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坤凶狠地瞪着他的背影,道:“你是来替青芝报仇的?”
孟绪安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
“怎么会?我可是来帮助你一家团圆的呢。”
容定坤困惑愣住,孟绪安已推门而去。
舞厅里灯光璀璨,如流光飞舞,照得年轻男女们脸颊上的汗水闪闪发光,犹如抹了一层亮粉。
舒缓悠扬的旋律里,冯世勋搂着心爱的妹妹,轻轻地迈着步子,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上一次他们这么安详静谧地相处,都要追溯到五年前冯世勋出国前了。
“还记得我出国前,你抱着我哭哭啼啼吗?”冯世勋低笑着问。
“干吗提我的糗事?”冯世真啼笑皆非,“那时候我还小呀,当然舍不得你了。”
“最近总想起过去的事。”冯世勋说,“当时觉得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同现在比起来,却已经十分甜蜜了。”
“我们家现在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将来只会越来越好的。”冯世真说。
“真儿,”冯世勋问,“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将来?”
“你顶多在容家再做半年。你不会想永远就只做一个教师吧?”
冯世真说:“教师这职业,受人尊敬,薪资也不错呀。”
“你不想去留学吗?”冯世勋问。
冯世真骇笑:“咱们家哪里有这个钱?再说,我去学什么?”
“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冯世勋说,“你这么聪明,不论学什么,都能出类拔萃。这是哥哥欠你的。留学的钱,我来想办法。”
“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冯世真忙道,“我还没说想留学呢。再说了,你现在存的钱,是将来给我娶嫂子用的,不能乱花。”
“花在你身上,怎么是乱花?”冯世勋皱眉,认真注视着妹妹,“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
冯世真笑着依偎进了兄长的怀里:“我现在好得很。你不要看周围那些富家千金们。就算咱们家没出事,我们也不能和他们比的。爹以前总说知足常乐。咱们家在本地里,已算是很体面的了。”
“你总是比我看得开。”冯世勋叹笑。#####
五十六
一曲结束,冯家兄妹回到场边休息。
容芳林郁郁不乐地寻了过来,问:“先生,你见着秀成哥哥了吗?”
冯世真摇头:“他没有和余小姐在一块儿么?”
“她?”容芳林登时讥笑,“她忙着和陈秘书长的公子跳舞,快活得很呢,哪里顾得上旁人?”
杨秀成同余知惠虽然是一道来的,进了场却分开了。余知惠作为容太太的外甥女,又清纯俏丽,很讨男人喜欢。在容太太的有意张罗下,余知惠结识了好几个公子哥儿,一支舞都没落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容芳林抱怨道:“在秀成哥面前装着那么端庄娴淑的,背过人还不是到处招蜂引蝶。”
冯世真劝道:“人家两人之间的事,旁人是掺和不进去的。杨先生是有主见的人,他会有所决断的。”
容芳林谈了一声,从侍者的盘子里接过一杯香槟,望向舞池。
巧得很,伍云弛臂弯里身姿轻盈优美的女伴,正是桥本诗织。
“先生知道了吗?”容芳林说,“那位桥本小姐,原来是大哥在重庆时候交往过的女朋友呢!”
这下连站一旁看画,假装没有听女孩子说话的冯世勋都不禁朝舞池里望了一眼。
冯世真淡淡道:“刚才他们俩相认的时候,我也在场。真是有趣得很。原来两人在重庆都用的是化名。”
“可不是么?”容芳林嘲道,“这下可好了,老情人重逢,大哥他却要订婚了。”
冯世勋的眉毛又是一挑。
冯世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新闻。
容芳林说:“我挺喜欢桥本小姐的。但是她不如兰馨姐厉害,怕是争不过。”
“嘉上就没自己的意见吗?”冯世真问,“桥本小姐看起来家世也相当不错的样子,和你们家门当户对呢。”
“大哥对这事无所谓吧。不论选谁,他都享福呀。”
容芳林不喜欢杜兰馨喜欢桥本诗织,但是如果杜兰馨不嫁容嘉上,就有可能来抢杨秀成。她自己也左右为难地很。
冯世真望向远处,容嘉上正在同一对衣裳华丽的夫妇交谈,神态稳重自若,充满了自信,笑颜英俊。那个太太显然被他谜得不轻,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拍来拍去。
伍云弛拥着容芳桦,从他们面前转了一个圈。容芳桦满面红光,快活得就像一只小鸟。
容芳林百无聊赖,朝不远处跃跃欲试想来邀请自己的男士们翻了一个白眼,让对方识趣而退。
冯世真朝兄长使了个眼色。冯世勋会意,对容芳林伸出了手。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请大小姐跳支舞。”
冯世勋虽然不是名门公子,但是容貌俊朗,风度翩翩,气质又十分干净。容芳林对他倒是挺有好感的,大大方方地把手递了过去。
优美的乐曲响起,金发碧眼的白俄女歌手扶着话筒,唱起了缠绵的情歌。
冯世真独自一人靠着餐桌站着,手里端着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很有几分孤芳自赏之态。她华服丽颜,神情又有些冷艳矜持。那些爱慕她美色的男宾客都驻了足,只远远观赏,不敢轻易上前。
“小世真,你这样冷冰冰的,会少了许多被追求的机会呢。”
低沉的男声响起,如大提琴的低鸣。
冯世真手里的酒杯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往大厅里望去,果真看见容定坤也在杨秀成的陪同下回到了舞厅里,同客人寒暄起来。
“没想到七爷还在。”冯世真侧头朝身旁的人看去,“好一阵没见您身影,还以为您已经告辞了呢。”
“我脸皮比较厚。”孟绪安点起了一支烟,“虽然容老板有意送客,但是我还是赖了下来。容家的跳舞会可是上海滩的盛事,错过了怪可惜的。”
“被看到和你在一起说话,不会对我有影响吗?”冯世真问。
孟绪安嘴角微弯:“冯小姐年轻美貌,我受你吸引,过来找你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妥的?”
容嘉上远远望见那个姓孟的正凑在冯世真面前说话,脚步一顿,被舞伴踩住了脚。
女孩吓了一跳,不住道歉。容嘉上漫不经心地安抚了两句,匆匆将她送到了舞池边,转身就朝冯世真那边走去。
“容嘉上利用郭大壮来查我,还我损失了两个得用的人。”孟绪安吐了一口烟,“不过我已经把郭大壮处理了。你放心,你的身份还是安全的。”
冯世真嗯了一声:“那我以后怎么传递消息?”
“目前先按兵不动……”孟绪安的眼角扫到容嘉上怒气冲冲的生硬,话锋一转,亲昵地凑了过来,“冯小姐平时爱读什么书?”
冯世真瞬间会意:“爱读一些西方的探险和推理小说。”
“哦?”孟绪安道,“我这里有一本今年极红火的英文推理小说,是位女作者写的,叫……”
“阿加莎·克里斯蒂。”容嘉上大步流星而来,警告地朝孟绪安一瞥,转而对冯世真温柔笑道,“这位正是先生很喜欢的女作家,是不是?”
孟绪安叼着烟,满不在乎地笑着。男人们的视线像两把剑一样在空中撞击,火花绽射。一击不中,双方又退了回去,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冯世真专注地看着香槟杯里上升的小气泡,对空气中无形的火花视若无睹。
容嘉上道:“这位女作家之前名声不是很响亮。想不到孟老板也知道。”
孟绪安笑道:“如果冯小姐喜欢,我有这个作者的新书的初版,送你惠存。”
孟绪安亲自教冯世真对准小猫小狗开枪时,也是这么一副温柔如水的语气。所以冯世真听了,身子轻颤,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仿佛又感觉到了那一丝冰冷杀意。
“初版书很珍贵,我不好夺人所爱。多谢孟老板了。”
孟绪安笑着,也不勉强,转而对容嘉上说:“我上次拜访容府已是十八年前。那时候嘉上你还在学步呢。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确实不记得了。”容嘉上冷淡道,“如果孟老板有兴趣,我让管事陪你四处转转。”
孟绪安摆手:“当初到访的时候,贵府还只是一栋小洋楼。令尊真是能干,二十年来已把家业扩展了十倍不止。这么大一份家业,将来全都要落在你的肩上呀。若有个兄弟帮你分担一下该多好。”
容嘉上从容道:“据说孟老板不仅一个人撑起偌大家业,当初还把已经衰败的家业重新振兴。你也没有兄弟帮衬呀。还是孟老板觉得我能力不足,比你差远了?”
孟绪安哈哈笑起来:“莫欺少年穷。也是,你才刚起步,现在就下定论还太早了。虎父无犬子,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嘉上。”
“多谢。”容嘉上冷淡回道。
又是一曲结束,宾客们退下场来,挤到长桌边寻找着酒水和点心。女客们更是笑嘻嘻地打量着相貌堂堂的孟绪安和容嘉上。
两个男人彼此侧开了身,转移开了目光。
冯世真抿了一口酒,手心里已都是汗。
“你们男人真爱偷懒。”杜兰馨像一团晚霞似的飘了过来,截过容嘉上手里的酒杯,把酒一饮而尽,“满场那么多小姐没有舞伴,你们就这么干站着聊天?”
“冷落了女士,是我们的不是。”孟绪安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朝杜兰馨伸出了手,“杜小姐可否肯赏光同在下跳一支舞?”
杜兰馨早就打量他很久了,见他如此识趣,满足一笑,挽起了他的胳膊。
那两人前脚走开,容嘉上就急匆匆道:“先生,这姓孟的和我们家有些宿怨,来者不善。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被卷是非里。”
已经迟了。
冯世真笑道:“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好像来了好几个老朋友呢。那个桥本小姐在哪里?”
“大概在和别人跳舞吧。”容嘉上漠不关心。
“你怎么舍得冷落她?”冯世真取笑,“人家可还记得你天天给她送花呢。”
容嘉上俊脸倏然泛红,局促道:“先生,那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冯世真平静地说,“你送她花,是送心上人。送我,只是赔礼道歉罢了。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容嘉上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乐队小提琴手拉出了一串轻快的旋律作为开舞提示,悦耳的音符飞过整个大厅,引起了宾客们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是一首狐步圆舞曲,最适合挑一种中途交换舞伴的集体舞,很是受年轻人们欢迎。所以乐曲一响起来,女孩子们都兴奋了。
容嘉上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抓起了冯世真的手。
“先生,来!”青年人英俊的面孔重新被笑容充满。鲜活的朝气与蓬勃的热度瞬间将冯世真感染,把她从那难以描述的抑郁之中拉了出来。
将所有担忧和愁绪都暂时抛开,冯世真放纵自己,任由容嘉上将她拉进舞池之中。#####
五十七
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碎光,将四周都笼罩在了明晃晃的暖光之中。两人的面孔靠得如此近,气息交融,仿佛随时都可以吻住。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氛。
没有了陌生的审视和试探,也没有了较量和争斗,唯有心跳依旧,如电流窜过的酥麻触感依旧。他们好似小别的舞伴,在场上转了一圈,又寻回了彼此,牢牢紧握着手,舍不得再分开。
容嘉上专注地凝视着冯世真,轻声道:“这是我们跳的第三支舞。”
冯世真瞳孔骤然收缩,电流自心房穿过。
悠扬悦耳的音乐化作一条光灿灿的丝带,在舞池中飘动穿梭。
冯世真觉得自己好似在空中跳跃似的,脚尖只来得及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就又被容嘉上搂着旋转起来。青年的胳膊强健有力,可以轻易地托起她轻盈的身躯。
起初冯世真还有些紧张,随后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会松开手,不会让她跌落受伤。于是她也放松了下来,将自己交付了出去。就如那个祭拜过容家二少爷的夜里,任由容嘉上带领着,在黑夜中前行,不论会走到何处。
旋律忽而拔高,像鸟儿振翅直冲天际。
冯世真感觉到腰上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容嘉上双手握住,托举了起来。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天旋地转,心跳近乎停止。
只不过是转瞬之息,双脚又落在了地上。
冯世真踉跄着,跌进容嘉上的怀中。容嘉上搂住她,坚实的胸膛振动,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这个托举的动作全场做出来,非常轰动好看。周围的宾客们全部都因此而激动欢笑。
“好玩吗?”容嘉上问。
冯世真欢笑着点头。
容嘉上注视着着女子潮红的脸颊:“先生,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
“那天,在新都会里,你怎么想到主动来请我跳舞?”
“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个问题?”冯世真噗哧笑。
“因为真的想不通。”容嘉上搂着她随着旋律转了一个圈,“今天我生日,你就不能告诉我答案吗?”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想知道这个答案?”冯世真反问,“难道我是第一个请你跳舞的人。”
容嘉上想了想,认真道:“是啊。”
“真的?”冯世真着实意外,“可再是第一次,也不过是一支舞罢了。”
“不仅仅是一支舞。”容嘉上摇头,“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应该有别的用意。”
冯世真意味深长道:“真想知道?”
容嘉上认真专注地看着她,洗耳恭听。
宾客们随着高昂的旋律齐身旋转。容嘉上略一分心,手松开,冯世真从他的怀中滑了出来,逃之夭夭。
一双有力的胳膊自身后将冯世真扶住,握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搂进了怀中。
所有的宾客们也都交换了舞伴。
“轮到我了。”孟绪安朝容嘉上略点头。
就那么一瞬,欢乐汹涌的人流就将冯世真他们和容嘉上隔开。
涣散的神智瞬间归位,冯世真背脊一凉,仿佛从暖阳下被拽回了阴寒的地窖里,来不及褪去的笑被冻结在唇角。腰肢被男人坚实的胳膊紧紧搂住,感受到一种被挟持的不自在。
同容嘉上那种灵巧的引导不同,孟绪安的姿态十分坚定霸道,不允许女伴有自主的动作,全部都要听凭他的指挥。在舞池里,他仿佛就是操纵一切的霸主,可以为所欲为。
冯世真并不喜欢,但是也只有尽力配合,努力跟上孟绪安的脚步。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容嘉上真是个很讨喜的人。”孟绪安嗓音低沉,贴着冯世真的耳边低语,“真有那么喜欢他?”
“谁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成天摆着臭脸的人吧。”冯世真垂着眼帘,“我要不回应他,他又怎么能和我交心呢?”
“看来鱼儿差不多上钩了。”孟绪安道。
“注意一下,七爷。”冯世真轻声说,“人们都看着这边呢。”
确实,不论是容嘉上,还是关心妹妹的冯世勋,都时不时往他们看。再加上那些受孟绪安俊朗外表吸引的女士们。他们俩是场上十分引人瞩目的一对。
“留神了,世真,”孟绪安呵呵轻笑,“我反复提醒过你,不要被鱼儿拖进水里。”
“我把七爷的话铭记在心呢。”冯世真冷冰冰道,“七爷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耽搁了我们的计划。”
孟绪安挑眉一笑,随着旋律猛地倾下身。冯世真抽了一口气,后仰倒在他臂弯里,又被他拽了起来。她的心一阵狂跳,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不悦和警告。
“不要忘了你进容家的初衷。”孟绪安神情温柔,语调却冷如寒冰,“你回家多看看令堂的样子,会让你脑子清醒一点。况且,他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公子,而你……”
“而我,不过是个清贫的家庭教师罢了。”冯世真紧咬着牙关冷笑,“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七爷特意提醒。”
“你这么清醒,我就放心了。”孟绪安咧嘴笑起来。
冯世真被他霸道地拉扯、转圈,犹如男人手中一个任由他摆弄的玩偶一般。她头晕目眩,眉头忍耐地绞着,咬紧了牙,不屈地对抗着。
孟绪安似乎很欣赏她狼狈却又倔强的模样,愉悦的低笑好似大提琴的低鸣一般。
“我真喜欢你倔强却又不得不驯服的样子,世真。”
冯世真厌烦地别开了脸,正望见一身俏丽白裙的余知惠正在同容定坤跳舞。
容定坤本来被不请自来的孟绪安坏了心情,可此刻搂着青春靓丽的表外甥女,满面红光,十分享受。
“十八年过去了。”孟绪安说,“容定坤的喜好始终没变。可他却不喜欢你,你说多奇怪。”
冯世真漠然道:“有儿子喜欢,做爹的喜不喜欢,就不重要了。”
孟绪安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冯世真轻轻翻了一个白眼。
孟绪安突然握住了冯世真的腰,猛地将她托起。他的力道又大又猛,完全不容抗拒。冯世真第二次猝不及防,吓得紧抓住他的胳膊。
“你太紧张了,世真。”孟绪安促狭笑着,把冯世真放下,“你应该多学会享受。毕竟,你今晚是这么美丽。”
他弯腰亲吻冯世真的手背,犹如一个完美的绅士。继而,力道灵巧地将她一推。冯世真转身,恰好就转进了杨秀成刚空出来的臂弯里。
杨秀成意外一笑,“冯小姐不继续同孟先生跳舞了么?”
冯世真神色一转,抱怨道:“这个孟先生真是个包打听,什么都问,手劲儿又大,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下逃了出来呢。”
“他朝你问了什么了?”杨秀成警惕。
“就是些日常的事罢了。怎么教书的,同容家上下相处如何一类的。哦对了,还有孙小姐的事。”
杨秀成忙问:“你都同他说了什么?”
“杨先生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冯世真宽慰他道,“我从来不同外人说东家的长短。再说他这人油腔滑调的,我也不想同他多说话。到是杨先生,我看你今日同余小姐一起来的。你们的好事可是近了?”
杨秀成下意识望了一眼正同容定坤跳舞的余知惠。
余知惠穿着那条银白小裙,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份外醒目,好似带着露珠的白芍药。容定坤往日里对她并不热络,此刻却和她有说有笑。
杨秀成不自在地皱着眉头,没说话。
“好像我说错话了,还请杨先生别介意。”冯世真讪笑,“之前余小姐来借裙子的时候,说起你们的事,还挺有希望的。”
“原来她的裙子是表姨借她的。”杨秀成的不悦更加重了一层。
“是老爷送她的。”冯世真说,“容老爷很疼爱余小姐呢,一听她没有裙子参加跳舞会,就立刻送了她一条。”
杨秀成的脸色透着青,像是误吃了花椒似的,嘴角好一阵抽。
余知惠清纯秀丽,同容定坤过往的那些情人如出一辙。没有谁比一直跟在容定坤身边的杨秀成更清楚容定坤对这类女学生的迷恋的了。但是,余知惠是他的堂外甥女。他应当不会……
“杨先生不觉得余小姐今晚特别漂亮么?”冯世真笑眯眯道。
杨秀成心绪混乱,下意识咄咄反问:“冯小姐想暗示我什么呢?”
冯世真无辜道:“我是觉得,你们郎才女貌,非常般配。要是我多管闲事了,还请杨先生不要介意。”
杨秀成神色缓了下来:“冯小姐是一片热心,是我多心了。我和知惠,也许还差了点缘分吧。”
冯世真柔声说:“我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便是青梅竹马,相依相伴。缘分这东西,其实有时候也是需要人为地用力去维护的。尽过力了,再放手也不迟。”
杨秀成怔住,陷入了沉思。
冯世真感觉得出他有所动摇,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两人沉默地又跳了一会儿,随着换舞伴而分开了。
伍云驰笑嘻嘻地搂住了冯世真:“等了好半天,这才终于能和冯小姐跳半支舞了。”
他一贯没个正经,冯世真也不同他计较。
“冯小姐今天真漂亮,”伍云驰恭维道,“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漂亮也就今天一晚的事,过了后半夜就又变回去了。”冯世真谦逊道,“借来的裙子,总是要还回去的。”
伍云驰道:“我看冯小姐气质清华,不像是会永远受穷困之人。”
“伍少还会看面相?”冯世真调侃,“那我承您吉言了。将来发了财,一定赠你一份厚礼。”
伍云驰笑眯眯地凑近了,“我还会别的,冯小姐想不想知道?”
冯世真嫣然一笑,一脚踩在了伍云驰的鞋面上。伍云驰一个踉跄,咬牙强忍着痛,身子好一阵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