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却是南阳侯在一时冲动说出“尽全力相助”时没有考虑到的,他此时看着季翊离去的背影,心里咒骂了千百遍。硬的不能来,软的他又不吃,那就当真这样便宜了他吗?
想到此,南阳侯不知不觉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渣滓刺破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瞬间随着酒水蔓延到了桌上。
*
一早便跟着季翊的人,见季翊进了侯府,一部分自然逗留在了侯府外,一部分去了侯府其他出口守着。为首的是一个穿黑衣的高瘦男子,他抱了一架子冰糖葫芦,坐在南阳侯府对面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见季翊这么久不出来,便紧紧盯看对面的样子。
这时,穿着布衣的席沉走到他的架子面前,拿起一串糖葫芦问道:“这糖葫芦可是今日新鲜的?”
“早上才做的。”黑衣男子头也不回,随意地搪塞了过去。席沉却追问道:“可我瞧着这里面的山楂果都发黑了,你莫不是拿几日前的糖葫芦出来卖吧?”
“说了是今天的就是今天的,爱买不买。”黑衣男子没心思与席沉多话,便站了起来想赶走他,却见席沉与自己齐高,气质倒不似平常百姓,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
席沉丢了两个铜板儿给他,然后摘下两串糖葫芦,张嘴就咬了一口。
“呸!”席沉一口吐了嘴里的糖葫芦,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腕,说道,“这分明便是今天前的,都涩口了,你还钱!”
黑衣男子挣开席沉的手,从口袋里摸了两个铜板儿还给席沉,说道:“哪家糖葫芦是现做的?事儿多。”
席沉走后,他又嘀咕起来,“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贵族子弟,却是个斤斤计较的。”
说着,眼睛也不忘盯着对面的情景,见季翊出来了,便连忙收摊,跟了上去。
而席沉转身离去后,牵着路旁的马儿,走到了乾坤大道,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丝帕将剩下那串自己没咬过的糖葫芦包了起来,这才上了马往皇宫奔去。
摘月宫内,香儿守在外面,见席沉来了,便说道:“公主在里面呢,要我进去帮你通传吗?”
席沉说道:“不用,我自个儿进去。”
说了这话,却又走得慢吞吞地,不知在磨蹭些什么。香儿不管他了,转身看见地上又飘落了几片枯叶,便对着后边一个小宫女招手说道:“你赶紧去把地上的落叶扫了,怎么眼里看不见差事呢?”
那小宫女说道:“哦哦,好的!”
席沉走得慢,正好经过那宫女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席沉问道。
公主身边的侍卫主动来与她这个洒扫宫女说话,小宫女一时间有些懵,说话都不利索了,“谷、谷莠。”
席沉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串包好的糖葫芦,递给谷莠,说道:“喏,今天买多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谷莠愣了一回,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傻傻地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
席沉又说道,“我每次值夜的时候总看到你在扫地,你就没有其他事情做了吗?你只知道扫地?”
谷莠彻底懵了,她半张嘴着,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啊?”
席沉没理她,转身进了内殿。
*
席沉急匆匆地走进来,只看了一眼和妃,和妃便知道他有事要禀报,便说道:“玄儿也该练字了,本宫这便去盯着他,不许他偷懒。”
和妃走后,楼音才说道:“如何了?”
席沉道:“属下去搭话,觉得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许是周国人,说话带着周国口音,且臣借机与其中一个博弈了手腕力量,其人力量奇大,定是常年习武之人。”
楼音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她似乎是带着兴奋在问话,“那其他人呢?”
“属下派出去的其他手下来报,也均是与属下一样的判断。周国口音,常年习武。”
“是了,是他们了。”楼音说道,但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得面面相觑。
楼音现下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她立马叫枝枝备驾,去了养心殿。
往日皇帝用了晚膳也是要看一会儿折子的,这阵子却总一个人待在养心殿,吃了妙冠真人炼的丹便开始念心经,容不得旁人打扰。
楼音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打道回府,而这一晚上她却是辗转难眠,天一亮便去了御雄殿外候着,待皇帝一下了早朝她便凑了上去。
“父皇!”
皇帝急着往金华殿去,边走边说道:“何事?”
楼音也紧紧跟着皇帝的步伐,说道:“平州地震后,已经开始全面重建了,儿臣却是担心平州知府不得力,想去盯着平州的动向。”
皇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朕自会派人去盯着,你才从江南回来,在宫里好好过个年吧。”
“平州灾民如今居无定所,儿臣如何过得好年?”楼音继续道,“如今接近年关了,朝廷各司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哪里还有人能去平州?”
皇帝心里第一个念头本来是太子,可一想到他的政绩,便又作罢了。
思量了许久,皇帝终于松了口,说道:“你去吧,但一个月内须得回宫。”
楼音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儿臣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说完,楼音见皇帝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又说道:“儿臣还想带一个人去。”
“谁?”
“季翊。”
“不行。”皇帝这脸却变得比翻书还快,“他是质子,只能留在京都,哪儿也不能去!”

☆、35|32.26.026.¥

初冬的风儿才真正是似剪刀,把树木上挂着的枯叶全都剪了下来。路上行人也没几个,个个儿躲在家里热炕头上,除了那些不得不出门谋生的。
季翊府邸门口的小商贩们在这寒天里依然坚持从早守到晚,而他们却是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暗处“黄雀”眼里的“螳螂。”
席沉坐在树上,看着下面这群人的动向,见日头暗了,便飞身下树,回宫复命去了。
“他们依然每日在府外盯着,日夜不歇,季公子出来,他们也会跟着。”
席沉把自己这几日看到的景象一一汇报给楼音听,楼音在窗边来回踱步,脚步略有些焦急,“不行,这次我一定要把他带去平州。”
款冬姑姑将屋子里的碳火烧得更旺了,外面是寒天冻地,屋子内却温暖如春。
枝枝问道:“为什么呀?”
“若我没有猜错,那这些日子出现的来历不明的周国人是周国大皇子季乾派来的。”楼音双手发凉,便走到路边伸出双手取暖,枝枝与席沉一同跟了过去。
“大皇子?”枝枝不解,问道,“那他派人过来做什么?”
“杀季翊。”
楼音吐出三个字,震慑到了屋子里的人。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她之所以能确定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季乾派来杀季翊的,是因为她拥有前世的记忆。
“为、为什么?”枝枝打了个哆嗦,立刻凑到楼音身边的炉子前,一同取暖。
因为季翊在周国的处境并不比楼音轻松,楼音好歹还有皇帝老爹和将军舅舅撑腰,而季翊,什么都没有。这些话楼音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心里想着,季翊隐藏了多年的实力,在救他的时候暴露了,季乾得了消息,便想千方百计地除了这个隐患。
款冬姑姑与楼音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说道:“皇家的孩子本来就比普通孩子难存活下来,想必季公子在周国皇宫也是常年韬光隐晦的,只是为了救公主,倒显现出了些不平常,周国大皇子得知了,便能从这小事中摸索出些门道来,如今是要赶尽杀绝了。”
“哦!”枝枝恍然大悟,说道,“那公主要带季公子走,是为了救他?”
“救?”楼音蓦然一笑,转身坐到了榻上。
那些周国人为何跟踪季翊大半旬却还不动手?原因便是这是在大梁京都,在大梁皇帝眼皮子底下,加之皇帝最近又加派了人生监视季翊,虽是监视,但无形中成了季乾的绊脚石,让他的人不敢轻易下手。
也就是说,只要季翊在京都,他的哥哥季乾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平州天高皇帝远,地势险峻,山穷水恶,真是个好地方啊。”楼音往后一仰,整个人歪在弹墨大迎枕里。
楼音话说到了这里,不明白她意思的只有枝枝了。席沉和款冬姑姑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了好几回。
“公、公主这是,要将季公子带出京都,给周国人一个机会?”款冬姑姑问道。
“是呀,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只要将他带出京都,再想办法剥离了他身边的侍卫,到时候给了周国人机会,季翊他必定插翅难飞。到时候自己先布下天罗地网,待季翊人头落地了,便将周国刺客拿下,押送至周国。如此一来,既杀了季翊,又能不沾一点儿关系,真是完美。
可惜,事情没想象中那么容易。
“唉……”楼音重重地叹气,说道,“可惜他身为质子,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京都的,是我想得太容易了。”
楼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要杀季翊的想法了,款冬姑姑等人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知晓楼音一定有什么不愿道明的理由,便只管为主子想法子。
“要不公主再去求一求皇上?”枝枝说道,“皇上那么疼爱公主,只要再求一求,不可能不答应的。”
楼音摇头否定了枝枝的建议,她了解自己父皇的性格,既然第一次就拒绝了,日后定不会再有回心转意的机会。
“要不……”枝枝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席沉说道,“叫席沉去把季公子打晕,咱们把他塞进马车里带到平州!”
*
眼瞧着启程去平州日子就要到了,款冬姑姑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还觉得不够,又转身去拿了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让枝枝放在马车里,说是这斗篷最是轻便保暖,一定要时时给公主穿着,完了觉得还不够放心,又拿了宫锦靠枕塞给枝枝,让楼音在马车上小憩的时候能睡得安稳些。
“把这个掐丝珐琅的手炉也带上,路上可千万不能冻着了。”款冬姑姑恨不得把整个摘月宫都让楼音搬走,楼音连忙制止了款冬的搬家行动,“姑姑歇着吧,咱们这次为了防止平州官府戴面具欺上瞒下,特意微服出巡,你这么大阵仗,不是要暴露我的身份吗?”
款冬姑姑撇嘴,放下了手里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
打理好了一切,就等着去与皇帝辞行了。楼音穿上羽纱面薄氅,坐着软轿往养心殿去了。
*
宫外,人烟稀少的正阳大道上,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由远至近,渐渐清晰。
妙冠真人手里拿着个八卦镜子,在正阳大道上一路走着,嘴里念念有词,年轻的小徒弟快快要跟不上这个百岁老人的步子了。
“师傅,您走慢点!”小徒弟吭哧吭哧地跑上去,不明白这一百多岁的人怎么就这么灵活。
妙冠真人抬头打量了正阳大道一圈,抚着胡子笑道:“甚好,甚好,此地便可改名青龙大道。”
自皇帝沉迷炼丹后,对道教大为推崇,连京都的主要干道都要全部改名,乾坤大道改为朱雀大道,豫章大道改为玄武大道,骤辉大道改为白虎大道,而这正阳大道,妙冠真人便敲定了改为青龙大道。
正说着,季翊从府邸内出来,瞧见妙冠真人拿着个八卦镜子在四处打量,便打算当做没见,各走各的路。可没走两步,妙冠真人倒是撵上来了。
“季公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让季翊停下了脚步,他拱手道:“道长有事?”
妙冠真人哪里有什么事,他只是自感觉到此人好似多了一缕魂魄后,便总想着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给人这样的感觉。
“没、没事……”秒冠真人盯着季翊,与他随意寒暄了起来,“公子上哪儿去?”
季翊往后移了两步,说道:“闲来无事,去东市书铺看看。”
“哦……”妙冠真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眼,漆黑的瞳孔偏有一点细微的白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季翊见妙冠真人只是盯着自己看,亦不说话,便拱拱手算作告辞,绕过他走了。
妙冠真人揣着自己的八卦镜子,摇着头说道:“真是不太平。”
小徒弟哪儿管他在嘀咕什么,连着几声催道:“师傅快点儿吧,皇上宣咱们进宫呢,您可别耽误了。”
说着,叫后面的车夫把马车驶过来,载着妙冠真人进了宫。
可妙冠真人到养心殿时,皇帝还在与楼音说话。皇帝见他来了,连忙将他迎了上去,说道:“真人,快将护身符给公主。”
昨日在宫里,皇帝就为楼音求了护身符,只等着楼音出发之时给她配带上。
楼音接过妙冠真人给她的护身符,随手塞到了荷包里,说道:“谢过真人了。”
妙冠真人鞠躬道:“公主多礼了。”
两人寒暄完,楼音也不再看他,只顾着与皇帝说话,妙冠真人却是在一旁看楼音看得入了神。
“阿音此去可一定要万万小心。”这一次因是微服私访,皇帝担心平州那穷山恶水刁民多,特点增派了锦衣卫中的精英随楼音出行,可临到出发了,还是担心楼音的安全。
“父皇请放心,这几年儿臣也算了天南地北走过了,不过是去平州视察灾情,算不得大事。”她安抚着皇帝的心,让皇帝又骄傲又心疼,心里越发怨怼楼音为何生作了女儿身。
父女二人该说的话也说尽了,楼音不能再耽误行程,与皇帝惜别后便踏上了离京的路程。皇帝跟到了养心殿外,看着楼音车马渐渐远去,他心里却还扑通扑通地跳。
“不知为何,朕这一次总觉得心里不安。”
妙冠真人对插着手,站在皇帝身边,说道:“贫道昨日夜观星象,公主此旬确有血光之灾。”
“你!”皇帝顿时急了,连胡子都抖了起来,“你为何刚才不说!”
说罢,立刻叫来长福:“给朕传旨下去,立刻把公主召回来!”
“皇上莫急!”妙冠挪到皇帝面前说道,“且听臣把话说完,公主有血光之灾不假,但这凶气自北边儿起,止于南边儿。公主去了位于东边儿的平州,倒是恰好躲过了这次血光之灾。”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顺气,说道:“道长下次说话可要说完,莫要吓唬朕。”
可他看着楼音远去的方向,还是不放心,只觉心里还是上上下下的,他说道:“道长虽这么说,可朕还是放心不下,万一这凶气走岔了可怎生是好啊?”
“那皇上便送一个有福之人到公主身边克一克这凶气呗。”
皇帝眼里顿时放光,问道:“谁能可公主的凶气?”
妙冠真人吹了吹胡子,摸着肚子说道:“便是那周国来的季翊。”
“他?”皇帝带着疑虑说道,“他怎会克公主的凶气?”
“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一者何物也,就是那未发之中,不二之一,即前所谓先天一气是也。这季翊命中之气,偏就克公主的凶气。”妙冠薅了一把胡子,接着说道,“皇上若不信,且想一想,前两次公主身陷险境,是否都是因为有季公子在身边才化险为夷?”
皇帝立马想到了楼音在长公主府落水和秋猎遇刺之时,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确是如此。”
妙冠真人鞠躬说道:“到底要如何,全凭皇上做主,贫道只是说出贫道眼里所见。金华殿里炉火已经生起来了,贫道这便去炼丹了。”
离了养心殿,妙冠真人往金华殿的脚步越来越快,小徒弟又快追不上了,小跑着才跟上妙冠真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