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乱世中分散,多年后女孩长大沦落风尘,在战时的伦敦街头一群流莺之中,她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旧时爱人,那男人有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孔,军服笔挺英气逼人,一夜风流后在简陋的战地小飞机场,女子看着她爱的男人驾机离去,一头金发下的秀丽面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男人最后却为国捐躯。蓁宁捧了杯酒,眼眶默默地发烫,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看到片尾最后一个字母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到消失不见,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上楼去。
二楼的起居室留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给黑暗中的奢华大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她有些困意,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过走廊,跨进自己住的卧室外的小起居室。
蓁宁习惯地抬手推门,手却落了空——门是开着的。
她朝黑暗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的一个黑暗的人影,顿时后脊背一凉汗毛倒立。
蓁宁动手打开壁灯。
果然是他,永远爱独自坐在黑暗里,真是存心吓死她。
灯光一亮,杜柏钦抬起头看她,浓墨深沉的眼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蓁宁吸了一口气:“你出院了?”
杜柏钦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嗯。”
房间里寂静无声。
蓁宁细细看他,他在屋里他仍然穿着大衣,深色外衣衬得他瘦削脸孔苍白得几乎要跟衬衣领子融成了一色,明明还是糟糕脸色病容明显,不知怎么出院了,还要坐到这里来,他房间明明还在好远的尽头。
杜柏钦没有说话,漠然一张脸端坐着,就足以让房内温度直降。
蓁宁一时无话,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末了只好说:“你回来了就回房间去。”
杜柏钦闻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动了动,眼光从她脸上移开,然后动了动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蓁宁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站直了身体,仍然是笔直英挺脊背,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她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蓁宁刚刚反手虚掩了门。
杜柏钦抬手扶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脚跨出了房间。
蓁宁只觉背上压力骤减,轻轻缓了口气走进去。
蓁宁心有不舍,偷偷转头正打算再望他一眼,却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他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蓁宁吓得方寸大乱意识都要停顿,身体已经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地扑到门边扶住了她的身体:“喂!”
杜柏钦似是昏倒,被她一扯,微闭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她这一侧软倒。
蓁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探手一摸,在这样冷的天,他额上都是寒凉的虚汗。
楼上的佣人闻声疾步走进来,在走廊外徘徊却不敢进来。
杜柏钦只晕眩了数秒,很快清醒过来,咬着牙动手扶着墙。
蓁宁不是娇弱的女孩,可是杜柏钦太高,抱着他也颇为吃力,他要是真的晕倒,只怕她也抱不住他。
“殿下——”司三快步走进来,站在他们身后,却不敢动手扶他。
杜柏钦低着头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蓁宁发现他的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下去。”
蓁宁见到佣人进来,一下松了开他的手,杜柏钦身体突然一晃,扶着墙站住了。
司三又吓得心头一个惊跳,末了只好恳切地好言哀求:“蓁宁小姐……”
蓁宁重新握住他的手,撑起他的胳膊,将他拽着往主卧室走,动作可没那么温柔。
杜柏钦正被心头的烦恶翻涌折磨得难受,被她大力一拖弄得更加头昏眼花,好不容易走进了主卧的房间里,他牵牵嘴角道:“你一个姑娘力气真不小。”
蓁宁木然着脸毫无征兆地松手,杜柏钦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边。
杜柏钦坐在了地毯上,仿佛再没有力气,撑着额头低低咳嗽。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是地上也是凉,蓁宁看不过眼,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人却抄着手没再动。
杜柏钦只好扶着床沿慢慢地起来,他本来出院就是勉强之举,一路回来又开始发烧。
蓁宁扶着他躺好,动手替他盖上被子。
杜柏钦闭上眼,不知道是昏还是睡了过去。
蓁宁走出去,司三和家庭医生守在宽大的起居室外:“束小姐,殿下……”
蓁宁说:“他好像睡下去了。”
佣人正将氧气机推进来。
蓁宁正在往外走,听到医生对司三说:“什么仪器都没有,这样太危险,夜里留个人守着他。”
司三踌躇不安地道:“他从来不要人陪,何医生去卫生部开会了,他也不要医院派人来。”
蓁宁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黏住她的脚步。
司三说:“蓁宁小姐……”
蓁宁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走回房间里。
医生正给他吸氧,氧气面罩覆盖住他的口鼻,杜柏钦半个身体侧躺按着胸口,一直艰难地微微喘息。
他的肺部反复发炎,医生不得不静脉滴下大量的抗生素。
蓁宁趴在他的床边看一本小说,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到了半夜忽然醒来,发现床上的人辗转难安,身上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蓁宁从隔壁的更衣室取了衣服给他换。
杜柏钦人都病到神志不清了,却依旧别扭得很,蓁宁给他脱衣服,遭到了强烈的抵抗政策,蓁宁同他撕扯许久大为光火,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杜柏钦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哑着嗓子有些半梦半醒之间朦胧的惊喜:“蓁宁?”
蓁宁没好气地拿着一件干净的上衣套住他的脖子往下扯:“不许动,抬起手来!”
杜柏钦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终于乖了,任由她折腾,人又睡过去了。
待到他安静下来,蓁宁用毛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看到他胸口的几道深深的疤痕,忽然又为那一巴掌心疼起来。
早晨的光线隐约地透进来,今天天气不算好,窗外阴阴沉沉的。
杜柏钦睁开眼,看到睡在他跟前的女子。
蓁宁坐在一张锦缎椅子上,半个身体趴在他宽大的床上,身上搭着的一件毯子已经落了一大半在了地上。
黑发凌乱中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
难为她这样姿势,也睡得着。
杜柏钦默默地倚在床头望着她,她的头顶有两个漩涡,他看了许久,末了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她那两个发涡。
蓁宁昨晚一夜都没睡的安稳,一觉睡到中午。
等到醒过来,才感觉到四肢都舒舒服服地摊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她蓦然睁开眼,这才看到身下的床宽大得过分,身上盖着的浅灰色被子,上好的丝绸幽幽地散发出暗沉的光泽。
蓁宁迅速爬了起来,这是杜柏钦的主卧房,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出来,佣人眼中有喜秘笑意:“早安,束小姐。”
蓁宁下楼吃了午餐,回工作室专心工作了一个下午。
待到她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时,看到庄园的山脉天际,粉红的落霞满天。
距离她被找到押送回泛鹿庄园,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庄园的警备如临大敌一般,蓁宁连到山上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到门廊前,坐在台阶上开始吹泡泡。
她在实验室调配出的一瓶肥皂水,加了一些阴离子表面活性剂和稳泡剂,类似与商店里销售给小朋友的那种泡泡盒子。
蓁宁从瓶子里拔出一个小棒子,对准圈圈颇有技巧地吹出一个大泡泡,一阵风吹来,泡泡在夕阳中泛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然后落到草地上,碎了。
蓁宁看得高兴,又吹出一连串的小泡泡。
鲁伊从草地的另外一侧跑过来,靠在她的脚边,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蓁宁冷着脸没理它,她这几天跟鲁伊吵架,鲁伊在她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找到她时,冲着她恶狠狠地吠叫了好几声。
蓁宁当时又伤心又绝望,因此对它很生气。
鲁伊蹭了蹭她的脚,蓁宁侧过身子没有理它,鲁伊很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
蓁宁抬头又吹出一个极大的泡泡,隔着一层透明的膜,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驶入庭院,司机正拉开车门。
蓁宁一时愣住了,忘了继续吹气,大泡泡在她嘴边碎了,有一滴液体溅到嘴角,咸咸的。
鲁伊欢快地叫了一声迎上去。
杜柏钦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纯棉白色衬衣,顶端的两颗扣子松开,衬衣领子雅痞式的优雅而随意地做皱,搭配米色西服外套和深蓝裤子,这幅年轻派的打扮让他看起来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杜柏钦声音还是沙哑:“干嘛坐台阶上?”
蓁宁抬头望他:“罗特开玩笑说,我要是再跨出一步这个台阶,他就打断我的腿。”
杜柏钦冷冷地说:“他不是开玩笑。”
蓁宁不服气地道:“杜柏钦,我想去山上散步。”
杜柏钦说:“你要胆敢再走到半山去,我就把你捆起来丢到结冰宿密河床去。”
他语毕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了去了。
蓁宁翻了个白眼,继续吹泡泡。
☆、43
蓁宁晚上在厨房,挽着袖子站在料理台前,佣人阿秀给她打下手,蓁宁往一个透明的大碗倒进软黄油,打匀加淡奶油,然后是蛋液,然后是牛奶,她正费劲地搅拌着那一大碗面糊时,忽然听到前厅传来脚步和交谈声。
是杜柏钦那位私交颇深厚的医生的声音,带了一丝轻松的调侃:“血氧指标终于能看了,这两天谁看着你的?简直可直接授予国王勋章。”
杜柏钦说话间还是有低低咳嗽,却完全不理会身旁的人,只对司三简单问道:“方问文今天打电话到我办公室?”
司三跟在他们身后答:“是的,公司的文件已经送到您书房。”
何美南跟在他身后继续喋喋不休:“后天出访,那泓没空,我派副主任领人跟你去?”
杜柏钦冷冷地道:“我不喜欢跟你睡过的副主任。”
何美南大叫一声:“喂!”
何美南气咻咻地道:“要不你回医院住两天再出访,不然就是我们美艳的呼吸科副主任随机出访。”
杜柏钦一口回绝:“都不。”
何美南使出杀手锏:“不然我给军方打报告说你妨碍医疗合作。”
杜柏钦正抬手解领带,闻言挑挑眉,不咸不淡地说:“你上次醒的那支Léoville-Barton
,被家里的酒鬼偷喝光了,你别来我家烦我了行不行?”
何美南惊叫一声:“啊!谁!”
蓁宁正准备去酒橱取一支白兰地,探头看了一眼情况不妙,赶忙又缩了回去。
杜柏钦眼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厨房,并没有理会她,一行人径自往一楼他那间书房去了。
何美南进了书房,收起了嬉笑的神色,低头取出听诊器。
杜柏钦揉着额角坐在了沙发上。
何美南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肺,转而到柜子边检查他的药。
杜柏钦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按着额头对司三说了一句:“十五分钟后叫我起来。”
何美南出了书房,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去,热情地打招呼:“嗨,蓁宁美人儿。”
蓁宁满手的白色面粉立在厨房中央:“你好,何院长。”
何美南吸吸鼻子:“烤什么?好香。”
蓁宁戴着厚厚手套从烤箱里拉出来烘焙柜子:“饼干。”
何美南洗手斟了一杯咖啡,丢了一块进嘴巴里:“唔,又香又甜,好吃。”
蓁宁笑笑,坐到桌子边。
何美南端着咖啡坐在她的身侧,眼底都是狭促的笑意:“我都不知道蓁宁美人儿跟我如此志趣相投,那支酒好喝吗?”
蓁宁老老实实地答:“我恰好看到那支酒开了就喝了,没有特别感觉。”
何美南一拍桌子:“暴殄天物!”
蓁宁心虚地躲了躲。
何美南说:“你喝了我的酒,得帮我一个忙。”
蓁宁问:“什么?”
何美南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道:“进书房去,昨晚的份还在呢,让他把今天的药片吃掉。”
蓁宁缩头:“不敢去,我怕他。”
何美南笑了一声,一口咖啡差点被呛到,他乐得不行:“是他怕你吧。”
蓁宁站在书房门口,伊奢守在门外,公事公办地拦住她:“束小姐,你不能进去。”
何美南一手咖啡一手饼干,站在大厅遥遥地道:“伊奢,你不让她进去,你们主子昏在里边,你负责?”
伊奢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在职责与感情之间挣扎交战好了好一会儿,终于挪开了一步。
蓁宁敲门进去,入眼是一间宽阔无比的房间,屋内的暖气充足,这个被外界誉为墨国第二军机重地的泛鹿书房,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进来,宽大的书桌上密密麻麻的宗卷,桌面上一台计算机的宽大屏幕是黑的,蓁宁看到书房连接着的一间附属的会议室内,他的笔记本搁在明亮的玻璃桌面上蓝色的光隐隐闪烁,沙发面前的一个茶几,桌面上一个竖着文件夹,分不同颜色的标签注明,厚厚一叠都是加密的国家文件。
杜柏钦穿浅色条纹衬衣和一件黑色绒衫,正倚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到她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复又转回到手中的公文,也没给她好脸色:“谁叫你进来的?”
蓁宁走了几步,垂着手立在他跟前:“我答应何医生叮嘱你吃药。”
杜柏钦直接逐客:“我很忙,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蓁宁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透明的小杯子里放着的药片正搁在柜子边上,她说:“你把桌面上的药吃了,不差这一分钟。”
杜柏钦这时方抬起头,将她从头至脚看了一遍,隔了好一会儿,才阴阴森森地说:“束蓁宁,下次还要再逃跑,二十发子弹够不够用?”
蓁宁心想,真沉得住气,现在才开始算账,这人,为这件事情记恨这般久。
蓁宁厚着脸皮道:“要不您再赏我点儿?”
杜柏钦脸色又白了:“你就非得这么顽劣?”
蓁宁笑了笑:“殿下,失节事小,自由事大。”
杜柏钦不理会她的油腔滑调,低头继续看文件:“老老实实在泛鹿呆着。”
蓁宁一横头,语气坚决:“我不,我还要走。”
杜柏钦猛地摔下手边的一沓文书,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声:“你!”
蓁宁脸上也没有惧色。
杜柏钦末了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色:“出去,在我发脾气之前。”
蓁宁可还没忘记身负重任:“把药吃了。”
杜柏钦的嗓音沙哑,却是含着冰一样的寒:“出去!”
蓁宁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往外走。
转身听到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蓁宁跨出书房又后悔了,何苦气他来着。
蓁宁午后睡得迷迷蒙蒙地起来,看到屋檐一角照射出的阳光,这段时间康铎的天气倒是不错。
可是天气再不错,她也只能在屋里睡觉。
蓁宁走下楼去,空荡荡的大屋,杜柏钦明显不在家,蓁宁今天都没见过人。
他自从出院后,在这屋里见到她都是漠然的一张脸,蓁宁也不是不难受。
今天中午将茉雅还来过。
蓁宁听到楼下佣人的招呼喧哗,反正也不敢出房间,只好蒙头睡了一个下午,连午饭都没吃。
心情更加郁卒。
蓁宁傍晚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就进了实验室埋头工作到夜里,一直到眼睛酸涩鼻子都被各种香精的味道浸得发麻了,才往楼上走去。
蓁宁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听到走廊深处的一个声音,低哑带了几分疲倦:“过来。”
蓁宁闻声抬头,见到走廊尽头的主卧室房门敞开着,杜柏钦站在门前,穿一件单薄衬衣,似乎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但明显的脸色惨淡精神不佳,见到她听到了,扶了扶门转身往房间里走。
蓁宁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他回医院去了。
蓁宁愣了愣抬脚继续往自己屋里走。
对面的起居室内传来阴沉声音带着警告:“束蓁宁。”
蓁宁只好默默转身,慢吞吞地走到主卧的门前。
杜柏钦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点烟,那种细长的雪茄烟,打火机清脆一声响,许是脸色苍白,蓝色火苗映出如玉一般淬炼的脸庞。
蓁宁看着碍眼,病才好了三分就要开始吸烟,于是站在门口不愿再进去,只隔着了一个起居室遥远的距离问他:“干嘛?”
杜柏钦没好气:“过来,我没气力走。”
蓁宁面无表情:“我讨厌吸二手烟。”
杜柏钦动手将烟按灭,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是幽幽灭灭的阴冷。
蓁宁也不是不知道他在生气,生气她以极端形式的负气而逃,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不管有多爱,倘若要她丢弃自尊,她宁可永远还念。
蓁宁走了进去,说:“你不回医院去?”
杜柏钦牵牵嘴角,自嘲笑了笑:“我哪里安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拴在我身边。”
蓁宁只觉得心开始发软,她嗫嚅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杜柏钦说:“我当日几乎被你吓死。”
蓁宁倔强地道:“如果你肯好好放我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杜柏钦可能今日太累,难得不动气,只缓缓说:“既然爱我,就不要再走。”
蓁宁忽然难忍鼻中泛起的酸楚,只好垂下了头掩住表情:“我不得不走,你又不是不——”
她声音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知道——”
杜柏钦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手在沙发扶手动了动,低唤了一声:“蓁宁?”
蓁宁低着头,并没有面对他。
杜柏钦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他扳过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冷,蓁宁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杜柏钦瞧见她的脸,方才一直因为疲倦显得有些淡漠的脸色微变,他声音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又不骂你,你哭什么……”
蓁宁眼眶泛红,轻轻地跟他说:“就是因为爱你,才一定要走。”
蓁宁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杜柏钦伸手去擦她的泪,但完全没有用,女人一旦哭起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杜柏钦只好将她往怀中按:“别哭了,好了,别哭了。”
蓁宁靠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收起眼泪,她哭是没有声音的,只轻轻抽噎一下,肩膀就跟着颤动一下。
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模样看得杜柏钦更加心疼,他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一哭我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蓁宁推开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膝将头埋进膝盖中。
杜柏钦抱起她转了一个位置,将她的脸托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怀中的人泪水晶莹剔透,眼睛亮得如一面春日的湖水。
杜柏钦嗓子很哑,因此说得很慢:“我明天要出国,刚刚出院这两天我行程排得太满实在没有时间,秘书室已经约好,我一回来跟就她谈。”
蓁宁望着他没有说话。
杜柏钦神色很平静,声音带了低缓的回音:“如果解除婚约的消息出来,会有舆论的压力,这些由我来处理,可是你一定不能再乱跑。”
蓁宁仍旧一动未动。
杜柏钦捏住她下巴稍微加重了力道:“听到没有?”
蓁宁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杜柏钦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微微咳嗽了一声:“make peace,嗯?”
蓁宁默默地忍住了心里激烈动荡,她了解他,他不是轻易给承诺的人,但一旦给了承诺,那就绝不会失信,如今他开口跟她说分明,那想必他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放弃——放弃这段举国拥戴的婚约,放弃那位深得民心的王妃,放弃两个豪门世家之间的联姻。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问题会不会很麻烦?”
杜柏钦安慰她:“不用担心,我可以处理。”
蓁宁说:“今天,将小姐还来过。”
杜柏钦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听司三说了,抱歉我在开会。”
蓁宁低了低头:“我总觉得有点羞愧。”
杜柏钦脸上黯了黯:“对不起。”
杜柏钦脸上的疲倦压不住,又开始咳嗽。
蓁宁轻轻拍他的背:“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
杜柏钦皱着眉头抱怨:“咳咳——你都不知道,何美男存心的,那些药简直苦死人——”
蓁宁心底微微的难过,也是,他以前不知多健康,零下十几度穿一件防寒裤子一样去滑雪,南部那场雪地里的惨烈战役留下的枪伤,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发了多少脾气,才能接受今日这般身体。
他咳嗽得愈发厉害。
杜柏钦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见她没有拒绝,才靠近她的怀中。
杜柏钦倚在她肩膀咳得后背都微微颤抖。
蓁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环住了他的宽厚肩膀,手摸到衬衣下肩胛骨,瘦削坚硬。
她轻轻替他拍背缓气,过了好久,他凌乱气息才慢慢平定下来,杜柏钦闭着眼靠在她的肩上,他的发梢有的微微潮湿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尖。
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蓁宁,我这几天咳得真是话都说不出了,你还跟我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