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真说:“我也不是很懂。”

“那等下咱们去花市看看吧,今天刚好我开车来,买好带回来还方便点。”

何丽真接受提议。

李常嘉开着一辆JEEP,宽敞又舒服,何丽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窗外,有点恍惚。

“何老师想什么呢?”

就在一个人影出现在何丽真脑海中的时候,李常嘉开口问。那画面转瞬即逝,短暂得甚至无法回忆。

“没什么。”何丽真说。

李常嘉与何丽真闲聊,说:“何老师学校里怎么样,工作都顺利么?”

“还挺顺利。”何丽真想着,应该,算顺利吧。

“对了,之前那个学生呢。”李常嘉忽然说。何丽真心里一紧,“什么学生?”

“就是我们吃饭的时候,碰见的那个,还给胡老师气得快犯病的,他是胡老师班里的?”

“嗯。”

“哎,有这样的学生胡老师也难做啊。”李常嘉觉得车里有点闷,摇开了一点窗户,说,“我看他那样是不是留过级啊,好像比一般高中生大呢。”

“可能吧。”不知道为什么,何丽真并不想跟李常嘉讨论万昆的事情。

李常嘉人很敏感,看出何丽真不想聊这个,马上换了个话题,说:“何老师来杨城多久了。”

“没有多久,我是因为工作才来这边的,之前没有来过。”

“在这边生活都方便么?”

何丽真觉得李常嘉热情得似乎有点过头了,低声说:“挺方便的。”

李常嘉从镜子倒车镜里瞟到何丽真的表情,连忙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多管闲事了……”

何丽真一愣,说:“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李常嘉笑着说:“那就好,想什么呢?”

何丽真胡乱编了个理由,说:“想下次考试的试卷题。”

李常嘉哈哈大笑,“你也太认真了一点。”

何丽真被他笑得有点脸红。

说道考试题,李常嘉这个业界前辈好似更有说不完的话了,他和何丽真两人一起讨论,从填字选择到阅读作文,聊了个遍,一直到花市都没有说完。

一个下午,两个人基本全交代在买花的事情上,李常嘉大手笔,一共买了十几盆,还都是大盆盆栽。

等回去的时候就知道麻烦了,补习班在三楼四楼,这大盆栽一盆就十几斤,李常嘉文质彬彬的,气管还不好,搬了两盆就有点喘了。

何丽真要帮忙,李常嘉没让。

“何老师歇着就行,我搬。”

嘴上再卖力也没用,李常嘉搬第四盆的时候,在二楼转角处狠狠地咳起来,感觉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何丽真放下包,“我帮你。”

搬完最后一盆,何丽真腿都快软了。李常嘉也难维持风度翩翩的形象,坐在教室里大口喝水。

两人对视,看见对方狼狈模样,也大致估计了一下自己灰头土脸的形象,扑哧一声一起笑了出来。

还来不及买窗帘,阳光从窗外照进,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空中轻轻地飘荡,李常嘉握着杯子的手慢慢紧了紧,看着何丽真,说:“何老师,你——”

何丽真抬眼看他,“嗯?怎么?”

第二十七章

“没,没什么。”李常嘉说到一半停下了,摇了摇头,垂眉看手里的杯子。

何丽真说:“不早了,我要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常嘉马上抬头,说:“好,我送你。”

何丽真回到家,自己开火做饭。看着淡淡的火焰,何丽真在心里算了算。

一周了。

从上次聚餐,到现在,已经有一周了。

吴岳明和万昆都没有再来学校,何丽真旁敲侧击地问过胡飞,胡飞说如果再联系不了他,这次学校可能要开除他们两个了。

开除……

何丽真从小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念书十几年从来没有逃过一次课,挂过一次科,所以开除这个词一直离她很遥远。

学校开除万昆,他以后怎么办,他会做什么?

何丽真的人生轨道从来都是笔直笔直的,可能跑得比别人慢点,但是方向从未出过错。她没有想过,如果偏离了方向,接下来会如何。

何丽真有些迷茫,她转过头,看着旁边的那个单人沙发,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冒着白气。何丽真看得久了,仿佛那上面真的坐了一个人,吊儿郎当地敞着胳膊,岔开腿,歪着脑袋看着她笑。

何丽真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她拿出一袋挂面,下到锅里,等待的时候,她思索了一阵子。外面夕阳漫天,正是开火做饭的时候,院子里难得清静,没有大妈大婶聊天的声音。只有偶尔两个小孩子,在外面打打闹闹。

何丽真终于下定决心,她关了火,从包里拿出手机,给万昆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一声一声地响着,何丽真本来平稳的一颗心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在她以为电话即将断了的时候,对面终于接了电话。

万昆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情绪。

“喂?”

何丽真走到桌边,“万昆?”

“嗯。”

何丽真从电话里听见了风声,区别于万昆的呼吸,风吹得又快又劲。

“有事么?”何丽真许久不说话,万昆开口了。

何丽真回过神,说:“你在哪呢?”

问完这句话,何丽真才恍然想起,最后的一次见面。撕破了脸皮,捅漏了窗纸,好像她再也没有立场询问什么。

万昆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淡淡地说:“我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丽真低下头,没有说话,她脑海茫茫一片,偶尔思索着是不是要挂断电话——在他开始鄙弃羞辱她之前挂断电话。

可万昆又开口了。

“你在乎我在什么地方么?”说完,他不等何丽真回答,接着说,“你不在乎。”电话里的风声越来越大,几乎掩盖了他的话语,“没人在乎……”

“万昆……”何丽真握紧手机,说:“你回来学校吧,我会帮你跟胡老师说情,你要是再不回来这次真的要——”

“滚。”

何丽真一怔,“什么?”

“我让你滚。”万昆声音冷淡,“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废话,你算老几。”他似乎点了一根烟,又说:“还帮我说情,勾搭完学生勾搭老师,用不用我帮你说情啊。”

何丽真觉得脸上红热,闷得太阳穴发胀,差点喘不上气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先来趟学校,如果真的要请假,跟胡老师——”

万昆冷笑一声,“不知道?对,你是不知道。”

何丽真的话被他打断,她听他那自以为是的笑,声音带着一点颤抖,“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何丽真捏得手机发烫,声音很小。

“万昆,你把话讲出口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老师,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从不为别人着想,从不懂得尊重别人,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得失。我承认,我对你是有过期待,那是我看走眼了。”

何丽真说到最后,眼眶酸胀,她不想在万昆面前失态,深吸一口气,说:“万昆,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你不好好待人,别人也不会好好对你,你稀里糊涂的生活,生活早晚会要你付出代价,我自问对你问心无愧,你自己想想说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底气吧。”

说完,何丽真不听他的回复,挂断电话。

何丽真放下手机就坐到凳子上,看着浴缸里的金鱼发呆。

她在心里用她能说出口的所有恶毒词语来骂万昆,骂着骂着,却忽然想起了他们在采石场见面的那一次。

不知道为何,现在再回忆那时,何丽真只想到了风,就像今天吹在手机里的那样,冷冷的风。吹着他发丝领口,衬得他的面孔,就如同山下的碎石一样坚硬。

何丽真终于没有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

她又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考虑得再周全一些。

强极必辱,至刚易折。

那个少年有那么明确的自我,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在伤害到来之前,他已经开始维护尊严,拒绝一切。

万昆放下手机,很快电话又来了。万昆飞快地把手机拿起来,发现来电的是他的父亲。

“喂?喂喂——?”万林右耳朵早年被人扇过,年纪不大已经有点背了,可打电话又偏偏习惯右边。

万昆说:“我听见了,什么事?”

万林说:“万昆?我是你爸!”

万昆压着耐性,“我知道,有什么事?”

万林总算听清楚了,他说:“那个,万昆,你这个月还能不能拿点钱。”

万昆眯起眼睛,“我这个月已经给你拿了两千了,你还要?”

“不是的,你姥姥昨天给家里打了电话,说病犯了,缺药,她还想做个手术,我这个月的钱都给她买药了。”

万昆静了一下,说:“姥姥病了?”

“是啊。”万林说,“要不我能这么催你要钱么,你姥都八十岁了,你说咱爷俩也不能不管她是不是,毕竟你妈死的——”

“你别提我妈!”万昆大声打断他。

万林轻叹一口气,“好好好,不提不提。”

万昆咬牙说:“这个月我最多再给你一千,我还要还别人钱。”

万林想起之前的事,说:“还那个老师啊。”

万昆嗯了一声。

万林的语气有点琢磨,说:“那个……老师催你了?”

万昆没说话,万林又说:“老师没催你看能不能先缓缓,我看那老师人挺好,怎么也不能逼着你还是不,要不你跟她说说家里情况,咱们——”

“你还有事么。”万昆低声说,“没事我挂了,明天我给你打钱。”

万林听他这个语气,也有点生气了,“你跟我就一点话都没有?”

万昆说:“没有。”

“你,”万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行,就当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我和你妈就当白养你了!”

万昆冷笑一声,“你还有脸提我妈。”

万林气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啥意思?对,错都是我,行不行?他妈家里这样错的都是我!反正你妈死了,剩下这些错都是我担着对不对——?”

万昆再也不想听这些重复过几万遍的对话,他挂断电话,放下手机。

他脑子里又静又乱,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算着手头的钱,冷漠地思索着下一件事要做什么,他回想起那几个老女人笑眯眯地把大把的钱塞进他的内裤里,觉得初秋已经冷得惊人。

他又想起刚刚何丽真的话——

【我承认,我对你是有过期待,那是我看走眼了。】

万昆狠狠地摔下手机。

盛怒之下他的力气更加惊人,手机落到水泥地上,屏幕碎裂,后盖电池全都飞了出去。

吴岳明从饭店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退回去。缓过神来走向万昆——

“我去,你这是咋了?”

万昆没有说话,仿佛地上的手机和吴岳明都不存在似的。

吴岳明转眼又嘻嘻地笑出来,说:“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买一个就好了。”他冲万昆的背影说,“反正你现在发达了。”

今天万昆请客,他算沾了光,吃吃喝喝红光满面。吴岳明点了根烟,晃着身子说:“不过真的,你到底揽了什么活啊,一次就能赚一万五。”他羡慕地站到万昆身边,说:“给我也介绍介绍呗,我去问王凯他啥都——”吴岳明说到一半,看到万昆的神情,后半句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也不敢再开玩笑了。

万昆眼眶幽深泛黑,嘴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条。

“怎么了?”吴岳明觉得刚刚自己的样子,感觉有点尴尬,他小心地跟万昆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万昆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句:“你们吃吧,钱我已经结完了,我先走了。”

“哎哎!”吴岳明看着万昆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了,“好家伙,这是使了多大劲啊。”

把电池和后盖拼上,吴岳明想看看里面摔坏了没有,按下开机键。

结果这手机还真禁折腾,硬是亮起来,开了机。

“质量过关啊。”吴岳明也是喝多了,对手机说话,“你也算命大,从他手里活下来。”一边说,他一边把手机放兜里,等回去给万昆,就在他放下手机前一秒,忽然看到什么,又把手机拿起来了。

开机画面已经结束,吴岳明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碎得太厉害了,所以画面很模糊,勉强能看到一张桌子,铺着格子的桌布,上面好像摆着一个鱼缸,里面有只肥硕的金鱼。

透过鱼缸,对面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看样子是在做饭。

可惜屏幕碎得太厉害了,加上天色黑暗,吴岳明见看不清楚,也不再细究,把手机揣进兜里。

万昆走在马路上,秋天早晚温差大,白天穿的少的行人缩着脖子,搂紧衣服往家赶。万昆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红灯过了,绿灯也过了,他还是没有动。双手插着兜,黑色的外套衬着他高大的身材难得显得有些单薄。

“咋还不走呢?”

万昆转过头,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环卫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老大爷,穿着亮橘色的背心,正在休息,巴巴地抽烟。

“大晚上的,在这发啥呆。”

万昆低下头,又抬起来,刚要说什么,那老大爷已经被旁边的一伙买菜大妈吸引了注意,不再看他。

十字路龙车水马龙,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走眼就走眼吧,结束就结束吧,有什么大不了。反正都没有开始,甚至谈不上回到从前。

万昆拉上衣服,领子立起来,下巴埋进领口里,低着头走进夜色。

第二十八章

何丽真盯着手里的备课笔记,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那字在眼前都是飘起来的,翻转倒覆,飘飘忽忽。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身后胡飞和刘颖的谈话上。

谈话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对于胡飞来说倒还好,但是对于刘颖这个平时不太爱多讲话的人来说,却是不容易。

“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刘颖问。

“嗯。”胡飞面色严肃,手里的茶杯敲在桌面上,“之前他还接电话,现在连电话也不接了。”

刘颖奇怪地说:“你带他也有几年了吧,他家里人从来没有来过?”

“曾经来过一次,两年前了快,他父亲来的。”胡飞说,“那时候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提了提他的学习情况,后来就再也没来过。”

刘颖说:“蒋主任那边,说怎么处理。”

胡飞停顿了一下,说:“这次恐怕真的要开除了。”

何丽真不自觉地握紧笔。

“不能再做做工作?”刘颖说,“毕竟也是学生,他已经这样了,学校再开除他,那他上社会上还有好了?”

胡飞手指头使劲地戳桌子,“不是我不做工作啊,你看看他现在的态度,这谁能做工作?他原本虽然不服管,但好歹愿意听学校的话,现在倒好。刘老师你不知道我最后见他那天,那家伙混的啊,我都不能提他是我学生,我脸都臊得慌。”

彭倩一直在逛网站,听到这,也转过头跟胡飞说:“胡老师,就算真要开除他,怎么也得通知一下家长吧。”

胡飞眉头紧蹙,好像在思索什么。

何丽真都不知道自己手心出了汗。

“翻一下档案吧。”彭倩忽然说,“可能能找到家里联系方式,而且他今年20岁了,照他在外面这个野法,估计身份证什么的早就办了,查查应该能查到。”

“行!”胡飞说,“就这么办,我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是再不把握,那我也没办法了。”

胡飞说着,准备出去,何丽真反射性地站起来,跟了过去。

“胡老师!”

何丽真在走廊里把胡飞拦住了,胡飞说:“怎么了?”

“那个……”何丽真犹豫着说,“万昆,万昆是不是一定会被开除啊。”

胡飞看着何丽真,最后叹了口气说:“开除不开除不是我们说的算的,学校已经就他们俩的问题开过很多次会了,机会也给过好多次,结果呢,你看看他现在,一点悔改的意愿都没有,我看他家里对他也基本放弃了,父母都不露面,我们瞎上什么心,这种学生早就该走了,在学校也是害群之马。”

何丽真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可是面对气愤的胡飞,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在胡飞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叫住他。

“胡老师,是不是叫他家长来,就还能再商量一下。”

胡飞顿住脚步,转头看她。

“他家长要是愿意来,哪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完,人就离开了。

何丽真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

在学校第一天开会讨论开除万昆和吴岳明的时候,何丽真终究没有忍住,给万昆打了电话,想再劝劝他,可那时他的电话就接不通了,往后她又试过几次,依旧无法打通。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何丽真低头,是李常嘉的短信,约她晚上一起吃饭,感谢她之前帮忙打理教室。

何丽真现在没有心思吃饭,刚要拒绝,李常嘉又发来一条。

【我们学校也正在考虑开除了一个学生。】

何丽真一顿,回复他。

【为什么。】

【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晚上出来吃饭我跟你讲。】

何丽真犹豫了一下,最后回复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何丽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转头跟刘颖说:“刘老师,我今天下午有事,正好也没有课了,我想请半天假,等蒋主任回来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刘颖有点惊异,何丽真工作很认真,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还很少见她大白天的请假。

“行,等老蒋回来我跟他说,你要去哪啊?”

何丽真收拾包,匆匆地说:“家里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何丽真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有点旧,却折得平平整整的纸给司机看。

司机瞪着眼睛,“这么远?”

“去么。”

难得的大活,司机连忙点头,“去去。”

疯了,当何丽真顶着风沙,站在邬望乡的土路口的时候,心想,她可能真的疯了。

她走过玉米地,来到万昆家门口,发现万昆家的院子锁着。她扒着门往里面看,屋门紧闭,院子里安安静静,连笼子里的鸡都懒得动弹。何丽真拍拍铁门,向院子喊话:“有人吗——?”

鸡动了动,扭过脖子接着睡觉。

万昆家没什么动静,何丽真这嗓子倒是惊动了旁边的一户人家,狗汪汪地叫,何丽真吓了一跳。

隔壁很快出来一个人,让狗安静了之后,过来看情况。

出来的是个女人,四十多岁,好像刚刚睡醒,狐疑地打量何丽真:“你谁啊?”

何丽真连忙打招呼,“你好。”

女人说:“你找谁啊?”

何丽真说:“我是万昆的老师,我想问一下,他们家现在没有人么?”

“老师?”女人上下看了看何丽真,说:“那小子应该不在家。”

何丽真说:“那他父亲呢?”

“老万?”女人在提到万昆父亲的时候,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好像一脸嫌弃地说:“他这个点怎么可能在家。”

何丽真说:“那他在哪,怎么能联系到他,学校那边有急事要找他。”

女人一摆手,说:“现在找不到的,要不你等会,估计他输光了就回来了,反正每天也差不多就这个时候。”

输光?

何丽真敏感地说:“他去干吗了?”

女人已经说够了,开始往回走,边走边说:“赌呗,当年老婆让他给逼死了,估计这回孩子也差不多了。”

何丽真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院子。她站在院子门口,沉默地等待。

乡下的空气跟城里也不太一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肥料和泥土味道,风吹着玉米地的杆穗刷刷地响,漫无边际一样。

何丽真觉得有点冷,她在考虑要不要离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

“呀,这不是老师么?”

何丽真转过头,看见小道上走过来一个人,拎着两个布兜子,嘴里叼着一根烟卷,穿着一身破旧衣服,正是万昆的父亲万林。

何丽真站得腿都发麻了,看见万林,迎过去说:“万昆爸爸,你回来了。”

万林背着手走过来,按照万昆的年纪,万林岁数应该不大,最多四十几,可他满脸褶皱,皮肤粗糙,头发也花白了大片,整个人看着就像五六十岁了一样。

万林见到何丽真很热情,“老师啊,您是——”何丽真觉得他明显忘记了她的名字,她重新说了一遍,“我叫何丽真,是万昆的语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