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人就是心急。
这件事过去半个多月后,就传出三教闹鬼的事。说是路过的人总看到那窗户里挂着一个人,又有上深夜自习的学生说十二点后走道里有轻轻脚步声。甚至还有学生在楼里迷路,转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出路。
越传越玄。
女鬼不投胎,自然是在找负心汉。
那扇窗户正对着是一条同往食堂的干道,下课学生必经之地,弄得每日经过那条路的男生不论有没有心虚,都有点毛骨悚然,仿佛谁在背后盯着自己一样。那阵子虽然期末教室紧张,但也少有人去三教上自习。
好在不久就放假了,流言随着离校的学生而消失。
暑假里,一个雨后闷热的夜晚。
下晚自习的铃声已经打过很久了,与宿舍区隔着一片操场的教学区寂静无声。惨白的路灯下有零星虫蛾不知疲倦地飞扑着。
路边灯下小树旁,总有那么一两对情侣正在偶偶私语。教室的灯光次第熄灭,最终一切都归与平静。
三教也同其他教学楼一样,在午夜的黑暗里沉睡着。
忽有一道亮光从窗户里闪过。
保安甲揉了揉眼睛,“三教里好像有人啊?”
保安乙笑道:“前后门都锁了,哪里进得去人?就算是贼,那破楼里除了木头桌椅也没什么可偷的。”
说话间又有一道白光闪烁了一下。
保安甲很疑惑:“是有什么东西!”
“别是真闹鬼了吧?”保安乙用电筒照了照那栋房子。
几分钟过去,一切正常,并没有白光再闪过。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继续往下巡逻。
三教二楼的楼梯口,冯晓冉气急败坏地给了旁边男生一个爆栗子。
“死菠菜,我早跟你说了,不能用手电筒,不能用手电筒!你听不懂中文啊?”
那个叫菠菜胖乎乎的男生一脸小媳妇样,“当家的,这里这么黑,不用手电筒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
冯晓冉压着声音歇斯底里:“我们是来见鬼的,不是来寻宝的!”
“谁说见鬼就不能用手电筒呢?”
冯晓冉正要发作,忽然听到头顶咔嚓一声响,似乎有人在楼上走动。
她急忙意示菠菜安静。
上面是四楼,上次闹人命的地方。那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从西侧响到东侧,又缓缓踱了回来,正正停在了冯晓冉他们头上方。
冯晓冉一个寒战,原来是菠菜冰凉汗湿的手抓住了她的。
菠菜声音打抖:“当家的,它是不是发觉我们了?”
冯晓冉蔑视他:“堂堂五尺男儿,听到点声音都吓成这副德行!”
菠菜很委屈:“都说了是女鬼了,万一仇恨天下男人,一见到就杀之以快,怎么办?”
冯晓冉笑,瞅着菠菜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表情说:“你放心,她要杀你,我就动用我的通灵大法,跟她沟通,说你是GAY。”
菠菜两眼一瞪,深吸一口气。猛然一阵狂风刮来,一下就将两人掀倒在地。一时间窗户玻璃破碎声,桌椅倒地之声,四处响起。狂风似在走廊里回旋,声音仿佛鬼哭狼嚎,尖锐刺耳。
冯晓冉捂着耳朵趴在地上,魂魄已经吓得出壳了七成,只觉得这风力大地几乎把人从地上吹起来,要卷到天空中一般。
地动山摇之中,又感觉到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透身而过,粘腻阴冷,让人通体生寒,几欲呕吐。
冯晓冉忍受不了,放声尖叫起来。
没想随着她高八度的叫喊,风却慢慢停了下来。虽然还很阴冷,可是已不再有什么东西粘在身上的感觉。
冯晓冉哆嗦着转过身去:“菠……菠……蔡小波,饿……饿刚才是开玩笑的。你怎么会是……”
却见蔡小波惨白着脸倒在地上,早已经昏了过去。
冯晓冉觉得事情闹大了,急忙推他:“菠菜!菠菜!你没死吧!”
蔡小波昏得颇彻底,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冯晓冉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绵长有力,不像是将死之人,也放下心来。
突然头顶又是一声咔嚓响。冯晓冉寒毛倒立,心惊胆战。
极寂静中,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没看错,一只闪烁着柔和的淡黄光芒的小纸鹤在旁边飞舞着,如梦似幻。纸鹤拍着翅膀,上下窜了窜,然后整个散做一团光球,渐渐消逝在空气里。
冯晓冉晃了晃脑袋,丢下蔡小波,鼓足勇气往楼上走。
四楼一片狼籍,惨淡的月光穿过被风吹开的门照射进来。走廊尽头一片昏暗,隐约可见人影卓卓。
冯晓冉拽紧了手里的电筒,哆嗦着照过去。
光束先照到一双穿着凉鞋的脚,一点点上移,一件格子布连衣裙,再往上……
女鬼忽然转过了身来,一双流光潋滟的眸子,妩媚一笑。
美女。冯晓冉心想。手上一抖,手电筒掉在地上。黑暗中,那女鬼双眼居然还带着光,阴气森森扑面而来。
冯晓冉深吸一口气,扯开喉咙大喊:“鬼啊----------……”
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你想把保安招来吗?”
冯晓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似乎只过了几分钟,因为那个漂亮的女鬼正坐在自己身边。
冯晓冉反射性地要再叫,那个女鬼不耐烦地阻止了她:“同学,我就长得那么像鬼吗?”
冯晓冉闭上嘴,仔细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朴素,脸色红润。
她松了一口气,“同学,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可没吓你,都是你自己吓自己。”那女生笑了笑。
冯晓冉问:“你也是来探险的?”
女生挑了跳眉毛,“你呢?叶公好龙?”
冯晓冉脸有点红。
女生望了望天色,“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冯晓冉有点不甘心:“我……前阵子被吊死的女生是我老乡……”
“哦,”女生想了想,“也好。”
也好什么?冯晓冉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对方指间发光,在她眉间一点。一股清凉涌进大脑。
片刻后,冯晓冉听到了一阵有规律的咯吱声。
女生低声说:“做好心理准备。”
冯晓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着走进尽头的教室里。
教室里空荡荡的。
冯晓冉诧异地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啊。
女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她的肩膀,指了指上面。
冯晓冉僵硬的脖子一格一格地抬起来。
咯吱声中,少女的身子在半空轻轻摇晃。
冯晓冉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湿透。
“汤丽……”
女生仰头道:“同学,仰着脖子疼,还是下来说话吧。”
汤丽慢慢降了下来。她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和生前区别不大。
冯晓冉略微放心,不再害怕,说:“汤丽,你说,是谁干的,我一定为你报仇。”
汤丽却望向旁边的女生。
女生对冯晓冉说:“她上吊伤了舌头,说不了话。她说,你们都误会了,她是自杀。”
冯晓冉打搅:“什么?”
女生说:“她说,她自寻短见,因为得知身患绝症,又逢失恋。一时头脑发热,没有想开。”
冯晓冉又好气又好笑:“你你,你真是气死我!”
汤丽惭愧地低下头。
冯晓冉怒其不争:“虽然同你不是很熟,但是认识已有好多年。生命怎么能儿戏?”
汤丽神色凄凉。
冯晓冉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夏解暑、冬添衣,你把脖子往绳子里一伸,就回报了他们?”
汤丽啜泣起来。
旁边女生说:“够了。她已经明白了。同学,我送你上路吧。”
汤丽闻言,给那个女生鞠了一个躬。
女生淡淡一笑,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符,一只淡黄光芒的小纸鹤扑着翅膀,飞出教室。
汤丽冲冯晓冉点了点头,追随着纸鹤而去。
冯晓冉呆呆看她走了,转向女生:“你是灵媒?”
女生不答,只说:“你这下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吧?”
冯晓冉不罢休,“你是我们学校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转身就走。
冯晓冉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我可崇拜有特异功能的人了。我叫冯晓冉,外语系的,姐姐贵姓?”
女生无奈:“冯同学,午时已过,今日是七月半,鬼门大开之。这里地阴,你八字又较轻,呆久了对你身体不好。你快回去吧。”
冯晓冉听她满口专业语言,更是手舞足蹈:“同学,大师,认识一下嘛!”
女生实在没办法,说:“我姓沈,沈灵素。”
“灵素?同学,你这名字起得可真好。你会法术,你能教我吗?”
灵素翻了一个白眼。
冯晓冉忽然想自己还有同伴,“菠菜!菠菜呢?”
灵素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大呼小叫地冲下楼去。
就听见保安喝道:“哪个系的学生?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不要跑,站住!”
楼下闹开了锅。
灵素笑,走进黑暗中。

***

灵素长那么大,说到朋友,算起来只有许明正一个。
可是小许却没有当她是朋友。他对她心存爱慕,情人做不成,也很难做朋友。
而许明正之前,能同灵素交流的,只有母亲和妹妹,可惜两人均已去世。
冯晓冉说:“灵素,你是不是传说中的命硬克亲之人?”
灵素也不恼她的口无遮拦,冷笑道:“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冯晓冉笑:“你说我八字轻,你又能驱鬼,我跟着你只有好处。”
灵素仰天长叹。
冯晓冉自从知道灵素异能后,追着拜师。灵素天赋异禀,没什么可教她的。来往久了,便成了朋友。
冯晓冉家境宽裕,热情开朗,天真烂漫。这性格同灵素刚好互补,两人非常处得来,旁人看了都称奇。
冯晓冉是外语系的,学西班牙语,当初成绩不好调济的。她不是用功学生,旷课累累,英语考试都还得靠灵素给她复习。
毛概课布置小论文,灵素提醒她早点自己写,她不信邪,临要交了才抄了一篇,就给老师抓个正着,训了个半死。
从那以后,灵素就成了她的风向大师,周末出门逛街,都会请教一声:“去南城还是到北市?”
甚至问:“沈半仙,帮我预言一下这学期文学史考哪几章?”
灵素斜睨她:“第一章到第四章。”
“可总共就四章。”
灵素点头,“没错。”
关于灵素的异能,冯晓冉一直守口如瓶,甚至连自己的发小蔡小波都没有提起过。她是个靠得住的朋友。
冯晓冉一直想跟灵素拜师学艺。灵素说你没什么慧根,学也学不到,不如学点普通的风水和面相算了。
冯晓冉便问:“我面相如何?”
灵素如实回答:“你是享福之人。”
冯晓冉顿时乐滋滋的。
灵素本想说,你将来嫁一个教书匠,移民美国,会生三个孩子,就此沦为奴隶。后想到冯晓冉总是满怀深仇大恨地提起自己恶魔般的小侄子,发誓永不生育,只好把那话先收着。
后来灵素耐不住冯大小姐的拖功,偶尔超度亡灵的时候会让她在一旁观看。冯晓冉跟着见多了阴阳之见的爱恨离合,也有些明白为什么灵素总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沉静面孔。
她是见得太多了。
大三的时候,冯晓冉有了一个男朋友,叫段珏。
说到这个故事,那话有点长。
一日冯晓冉来找灵素,要她一起去上自习。灵素跟着她,一路走到综合教学楼某间正在上课的小教室,冯小姐就停住了。
她扭扭捏捏地对灵素说:“你帮我看看,里面讲台上的那个人怎么样?”
灵素头一次见冯大小姐做小女人姿态,惊奇又好奇,立刻凑到玻璃窗上。
讲台上是一名男老师。看年纪,非常轻,约莫也是刚毕业;看长相,白皙斯文,天庭饱满,双目有神,虽不是很英俊,但也十分吸引人。
灵素笑:“冯晓冉,你给我老实交代!”
冯晓冉羞答答地说:“今天早上,我骑车到逸夫楼的时候,轮胎给钉子扎了。就是他,把我扶起来,还帮我推车送我到宿舍……”
冯大小姐脸已经红透。
灵素啧啧,指了指冯晓冉手里拎着的保温壶:“这点小恩小惠,就让你上门送汤?”
冯晓冉急,“你倒是说,他人怎么样嘛?”
灵素说:“书呆子。”
“这还用你说!”
“很老实。”
“还有呢?”
“嗯……塌实能干。”
“还有还有?”
灵素绞尽脑汁:“目前单身。”
冯晓冉终于满意。
这时下课了,学生们鱼贯而出。
灵素推了冯晓冉一把:“还不进去?”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门上课表里不是有他的名字?”
星期四第五节课,犯罪心理学,讲师段珏。
冯晓冉深吸一口气,走进教室。
灵素没跟进去,她在门外面,只听冯晓冉声音含春地说:“段玉老师……”
她差点跌倒在地上。
段珏很尴尬,急忙更正:“段珏。”
冯晓冉还不知死活,惊讶:“断绝?你要和谁断绝?”
灵素在外面简直要撞墙。
丢死人了。
段珏只好在黑板上写下名字,说:“同学,王字旁加个玉,念jue。”
里面沉默几秒,然后冯晓冉埋头冲了出来。
这件事就这么成为笑谈。
冯晓冉和段珏好上后,专门请灵素吃了一顿饭。中途冯晓冉悄悄问灵素:“是不是他?”
灵素自然不可能点破,装模作样道:“你的姻缘,你若认为是,那自然就是。”
冯晓冉笑捶她:“滑得像泥鳅!”
段珏真是个老实人。平时里听从冯晓冉的一切调派指挥,冯晓冉就是他的红太阳,是他革命前进的方向。冯晓冉的话就是中央红头文件,就是神的显灵。灵素就常见冯晓冉一个响指,段珏就上前为女友捶腰捏肩。
灵素颇同情他,他自己似乎还乐在其中。
这样的人却是犯罪心理学讲师,课堂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论文屡屡见报,系里一颗不大不小的冉冉红星。
冯晓冉自己幸福了,便总想给灵素也找一个伴。她并不觉得灵素不是正常人,反而觉得她聪明漂亮又能干,寻常男子都不配近身。
灵素是发自内心感觉这份情谊的,不过对相亲,始终谢敬不敏。
冯晓冉追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老段系里那么多研究生、博士生,符合各项硬指标,都写在绿头牌上给你挑!”
灵素被逼无奈,终于说:“我以前吃过亏。”
冯晓冉啊了一声,好半天才说:“那一定是一个王八蛋。”
灵素笑了,说:“他英俊潇洒又多金,是言情小说里的不二男主角。”
冯晓冉又说:“那他肯定素行不端。”
“不,他一腔深情。”
“那为什么?”
灵素苦涩一笑:“不是对我深情……”
冯晓冉沉默,相亲一事暂且放下。

***

做为一个学生,灵素是平凡的。她成绩优秀,但是不爱参加集体活动。老师喜欢她,但也没特别照顾她。女同学偶尔背地里也要说她闲话,但是基本上大家都可以和平相处。
而做为一个通灵者,灵素是孤立寂寞的。
她也碰见过其他的异能人士,有一次就见一个男生在学校旧实验室旁收一只猫妖,还一次是一个老者逗弄手上一支凤鸟儿。
彼此看见了,点点头,心照不宣,并没有交谈。
灵素虽然渴望与同行沟通,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在这行里,宛如出生婴儿一样无知软弱。
一个冬日,灵素和冯晓冉经过操场。场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篮球,赛况正激烈,人声鼎沸。
突然一个篮球竟然越过了高高的铁丝网,从天而降,朝灵素她们砸过去。
众人惊呼声中,灵素一把将冯晓冉推开,球砸到她的肩上,然后弹开。
只是一个篮球,灵素也不觉得痛。冯晓冉倒是立刻跳着脚开始骂人。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匆匆跑了出来,捡起球,不住地鞠躬道歉。
那小生凭地英俊。浓眉毛,桃花眼,英挺的鼻子,小麦肤色,笑起来,牙齿雪白。简直像电影明星。
冯晓冉闭上嘴。对这这张笑脸,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男生嘴巴也甜,“两位美女,要我怎么道歉?请你们喝汽水?”
冯晓冉这是彻底没了气。身旁的灵素一言不发,神情怪异地盯着男生。
男生看向灵素,首先看到的,却是一双黑嗔嗔,如浸在泉水里的琉璃珠般的眸子。他心中惊艳,冲她抛了一个眼神过去。
灵素立刻别开脸。
男生只当她害羞,呵呵笑起来。
铁丝网另一头有女孩子不耐烦地叫道:“王治平,你拣个球,怎么需要那么久?”
王治平这才几步一回首地返回球场里。
冯晓冉笑着拽了拽灵素,“你不会看上这么一个绣花枕头了吧?”
灵素冷冷一笑,“他有重影。”
“什么?”
“我说,他有背后灵。”
冯晓冉噤声。
灵素再见到王治平,是半个月后。
那日她在图书馆自习,埋头看书之际,忽然感觉一阵阴风刮了过来。
她惊奇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夹风带雪地匆匆走进教室里。那人正是王治平。那日教室基本满员,巧得很,偏偏灵素对面空着一个座位。王治平顺理成章地走过来坐下。
他大概才运动过,一脸汗水,一张俊脸更显得生机勃勃。旁边已有女孩子朝这边指点起来。
灵素看着他从书包里拿处书本,在桌子上摊开,然后开始写起来。
一直附在他身后的一团乌黑阴影变幻着,一只惨白的瘦骨嶙峋的胳膊从那团混沌里伸了出来,勾住王小生的脖子。然后一张干瘪的脸也探了出来,眼睛大且布满血丝,乌森森眼珠滴溜溜地各自乱转,最后看到灵素,凶狠地瞪了一眼,仿佛在警告什么。
灵素不动声色地看着,也没有采取行动的打算。
王治平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
他还记得这个清丽的女孩子,又见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目光楚楚似乎在诉说什么。他心下喜悦,习惯性对灵素轻佻笑道:“同学,似曾相识,是吗?”
灵素暗自好笑。死到临头不自知,还一味搭讪女孩子,活该被鬼缠。
她低头继续做功课。
王治平只当她害羞,兴致更高,说:“我叫王治平,经济学院的,你呢?”
灵素觉得对面阴风愈盛,想是那女鬼发怒了。她不想麻烦,坚决不去理会王治平。
没想王治平这人不识好歹,变本加厉。他描到了灵素的课本上的名字,自己发挥道:“灵素?这名字真是秀美灵气,口齿留香。我猜猜,同学你是学文学的?还是艺术?”
灵素这厢只看到那只枯手啪地印在她的练习本上,抬头就正对上女鬼凄厉的脸,对方呼出的恶臭喷在脸上。
她厌恶地皱着眉,并拢食指与中指,点在女鬼眉心。
一道白光闪过,女鬼被灼得尖叫一声,嗖地缩了回去,盘踞在王治平颈项间,恶毒地盯着灵素,宛如一条毒蛇。
王治平只看到灵素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忽然觉得脖子很凉,便拉了拉衣领。
灵素板着脸收拾起课本,起身往外走。
王治平想都没想,立刻追了出去。
室外很冷,他被风迎面一吹,立刻打了个哆嗦。灵素行动很快,转眼就过到路那头,王治平一边喊着,一边冲过去。
换做别人,被王小生这样的男孩追着跑,不知该多高兴。灵素却哭笑不得,她还从来不知道居然有比鬼都还难缠的人。
王治平边追边喊,路人纷纷侧目。
灵素不耐烦,回头瞪他。她看到王治平跑上马路,脖子上挂着的女鬼就像一条黑色丝绸围巾正在迎风飘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治平脚踏上人行道时,一截冒着火花的电线从天而降,直直往他头上砸下去。
旁人的惊呼声中,灵素身影一闪而过。王治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了他一把,让他摔了个仰面朝天,屁股生痛。
缓过神来,那截电线落在他脚边一米之远,还在劈啪作响着。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灵素就站他身边,清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声音低沉道:“本来见你可怜,不忍除你。偏偏你不知好歹,竟要害人性命。那就休怪我不留情了。”
王治平听得一头雾水,还以为灵素恼他刚才举动,要收拾他,急忙叫道:“别别!同学!有话好说!”
灵素停下来,“你还为她求情?”
“她?谁?你说什么?”王治平是彻底糊涂了。
灵素一笑,如旭日出云,“等我收了她,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手轻轻一扬,王治平眼前花花一片,尚未怀疑自己是否贫血,就晕了过去。缠绕在他颈间的怨灵长啸一声,腾空而起,夹着厉风扑向灵素。
灵素冷笑一声,手掌含光,从容迎了上去,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一下将怨灵震开。怨灵刺耳尖叫着,四下飞窜,却怎么都飞不出方圆五米外。那个光环紧紧追随着它,一个猛扑,将它套住,收缩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