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端痛楚异常,罗侯咬紧牙关,撑过最疼的那一刻。
他在满脸的汗水中看着自己的残脚,光秃秃的脚裸,残端肿胀发黑,有的地方鲜血直流,有的地方已经结痂。
罗侯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皱,觉得心中烦躁不已,几下团起手中的布条,扔到一边。
他倒到床上,也懒得处理自己的残脚,就那么晾在那里。
罗侯仰头看着低矮的屋顶,将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一直摸着衣服里面那个小小的护身符,心里总算好受些。
珈若寺的吉祥符很灵验,可以规避一切不吉利之物,她若带着它,便不会怕来找自己。
罗侯满是硬茧的手死死攥着那吉祥符,睡了过去。
这边冬菇一直将罗侯送进客栈才回去,她一路失魂落魄,脑子乱嗡嗡,想思考一些东西,又一点条理都没有。
回到房间,她点燃油灯,看着那微弱的灯光,怔怔地待了一宿。
老僧尼给她的包裹她已经看了,那里面有很多矿石颜料,足够用很久。她平静如水地看着这价值不菲的一包颜料,无论是惊异或者感激,都没有。
她扭头望着那一点星星火焰,泪水静静地留了下来。
我到底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翌日清晨,冬菇在城镇药铺买了一些伤药,与颜料包在一起。
她骑着马往析城赶,她要赶在罗侯之前回去,不让他察觉有异。
因为是早上出发,一路上冬菇午饭也没有吃,一直赶路,所以在下午的时候她已经赶到析城。她先回到李庆潋的木匠铺子,将颜料包裹放好。
“冬菇?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李庆潋在铺子里做活,见冬菇回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过去。
“冬菇快来看。”
冬菇被李庆潋拉着到后面,那里放着一展做好的屏风。
“这,你竟做得这么快?”
李庆潋哈哈大笑,“怎么样,姐姐的手艺还可以吧,这只是初品,你看如何,如果不满意我再改。”
冬菇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个很好了。”她真的很震惊,李庆潋这屏风选料讲究,做工精细,比起前世那些机器所做的屏风不知强了多少,远远超出了冬菇的预期。
“冬菇若是觉得可以,我便照着这个做了。”
冬菇点头,“好,便照这个做。”
李庆潋拉着冬菇聊了许久,冬菇将珈若寺的见闻告知李庆潋,却省下了罗侯的部分。
“竟是这样?珈若寺的颜料管得如此严格,居然还让冬菇求到了,可见是天意。”冬菇只与她说自己与珈若寺的画师交谈愉快,画师送了颜料给她。
冬菇看看外面天色,觉得罗侯差不多也要回来了,便与李庆潋道:
“庆潋,我先去沐浴,等下还要出去。”
李庆潋惊讶,“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冬菇不善撒谎,她支支吾吾道:“是绘画上的一些事情,我要拜访几家画斋。”
“原来是这样,那冬菇先去沐浴吧。”
与李庆潋告别,冬菇回到房间,首先洗漱了一番,赶了半天路,身上全是灰尘。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看着自己在岐山脚下药铺买的伤药,带着它或许会惹得罗侯怀疑,可是若不带她心有不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罗侯不会好好对待自己的伤脚。犹豫一番之后,她还是将药包带在了身上。


11第十一章

走在路上,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
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去一个男子家,若是让邻居看见,不一定要说成什么样子。可冬菇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名声已经这样了,不管是她还是罗侯,都不能再差了。而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冬菇更担心罗侯的伤势。
她先赶到罗侯的酒肆,那里门板紧闭,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酒肆不可能开张。
冬菇走到酒肆后面,在罗侯家的小木门门口站立。
她有很强烈的感觉,罗侯已经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她这一路心中酸甜苦辣各种纠缠,只觉得前世一辈子的心绪也没有这一路多。而当她真正站在罗侯的门口,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又静了下来。
“吭吭——”冬菇叩响门板。
起初屋里没有人应,过了一会儿冬菇木头听到一下又一下触在地上的声音。
因为是夜里,所以这个声音更加明显,一次次的,点在冬菇的心上。
“吱嘎————”罗侯甚至没有问是谁就打开了门,今日回到家时他发觉脚伤更加严重,路都走不了,心里越加烦闷。
门一开,两人都愣住了。
罗侯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冬菇会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冬菇愣是因为她看到罗侯竟拄了双拐。
罗侯生活自立,几乎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所以他一般不会连左手都用来拄拐,冬菇从来没有见他拄着双拐。
一愣之后,冬菇心里又是一疼,定是他脚上的伤势重了,单拐撑不住。
而且,夜色下,冬菇发现罗侯并没有带上木脚,左腿下端脚踝的位置只包着几条布料。
罗侯见冬菇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心里一凉,手握得更紧,当冬菇扫到他的残腿时,罗侯暗暗皱眉,悔极图一时方便,没有带上木脚。
其实不是他图方便,不带木脚,而是他根本就带不进去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他的断肢处肿得更加厉害,触地都异常疼痛,不然他也不会拄两根拐杖。
冬菇注意到罗侯的脚踝无意识地向后放,感到他的敏感,便看向他的眼睛。
“不请我进去坐?”
罗侯有些迟疑地看着冬菇,夜色下他的眼睛清清凉凉。
他双腋架拐,缓慢地转身,给冬菇让开一条路。
他尽量用双臂的力气支撑身体,不让脚触地。
夜半三更,让一个女人进到自己的屋子里来,对一个男子来说可谓胆子不小,可让冬菇进屋,对罗侯来说却无所谓。
冬菇第一次进到罗侯的院子里,他的家如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物品虽然不多,可都摆放有序。
院子里只有一间燃灯的屋子,那定是罗侯的房间。
冬菇今日抱着一种让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心情来到这里,任什么都没办法阻止她接近罗侯,就是罗侯自己也不行。
什么礼仪道德全被这女人抛到九霄云外,她大踏步向前进,推门而入,果然,这里是罗侯的卧房。
冬菇走在前面,罗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心底希望冬菇走在前面,因为他双拐走路的姿势实在谈不上好看。
当冬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走进自己的卧房时,罗侯顿了顿,便跟着进去了。
罗侯的卧房很干净,干净得跟客栈的客房一样,一张床上,被子叠得整齐,看起来罗侯还没有打算睡觉,屋中间有方桌一张,桌子上点有油灯,橘黄色的火苗因为屋外吹进的风晃了晃。屋里只有一个凳子,大概这些年来除了罗侯从来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
冬菇进到房间里以后,一直背对着门等罗侯进来。
她知道罗侯跨越门槛会很吃力,可她不会帮忙,也不会去看他。
因为他不喜欢。
她听得罗侯进了屋子,转身走过去将门关好。
屋子里静得让人心慌。
罗侯摸不清冬菇的用意,她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桌上的油灯,罗侯双手紧了紧木拐。
“......你有何事?”
“没事,来看你。”
冬菇答得很快,轻飘飘的,头也没回。好像那油灯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一样,看得兴致勃勃。
她像是等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罗侯没见过这样的冬菇,他不知要如何做。
油灯里的小灯花啪地一下炸开,火苗晃动,带着屋里两个人的影子也晃来晃去。
罗侯想到一事,他手中拇指摩擦着木拐,迟疑地开口。
“我有一物,要给你。”
冬菇终于回头,她看着罗侯。
“是什么?”
罗侯移动木拐,转过身去走到床边,将左手的木拐松开靠在床上,这才能弯下腰。罗侯从石枕下取出一物,握在手里,又去拿拐架住身子。
冬菇静静地看着他。
罗侯将手往冬菇的方向送了送,他腋下拄有木杖,手臂不能完全伸直,只能向前送一点。
冬菇将目光放到罗侯的手上,那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布包,有些像荷包,却比荷包朴实许多。
她并没有接。
“这是什么?”
罗侯没有想到冬菇会不接,他又向前送了送,轻声道。
“是个护身符。”
“有什么用?”
“是吉祥符。”
“有什么用?”
“……可以保佑你。”
冬菇抬眼,看着罗侯。
“到底有什么用?”
罗侯脸色铁青,觉得此时此刻的冬菇是如此的陌生,他手中死死地攥着那小小的红包,手背上青筋暴露。
“它可保佑你远离污秽之物,保佑你不被恶浊污染,保佑你不会沾上霉运。”
这连着的三个保佑,一个比一个念得让人心碎。
冬菇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让罗侯彻彻底底的拧烂了。
“哪里来的。”
“集市上买的。”
冬菇冷笑一声,“市井上的东西你也信。”
罗侯的手臂已经抬到极限,他面上甚至带了些恳求。
“这个真的很灵,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信我么……
“我从不信这些东西。”
“它真的很灵。”
冬菇嗤笑,“好,就算它灵,又有何用。”
她慢慢走向罗侯,罗侯想向后撤,可奈何他身体不便,不论怎样都躲不过冬菇。
罗侯看着冬菇的眼神,感觉那眼神中竟有种癫狂的意味。
人间最难过的是情关,多少痴男怨女栽在了情之一字上,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不过如此。
冬菇站到罗侯的面前,他们贴得太近太近,冬菇脸上带着冷笑,抬头看着罗侯的眼睛,罗侯读不懂那眼神的意味,只觉得她眼中映着的橘黄色油灯,像极了当初他们亲吻的那个傍晚,天边的霞光。
冬菇眼中带了笑意,罗侯还在探究,忽然发觉身体右侧,那连自己都不愿碰触的地方竟有了触感。
他低头,看见冬菇摊开手掌,竟将左手整个覆在了自己的断腿根上——
手掌摸到一块布包的软肉,凹凸不平,深处有一节很短的腿骨。
罗侯的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一瞬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伸出一掌瞬间推开了冬菇!
左边的木拐啪地一声落到地上,伤脚触地,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冬菇硬生生地吃了一掌,口中腥甜,她强忍着将血咽了回去。
罗侯浑身都在发抖,他肤色本来有些黝黑,现下却一片惨白。就算是当年断掉这条腿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样无措。
那一掌力量之大,让冬菇一时话都说不出。
罗侯身体要倒,他伸出左手扶住桌子,右侧的断腿无法抑制地不停战栗。那断面似乎还留有刚刚的触感,他只觉得自己的腿软得就要跪在地上。


12第十二章

无论再坚定的人,也会有崩溃的一刻。
罗侯便是这样。
那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几乎将他整个人击垮了。他强烈地想扶着拐杖站住,可是他浑身都在抖,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腿软得像绳子一样。
最后他终于丢开了拐杖,上身侧伏在桌子上。
冬菇捂着胸口,看着罗侯。
他面上都是虚汗,脸色灰败。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冬菇,你看,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强。
这个高大的男人现在脆弱得就像一个婴孩。
时间慢慢地流逝。
罗侯缓缓抬眼,那眼神直直望向冬菇,他的语气很低很低,很轻很轻。
“你不要怕......”
他们两个人就在静静的夜色里对视。
“我怕什么?”
“你不要怕……”罗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莫名的远方,“这吉祥符很灵,卖它的人是在珈若寺求来的,你带着它,便不用怕近我身。”
冬菇这才看见,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那小小的护身符竟然还安稳地握在他手里。
冬菇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怕什么?”
“我不会用残处碰到你,今日……”他顿了顿,轻声道:“今日是意外……”
冬菇又问了一遍,“我怕什么?”
“我不会用残处碰到你……”罗侯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无休无止,就像在反复安抚冬菇。
“你说清楚,我不用怕什么?”
“你不要……”
“我要是怕我会碰你吗?!”冬菇再不想听那句话,她大吼着打断罗侯,“我要是怕我为何担心你?我要是怕我为何吻你?我要是怕我为何这样动你?罗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你在做许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何时怕……”
罗侯起初是轻摇头,等冬菇说到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身体攒了力气,左手用力一拍桌子,借着力向前移了一大步,一手抓住了冬菇的前襟,将她按在墙上。
他死死地将冬菇顶在墙面上,没有拐杖,他完全是用自己的残脚支撑身体,可他不在乎。他牙关紧咬,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既然不怕,你又为何言而无信!”
冬菇被罗侯一手按住,她这才发现罗侯的力气真的很大。
罗侯的问话让她怔住。
“什么?”
“你说什么?”
罗侯紧贴着她,他的眼睛里布着血丝,他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
“既然不怕,你为何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冬菇疑惑,“我如何言而无信了。”
见她装傻,罗侯气得浑身颤抖。
两人在房间里僵持着,那桌子上的油灯灯花又是一炸,冬菇忽然间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为何一直不来看你?”
罗侯不说话。
冬菇知道自己猜对了。
冬菇想到这里,像踩到棉花上一样,整个人卸了气,她苦笑又心疼地看着罗侯。
“我们之间这么大的误会,竟然是为了这个。”
罗侯依旧不说话,手死死地握着冬菇的衣襟。
冬菇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坚韧又脆弱,敏感又单纯,她现下只想把他含在嘴里,抱在怀里,再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冬菇抬起双手,轻轻地将胸前罗侯握紧的拳头包在掌心里。
罗侯拳头一软,冬菇向前一探,又将他整个人环住。他没有架着木拐,残脚的负荷早就到极限了,偏是拿那倔强的脾性硬撑。
罗侯不懂,为何冬菇突然间变成这样。
可当她的手包围他的时候,他唯一攒着的那点力气,瞬间也没了。
“来,我们坐在床上。”
冬菇扶着罗侯,往床的一边挪动,丢了那点倔气,罗侯找回了所有的感觉,左脚残端的痛楚无比清晰,他回想到刚刚那几下,伤口必是又裂开了。
冬菇扶着罗侯坐在床上,自己起身,从怀中摸出自己买的伤药。
罗侯看着她拿出一包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坐在那静静等待。
冬菇扭头问罗侯道:“有热水么?”
罗侯迟疑地看着她,半响后,点点头。
“东边屋子。”
冬菇转身出门,去东边屋子里,那里是火房,冬菇趁着夜色,在灶台旁边看见一壶水,她小心地摸了摸,发现还热着。
她找了个盆,拎着热水回到房间。
“手巾在哪?”
罗侯指了一处。
冬菇找来手巾,搭在盆边,她在盆里倒了热水,手巾浸在里面,然后将一盆水端到罗侯脚边。
罗侯心里好像有些明白了,当冬菇挽起袖子的时候,他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挪开身子。
冬菇吹着口哨,蹲在地上抬头看着罗侯,模样就跟前世的小流氓一样。
“来。”
罗侯面上没有表情,可心里很慌,他不知道冬菇这是什么意思。
冬菇能感到他浑身僵硬,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他,错的是自己。
她站起来,俯下身,双手附在罗侯耳后,轻轻地吻在他的脸上。
罗侯动也不敢动。
冬菇一吻之后,将额头抵在罗侯的头上。
“罗侯,此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她轻柔地抚摸罗侯的脸颊,他的脸很硬,棱角分明。
“之前几天我在赚钱,一直在忙,没有抽出时间。”
罗侯静静地听着,他的手放在床榻上,轻轻地平衡着身体,他的残脚已经疼到发抖,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不想打断冬菇。
冬菇探身,将他揽在怀里,“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你也不用怕。”她喃喃道:“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罗侯的目光散落在屋子虚无的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冬菇觉得罗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着独特的干净味道,与这个世界大多男人不同,罗侯的气息同他的人一样,冷冷硬硬,却坚实无比。
冬菇起身,蹲在罗侯脚边,“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当冬菇的手托在罗侯的小腿上时,罗侯才回过神,他一手扳住冬菇的肩膀。
“不。”
冬菇看着他,罗侯眼睛里有一种静谧的执拗。
若是往常,冬菇也不会跟他犟下去,可是现在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手,如果这一次由着他,那再想让他明白自己就难了。
她将手放在罗侯的手腕上,示意他拿开。
罗侯不为所动。
因为腿有残缺,所以罗侯手臂常年锻炼,健壮无比,如今用力,小臂更是硬得像石头一样。
冬菇叹气,她看着罗侯。
“信我。”
她只单单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开口。
夜凉如水,银白的光笼罩着整个院子。
罗侯的情像月色,只有在世界静逸,空无一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冰冷孤寂,少有人懂。
而冬菇的情则像油灯,只在月光下点燃的,小小的一盏油灯。
可就那么一点点的橘色,硬是将月辉生生撕裂。
所谓情爱之中,不一定是用情深的先让步,却一定是用情苦的先妥协。
罗侯松开手。
很慢很慢……
他看着那女人,她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左脚,将他随意包裹的布条一层一层的打开。当最后一层布料脱落,他的残脚在她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他的背弯了,头也低了。
他再也不是冬菇一直认识的那个,永远挺拔身材的罗侯。


13第十三章

冬菇看着手中这截残躯,脚踝的位置整齐断开,像是被刀一次斩断。因为罗侯平时根本不注意保养伤处,所以这脚损伤得很严重,硬茧密布,各种擦伤。
他就是拖着这样的腿爬上岐山,上珈若寺给自己求了吉祥符。
她心里疼。
不能解释的疼。
手中的手巾温热,她轻轻地擦拭他的伤处,本来就带伤的脚,因为刚刚那剧烈的碰触肿胀得更加厉害。冬菇在擦拭过程中,有时自己都会不时一抖,怕弄疼罗侯,可是罗侯自己却动都没动一次。
冬菇将伤药涂抹在罗侯的残肢上,再一层一层轻轻地包扎好。
她将水壶水盆还有用完的药包都整理好,整个过程中,罗侯看着地面,一句话都没有说。
冬菇都弄好之后,来到罗侯面前,柔声道:“我累了。”
她没有撒谎,这一晚的折腾,身体也累,心也累。
罗侯抬眼。
“你要如何。”
“你让我在床上坐坐歇一歇好不好?”
罗侯双手撑着床,给冬菇挪开地方。冬菇一笑,脱了鞋子,坐在床尾。
“你也坐上来。”
罗侯扭头看了看她,将左腿抬上床。似乎现下冬菇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什么都不问,也不多说。
他们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
冬菇往前蹭了蹭。
“你靠着墙坐,那样轻松些。”
罗侯听话地靠在床头的墙上。
冬菇又往前蹭了蹭,她伸手将罗侯的脚揽过来。
罗侯身子一僵,却没有挣脱。
因为血液不流通,罗侯的残腿很容易着凉,即使刚刚才敷过热手巾,可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变得冰冷无比。
冬菇盘腿而坐,罗侯看见她将自己光秃秃的脚踝双手包着,放在肚子处。
很暖。
“现下不方便,以后我褪了衣服帮你捂着。”
冬菇眼睛一挑,逗趣地与罗侯说。
罗侯想告诉她,现在就很暖了。
已经很暖了。
他直起身子,将手伸过去。
冬菇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吉祥符,无奈地苦笑。
“你到现在还想将它给我?”
罗侯点头。
“……”
罗侯看着她。
“你带着。”
冬菇轻轻皱眉,“罗侯,我真的不想带它。”
“你带着它。”他深深地看着冬菇。
“……求你,你带着它。”
冬菇胸口一闷,罗侯竟然会做到这样,他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吉祥符求她……
她伸手接过,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罗侯难过。
小小的护身符躺在她手上,红红的,又很软。
见她收下,罗侯终于松了口气。
“你信这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