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爸爸过来,似乎是应酬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在斯家做了一辈子的臣子,不能说老板的不是,只能闷头忍着,葭妍见到他也不快,我陪着他到住院部的小花园里说了会话,司机将他送走了。
晚上妈妈回家去休息,我留下来陪床。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握住葭妍的手说:“忘了他吧,重新开始。”
她终于开始哭。
我了解葭妍的性格,她从小要强,人长得漂亮,无数男生围着她转,什么都要是最好的,从衣服鞋子,到男朋友,斯定文一直是城中公子哥儿的翘楚,她挽着他手臂夜夜外出游玩,骄傲得像个公主,如今一下跌到泥地里,她真心待他这么多年,满打满算能嫁入斯家做正式太太,没想到梦想破碎,竟只是一个瞬间。
女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她也未必就真的想死,只是盼望着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怎知斯定文甚至都不来探视她。
我也不想再问斯定文为什么会突然另娶他人,因为结果已经发生,原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两姊妹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第二日的中午,我和爸爸坐在病房外的走廊椅子上,商量葭妍以后的事情。
我劝爸爸让她出国修养一阵子,和斯家彻底断了联系,不见面,兴许的,慢慢就好了。
爸爸也同意了。
我们谈出去哪里好,我建议去欧洲,爸爸担心费用太高,葭妍一向花钱如流水,我低声劝他:“信用卡额度减低一点就好,她经此一难,也许会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正说着话,爸爸忽然抬头一望,立刻站了起来,远远就恭敬地喊了一声:“斯总。”
我慢慢地回头,看到走廊深处的人正缓步而来。
斯成穿了一件米白色休闲裤子,灰色圆领T恤,早春天气依然寒凉,他外面套了件黑色薄绒面西装,清瘦挺拔的身形,走近了,我望了一眼,不笑的英俊面庞,鼻翼显出一道细细的法令纹路,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他身后跟着一位中等身材穿黑西装的司机,拎着他的公文包,微微躬着身规矩地跟他保持着距离,诺大的病区走廊,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容貌依旧,可是我却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我就看着他这样一个人走过来,单单薄薄的一个影子,从我认识他以来,数年间他身上一贯的闲散适意——此时再也不见一丝一毫,却有了莫名的沉沉压迫感。
礼数还是要维持,我低声打招呼:“大哥。”
斯成眉头轻轻拢了一下,微微吸了一口气,才对爸爸说,嗓音低缓,带了微微的沙哑:“我刚回来,顺路经过,就过来看一下葭妍。”
他回头示意了一眼,司机立即递上一个精美的果篮,爸爸接过,又恭谦地说:“劳烦您挂心了。”
斯成对待我爸,依然是以前的模样,矜持而客气,爸爸待他的态度,却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又对我说:“小豫儿,好久不见。”
斯成将一个白色盒子递给我说:“定中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你手机丢了,着急得不行。”
我伸手接过:“谢谢。”
斯成说:“葭妍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爸爸忙道:“身体在恢复了,是在这间病房——”
我立即拦住了我爸:“我姐睡着了。”
斯成望了一眼我的神色:“没关系,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下次再来。”
第二天我在医院的食堂吃午餐。
正埋头吃一份红烧牛腩,一晃神,斯成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赶忙抬手擦擦嘴角的饭粒,听到他说:“我进去病房,你妈妈说你在这。”
我以为斯先生日理万机,下次再来不过是客气话,谁知他隔了一天还真的又来,斯家到底让不让我们安生了。
斯成说:“我听你爸爸说,计划让她去欧洲?”
我委婉地说:“斯先生,这是我们家的事。”
斯成神色不动:“我们两家,不用那么生分。”
我跟斯定中已经结婚,照理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我转过脸去,心底的寒霜慢慢浮起来。
我的不快如此明显,斯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沉默了一会,他又说:“你跟李叔不用操心,我让公司来安排。”
我冷笑一声:“你们银山集团的员工福利有好到病休还附送出国旅游了?
斯成也不跟我计较,还是商量的口气:“那么让我安排?”
我不客气地说:“你是她什么人?”
斯成说:“这也是定文的意思——”
我将手撑在桌沿,恼怒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我知道我是迁怒,对他也好,对斯定中也好,我就是恨斯家的人,我知道这不理智,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斯成低头望了一眼,忽然握住我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我的右手的手腕有几个淡淡的青色印子,眼睛真利,这也看得见。
我挣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道:“不小心磕到了。”
斯成的目光,深不可测的,重新又扫视了我的手腕一眼,却没有再追问。
葭妍出院之后,我返回了旧金山。
也许是我临行时的那一顿怒吼起了效果,斯定中没有再因为我回国的事情找麻烦。
我们继续平静过日子。
彼此不揭伤疤,便什么都好过。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训练,斯定中的康复最近有起色,他可以依靠手臂的力量支撑双拐,能独立能走大约十多分钟,他自己能动了,脾气却越来越暴躁。
我担心葭妍的心理状态,有时正在陪着斯定中,想到了她的事情,便有点走神。
自从我返回米国之后,斯爽给我频繁地打电话,好声好气地做斯成的说客,想要安排妥当葭妍赴欧洲的事情,国内的来电比以往也多了起来,有时怕引起斯定中的不快,我便走到阳台外面接电话。
一日上午我挂了电话,回过头便看到斯定中,他自己将轮椅推到了阳台的落地窗外,阴森森的语气:“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听到?”
一开始我还耐着性子和他解释,到后来,我受不了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更加恨他和斯定文从来没有过一句关心葭妍的话,便直接越过他走进房间里,不再和他说话。
有几次我径自走过他身旁,身后的斯定中就拾起拐杖,将桌面的杯子砸了个稀巴烂。
一天晚上,斯定中做完了按摩,我给他擦拭身体换睡衣,那一天我们刚吵过架,他躺在床上,瞥了一下我的木然的脸,嘴角抽了抽,开始说话:“回国见到大哥了?斯成执掌帅印之后是不是特别的英俊不凡?再回来看到你丈夫这幅残废的样子,怎么?心里特别痛苦?”
我那一瞬间忽然没忍住,恶狠狠地抬起头,直瞪瞪地看他:“斯定中,你少无理取闹。”
斯定中不悦地道:“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心里特委屈?”
我闷头答:“没有。”
我从不表态,斯定中却仿佛一定要从我这里印证一个事实,他坚持不懈地存心激怒我:“你对我大哥这么日夜牵挂的,他知道吗?又或许他知道呢,葭豫,你还不知道呢,你跑出去的那晚,我根本不在家,可是——是谁将我找回让我出去找你来着的了?”
我低着头不答话,心底有难过慢慢地涌上来。
一切都是注定的。
斯定中嘲讽地笑了一声:“他如果在意你,他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我心头无名火起,只想尽快结束对话,便冷冷地说:“我跟你大哥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一大男人介意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你烦不烦?”
斯定中眼底一跳,忽然抬手掐住我的脖子,额头青筋隐隐暴露:“嫌我烦是吗?谁不烦的你找谁过去啊!”
我喉咙一阵窒息,心头却是悲凉涌来:“若不是有你,我早已经被砸死了,我不跟你过一辈子我跟谁?”
斯定中怒不可遏,捏住我的脖子,一把将我推下了床:“我没求你舍身报答我,你别摆出这副可怜相!”
他手臂的力量大得惊人,我被他一推,直接摔出了三尺远,幸好房间铺着地毯,我心底打定主意,无论他怎么待我,我一定不反抗。
只是他非得反反复复地提斯成,提到斯成,我便沉默不语。
得不到我的回应,斯定中将一屋的碗碟摔得粉碎。
吵起架来,哪怕我一句话也不说,他自己也能生气万分,而且还不容我躲避,我也没打算躲避,到后来,我下巴、手臂、脖子,所有他能拽住我训话的地方,都满是淤青。
他一定要扯到斯成,并且逼着要我回应,一直到我心灰意冷,有一日我终于说:“斯定中,你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巴不得跟你大哥抢女人?”
斯定中气得双眼怒目圆睁,手撑在轮椅上想要站起来,他半支起身子挣扎要站起来,忽然抬腿一脚踢翻了身前的一把椅子,怒吼了一句:“滚!”
下一刻,他因为用力过大,手臂在轮椅的扶手上失去平衡,整个人歪斜倒头栽倒了下来。
我扑上去,接住了他的身体,看着那把倒在地板上的椅子,却呆呆地愣住了。
斯定中反应过来,也愣住了。
佣人终于冲了进来。
我跪在他轮椅的踏板上,斯定中沉重的身体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只顾着急急地说:“定中,你再踢一下?”
佣人上前来将他扶起来,他努力地想要再次抬起腿,却再也动弹不得。
我奔到客厅打电话给他的医生。
他主治医生回复我:“在应激情绪的控制之下,可能会有腿部瞬间暂时恢复的情况,也不排除是他神经功能好转,请跟我的助手联络,安排斯先生尽快再来做一个详细检查。”
我丢掉电话,蹲在沙发边上捂住脸开始哭泣。
他已经要将我逼疯。
我打电话的间隙,佣人已经将屋子重新收拾整齐,我从沙发边上站起来,看着干净整洁的客厅,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我上楼去,斯定中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床上。
我站在房间门口。
他半倚在床头坐着,瓮声瓮气地说:“进来。”
我担心他又要发脾气。
他说:“葭豫,过来。”
我坐到他的身旁:“你要喝水吗?”
斯定中不再说话,抬手将我按到了他的胸口。下巴蹭了蹭我头顶的头发,一动也不动地将我抱在了怀中。

☆、第41章 四一

秋天即将开始的时候。
我跟斯定中商量我的读书事宜。
他一开始就答应我继续去读书,所以在前一年的十二月份的时候,我往New York Uy递交了申请入学的材料,其中包含的两份推荐信,其中一份来自我国内的大学导师周阆为博士,另外一份也是周阆为出面替我搞定的,来自Yang ,陈家杨,台湾华裔,是纽约WK律师楼的高级合伙人,曾在Bar担任过重要职务,去年被Law & Politics杂志评为纽约Super Lawyer,此位大牛我认识都不认识,周阆为跟我联系的时候提起过,他是斯成读JD时候的大学同窗,五月份我顺利收到了NYU的研究生offer,纽约大学的法学院全美排名第六,当年的LSAT分数要求170,GPA要求是3.56,我在美国的一年,围绕着斯定中过得兵荒马乱,并没有考LSAT,在本科最后两年,周阆为给我打了一个A+和一个A,我的GPA成绩是3.61,申请了LLM的课程,课程时间是一年。
我想到周阆为,想到我在国内跟他的课题,做到一半跑掉了,我答应要在南大读他的研究生,最后也没有读,我是不肖弟子,他还尽心尽力出面替我周旋,师恩深重,我常常觉得无以回报。
我打电话跟周阆为致谢。
他似乎在忙,不知是在上课还是开庭,一接通电话劈头就骂:“不用谢我,这事儿不是我办的,我早跟你们斯大总裁说了,管她干什么,趁早回去生一打孩子算数。”
我被训得一顿灰头土脸。
挂了电话,怔怔地愣了半晌,心底有酸涩的暖意慢慢地涌起。
却刺得人鼻尖发酸。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这般徒手无望的生活,我却还是要过下去。
我要去东岸的学校读书,我问斯定中愿不愿意和我搬家。
斯定中生气地答:“我不搬家,你要读自己去。”
我柔声说:“那我去上学,只读一年很短,我一有假期就飞回来陪你好不好?”
斯定中看了我一眼,冷嘲热讽地说:“葭豫,这么急着摆脱我?”
我只好又回头来说:“那你和我去,医院的治疗只用定期回来检查,我们只要复健师和体能训练师,如果你的理疗师不愿意搬过去,我们可以再找?”
斯定中不耐烦地说:“你就是打算这么折腾我?你故意的吧?想让我一辈子都是个残废?”
自从那一次我们争吵,他腿忽然能动,可是就只有那一次,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只能建议我们继续做恢复锻炼,他突然燃起的希望,又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熄灭。
我哀求他:“斯定中,你说过让我继续读书——”
斯定中不咸不淡地说:“是啊,你为何不申请西岸学校?”
全美排名前十的法学院,可有多少间在西岸?横竖是读书,他从来不认为全美前十和全美前一百有什么重要,我在课业上一向和他没有太多话题,我不再分辨。
结果斯定中不肯走。
Orientation Day我也没有参加,留在三藩市继续同他纠缠。
斯定中死活不同意我去东岸读书,也不肯找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我一次又一次被他的不讲道理逼到发疯。
两个人过日子最重要是沟通,我诚恳同他道歉:“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对你态度不好,你不喜欢我回国,我偏要回,这个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了。可是定中,我回国真的除了陪我姐,我什么也没做,我为我姐姐的事情太伤心了,可是定中,你跟你三哥对我姐,有过一句好话吗?”
我以为他至少能稍微懂一点点事。
谁知斯定中望着我,眼中露出的是冷冷的嘲笑。
他就那样,带着讥讽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我三哥没娶你姐有什么稀奇?我三哥娶谁,有没有爱情而结婚又有什么稀奇?你眼前的我们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对?”
我气得几乎气都断掉。
自从那夜,我不再同他说话,我不再同他商议,只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是来美国以来,我第一次同他冷战。
距离开学一个星期,我按照行程开始收拾我自己的箱子。
周四,我预约了快递公司要来托运行李,早上我将箱子从楼上运下,摆在客厅,然后出门办事。
到中午回来时,看到车停在庭院,斯定中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佣人过来找我:“太太,斯先生找。”
我走进一楼客厅,看到他的轮椅横在我的两个大箱子中间,斯定中坐在上面,一支拐杖架在他的腿上,他的脸上乌云密布。
我远远地站在客厅的门前,依旧不说话。
斯定中凉飕飕地说:“你这就是打算天高任鸟飞了?”
我不说话。
斯定中又道:“我还没同意,你凭什么去纽约?”
我仍然不理会他。
斯定中拾起拐杖,恶狠狠地敲在我我的箱子上:“说话!”
我说:“我去纽约读书,我希望你理解,这对我们的婚姻没有任何影响。“
斯定中玩味地笑了一下:“还继续读法律是吧,如果我没记错,我亲爱的大哥,读的就是法律吧?你怎么不申请跟他同一所大学?”
我心里恼恨地想,我倒是想啊,只恨成绩不好。
我此时还有点理智,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我大学本科就读的法律,怎么没见你那么多意见?”
斯定中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拐杖的顶端,冷笑着说:“我那时蠢啊,还没领会出来这其中的精髓呐,葭豫,你究竟喜欢我大哥多久了?”
我垂头丧气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斯定中随口而出:“去纽约读书和跟我离婚,你选一样。”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我所有冷静就被摧毁了,我一脚踢开半掩着的大门:“斯定中,你当婚姻是儿戏吗!”
斯定中提高了音量:“是谁当婚姻是儿戏!”
我冲到他的面前,满心的悲愤倾泄而出,为他的不懂事,也为我们濒临破碎的关系:“斯定中,我们结婚不到一年,你就说离就离?!你到底把婚姻当什么!”
斯定中脸上被我骂得挂不住,目光却射出了暴戾:“是你把婚姻当什么吧!我珍重你爱你,你呢,既然你爱的人不是我,为什么要假惺惺的嫁给我!”
我歇斯底里对着他吼:“我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斯定中冷淡地说:“葭豫,别把我当傻子。”
我咬牙忍住打颤的双唇:“我没有。”
斯定中一字一字地用刀子戳人:“你嫁给我,是心甘情愿没错,你心里是不是因为我因为就残废了你想要用一辈子报答我?”
我那一瞬间简直疯了,只想把胸腔中让人窒息的恨意撕得粉碎:“是!我就是打算这样和你过一辈子,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够,那我就把这条命陪给你妈!”
斯定中眉毛一挑:“真难得啊,说实话了啊。”
我排山倒海的压抑和委屈袭来:“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尽心尽力陪你,服侍你,可是你呢,自从我们到美国第一天起,你给过我好脸色了吗,我相信我们有感情基础,可以互相包容过一辈子,你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吵架,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斯定中忍着怒气,冷淡地望着我说:“我们家不缺一个佣人,我不用你尽力尽力,我只问你,你在我身边,冠着斯定中太太的头衔,你心里爱的是谁,你敢不敢承认?”
我只觉得瞬间好像有一根尖锐的刺插|进了我的心头,我发疯似的哭着大喊大叫道:“是!我爱的是斯成!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本来也不想要嫁给你!我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是斯成!你满意了吧!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吧!”
话一出口的刹那,我就知道我们完了。
我手脚都在抽搐,哭得完全停不下来,视线模糊之中,看着斯定中疯了一般地转动轮椅,手上挥舞着拐杖,将我的箱子撞得七零八落。
整个客厅都是怦怦的巨响,瞬间他碾压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狼藉,他转到我的面前:“你怎么不干脆继续说,说你就是因为内疚才嫁给我?”
斯定中捏住我的脸颊,恶狠狠地说:“说啊!”
我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我说:“没错,就是那样。”
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脸庞惨白得像一张纸,呼吸不上来,喉咙发出嘶啦的声音,他俯身拾起双拐,掀翻了我的箱子,力气大得吓人,四个轮子咕噜噜地在地面上翻滚,一直滚到门口,斯定中拐杖一戳,箱子直接摔出了门外。
他指着我的鼻子,双眼瞪得通红,怒火冲天地叫:“滚出我的家!”
我站着不动。
斯定中一拐杖砸向大门,震得惊天巨响。
斯定中继续怒吼道:“滚!滚去读你的书!”
他愤怒地转动轮椅,一拐杖砸向我脚下的地板,脚趾骤然一阵剧痛袭来,我凭着本能的反应惊慌地一跳,跌出了门外的台阶,还来不及爬起来,身前一声巨响,大门砰地一声在我眼前关上了。
我跌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
被人这样扫地出门,平生还是头一遭。
冷静下来之后心里涌起无限悲愤,我何尝受过如此欺辱,我发誓绝不回头求他。
望着紧闭的大门,我咬着牙爬起来,将散落地面上的东西扒拉进箱子里,头也不回地拉着箱子走了出去。
下午五点多,秋天的斜阳映照在街上,树影摇曳。
我身上穿了一件衬衣,一条薄薄的牛仔裤,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这才觉得有点凉。
站在街边拦车,我翻出兜里的零钱包,里面有张卡,还有若干散钞,又检查了一下,一切手续证件都在箱子里了,我直接去机场,买了张机票飞纽约。
我返回学校去,先读LLM,斯定中实在要离婚,我就继续读JD,读JSD。
我总归还有书可以读。
东奔西跑了一个星期之后,距离开学前的三天,我终于搬出了酒店,住进了曼哈顿下城区,我在22街的一幢公寓大厦租了一套小公寓,公寓距离华盛顿广场附近的学院只有半小时的路程,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举目皆是高耸的摩天大楼,远远还看得到的新建的世贸中心的顶楼,我还花了半天时间逛了逛格林威治村,我们学校毗邻格林威治村,这里是无数美国小文艺青年的聚集地,除了大量的爵士酒吧和实验剧场,校区附近还拥有各种口味的餐厅,而且美味又便宜。
新奇忙碌的生活暂时冲淡了我背井离乡的独孤感。
将行李住所安置妥当之后,又忙着在中国城忙着置办厨具,我本不善厨艺,如今沦落异乡,为了不天天吃三明治,只好花了两天去市场买回食材对着菜谱,苦练几道简单速成的中国菜。
开学之后,太忙了,日日早出晚归,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和泡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