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宁却忽然拉住了姬悬,骤然抬头盯紧对面女人的眼睛问:“你说什么?”
红宝石女士被她瞬间抬起的灼热眼神逼得慌了神,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脸上的轻蔑表情:“束小姐似乎不是本国人?一个蓝色血统之外的外国平民还妄想跟在殿□边,连墨国历史都不理解一二,殿下当年在南部负伤,是茉雅不顾危险地将他救出,他们是患难真情,殿下不可能会离开茉雅的,束小姐永远只能做一名见不得光的情妇,还要忍受千万康铎民众的不齿和唾骂!”
蓁宁脸色彻底的白了。
姬悬在旁嘲讽地笑了一声:“将茉雅又假又做作,是不是她救的还不一定呢!”
姬悬无心一句话,却令红宝石女士仿佛受了神圣的侵犯,她怒气冲冲地说:“于小姐,说话注意后果。”
姬悬不甘示弱地笑了笑:“我就说怎么了?”
姬悬伸出手去挽住蓁宁的手,却发现她仿佛突然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身体发凉兀自怔怔地呆立。
姬悬侧过头低声叫了一句:“宝贝?”
红宝石女士搁下了酒杯:“于小姐如果恶意诽谤,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蓁宁眼见情形不对,慌忙深吸口气收起凌乱心神,挡在站到姬悬的前面,她之所以忍着也不过是想着顾全杜柏钦的面子,事到如今一口恶气上来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位女士,很显然您丈夫给了您足够对于正室足够的尊重和礼遇,以至于您在公众场合来教导一个小辈如何成为恭谦的情妇,只是不知道您丈夫的那些侍妾们,是不是也能时时聆听您的刻教诲呢?”
女宝石女士被戳到痛处,气得脸都绿了。
姬悬在一旁偷笑。
蓁宁踏前一步,傲然扬眉冷冷地道:“谢谢您的指点,我无意依靠攀附成为贵阶层,而且——敬告您一句,暂且管好自己家事,我跟杜柏钦之间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来说三道四。”
Joan眼看情形不对,拉着姬悬小声地劝:“姑奶奶,公共场合。”
姬悬丝毫听不进她的话,斗志愈发昂扬。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侧目而视。
Joan只好劝蓁宁:“蓁宁——”
蓁宁不得不维护姬悬,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们走吧。”
蓁宁拉着姬悬走下台阶,Joan赶紧拉着姬悬先走,蓁宁走到后面,跨下台阶时候,后面的那位年轻女子忽然伸腿绊了一下。
蓁宁整个人心绪烦乱,一下没留神被防备住身后的推搡,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红宝石女士恰到好处地抬起手,她手上戴着的一条手链是整排的铆钉,迅速地擦过蓁宁的脸,蓁宁直觉地避开眼睛,当即感到额头一阵嘶嘶的疼痛。
蓁宁心想坏了,从小到大都跟男孩儿玩得多,光明正大的打架在行,这些上流社会女人们对付人暗地里的手段,还真是毫无斗争经验。
姬悬伸手来不及拉住她,惊叫了一声:“蓁宁!”
蓁宁用手指捂住额头。
周围有人开始注意她们,有食客拿出手机拍照,侍者赶忙上前阻止。
姬悬怒然回身,一把摔烂了那个女人搁在桌面的那个杯子,指着那两个女人愤怒地叫道:“嚼人舌根!长舌妒妇!阴毒的妇人!”
她天生有一副珠圆玉润的好嗓子,即使是骂人,也是婉转动听,气势万丈。
这下整个餐厅的人纷纷侧目,那两位被骂的女士脸上也挂不住脸的一阵红一阵白。
姬悬拉着蓁宁飞快地跑掉了。
Joan留下来收拾了她们的包和围巾,然后面无惧色地施施然扬长而去。
姬悬上了车慌忙东翻西找,一边心疼地问:“宝贝,有没有事?”
泛鹿的两个保镖如临大敌地守在车外。
蓁宁方才从酒店走出来,保镖见到她一脸的血,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杜柏钦不过是叫他们看好一个人。
结果吃个饭而已,出来头破血流。
两人面如土色,慌忙趋身上前:“束小姐,怎么了?”
蓁宁慌忙说:“没事没事,划了一道小口子。”
Joan回来拉开车门,姬悬急急忙忙地问:“车上的药水和棉球怎么找不到了?”
保镖忙不迭地说:“即刻去买,束小姐稍等。”
男人飞快地街对面便利商店冲了过去。
所幸血流得夸张了点儿,伤口却不深,姬悬小心地清洗了,贴了两块止血贴暂时对付一下。
姬悬抱了抱她:“这是你的事,我永远爱你,支持你。”
蓁宁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我没事,别担心。”
保镖护送着她上了车。
黑色的轿车汇入夜色中的车流,平稳地往泛鹿庄园驶去。
蓁宁坐到车上,才发觉手一直在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她在车上坐了会儿,开始细细的回想三年前的变故,她从墨国返回失去爸爸的那一段时间,整个人生几乎都崩溃,完全不曾关心外面的世界信息,她只知道他还活着,便以为他是被赶来的侍卫队救回,却没想到是将茉雅,后来杜柏钦在她面前从不愿提及他受伤的往事,原来是将茉雅救了他,将茉雅为他战地冒险,将茉雅对他悉心照料,将茉雅最终虏获他的心,让他愿意步入礼堂。
那么她又算什么。
也许刚刚那位上流世家发言人女士的话的确是对的,杜柏钦何曾想过要离开将茉雅。
她这一段时间隐隐的不安和担心,原来终究是真的。
蓁宁决定不再躲避,她今晚必需和他认真地谈一次,她再也不愿蒙在鼓里一般地享受他的温柔和相爱,如果她必须担心受怕地居住他的羽翼之下,那么她宁可明明白白地接受一个结果。
车子终于回到泛鹿。
蓁宁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自己都没有看到半山脚下的路旁,一直等候着的一辆红色跑车,跟着绕进了泛鹿山道。
庄园庭院的灯光憧憧。
车子刚刚在廊前停稳,花园道后的跑车跟着停下。
蓁宁跨下车,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束小姐。”
蓁宁吓了一跳,转过去头去看,看到将茉雅一袭黑衣挽红色手袋娉娉婷婷地立在车旁。
蓁宁心想真是见鬼,方才满心恼恨地想着此人,谁知却凭空出现在眼前,骤然见到如此无耻之人,满腔的怒火反而不知如何发作。
谁知将茉雅言笑晏晏,语态客气周到:“束小姐,有事耽误你几分钟。”
杜柏钦这时从大门内走出来,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在大厅等着她:“蓁宁。”
蓁宁正站在廊下的光线中,杜柏钦立刻见到她额头上贴着白色的胶布,跨下台阶走到她跟前,抬手扶住她的脸:“怎么了?”
蓁宁避开了:“没事。”
杜柏钦皱着眉头道:“让我看看。”
蓁宁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她身后的将茉雅正好踏前一步,走到了灯光下。
将茉雅气势娴定,胜券在握,甜笑着招呼:“柏钦。”
杜柏钦这时才看到她:“茉雅,你怎么来了?”
将茉雅笑着说:“我来见见束小姐。”
杜柏钦眉头不自觉地皱紧:“我说过给我一个礼拜处理好这件事情。”
将茉雅包容地笑了笑,用的是亲昵的语气:“柏钦,你就不要瞒着束小姐了。”
蓁宁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却不知将茉雅这一出戏,原本最重要的观众就是她。
将茉雅从手袋中掏出一张洁白请柬,言辞温柔恳切:“束小姐,请赏光参加我和柏钦的婚礼。”
☆、50
蓁宁骤然抬头——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将茉雅,又麻木地转头——看了一眼怔立当场的杜柏钦。
杜柏钦脸色瞬间也变了,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将茉雅!”
这样怒极攻心仿佛坏事被败坏尽光的反应和表情,看来——是真的了。
蓁宁全身的知觉才慢慢地回来,血液四处奔腾呼啸着却不知流往何处,只觉得心跳得一下快得如擂鼓,一下又仿佛没有没有了,四肢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开始凝固成冰,冻得她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将茉雅将喜帖放到蓁宁的手中,她口呆目瞪僵硬地站立着,洁白烫金的硬质纸张,有美丽的玫瑰和天使图案,不过一本几页的精致小册子,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她手上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寒冷冰铁。
将茉雅一击即中立刻撤军:“柏钦,我明日约了酒店谈菜式,我先过滤一遍,到时候再给你看目录。”
将茉雅转身上车,留下一个袅娜的身影。
蓁宁仍呆呆地站着。
杜柏钦神色焦灼地望着她,却是跟着一动也不敢动,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拥她入怀。
蓁宁张了张口,良久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的是真的?”
杜柏钦唤了一声:“蓁宁……”
蓁宁说:“你跟他结婚,婚期都定好了?”
杜柏钦望着她,眼底有痛楚之色。
蓁宁崩溃地尖叫一声:“别骗我!”
杜柏钦依旧没有说话。
蓁宁想到这段时间,他的焦躁,他的徘徊,他的彻夜难眠,他的举棋不定,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体贴耐心,她始终劝服自己要相信他要仔细等待,却没想到原来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在回来的路上希望可以云清月朗,竟然是将茉雅来成全她。
事情终于有一个清清楚楚的结果。
他要和她结婚,连喜帖都已发出。
她即刻上楼收拾行李。
杜柏钦匆匆地跟着她上楼。
蓁宁冲回房间拖出箱子,杜柏钦俯□来要拉住她,蓁宁一脚踹开他的手腕。
杜柏钦咬了牙忍着痛按住了她往外拖的箱子:“你先冷静一点——”
蓁宁又狠狠地加重力道踢了他一脚,杜柏钦身体晃了一下松开了手,蓁宁将带来的东西全部收进箱子,然后从衣橱拉出几件衣服,又一脚踹上柜门,整个房间轰然一声巨响。
桌面上他送的衣物,香水,首饰,她愤怒地扫到地面,劈劈砰砰间地面狼藉一片。
各种瓶罐和盒子碎了一地。
杜柏钦唯恐她弄伤自己,手忙脚乱地扶住一把倒向她的椅子,又一脚踢开了一个在地面咕噜滚动的玻璃瓶。
蓁宁忽然想起来,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
她动手要解开,只是那个扣子好像绑死,她怎么样解不开,于是开始用力地拉扯。
杜柏钦慌忙冲上前来地按住她的手,急得眼底都快要泛起泪光:“别,留着,留着,蓁宁,我求你。”
蓁宁摔开他的手继续收拾。
她来时本来东西也不多,随身衣物和几本书,还有在墨国完成的一本手工笔记本。
蓁宁合上箱子,这时方想起来,站起来冷冷地道:“把我的护照和身份资料还给我。”
杜柏钦惊惶神色闪过一抹哀凄:“你生气可以,可是先不要走好不好?”
蓁宁不再理会她,转到房间里拉开抽屉,平时她从不翻动他的东西。
杜柏钦站在房间中央,眼见她胡乱地翻了一遍床头柜无果,然后站起来拉开了床头的一个暗格,他愣愣地怔了一秒,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地扑上去按住她的手。
蓁宁手拉开了一半,忽然被他死死摁住,她其实已经看到了,里边一柄黑色手枪,幽灵一般的锃亮光泽一闪而过。
杜柏钦的手冷得跟钢铁一样,将她手指按得快要断掉,蓁宁转过头去,看到他脸色煞白一片。
蓁宁忽然就笑了笑:“无所谓,殿下,我不要了,留给你慢慢观摩吧。”
她一脚踢开了身前的椅子拖了箱子冲出房间。
蓁宁往楼下走,杜柏钦拦着她。
两个人在二楼的旋梯撕扯。
蓁宁被他逼迫着无处可走,整个身体都被他压在楼梯的转角,她侧过脸看了一眼楼下——挑高的复式大厅显得异常的高旷,吊顶一盏复古水晶灯阴森森的光线,蓁宁指着楼梯黑色繁花栏杆冷冷地说:“杜柏钦,你信不信我从这里跳下去?”
杜柏钦面色苍白痛楚难当,声音嘶哑得都变了:“蓁宁,你不要这样。”
蓁宁发了疯地尖叫:“滚开!”
☆、51
蓁宁提着箱子下楼,楼下一派肃静,方才他们在楼上吵得天翻地覆,佣人此时训练有素地躲得一个不见。
蓁宁走出泛鹿庄园的那一刻,问了一句:“为什么?”
杜柏钦脸色难看,犹豫了一秒,还未来得及说话。
蓁宁马上又笑了:“我不该问,结果就是一切,我不该自取其辱。”
她径自走下山去。
将近凌晨一点的泛鹿山道,一盏一盏的昏黄灯光隔着长长的弯道,沿路的高大橡树影子如鬼影憧憧,夜色浓深黝黑,一点月色也无,山道上万籁俱寂。
蓁宁单身匹马,一个人走进了苍茫的夜色中。
杜柏钦跟在她身后低声哀求:“蓁宁,你冷静一下,今晚太晚了,你不要走。”
蓁宁朝他不置可否地冷淡笑笑,也不再说一个字,拖着箱子往山底下走。
她整个人身上混着一股冰寒怒火,步伐走得又急又快。
杜柏钦快走几步跟上她,站到山道的外侧,山道上积雪湿滑,有一些路面在半夜都结了冰,杜柏钦好几次眼疾手快地帮她稳住打滑的行李箱。
蓁宁每次都愤怒地从他手中夺过箱子,又继续快步往山下走。
杜柏钦也怕了她的一意孤行,只好妥协说:“蓁宁,我开车送你出去好不好?”
蓁宁不说话继续走。
杜柏钦哀声恳求:“你不愿意住泛鹿,我送你出去,今晚你先住酒店。”
蓁宁加快了步伐要摆脱他,几乎要小跑起来。
杜柏钦又惊又怕,忍着痛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在康铎,我送你回你母亲处。”
蓁宁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脚下顿了一秒,忽然自嘲摇着头地笑了一下,留给他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杜柏钦跟在她身后:“蓁宁,你说句话好不好?”
蓁宁冷笑一声突然说:“将茉雅救了你?”
杜柏钦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到这个:“她告诉你的?”
蓁宁语气是莫大的恭维:“所以你才跟她结婚?——殿下真是英明神武。”
杜柏钦拧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蓁宁心灰意冷摇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蓁宁走得极快,又是下山的路,轻便的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地往下滚。
杜柏钦丝毫不敢分神地看着她,就怕她步伐凌乱不慎摔倒。
蓁宁好几次踩在冰面上,差点没一脚滑进山路旁的树丛里。
杜柏钦吓得脸色彻底青白一片。
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无数次的人,那么金尊玉贵容仪风度的一个人,此刻神色也带了束手无策的仓皇焦灼。
蓁宁一句话也不再同他说。
杜柏钦原本以为山路迂回曲折漫长,一直担心她怎么走得了这么长的路,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尽头。
山底哨岗的灯光刺眼明亮。
蓁宁径自走过去,警卫对着杜柏钦敬礼,一时面面相觑。
蓁宁走上公路。
这时公路尽头有一辆车以极快速度驶来,又急急刹车,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尖锐声音,车尾在宽阔的公路中央甩尾漂移,瞬间急停了下来。
驾驶座门被迅速推开,来人一袭灰色西装,粉色衬衫扣子松了大半,领子还印着鲜红唇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神态肆意潇洒,嘴角一抹吟吟笑意。
正是康铎首席纨绔子弟香嘉上。
他下了车,瞧见站在路边的两人,面上也不禁露出略微诧异神色。
香嘉上见了一眼蓁宁提着的箱子:“蓁宁——”
蓁宁愣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为何在此?”
香嘉上心里不解,但也感觉到了暴风雨的低沉气压:“茉雅打电话给我,唤我来泛鹿,怎么了?”
蓁宁深深地吸气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稳:“劳驾你,载我出去搭计程车。”
香嘉上对她安抚轻柔地笑:“好的,你先等会儿——”
香嘉上转头看着杜柏钦:“柏钦,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杜柏钦神色比他女人更糟糕,清寒面上无一分血色,眉宇之间是强压着的平静:“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她。”
香嘉上忽然想起今晚在俱乐部听到的消息,张了张嘴说:“可是婚讯——”
他又忽然发觉蓁宁在场,突然又收了嘴。
蓁宁心里那根刺又狠狠地戳进了一层,瞧,全天下都知道,就她一个人做傻子。
香嘉上认认真真地说:“柏钦,我必须告诉你,你这样待她,以后是再没机会了。”
杜柏钦咬着牙没有说话。
香嘉上接过蓁宁的箱子,放入车子的尾箱,然后拉开车子后座车门,扶住了蓁宁的手臂,躬身将她送进车里。
香嘉上不愧是香嘉上,即使是这样狂风暴雨一般的气氛中,他仍做得温柔妥帖,绅士派头十足。
蓁宁低头弯腰要坐进车里,杜柏钦突然跨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转身,将她紧紧地抱进怀中。
怀里的身体柔软温暖,是他一生的救赎和光。
如流逝的永不可挽回的时光,他正在一分一秒地失去她。
杜柏钦低头看她,她双眼溢满泪水,眸中残存着的酒暖脂香的一点温热爱意,终于,慢慢地变成了一片冰凉的灰烬。
蓁宁咬着牙,眼泪一直往下淌,可是没有声音。
杜柏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缓慢而又迅速地溃烂腐朽,模糊的血肉之间一株一株地长满了倒刺,呼吸正在剧烈的疼痛中慢慢地变得艰难。
香嘉上扶着她的肩膀,将她送进了车子。
杜柏钦站在山脚的车道旁,看着香嘉上熟练地倒车,掉头,加速,银色跑车如一道闪电一般快速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独自一个人返回庄园。
归程是那般寒冷而漫长,走到半路细细的雪花飘落下来。
他已经开始想念她,她回家时神色慌乱额角有伤,还不知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却逢遭此当头一击。
他真是出息。
这一辈子不过得一个女人真心相待,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下悬崖。
杜柏钦从大衣的口袋摸出烟盒。
在深夜的一点多,他独自走了一个多小时,抽光了一盒烟。
烟草带来肺腑之间一息暖意。
自此之后,繁星已经无用,世上再无美事。
他又为什么还在如此辛苦的世间跋涉。
一根烟接着一根烟之间的间隙,他咳嗽得连打火机的手都握不稳。
司三守在屋前,见到他回来,步伐看起来还算平稳,只是脸白得不似人色,黑色的头发和大衣的肩上落了薄薄一层白雪。
司三替他脱了大衣,又唤佣人取来毛巾给他擦去脸上的冰水,杜柏钦任由他们折腾了一会儿,然后往书房走去。
司三担忧地在身后唤了一句:“殿下——”
杜柏钦撑着门,神色是刻骨至死的疲乏:“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没事,不用人留人值岗,都下去睡吧。”
司三返回房中模糊地睡下去半晌,睁开眼天色已经亮了,听到门外匆匆奔来的脚步声。
他心惊地坐起。
伊奢在门外喊:“司总管——”
司三披衣起床走出去。
伊奢神色匆忙焦急:“我今早轮值,侍卫说殿下自昨夜一直在书房没有出来。”
司三领了侍卫长匆匆往一楼的书房奔去,伊奢即刻指挥警卫去车库开车,一组人马留下全程戒备,佣人在大厅往何美南的办公室拨电话,司三敲了两下门不见回应,即刻动手推门进去,巨大的书房轩敞幽凉,屋顶灯光孤单凄凉,一组纯白沙发上空空荡荡,跟前的一方色彩素雅的织锦地毯上,倒着一个修长的孤独身影。
杜柏钦单薄身体一件烟灰衬衣,人事不省地倒在地毯上。
他摔倒在沙发边上,也许是站起的一刻突然晕倒。
☆、52
从康铎市政大道往东,沿着的卡拉宫殿金碧辉煌的城墙,穿过游人泛舟的基督河,进入一片跟高楼大厦的商业新区截然不同的景致,这里是墨国附属殖民地时期的办公中心,街道宽阔得近乎奢侈,沿路银杏树叶子已经落光,只剩下疏朗的枝桠伸向天空,一幢一幢红色砖墙的保护完整殖民建筑,高大的旧时洋楼,法式的尖顶教堂,和爬满青藤的石头库门,这些建筑现在大多变成了艺术画廊和精品商店,还有一些酒吧和餐馆。
使馆区的尽头则是一间高耸入天的奢华酒店——那是康铎的一项地标性建筑——皇冠酒店,皇冠酒店后面连接的一整片碧海蓝天的海岸,岸边蜿蜒出来的是一大片碧绿茵茵的草地的马场,这一段街区接到每到入夜,五彩灯光缤纷闪烁,是康铎城内著名的消遣之地,近年来更是发展成为了一个著名的观光景点,沿途可见不少的豪华轿车和衣冠楚楚的名流淑女们出入各大精品店铺。
中央街心有一个小美人鱼的喷泉广场,广场的极远处对岸就可远眺繁华的公主港,夜色之中可见港口的船舶上点点星火在海面闪烁,从西侧广场延伸出去的一条绿荫海景大道,一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却渐渐稀少,这是通往酒店附属的马球场的一条道路,偶有好奇的观光客沿途走过,却在中途就停止了步伐,因为在路口已经遥遥可见,道路尽头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古朴石头大门,门前有卫兵森然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