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上浅笑了一下:“我们被抓走后,关在一处阴暗逼仄的小房子里,倒没打骂我们,只让我写了索要赎金的信,向我家要五万大洋。”
那是九年前的事了,五万大洋是一笔极大的数字,就算是容家,也不是一时拿得出来的。
“我们兄弟俩等了整整三天。”容嘉上说,“绑匪只给我们吃了点米粥,怕我们逃走,一直捆着我们。到了第四天,我们饿得奄奄一息。我爹终于来了。带着人,直接闯了进来。绑匪带着我们兄弟俩从暗道逃走。二弟不知怎么吐了嘴里的布团,开始大哭大闹。他年纪小,被吓坏了,听到了爹唤他的声音,就歇斯底里地大哭。”
说到这里,冯世真明白了后面会发生的事。
容嘉上说:“绑匪怕密道被暴露,将他捂死了。”
他面容平静,目光暗沉,火光明亮刺目,却照不进他的眼中。
“我被另外一个绑匪抓着,看着他被一点点捂死,却什么都不能做。后来我爹的人追过来,他们拿枪比着我的脑袋。是赵叔枪法好,开枪打中了那个挟持我的劫匪的脑袋。我获救了。”
冯世真打了一个寒颤。
容嘉上往快要燃尽的火堆里添加纸钱,将火重新烧了起来。
“其实逃跑前,两个绑匪有商量过,说两个孩子太累赘,杀了一个带另外一个走。他们是打算杀了大的,带小的比较方便。如果不是弟弟中途哭闹起来,死的那个,就是我。”
冯世真喉咙干涩,哑声说:“那是绑匪歹毒无情,草菅人命。你们都不该死,并不是他的死,换了你的命。”
容嘉上把最后几张纸钱丢进火里。冯世真让出一块位置,容嘉上就在她身边坐下。两人并肩,望着火光中卷曲翻滚的纸屑,脸颊上能感受得到阵阵热度。
一阵风过,将未燃尽的纸片带起,飞向池面,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金蝶。
水面泛着波纹,映着火光,如撒了金鳞。
“你想必很清楚,太太很厌恶我。”容嘉上说,“其实在我小时候,太太对我挺不错的,甚至会给我念故事书,哄我睡觉。但是二弟死后,她就变了。她将二弟的死怪在我头上……其实她也没怪错。我如果不带着二弟溜出来玩,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冯世真无声叹着,握住了容嘉上的手。
片刻后,容嘉上重重地反握住了她的手。男人的手掌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着女子冰凉的手指,将温度传递过来,逐渐捂暖了她的手。
火堆逐渐熄灭,香烛的火苗孤零零地飘摇跳跃。光暗了下来,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沉浸在了黑暗之中。
“你那时候不过是个孩子……嘉上,伤害你弟弟的,是绑匪,不是你。你也是受害人,你只是相对幸运罢了。幸存者,并没有罪。”
男人在黑暗里痛苦地喘息像钢锯一样拉扯着冯世真的心。
“所有人都怪我。太太视我如眼中钉,亲戚们背着我议论纷纷,我爹则干脆将我送走了……”
之后,就是数年艰苦的军校生涯,同家人隔绝,孤寂地成长,回归后同家族格格不入……
冯世真侧过身,抬手去摸容嘉上的脸。指尖刚触摸到一点冰凉濡湿,容嘉上转身一把将她抱住。
有那么片刻,冯世真除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外,听不到半点声音。
青年把脸埋在了她的肩头,坚实有力的双臂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儿抱住。
冯世真本想推开对方的双手定格在半空,缓缓地,落在容嘉上宽阔的背脊上。容嘉上感受到了,手臂收紧。他的力气是那么大,好像生怕她会逃走一般。
这样黑的夜,她也愿意暂时放下那个不可告人的使命,去拥抱一个孤独的孩子。
将来的一天,他们注定会站在不可交融的对立的两面,甚至会不死不休。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没有隔阂地拥抱,从对方获取温暖,成为暗夜之中珍贵的一点慰籍。
“你不孤单,嘉上。”冯世真轻声说,“你所失去的,将来会全部再度拥有回来。”
容嘉上的手略松了些,低着头,闷笑了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怨气很多。但是渐渐地,心平气和多了。我常想起第一日上课时你训导我的话。你让我想想,身为男儿,当如何立世。我已不是孩子,而是个男人。我不该总执念于过去的不公,而该放眼在将来。我应当承担起我的责任,守护这个家。”
冯世真的手自男人的背上滑了下来。
是的,他要守护这个家,而她则要毁灭之。
“先生,”容嘉上在她耳边叹息,“幸好还有你在。”
他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冯世真的肉里。
两人在幽暗之中彼此凝视,看不清容颜,却望进了对方闪耀着火光的双目之中。青年目光热忱,如烈日炙烤,让冯世真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疼痛。
脸上传来一丝丝凉意。那是夜风把雨水带来了。
很快的,牛毛一般的雨丝逐渐转大,密集。还留有火星的纸堆里发出了滋滋声。
“我们该回去了。”容嘉上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冯世真嗯了一声,还有些恍惚,回不了神。
而他们的手还紧握着,谁都没有放开的意思。
容嘉上牵着冯世真,沿着水边,摸着黑,慢慢地朝大宅走。
院子里暗沉沉的,唯有容嘉上一身白衣略微醒目,衣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冯世真安静地跟着他走,任由他将自己待到任何一个地方。
一阵劲风吹过,豆大的雨点落下。
容嘉上拽起冯世真,朝前跑去。
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而前方远处,是亮着灯的门廊。冯世真和容嘉上紧握着手,在疾风骤雨之中奔跑,好似从地狱中逃了出来,奔赴光明。
两人奔到了门廊下,气喘吁吁。容嘉上推开了门,屋里明晃晃的灯光让冯世真一时睁不开眼。她被容嘉上拉进了屋,身后的雨声被门遮住。
“淋湿了吗?”容嘉上摸着冯世真的头和肩膀,手掌抹着她脸颊上的雨水,“冷不冷?”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冯世真气息不稳,在他的摸索下浑身颤栗,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容嘉上一直拉着她上了楼。凌乱踉跄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宅子里回响,同两人狂乱的心跳节拍一致。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时,冯世真被一股大力转了过去,被摁在了门板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先生?”容嘉上嗓音低沉地呼唤,“先生,你看看我。”
冯世真睁开了眼。
容嘉上紧贴着她,捧着她的脸。男性刚健高大的身躯充满着压迫感,而距离又是那么近,呼吸交闻,两个人都在急促地喘息。
冯世真几乎以为他要吻自己,而他确实也吻了下来。
柔软的唇落在了冯世真光洁的额头上,濡湿冰凉的肌肤同火热的唇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都闭上了眼,深深呼吸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气息,仿若沉醉。
“先生……”容嘉上哑声呢喃,额头亲昵地贴着她的,“晚安。”
所有的压迫和温暖倏然消失,脚步匆匆而去。
良久,冯世真才睁开眼。
她拧开门,回到了房间里。身上的酥麻燥热还在一阵阵波动,她深深呼吸,像是终于浮出了水面,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
容嘉上也站在自己的屋内,浑身大汗,险些不能抑制住那一股狂躁的情绪。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光,像是漫漫长夜里点亮了一盏灯。
对面的窗户,终于又亮了。#####
四十五
次日,天色阴霾,还在下雨。
冯世真抱着书本走进书房,容嘉上已经提前在里面等着她了。他穿着清爽的白衣黑裤,坐在窗前看着一本书。窗外没有阳光,但是青年自身就带着光环似的,一下就能把人的目光捕捉了去。
“先生早呀!”容嘉上合上了手里的杂志,露出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同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早。”冯世真平静地回应。
“身子没事吧。”容嘉上问,“怕你淋了雨感冒。”
“没事。”冯世真低着头,将书本摊开。
“对了,先生,”容嘉上坐在旁边的椅子里,趴在桌子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狗,探着脑袋从下面望着冯世真低垂着的脸,“下月九号是我二十岁生日,家里会办一个跳舞会。你会来吗?”
冯世真都快忘了这茬儿了。
容家才受了重创,外面想必也有不少议论,更有好事者等着看热闹。容定坤这么好面子的,肯定会大操大办这场宴会,以向世人展示容家依旧繁荣锦绣、人丁兴旺的盛况。
“二十岁是个大日子呢。”冯世真低头浅笑,“我是肯定要去给你祝寿的。只是怕送不出什么体面的礼物。”
“先生能来就好。”容嘉上的尾巴摇了摇。冯世真抬眼看他,他又立刻坐直了,依旧笑着。
他的笑容具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明亮温暖,又有一种残忍的、没心没肺的天真。
冯世真摇了摇头,将昨夜的那一点点暧昧混乱的片段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她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同这个男人计较。
管事忽然来敲门,说杨先生来了。
杨秀成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穿着一身儒雅的长衫,像个账房先生似的。
冯世真收拾好书本要走,却被他唤住了。
“冯小姐,今天的事,同你也有些关系。”
冯世真一头雾水。
杨秀成对容嘉上说:“关于之前泄密的事,赵叔把那几个人已经全部查过了,都是干净的,唯一没有查过的,就是这座公馆了。表姨夫一会儿就回来,嘉上你和我们一起,将家里的人全部过一遍。”
“确定了?”容嘉上神色一敛,眼神里多了一种锐利的锋芒。
“确定了。”杨秀成说,“正好表姨不在家,有些事比较好办?”
容嘉上了然一笑:“太太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气出心脏病。”
“我只是为了表姨夫办事罢了。”杨秀成不为所动,“对了,冯小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你也需要被问话。”
“我吗?”冯世真惶恐不安地站起来。
“她不用了。”容嘉上冷声道,“她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的?”
杨秀成耐心道:“孙少清出走那夜,许多事还没有问过她。”
“问我不就好了?”容嘉上皮笑肉不笑,“我在后院里缠着她发酒疯,挨了她一耳光,大半个容府的人都看到了的。”
“嘉上!”冯世真这下不用装就真的红了脸。
容嘉上扭过头,嗓音转柔:“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让你被审问。”
“只不过是询问罢了。”杨秀成道,“冯小姐若是同这事无关,自然也不会冤枉她。”
“她的嫌疑本来就被排除了!”
“那日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后来又出现许多疑点,还需要再请教冯小姐。”
“她……”
“够了!”冯世真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争执,正色道,“杨先生,我愿意接受你的调查。你现在就可以问我。”
第六章·
书房里的落地钟,秒针滴滴嗒嗒,好似急促的脚步声。
冯世真坐在高背沙发里,挽起袖子,胳膊上绑着块黑布,细细的电线自黑布下延伸出来,连在一个音乐匣子大小的黑色盒子上。
“冯小姐,不用紧张。”杨秀成透过金丝眼镜片,目光雪亮地打量着冯世真,“这是从表姨夫从英国人那里得来的一个测谎仪。只是测一下心跳脉搏,并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冯世真勉强笑了一下,依旧有些不安。
容嘉上忽然伸手,握住了冯世真发凉的手:“不用勉强。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停。”
“我没事的。”冯世真朝容嘉上温婉笑着。
“嘉上你放心,”杨秀成说,“你爹吩咐了,今天要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用这仪器测一遍的。冯小姐只是第一个罢了。”
“别啰嗦了。”容嘉上冷声道,“要做就快做!”
冯世真反握住容嘉上的手,示意他不要焦躁。
杨秀成讪讪一笑,盯着盒子上的几个指针,问:“请说一下您的姓名。”
“冯世真。”
“年龄。”
“二十三。”
“家中有什么人?”
“父母和大哥。”
杨秀成在本子上记了个数,接着问:“冯小姐,你进容家,可是受过什么人指使?”
冯世真摇头:“没有。我只是来找一份工作。”
指针均匀摆动。
杨秀成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盘,继续问:“那你是否有往外传递过情报?”
“没有!”冯世真略带了些愠色。
指针也随着大幅度地摆了摆。
“请不要激动。”杨秀成皱着眉,做了个笔记,“冯小姐,你可有鼓动过孙少清离家出走?”
冯世真顿了顿,点头道:“有过。”
容嘉上闻言一怔。杨秀成也一脸意外地抬起了头。
冯世真非常坦然地说:“她当我是知己,频繁向我吐露痛苦。我很同情她,自然会尽力去开导她,鼓励她。说真的,她这样的情况,但凡有点同情心的,都会鼓励她出走,追求自由。我们都是女人,更加应该互相帮助。这是你们男人所不会懂的。”
杨秀成沉吟了片刻,在笔记上书写了两笔:“那你可帮她安排策划过如何离家出走。”
“没有。”冯世真摇头,“我仅仅只是和她探讨那部话剧《娜拉》,说了一下女性离开家庭该如何立足。其他的就没再说了。不怕你们觉得我油滑。我也知道万一她真要离家出走,我自然是不沾关系的好。就算如此,我这不还是被牵扯了进去,被容老爷辞退了一次了吗?”
容嘉上紧握着冯世真的手,说:“这不怪你。你也全是出自一片好心罢了。”
杨秀成又问:“那冯小姐可帮着孙小姐同外面的人联络过?”
“没有。”冯世真答。
“没有替她传过信?”
“没有。”
“她同你说过西堂里的什么事吗?”
“没有。”
杨秀成又记了几笔,突然问:“冯小姐,你同肖宝丽是怎么认识的?”
冯世真一怔,下意识紧握了一下容嘉上的手。
容嘉上立刻道:“这个问题又不相干,有什么好问的?”
杨秀成解释说:“这位肖宝丽是上海滩的知名舞女,现在又要拍电影了。冯小姐这样毕业于名校,又有正经工作的女士,怎么会和一个交际花做朋友?”
冯世真还未回答,容嘉上抢先道:“人都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嘉上,抱歉。”杨秀成说,“我还是想听冯小姐自己解释。”
冯世真神色淡然,手已在不知不觉中同容嘉上五指交扣住。
“原因很简单。”冯世真说,“之前家里遭灾欠了钱,还不起,我一度考虑去做舞女还债。我第一次去跳舞厅的时候,认识了肖宝丽。”
两个男人都静默了。一种听到别人隐私后的尴尬蔓延开来。
冯世真反而越发坦然从容,说:“丽儿她劝我不要冲动,说下水容易上岸难,还介绍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放债人。那人叫熊三爷。杨先生估计听说过他。他的利息比较低,还偶尔会给我家宽限。我就是这样和丽儿做了朋友。”
冯世真停顿了一下,朝神色怔忡的容嘉上微微一笑:“有时候,友谊是不分良贱的。肖宝丽确实是交际花,但她内心光明磊落,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视她为知己,并不觉得同她来往有什么不妥。”
女子双目铮然明亮,刺得杨秀成垂眼避开了这道逼人的目光。
“许多决定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冯世真笑着,“我若当时没有被她拦下,现在也不过是百乐门里的舞女了。容大少爷和朋友去玩,没准也能认识我。我们也许能开开心心地跳一支舞。曲终人散,我记不住一个客人,你也想不起一个舞女。瞧,有些决定,真的能影响一生的命运。”#####
四十六
比如,冯世真那日没有跟进酒店去找容定坤,没有误闯孟绪安的套房,她的人生又会如何?
她不会去容家面试,不会因为要去见孟绪安,而在舞池里邂逅了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青年。她只会是一个整日劳碌地工作养家的小职员,家仇永远不能得到昭雪。
也许当她挤在电车里从街角而过的时候,会看到鲜衣革履的容嘉上,两人的目光也许会有半秒的交集。
英俊的富家公子呼奴使婢,美人在怀,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一晃而过的穷酸女孩。他永远会是一个遥遥不及的梦,像是伸出手也抓不住的流光。
容嘉上用力地握住冯世真的手,沉声说:“够了,今天就到这里。”
杨秀成咳了咳:“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冯小姐,孙小姐离家后,有再和你联络过么?”
冯世真摇头:“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毕竟,她真的是很单纯的女孩子。我很怕她在外面遇到坏人。”
杨秀成扫了一眼盒子上的指针,点了点头:“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冯小姐配合。”
“不客气。”冯世真优雅点头,又朝容嘉上一笑,“没事的。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容嘉上双手捂住她的手,凑近了看着她,说:“我不想你提起过去不开心的事。”
“有些事,说出来了反而好了。”冯世真没有被握住的手在容嘉上的手背上轻柔地拍了拍。
杨秀成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和神情,又不仅微微蹙眉。
冯世真笑得温柔缱绻,容嘉上看着她的目光炽热多情。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此时此刻,同一对热恋的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容嘉上还能老老实实地去和杜兰馨结婚?
杨秀成不由得暗自摇头。
容嘉上拉着冯世真的手,把她送出书房,一边叮嘱道:“待会儿我要和杨秀成审问家里佣人,或许会有点乱。今天的课就不上了。你待在房间里,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
冯世真应下。
书房门开,管事正站在外面。容嘉上随即松开了冯世真的手。
冯世真顿了一下,手保持着姿势片刻,然后慢慢垂下。
“张叔,将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我和杨先生要问话。”容嘉上冷声吩咐,“让芳林和芳桦也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别乱跑。”
管事应下,指挥着听差去集合下人。
冯世真安静地朝楼上走。
“先生。”容嘉上唤道。
冯世真回头望去。
窗外一道阳光正照在容嘉上英俊的脸上,让他的双眼清澈得就像秋日的湖水。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容嘉上勾起了嘴角,“那天,你为什么要请我跳舞?”
冯世真愣住了,继而笑起来:“你觉得,一个女人请一个男人跳舞,需要什么理由?”
不待容嘉上回答,她转身上楼,窈窕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冯世真回了房,闭目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在椅子里坐下。
她揉着腿上被自己掐疼的一块肌肤。这里估计已经变得青紫,毕竟那时她为了搅乱心律,下足了劲。这个法子虽然很笨,但是从她在孟绪安那里接受过的训练来看,是最简单有效的。
楼下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后管事一声呵斥,人们又安静了下来。
“先生?”容芳林带着妹妹来敲门,“先生知道大哥他们要干吗么?”
“好像是府里有奸细,杨先生和大少爷要清查下人。”冯世真把她们请进房中,“你们怎么不回屋去?我看他们要折腾好一阵子去了。”
“家里怎么会进奸细?”容芳林觉得难以置信,“咱们家有什么好打探的?”
容家女孩生活在精致的象牙塔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父亲真正做着什么生意。不知道自己的首饰衣服,名贵的小提琴,都是用什么钱买来的。
“别怕。”冯世真安慰道,“容家生意做得大,总有人起了歪心思,想要来打探商业机密。”
容芳桦问:“怎么不叫巡捕房的来抓人?”
“总要查出是谁呀。”冯世真说,“再说了,这事涉及到贵府的一些隐私,我觉得令尊定是不想闹得太大,免得让旁人看了笑话。”
容定坤有多爱面子,他的儿女们自然最清楚的。两个女孩无话可说。
楼下开始挨个儿审问了。下人们都集中在后门外,管事叫一个名字,进去一个人。
两个容小姐坐不住,偷偷摸摸溜到二楼去看。冯世真本来避嫌没出门,但又放心不下两个女孩,只得跟了去。
一楼大堂里,容嘉上和杨秀成各坐在沙发一角。容嘉上手里拿着一本名册资料,杨秀成则盯着那个仪器。被叫来问话的人贴上胶贴,站在前面回答问题。
“你有偷过府里的钱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