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浅灰色的半袖衬衫,衣尾扎在黑色长裤里。他很瘦,腰带收到了最紧的尺寸,后脖颈上有小巧的脊椎痕,背上也能看到清晰的蝴蝶骨。他右肩背着一个棋盘格的邮差包,手上带着腕表,从背影看,很像一个优雅而疲惫的上班族。
他想起来了,当初为什么会要来街头艺人的乐器……
陈星泽的手搭在米盛的肩上。
米盛回头,看到陈星泽,原本平淡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的眼睛还是陈星泽熟悉的形状,睫毛也还是他熟悉的长度,不算浓密,但每一根都像针一样又细又长。
久别重逢,相顾无言。
最后米盛先冲陈星泽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啊,小鬼。”
阔别近三年,陈星泽终于再次从米盛嘴里听到“小鬼”两字,这风平浪静的声音对他内心造成的冲击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米盛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星泽说:“我来上海念大学。”
米盛浅声道:“是吗,那可真巧。”
不巧。
陈星泽很想告诉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巧。事到如今,他终于承认了,这是他费尽心机,将数不清的偶然紧紧攥到一起,才勉强编织出的命运的细线。
他说:“是啊,真巧。”
米盛再次浅笑,转过眼,看向书店门口,“你来买书吗?那你逛吧,我有事先走了。”
陈星泽侧踏一步挡在米盛面前。
“你这就要走?”
“不然呢?”
不然呢?
陈星泽内心腾起一种想把这若无其事的人捆起来关在什么地方的冲动。
“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你要联系方式干什么?”
“给我。”
大体上两人对峙,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那人,终是会落败的。米盛将自己的号码报给陈星泽,陈星泽以防万一,就地打过去。米盛的手响起,陈星泽拿过来将自己的名字存入通讯录。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米盛问。
陈星泽侧过身,米盛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错身之际,陈星泽一把抓住米盛的手。那手腕细瘦的程度让他心里一惊。
米盛:“你干什么?”
陈星泽:“你不会删了我的号码再消失了吧?”
米盛:“不会,松手。”
陈星泽非但没有松手,还掏出手机,他仗着自己身高臂长,给米盛拍了张照片。
米盛有点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星泽:“你再消失,我就拿你的照片去登寻人启事。”
米盛:“松手,有人在看。”
陈星泽回头,书店店员正谨慎地看着他们,“两位先生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到外面解决。”看起来是觉得他们起了冲突。陈星泽松开手,米盛收回手臂,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手腕。陈星泽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没注意,弄疼你了?”
不疼。
但米盛没回答,于是陈星泽更紧张了。
“真弄疼了?我不是有意的,给我看看。”
米盛背过手,抬眼看陈星泽,茶色的双瞳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平淡无波。
“这回我可以走了吗?”
陈星泽慢吞吞地让开路,米盛离去,陈星泽紧跑几步追到外面,冲着米盛的背影喊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晚些再联系你!”
米盛闻若未闻,目不斜视往前走,他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又前行百余米,才悄悄回头。身后并没有少年的身影,他脱力地靠到路旁的石壁上,从怀里摸出烟。
纤细的手指几次都没顺利打着火。
米盛并没有骗陈星泽,他晚上的确有事。受卫康所托,他从公司里拿了剧本要送到宋柏杨那。
宋柏杨虽是演员,但人气一直不高,勉强有活干。
米盛推开门,宋柏杨在睡觉,桌上摆着几瓶空了的烈酒。米盛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可以不用跟他交流。他将剧本放到床头,悄声离去。不料刚转身,宋柏杨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捏住他的手腕。
他酒后掌握不了力道,又正好掐在米盛腕骨的寸劲上,米盛顿时疼出一身冷汗。但与面对陈星泽时不同,他没让宋柏杨松手。他了解他,他越求,宋柏杨就越变本加厉。
“我给你送剧本。”米盛勉强维持声音稳定,“卫康让你去片场前至少看一遍。”
宋柏杨沉着脸。
“日程安排卫康发到你手机里了。”
“滚!”
宋柏杨不耐烦地转过头,接着睡了。
米盛离开房间,他第一时间没有想该怎么处理还在疼痛的手腕,而是先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提醒。屏幕光洁如新,他又放了回去。手机装回包里的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举动的奇怪,压制住渐渐纷飞的思绪,快步离去。
回到家中,护工王姨告诉他说母亲已经睡着了,米盛来到母亲房间,坐在她身边,静静望着她的睡颜。
“妈,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米盛用很轻的声音说,“我见到那个小鬼了,就是我总跟你提的那个人……虽然你可能也没记住。
宁静的房间里,米盛的声音很平淡。
“我本来以为永远也见不到他了,他说他来上海念大学,但上海这么大,我们竟然会在一家小书店碰面,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母亲安稳睡着,米盛抬起手腕,被宋柏杨扭过的地方已红肿起来,传来隐隐刺痛。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看着别人的手腕一样。许久后,才轻笑一声。“怎么办,他这样出现,会让我误会是老天派来救我的。”他的笑容看起来比从前更缺乏诚意了,“……怎么可能呢。”


第32章
重逢之后的进展并没有陈星泽想的那么顺利。
如果说从前的米盛只是性格有些捉摸不定,那现在的他对陈星泽而言,已是深不可测的存在了。以前陈星泽虽然也无法探究米盛的内心,但至少能分辨出他是开心还是难过。而现在,不论他们讨论什么事,米盛都是一种表情,像笑,又像不笑,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刮走了。
施恺终于从陈星泽口中问出了实情。
“你来上海是为了找这个人?”
“算是吧。”
“那你之前找不到人的时候天天还挺开心,怎么找到了反而一筹莫展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细问,怕说错话。”
“人家说两年一个代沟,你们差了十年,鸿沟都不够形容,应该说是天险才对。”
最后可能是看陈星泽太消沉了,施恺决定伸出援手,提议让他邀请米盛来参加自己的生日Party。
“我叫的都是圈里的朋友,多大年纪都有。你喊他来坐坐,气氛热一点你们也会比较好沟通。”
于是陈星泽打电话给米盛,问他愿不愿意来。米盛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积极,但还是答应了。
施恺生日当天,包了某家KTV一间包房。施恺自诩情圣,长袖善舞,广交沪上Gay友,来的人各行各业,学生偏多,但也有不少社会人士。
但当晚所有的人都算起来,依然是米盛最美。
陈星泽觉得,米盛或许是打扮过了。但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米盛本来就是做造型行业,很讲究穿着打扮。只是那天他美得太过头了,妥帖的发型,玄幽的香气,甚至连坐姿和衣服的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
可陈星泽又反过来想,米盛似乎没什么理由为了施恺的聚会这样花心思。他不敢往深处想,就跟自己解释,米盛这么美,只是天性使然。
米盛的外形吸引了大批的人找他聊天,他来者不拒,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笑脸相迎,忙得甚至都没理会陈星泽的存在。
陈星泽一旁看着米盛超高人气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施恺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你惨了……”
陈星泽转头,施恺又说:“你这个朋友,好精呀。”
“什么意思?”
施恺冲他邪门一笑,陈星泽顺他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正跟两个男人聊天的米盛似乎往这边瞄了一眼。不过那视线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施恺做亲密状搭在陈星泽的肩膀上,陈星泽觉得有点别扭。
“干嘛?”
“嘘……”施恺神神秘秘说,“你当我在帮你好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
“蠢货。”
大家喝了酒,越来越放得开,聚在一起讨论性/爱话题。几个风骚的小0毫不避讳讲述自己的性经历,对那些没有满足自己的床伴大加抱怨。陈星泽听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被人瞧见了,就让他也讲,陈星泽不说,被群起而攻之。
他招架不住,向施恺求救,施恺笑吟吟道:“说吧说吧,我也想知道。”
陈星泽没办法,红着脸说自己还没有这种经历,大家震惊了。
“天呀,你还是个处男啊!”
陈星泽在笑声里脸红如滴血。
只有米盛没有笑,他坐在离陈星泽不远的沙发里抽烟,烟雾遮住了表情。
一个喝多的1号拍拍陈星泽肩膀,打趣说:“唔寻宁帮侬开/苞好伐?”
陈星泽告饶道:“你们快换个话题吧。”这位1号锲而不舍,“真不需要?我保证给你介绍超可爱的孩子。”
陈星泽汗颜,“不需要不需要,谢谢你,心领了。”
“留着处男身干嘛,还是要满足自己正常需求啊。”
“反正都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第一次……我还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做。”
烟雾笼在四周,米盛头微仰,看着顶棚的彩灯发呆。
“哎呦!”那位1号瞪大眼睛,“这年头还有这么纯情的人,那万一将来你喜欢的人不是第一次怎么办?”
“那也没事。”
“怎么没事?你不赔死了,而且这东西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男人跟女人又不一样,下面也没个膜,你连验真假的方法都没有。”
他说得如此露骨,旁边的小0们不满意了,小拳头纷纷捶过去,陈星泽好歹是被解放出来了。
他逃到米盛身边,米盛倒了半杯酒给他,跟他碰杯。陈星泽有些意外,但还是干了。
喝完酒,米盛对他笑了笑。
陈星泽觉得这个笑跟平时的有些不一样,一言难尽。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他们没有玩太晚,米盛一直待到最后,跟陈星泽在KTV门口分别。陈星泽一直看着米盛的背影消失不见。
回学校的路上,陈星泽闷声不语,施恺问他:“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他低头走路,“你今天第一次见米盛,感觉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漂亮?”
施恺哼哼两声,“的确是美人,风骚啊,就是比我们大太多了。”
陈星泽自动忽略后半句,说:“我十七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当时是在一个酒吧里,他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偷偷看他,他从小就很漂亮。”
施恺挑刺,“不是十七岁才见到他,你怎么知道他从小就好看?”
“别人告诉我的,他以前有机会当明星的。”
“当怎么没当成?”
陈星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行走。
“你真的是处男?”快到学校的时候,施恺问道。
“……咱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怎么了,处男没人权吗?”
施恺耸耸肩,没说什么。
他们回到宿舍,已经门禁了,施恺掏出布胶撕了一小节粘在陈星泽手背上,然后给卢小飞打电话。卢小飞下楼喊宿管大叔起床开门,宿管大叔问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晚,施恺把陈星泽的手拎起来说:“他发烧了,我带他去挂点滴,刚结束。”
骗过宿管大叔,回到宿舍,卢小飞打着哈欠给施恺送上一块小蛋糕。
“生日快乐哈,我先睡觉了。”
施恺:“卢小飞你说得诚意一点能死吗?”
卢小飞吧唧吧唧嘴,倒在床上半分钟就没动静了。
施恺给陈星泽递了根叉子,“一起吃吧,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两人捏着小叉子,一口一口吃蛋糕。
“喂……”
“嗯?”
“你有没有告诉米盛你为了他才来上海的?”
“没。”
“为什么不说?”
“不为什么,这种事没必要特地说吧。”
在蛋糕快要吃完的时候,施恺施施然道了句:“要追求人呢,最好还是动点脑筋。”
陈星泽抬头,好像被吓到了,施恺用纸巾擦擦嘴,说:“干嘛?难道你不是要追他?”
陈星泽张张嘴,没出声。
施恺:“你别告诉我你费这么大力气找他是为了搞友情的。”见陈星泽仍不说话,他轻轻摆手,“算了吧陈星泽,男人和男人之间哪来的友情。”
“……”
陈星泽第一反应觉得这话很有问题,第二反应又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我没有往这方面深想过,何况……”陈星泽苦笑,“我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屁孩来着。”
施恺静了几秒,然后将陈星泽拉到寝室的着装镜前,说:“你脑子不好使这点确实保留了下来,不过‘小屁孩’这个,你要不要先照照镜子再说。”
有娇小的施恺做对比,陈星泽的身材显得更为高大健硕。度过平稳的生长期,他的骨骼渐渐向成熟的方向靠拢。但不管如何成熟,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少年气。深究缘由,应该是他面部很干净,尤其是眼睛。就算刚刚喝了酒,他的眼白依然很透亮,没有浑浊的红丝,还是浅浅的冰青色。
陈星泽注视自己良久。
“对自己有点信心。”施恺拍拍陈星泽宽阔的背,意味不明地笑,“以前光听你的形容,我也以为米盛不拿你当回事,但今天见了他……”
他刻意停顿,引陈星泽发问。
“见了怎样?你觉得他在意我吗?”
施恺没答。
陈星泽期待地看着施恺,但可能期待得太明显了,那闪闪发光的双眼让施恺表情不受控地扭曲了一瞬。施恺忽然变脸,伸手掐陈星泽的下巴,用力拧。
陈星泽:“哎哎!干嘛啊!”
施恺凶狠道:“见了他我才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你,比你形容的更不在乎!”
陈星泽眼角抽筋,“行行行,谢谢您老人家拐弯抹角大半夜再捅我一刀。”他长吁短叹进洗手间洗漱。施恺站在外面听着哗哗的水声,有些茫然,不知在想什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身后传来声音,施恺扭头,卢小飞从床铺里探出头,又说:“你要真对阿泽有兴趣你就直说。明明就是个小心眼,还非得母仪天下装大度,现在好了,是不是装不下去了?”
施恺咬牙切齿,“卢小飞你活腻了是吧?”
“呿。”卢小飞轻嗤一声,“你也就能跟我厉害吧。”说完轻松翻身,接着睡觉了。


第33章
在听过陈星泽在聚会上的言论后,米盛承认自己是个罪人。
一个为了罪行暗自窃喜的罪人。
他将陈星泽说的“第一次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擅自改为“第一次我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了”,然后存入脑海。
他并不在意这是不是自欺欺人,相反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只要一点点现实,其余部分全部用假的来编造,这样一来好像所有感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妈,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跟你作伴了。”
今日难得空闲,米盛正为母亲整理东西,母亲要去参加一个针对精神类病人的温泉疗养活动,为期三天,王姨随行看护。
“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睡觉了,人果然还是要靠做梦才活得下去。你说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会不会轻松很多。”
母亲看向他,轻轻问:“你困了?”
米盛指尖停顿。
母亲:“想睡了吗?”她抬手摸米盛的脸,“好孩子,累了就睡会吧。”
今日晴空万里,阳光顺着飘窗照在米盛的脸上。他抿唇,目光耸动,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掌。“我不累,妈,我不会睡的,我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健健康康陪在我身边。”
母亲精神时好时坏,更多时候是半梦半醒,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烦恼,她有时会露出慈爱的笑容,像年轻时那样美丽。
王姨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米盛,说:“你们娘俩今天心情很好啊。”
米盛嗯了一声。
王姨又说:“你一高兴屋里都亮堂起来了。”
米盛接着帮母亲整理东西。
王姨打量他,问:“你买新衣服了?”
“对。”他还穿着昨天参加聚会时穿的衣服。
王姨:“你好久都没买新衣服了,穿着真好看。”她往厨房走,边走边唠叨,“你就是太瘦了,昨天你妈妈状态好,自己泡了糯米,给你做了猪油夹沙八宝饭。不过你回来已经太晚了我就放冰箱了,要不要尝一尝?不过你妈妈手艺也太好了,像专业厨师似的,给我吓一跳。你快来看看她做的。”
米盛来到厨房,八宝饭像缩小的蒙古包一样扣在盘子里,十分可爱。
王姨端起盘子,“我去帮你热一热。”
米盛拦住她,“先等等。”
王姨:“不饿吗?现在不热的话等会我送你妈妈出门了,你就得自己热了。”
米盛:“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王姨去帮母亲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母亲难得穿了条裙子,王姨赞叹连连,“徐姐你可真美啊。”
离开前,王姨反复嘱咐米盛。“你热东西的时候一定要盯着,用完就把煤气关了。晚上睡觉前要锁门,窗户也要锁,不要小看现在的小偷,那些人能爬上来的!”
米盛无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你有时候比小孩还迷糊呢。”
母亲也难得跟米盛道了别,她拉着米盛的手,温柔地说:“好孩子,累了就休息,妈妈来帮你分担压力。”
米盛笑着点头。
客车在家门口等着,米盛送走她们,来到窗台。今天的天气太好了,他凝视纯蓝的天空好一会,直到阳光开始变得耀眼才回屋。厨房里还放着母亲做的八宝饭,米盛犹豫片刻,终是掏出手机。
陈星泽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收到米盛的信息,米盛问他今天有没有课,要不要去他家。
陈星泽毫不犹豫,回复“没课”。
“我有事要走了,你帮我记一下笔记,老师问的话就说我脚崴了去医院了。”陈星泽匆匆留下一句话,飞奔而去。
“哎!”施恺在后面喊,“干什么去啊!是复习课啊!”
卢小飞看着陈星泽的背影,啧啧道:“看这速度,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
施恺没接话,卢小飞看向他,说:“你打不打算跟阿泽表白啊?”
“有病啊你!”施恺扭头就走。
“怎么就有病了?”
“我怎么可能跟他表白,再说了,这年头哪还有人表白,聪明人都会暗示,懂不懂?”
“可阿泽这方面完全不聪明啊。”
施恺不说话,卢小飞也不再问。两人一路安静走到教学楼门口,施恺才低声说:“其实不是聪明,只是现在人都不肯吃亏。除非十拿九稳,否则先表白的人总归先输一城了。”
两人来到教室,离上开还有十分钟。他们坐在后排,教室没有拉窗帘,橘红色的墙壁有些发暗。
陈星泽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去米盛家,在小区门口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至米盛家。
米盛开门,陈星泽气喘吁吁。
米盛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能看到精巧的锁骨。他的袖子挽至胳膊肘,小臂很白,也很光滑,几乎没有体毛。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外面有点热。”
“进来吧。”
这是陈星泽第一次来米盛在上海的家,很普通的住宅楼,九十多平的小三室,装修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个小区主要胜在绿化好,环境幽深,闹中取静,很适合调养。
只不过……
“你这里好乱啊。”
“这是你口头禅?”米盛靠在客厅的承重墙上,点了一支烟。“到哪都说乱。”
陈星泽扫视一圈房间,回头看米盛。米盛本来就白,又穿着白色的衣服,被浓烈的阳光照着,像要消失了一样。只有飘动的烟雾将一切拉回现实。陈星泽觉得这房子太静了,静得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你叫我来干嘛?”
“不干嘛。”米盛抽着烟,平淡道,“我外卖叫多了,自己吃不下。”
“啊?”陈星泽没想过这种理由。“外卖叫多了?”
“你不想吃?”
“没,正饿着呢。”
难得说谎,陈星泽胸口都要抽到一起了。
米盛起身,“那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自己来吧。”
“你坐着。”
陈星泽哪里坐得住,“笤帚在哪,我帮你打扫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