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姑姑本吓了一跳, 看清那人之后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他:“陈公公,皇后娘娘凤驾莅临,你怎么都不来请安?”
那陈公公和吴姑姑差不多的年纪,人却看上去奸滑不少。
听吴姑姑这么问他,他也不慌乱,拢了拢袖子,散漫地答道:“吴姑姑,你也不想想,这今儿一早来了信,正午人便到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所谓来行宫疗养的。”
吴姑姑愣住了:“这话怎讲?”
她本是尚宫局的宫女,前两年因为行宫原本的掌事女官年老还乡了,才被调来行宫做女官的,不比陈公公,自幼就在行宫伺候,是行宫的老人了。
陈公公“嗬”了声:“咱家瞧着这皇后娘娘,倒像是文宗朝敏嫔的例儿了。”
“敏嫔?”
陈公公见吴姑姑不解的样子,得意地笑笑:“吴姑姑啊,宫里的事儿咱家不及你懂得多,可这行宫里的门道,那天底下可没比咱家更清楚的了。”
“敏嫔当年,可是宠冠六宫无人可挡的人物,一日却突然来了行宫说要疗养。那时的首领太监知道敏嫔受宠,给她吃好的喝好的伺候佛爷似的伺候她,结果第二日,敏嫔降为庶人的圣旨就来了。”
“这一出谁都没料到。而且,敏嫔当时得罪了宫里的贵人,那位贵人知道行宫里第一日竟对敏嫔百依百顺的。很快,行宫里的掌事女官和首领太监都倒了大霉。”
他朝着吴姑姑眨眨眼,“不然,你以为咱家怎么做上这首领太监的?”
吴姑姑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我看皇后娘娘心情不错,不像是被贬斥的样子啊。”
陈公公翻了个白眼:“你傻不傻,她被贬到行宫来,还要哭丧着脸被你发现?那不是更丢人吗?”
“你想想,我们虽然身在行宫,宫里的消息没少听?陛下大婚的时候就不在大都,回到大都了,一个多月没去过皇后宫里。这皇后你也看到了,腿也不能走路,难保做了什么惹陛下厌弃,这才被赶到行宫来的。”
吴姑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敏嫔只是个嫔位,犯了错被赶来行宫倒说得过去。皇后娘娘那是六宫之主,封宫禁足哪样不能做了,怎么偏会被赶来行宫丢人?”
吴姑姑虽不知行宫这点事,可在尚宫局多年,她还是挺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皇后那悠闲的样子,怎么看都真是来疗养的。
陈公公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耐地摇摇手:“你不信便罢,咱家看你人心地好,这才大发善心提点你几句,哪想到你还不领情。”
吴姑姑无奈道:“陈公公,那我也好意提醒你一下,皇后娘娘看起来真是来疗养的,你万万别怠慢了凤驾。”
陈公公懒得和她再说,一甩袖子走了。吴姑姑本想再提醒他一下,可陈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一溜烟走远了。
吴姑姑回饭厅的时候,齐半灵正吃到一半。
反正这里也没人管着她,她就不拘着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指着一道清蒸鱼问吴姑姑:“这鱼又新鲜又肥美,是在哪里买到的?”
她感觉这里的鱼比宫里吃到的还新鲜,反正如今宫务由她管着,若是知道哪里采购的,回宫以后也让人从那边买鱼。
吴姑姑笑了笑:“回娘娘的话,这鱼不是外头买的,是今儿一早几个小太监从后山湖里钓来的。”
齐半灵有些吃惊:“本宫听说行宫后山的湖特别小,没想到钓出来的鱼那么鲜美。”
吴姑姑笑眯眯的:“是了,那湖虽小,可却是活水,鱼都是从西边的河里游来的,游了几千里,吃上去味道自然好。”
过几日行宫住得无聊了,她不就可以去后山钓鱼了?
齐半灵若有所思,又忆起刚刚吴姑姑提到了“小太监”,又问她:“对了,本宫记得,行宫除了一位掌事女官外,应当还有一位首领太监才是。那位公公是生病了吗,怎么不见他人?”
吴姑姑心里有些慌。她也不想替陈公公遮掩,可真要告陈公公的黑状,她也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外头小宫女回禀道:“娘娘,行宫的首领太监陈公公求见。”
吴姑姑一听就觉得没好事,果不其然,陈公公捧着一碗糙米饭进来,朝着齐半灵行礼:“皇后娘娘,奴才伺候您用饭。”
一看到那碗糙米饭,吴姑姑差点吓晕过去。
行宫便也罢了,在宫里,连宫女太监都只吃.精米饭,糙米饭是用来喂牲口的。
拿糙米饭敷衍皇后,这罪责下来,他们整座行宫都会被连坐。
所以不等齐半灵开口,她已经呵斥起陈公公了:“你是不是疯魔了,怎么给皇后娘娘准备糙米饭?”
齐半灵的脸也沉了下来。这首领太监不知为何,摆明了要怠慢她,但她真屈尊降贵和他扯皮,也落了下乘。
陈公公犹不自知,还在那想着敏嫔的事儿,嘴里说着:“娘娘既然来行宫思过,还是不要太铺张为好。”
齐半灵和她身畔的倚绿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这陈公公哪来这么可笑的自作主张。
倚绿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太监,却听门口突然传来隐含怒气的声音:“朕怎么不知,皇后来行宫思过了?”
行宫饭厅里的人都是一惊,朝门口望去,便见裴亦辞跨过门槛,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午后最烈的阳光走了进来。
待他走近了,齐半灵都能看到他额上被外头烈日晒出的一层薄薄的细汗。
只见裴亦辞直接挑了齐半灵身边一个椅子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吓得跪伏在地的陈公公,只冷冷道:“你喜欢吃糙米饭,就赏你去豕圈里吃个够。”
齐半灵闻言一震。
所谓豕圈,那里豢养的可不是普通的猪,都是被捕来最为凶猛的野猪,一般手无寸铁的人进去,都会被好久没闻过肉香的野猪吞食个干净。
陈公公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哭喊求饶,却被外头冲进来的侍卫捂着嘴架出去了。
齐半灵见裴亦辞脸色不善,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开口问他:“陛下怎么也过来了?”
裴亦辞觑她一眼:“朕的行宫,朕想来就来。怎么?”
齐半灵心里嘀咕,昨儿夜里还说要把温泉池送给她呢,今天居然就这么上赶着追过来,真怕她贪他这块地?
她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无事,陛下九五之尊,自然从心所欲。”
孙禄紧紧随在自家主子身后,听他对着齐半灵这么说,嘴角抽了抽。
皇后娘娘这话,不就在说皇上您开心就好嘛。
他犹记得,就在一个时辰前,裴亦辞本还坐在书房里批折子,忽然就放下朱笔问他:“朕记得文宗朝敏嫔获罪被送入行宫一日内便遭贬斥,可有此事?”
孙禄一愣,他也听说过这回事。据说那敏嫔刚去行宫的时候,行宫那边还不知确切消息,似乎好生伺候了一番,结果到头来也跟着倒了霉。
糟了!
他一想不对,现在行宫可能还有文宗朝的老人,碰到个拎不清的,弄不好以为皇后也是被罚去行宫的,不好生招待可怎么好?
他刚想和裴亦辞提议派个人去行宫知会一声,却见裴亦辞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
他哪还顾得上行宫,忙不迭上前替裴亦辞顺着气,又想吩咐小太监去传太医,却见裴亦辞止住了咳嗽,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朕记得,前几日太医院周院判来替朕诊这喉疾,说是去北郊温泉池疗养最适宜不过?”
孙禄一怔,陛下何时有喉疾了?
可一看到裴亦辞的脸色,他立马反应过来,躬身回答:“是,周大人的确这么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孙太监:???陛下,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第三十五章
齐半灵怎么也想不通, 这好端端的, 裴亦辞也跑来行宫做什么,简直像黏在她身后跟来似的。
她见裴亦辞额上还在冒着汗,更是纳罕。
七月天的午后最热, 她怕暑, 为了避日头一大早就出宫过来了。
怎么裴亦辞还顶着这么毒的太阳往行宫跑?
身为皇后,她自然也不能坐视裴亦辞在那里热得冒汗, 便亲自拿了个茶盏,从右手边水壶倒了杯温茶。
可她还没把温茶递给裴亦辞呢, 又愣住了。
只见裴亦辞拿过她左手边的茶杯, 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齐半灵咽了咽口水:“……陛下,这是臣妾的茶杯。”
裴亦辞唔了声,微眯着眼睛望向她:“朕知道, 怎么?”
“没事没事,陛下一路来辛苦了。”
齐半灵一边恭维他,一边偷偷觑了眼他的脸色。
大概是坐下缓了口气又喝了茶的缘故, 裴亦辞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 周身那股唬人的煞气也收敛了不少。
齐半灵见他心情好了,趁着机会又问了一遍:“陛下此番来北郊行宫,想来是有要务在身?”
见裴亦辞似乎没有回答的意思, 孙禄连忙上前打了个圆场:“回皇后娘娘的话, 陛下近来喉疾不适,太医院的周院判说,若是陛下来温泉池疗养一番, 更有利于康复。”
齐半灵蹙了蹙眉。
这温泉池还能治喉疾?她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而且,前几日裴亦辞来凤栖宫的时候,她还替他诊过脉,那会儿他脉象平和,不像是患了病的样子啊。
莫非这几天咳得多了,咳出喉疾来了?
齐半灵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裴亦辞,他脊背挺直,身量又高,就算坐在椅子上,也像棵青柏一般挺直。
她心里嘀咕,这陛下好歹也是战场上拼杀过的人,看起来也是又高又壮的,怎么人在宫里闲下来了反倒娇滴滴的,咳个两天也能咳出毛病来。
裴亦辞早就发现齐半灵偷偷看他了,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刚要说话,却听齐半灵接着问他:“陛下此番过来,可有随行太医?”
他怔了下:“没有。”
齐半灵关切道:“太医们还没来得及赶来吗,喉疾不好耽搁,还是早治早好,才不容易落下病根。”
裴亦辞却反问她:“看来,皇后很希望朕早点离开行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虽然齐半灵催裴亦辞找来太医好好治喉疾,的确怀着一点让他早点痊愈早点离开行宫的心思。
可她自然不会承认裴亦辞一下说中自己心事了,连连否认:“臣妾是为陛下龙体着想,臣妾身为陛下的妻子,自是时刻挂心陛下。陛下一日没能痊愈,臣妾便也一日提心吊胆的。”
裴亦辞看到她一双黑黢黢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自己,眼眸中竟隐隐约约映出自己的脸来。
明明知道她心里必定没有嘴上说的那般真诚,可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眼角也染上了和她一般的笑意:“皇后这么说了,朕必定好好养病。”
他又看了眼自家皇后,接着说道,“朕走得匆忙,没吩咐太医随行,便也不必劳动他们了。往后在行宫,便由皇后替朕诊脉。”
齐半灵欲哭无泪。
这给皇上看诊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不仅每回都要将脉案存档,用药的方子一两一厘都是要几个太医一道谨慎斟酌的。
她虽曾在渭州义诊多年,可太医院的门道,她连门框都没摸到过呢。
不管怎么想,齐半灵也觉得自己做不了这些,只好推辞道:“陛下,臣妾医术不精,不敢在太医院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是请太医们过来为陛下看诊。”
裴亦辞脱口道:“朕听闻皇后在渭州圣手慈心的名声可不小,且昌宁的痼疾也是多亏了皇后才得以好转。何故朕要你替朕看诊,你却多番推辞?”
齐半灵听着有些困惑,陛下是从何处知道她在渭州的名声的?可再转念一想,当时的册封使郑绥的确也在渭州呆了两日,大抵是从郑绥那边听来的。
她无奈道:“陛下,不是臣妾不愿,实在是臣妾能力不济。且不说用药的功夫不及太医院的诸位大人,就连脉案,臣妾也从未写过啊。”
她想起上次在凤栖宫替裴亦辞把脉的事情来,又道,“就拿前几日来说,陛下喉咙不适,臣妾替陛下把了脉也未曾发现异样。若是经验老到的太医,定能有所察觉。”
“昌宁的病,臣妾也是在渭州恰巧遇到过类似的患者,见过高人开方,这才知道如何对诊下方。太医院的不少大人都是杏林世家出身,论起养生保健的门道,臣妾再修炼十年也比不过呀。”
裴亦辞坐在那里,听着齐半灵就这么有理有据地把自己说的话一一驳了,冷冷沉声道:“总而言之,你就是不愿替朕诊脉?”
齐半灵本就只是不想惹麻烦,一见裴亦辞又沉了脸色,连忙改口:“但是,既然陛下有命,臣妾自当肝胆涂地,不负陛下所托。”
不过诊个脉,哪需要肝胆涂地了。
裴亦辞的唇角又微微勾了勾,看向齐半灵的眼神也带了点无奈。
她插科打诨的本事,这么多年可半点都没变过。
可裴亦辞的模样,在齐半灵看来却诡异无比。
这皮笑肉不笑的,不会又在琢磨怎么折磨她?
却听裴亦辞又说:“你也不必写那些脉案,每日按时帮朕诊脉便可。”
齐半灵听他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垂首应了:“臣妾知道了,多谢陛下体恤。”
孙禄本站在倚绿身边,看着裴亦辞和齐半灵这一来一往的,吓得冷汗涔涔。可他又见齐半灵答应了替裴亦辞诊脉后,裴亦辞的心情似乎不错,便趁机上前问道:“陛下尚未用午膳呢,要不现在再让人上几道菜?”
裴亦辞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估计齐半灵也没吃几口,便道了声“不必”,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悠哉哉吃了起来。
齐半灵看着裴亦辞就这么一口一口吃着桌上的菜,尽管动作优雅,可速度却不慢,忙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碗跟着吃上了。
她还没吃饱,别到时候连根菜叶子都没剩下。
待用完了午膳,宫人们很快把饭厅的桌面收拾干净了。
平日到了这个点,齐半灵都要午歇的。
过去用完午膳,齐半灵还能让倚绿推着她在园子里逛逛消消食再去睡觉。
可今儿午膳本就用得晚,吃完就差不多到午睡的时间了,她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可裴亦辞还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齐半灵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要去睡觉,想了想才问:“陛下用完膳,是不是打算去批折子了?”
裴亦辞一看她困倦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嘴上却说:“皇后贤德,倒也管起朕的行踪来了。”
“不敢不敢。”
齐半灵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一提让裴亦辞去宜妃那里,他就大发雷霆的事情来,连忙摆手否认,“臣妾只是想着,陛下早朝晏罢,勤政爱民,就算来行宫疗养也不会耽误政事,故有此一问。”
这都能拍上他的马屁,裴亦辞强忍住唇角的笑意,故作严肃:“不急,最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本就没多少折子,朕来之前便批完了。难得来趟行宫,朕倒也想四处转转。”
他转头看她,“皇后可要一起吗?”
这、这是彻底不让她午睡了吗!
她心思一转,笑着朝对裴亦辞说:“陛下,日头正毒,您喉咙不适,还是不要在午后出去闲逛为好。”
见裴亦辞不语,她连忙朝着倚绿使了个眼色,接着说道,“对了,臣妾先替陛下请个脉。”
倚绿赶紧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掏出脉枕放在桌上,立马又退了回去。
裴亦辞面不改色地抬起左手捂住嘴咳了咳,这才把右手放在脉枕上:“皇后替朕好好瞧瞧,朕这咳疾怎么几日都没好呢。”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齐半灵微微发凉的指尖落在了自己手腕上。
怎么这么热的天,手还这么凉?
他下意识去看齐半灵,就见她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印出一片阴影,看起来安静极了。
他呼吸一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的齐半灵心里也奇怪。
裴亦辞的脉象和前几天她诊过的一样,半点问题也没有,怎么太医院的周院判会说他有喉疾?
毕竟有太医院圣手在前,她当然不好说是人家误诊了。
她略思索一番,才说:“陛下,您的喉疾不是很严重,臣妾倒觉得还不需要用药,毕竟是药三分毒,为了小小的喉疾伤了肝肾,反倒不美了。”
裴亦辞听着她的话,越发觉得有趣。
现在的齐半灵,不仅医术精进了,连太医院那帮人打太极拳的功夫都学了八分像。
他唔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色看向齐半灵:“正巧,朕可以和皇后一道去泡泡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小齐:还让不让老娘午睡了凸?
小裴:嗯…以后你晚上睡不够,下午可以多睡会
小齐:????
第三十六章
他这话一出, 齐半灵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自古以来的明君, 哪有主动邀皇后一起去泡温泉的?
要是被大都那帮言官知道了,估计能气吐三升血,大骂裴亦辞昏庸, 有伤风化。
齐半灵悄悄看了看裴亦辞的脸, 却见他从容地望着自己,神色认真, 脸上不见半点轻浮。
她松了口气,大约是她自己多心了。陛下向来勤政, 不耽于女色, 怎么可能突然变了副面孔,想来这也是无心之言。
这时,本来因为陈公公被罚进豕圈, 生怕自己也被连坐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吴姑姑见裴亦辞言语间似乎是想去温泉,忙不迭上前热络道:“回陛下的话,行宫的温泉也在后山处, 虽是露天, 但有茂密的树荫遮蔽,即便午后过去也不会太热。若陛下与娘娘嫌弃日头毒不想逛行宫,泡温泉倒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裴亦辞一颔首, 转头问齐半灵:“皇后以为如何?”
齐半灵知道自己这个午觉是彻底不能睡了, 只低头应下:“谨遵陛下口谕。”
一行人歇了片刻便朝后山温泉池走去。
行宫的路不比宫内的青砖,有些路还是泥地,坑坑洼洼的。倚绿便招呼了一个力气大的小太监来帮忙推着齐半灵的轮椅, 自己则和另一个小宫女分别走在齐半灵的两边,防止因为太过颠簸,让齐半灵摔下去。
齐半灵见自己这边走得慢,本想让裴亦辞先过去,可抬头就见裴亦辞慢悠悠地走在自己斜前方,怡然自得赏着沿途风景的样子,反倒不好开口了。
吴姑姑见两位正经主子都沉默着不说话,想活跃一番气氛,便问齐半灵:“皇后娘娘是头一回来行宫?”
见齐半灵点头,她便笑着说,“奴婢也是这两年来的行宫,听闻陛下过去常带着八公主过行宫来,可八公主怕虫,行宫花草多,虫蚁的确也就多些,久而久之,八公主便不愿来了。”
言下之意,八公主不爱来行宫之后,本就是陪她过来的裴亦辞也不怎么来了。
齐半灵偷偷瞟了瞟裴亦辞的背影,见他脚下从容,似乎没听到她与吴姑姑在说什么。
她撅噘嘴,心道你过去常来,还非拉着我大热天的陪你逛行宫啊。
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只带着怨念偷偷瞪了瞪裴亦辞的背影。
吴姑姑见又没人说话,场面再次尴尬了,忙接着说:“娘娘头回来行宫,有所不知。行宫后山的温泉,有两个大池子,分别用作男汤和女汤。除了宫中贵人,大都权贵也会被赏来行宫温泉。像妃嫔公主,或是那些诰命夫人,都会去女汤。”
齐半灵听了吴姑姑这话,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行宫的温泉还分男汤和女汤!
所以刚才陛下说要与她一道泡温泉,其实只是想与她一道过去,到时候真的进去了,还分温泉池呢。
是她自己乱想那些有的没的,误会了陛下的好意。
吴姑姑话说到一半,见齐半灵忽然笑了起来,心里奇怪。
她刚刚也没说什么特别有趣的话呀,宫里主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揣摩,好在她被分派到了行宫,不必天天在他们跟前伺候着。
只听齐半灵问她:“吴姑姑,那一会儿本宫便直接去女汤?”
吴姑姑见齐半灵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不是不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哪能和寻常贵胄一般泡混池?”
“也怪奴婢话没说完,这两个大池子后面还有一个温泉池,称作‘虹清池’,是专供帝后入浴的。”
齐半灵差点憋红了脸。
到头来,她还是得和裴亦辞泡一个池子!
她连侍寝都没侍寝过,这一下子就要和裴亦辞用一个温泉池了。她、她……
不容她多想,他们已经到了虹清池外。
好在齐半灵和裴亦辞两人都有专门的房间分别更衣,齐半灵被推进自己专用的更衣间,看到行宫宫人已经备好的浴袍,这才松了口气。
倚绿看着齐半灵这样子,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吴姑姑领着她们进来之后自觉退了出去,便上前替她换着衣服,一边忍不住调侃齐半灵:“姑娘,一会不过是和陛下一块泡个池子,您何必这么扭捏?”
齐半灵听出她口气里的戏谑,没好气地望着她:“不过?”
她四处环顾了一下,见更衣间里只有她和倚绿两人,便压低声音对倚绿说,“这、这浴池云雾缭绕的,我和陛下孤男寡女共处一池,万一陛下兽.性大发,我不是就……唉,总之,和陛下共浴,我怎么想怎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