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谈说完遗言,就走了。两年后,司马迁如他所愿,当上了太史令。当上太史令的司马迁,开始编写著名的《史记》。将近十年,司马迁都过着平淡无奇、默默无闻的生活,直到替李陵战败辩解的那一刻。
刘彻向司马迁提问,怎么看待李陵战败投降一事。司马迁雄辩滔滔,归结起来,总共有以下几点:李陵告别父母妻子,于千里之外奋力杀敌报国,没想到一战而败,那些安居后方、无事抱老婆安眠的人却要说什么风凉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其一。
李陵凭五千步兵,与匈奴决战千里,顶住数万敌人屡次进攻,战到最后一刻,箭都没有,赤手空拳也要跟匈奴蛮干,虽败犹荣,日月可鉴,足以激励后人。这是其二。
总结以上两点,司马迁得出结论:凭李陵的个性,他不是真降;只要他不死,肯定还要寻找机会报答国家。
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司马迁:牛,很牛。再加一句话:牛得不知死之将至。官场博弈,说得痛快,死得也痛快。我们说司马迁死之将至,主要是他不但得罪了一帮牛鬼蛇神,竟然连阎罗王也得罪了。
所谓牛鬼蛇神,就是那帮说风凉话不知牙痛的汉朝大臣;所谓阎罗王,就是汉武大帝刘彻。司马迁骂满朝同僚,咱是看得见的。可是他怎么和刘彻也抬上杠了呢?
问题就出在对李陵评价的八个字上:虽败犹荣,日月可鉴。除了刘彻外,我们基本的理解大约都是:李陵虽然战败,但是败得光荣,没什么可丢人的,这是经得起阳光检验的。
这句话明显是替李陵申辩的,仅此而已。但是,刘彻却认为,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很多年前,有人告诉我,聪明的读书人,先把厚书读薄,再将薄书读厚。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真正聪明的人,首先学会从鸡蛋里挑骨头,然后再用骨头顺理成章地杀人于无形之中。
司马迁是有骨头的。在一个有骨头的人里,挑出几句有骨头的话,对刘彻这等绝顶聪明的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果然,刘彻发现,司马迁替李陵辩解的那番话,明是替李陵说话,实是借李陵骂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当然是李广利。
曾记否,李广利几次出征,都是以绝对兵力,惨胜而归。貌似光荣,实则丢人。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虽胜犹败,神鬼唾之。现在司马迁突然来一个虽败犹荣,日月可鉴,夸大李陵,贬低李广利。这不是要跟李广利过不去吗?
可不要忘了,明星李广利是谁造出来的?刘彻。
骂李广利,就是骂刘彻。连皇帝都敢骂,简直是找死了。
我认为,以上这番推论,根本就是刘彻个人臆想。或许司马迁,纯粹就只想替李陵打抱不平。然而刘彻能浮想联翩,鸡蛋里挑出大骨头,只能这样说,他心虚了。
心虚见鬼。刘彻怒了,他直接就将司马迁定了死罪,准备将他办了。
在汉朝,不是所有死罪都必须死。如果不死,有两条路可供选择。第一条,交钱,赎人;第二条,以腐刑代死。交多少钱?六十万钱。
什么是腐刑?通俗地说就是割男根。如果用数学公式换算,当时汉朝的男根,等同于六十万钱。
在交钱和受割这个问题上,司马迁的思路是很清晰的,就算是当了高利贷鬼,也要借钱赎命。钱借了,可以再还;根没了,怎能再续?很快地,司马迁就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钱,真不是一般的难借。
听说,人生悲哀的事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又听说,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人还没死,钱却没了。司马迁最最悲哀的事就是,他还没死,别人就是死活不借给他钱。
为什么不借给他钱?原因很简单,他很穷。在汉朝,诸如李广、张骞,甚至公孙敖等人,都因为作战失利,戴了死罪。但他们都是有钱人,交了钱,赎了命,不到几年,东山再起,又是一条好汉。
李广和张骞有钱,那是因为他们的职业都是有油水可捞的。司马迁家世代为太史令,主管历史、天文、历法。这等职业,能养活全家,就算不错,还想有什么余钱余粮存着?如此没有油水、没有前途的工作,谁敢借他几十万钱?就算有钱借,估计也没命等着还钱了。
钱借不到,司马迁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忍痛割根;一条是——死。
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士可杀不可辱。自孔孟以来,这是读书人面对人生绝境的时候,爆发出的一句最男人的话。甚至苏武面对卫律审讯时,也是以身作则,企图自杀殉国。
对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来说,承受腐刑,那就意味着苟活。苟活,更是意味着一生声名,将化为乌有,成一世笑柄。如此种种,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生不如死。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是著名诗人臧克家对生死价值观的诠释。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我们眼前的司马迁,对死亡做出的最经典的解读。
在那一刻,生存还是死亡,的确是一个问题。
然而,走投无路、无比悲愤的司马迁,在人生的悬崖边上,却昂起高贵的头喊道:“我要活着!”活着,不是为了让腐朽的肉体生长下去,而是为了一个无比高贵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鲁迅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司马迁,他以惨淡人生,谱写了一曲悲壮之歌。鲁迅将他这首歌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史记》。
四、悲伤的告别
司马迁以无畏的身躯捍卫了别人,更捍卫了他的尊严和无上的骄傲。这种捍卫,荡气回肠,天地动容。两千年之后,仿佛还响彻寰宇,震荡我的心灵。
司马迁的挣扎和反抗,全都被他写在那篇著名的《报任安书》里。在那篇著名的让鬼神落泪的文章里,司马迁道出了内心的隐秘。这个隐秘,就是他没有去遵守政治游戏规则,以至于落下一个人生暗淡无光的下场。
请注意,司马迁没有遵守,并非不懂政治。我强烈地认为,他研究历史,究天地人文,比谁都深懂政治的密码。因为懂得,所以他心中多年以来都蕴藏着一股气。正是这股气,让中华民族绵延千年,屹立世界。这股气,就叫正气!
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说,他和李陵不过是泛泛之交,两人平时都是各忙各的,没有一起把过酒,没有一起言过欢。他之所以替李陵申辩,纯粹是为了说一句公道话。因为说了公道话,忍辱负重,受尽天下之悲凉,是可敬,还是可悲?
我想,在那一刻,孤独的司马迁肯定领悟到一个道理:刘彻暂时没有读懂他,将来有一天肯定能读懂他;就算刘彻读不懂他,多年以后,甚至千年之后,肯定有人替他感到骄傲。
事实证明,刘彻办了司马迁后,他就后悔了。
刘彻之所以后悔,是因为他突然觉察到,李陵真的是无辜的。刘彻之所以想到李陵无辜,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他被那个强弩将军路博德骗了。
当时李陵出塞的时候,本来我是派强弩将军迎军的,没想到准备下诏时,竟然被老鬼路博德忽悠,我真不应该错怪李陵啊。
这是刘彻发自内心愧疚的话。为了赎疚,他将李陵部下逃亡归来的士兵,通通慰劳赏赐。
透过那幽暗的历史隧道,我仿佛看见,刘彻脸上挂着苍凉无奈的表情。是的,他应该有所忏悔,为了李陵和司马迁那两个无辜的倒霉蛋。
事实上,刘彻不仅是忏悔,他还准备报复了。报复谁?匈奴。所有耻辱,似乎都来自匈奴。前有赵破奴陷没匈奴,已经忍了,今天李陵一军又被打残,已经是忍无可忍了。
天汉四年,即公元前97年,刘彻动手了。
此次出征匈奴,主将仍然是那个混世魔王李广利。为了将李广利这块烂泥扶上墙,刘彻连老本都搬出来了。首先,向全国动员征兵,七种身份的人,必入远征军。
这七种人分别如下:犯罪小吏,一也;逃亡囚犯,二也;上门女婿,三也;商人,四也;有过犯罪前科被记录在案的人,五也;父母有犯罪前科被记录在案的,六也;祖父母有犯罪前科被记录在案的,七也。
除了以上强制编入行伍的,还有所谓志愿军。凑合起来,总共有二十一万。这二十一万人,分配名额如下:李广利骑兵六万,步兵七万;强弩将军路博德得骑兵万余人,跟随李广利。老油条路博德忽悠刘彻,害李陵孤军出征失利,他没被砍头,还照当将军,真是人才难得啊;游击将军韩说,得三万步兵;公孙敖将军得骑兵万余,步兵三万。
李广利从朔方郡(今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出发;韩说从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出发;公孙敖从雁门郡(今山西省右玉县)出发。
以上三支部队,李广利打主攻,重点对付匈奴单于本部;韩说侧攻,重点扫荡匈奴潜伏军;公孙敖打次主攻,重点对付左贤王。除此之外,刘彻还特别对公孙敖交代了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迎李陵归汉。
我认为,打仗如踢球,要打先看脚。以上三支部队将领,除了那个游击将军韩说让我们陌生外,李广利和公孙敖,他们的脚法如何,我们大致是知道的。李广利就是地道的“香港脚”,脚法奇臭无比。
公孙敖呢,我也不想损他了。如果不是卫青,估计他今天连混的机会都没了。打了这么多年仗,除了对他当年率数名兄弟,救出卫青,略表敬意外,后来的军事生涯,他总是让我嗤之以鼻。
刘彻组织了这么一支远征军出击匈奴,只能说,汉朝真的无人了。没人也得打呀。军队都动了,就算不打也得装装样子呀。
果然,李广利还是装样子的。匈奴单于闻知汉军远道扑来,紧急搬家,一下子就搬到了土拉河南岸,并且陈十万大军等待李广利。不久,李广利来了。
外戚霍去病当年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你给他千人的米,他就敢开万人的饭;现在这个李广利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你给他万人的米,只能开千人的饭。如此推论,目前匈奴有十万饭,李广利得须有上百万米才敢开。可是他加上路博德的,只有十四万米,能开匈奴这锅饭吗?
答案是:否。
事实证明,我这话不是吹的。李广利部来到土拉河,和匈奴拉开阵势,两军缠斗十余日,李广利仿佛样子也装够了,很有自知之明地打道回府了。
再看看公孙敖。公孙敖和左贤王干了一仗,不利,也返回了。公孙敖知道,无功而返,肯定要被领导臭骂。然而,这次他已确定自己不会挨骂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一个人替他挡刀。
这个人,竟然是李陵。
公孙敖告诉刘彻,我之所以不利,完全是因为李陵。陛下知道李陵最近忙活什么吗?据我捕获的俘虏说,李陵在匈奴军中忙着练兵,防备汉军。
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你叫我迎李陵,迎他干吗?人家正有滋有味地当汉奸呢。
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忏悔,忏悔,竟然忏出一个天大的鬼。刘彻出离愤怒了。接下来,刘彻做出了一件让远在匈奴地的李陵十万分痛心的事。那就是,刘彻将李陵全家老小,全杀了。
刘彻仿佛要告诉天下,当汉奸,从来没好下场。
事实上,刘彻这次又被忽悠了。
的确,匈奴军中有个汉人正在替匈奴练兵。这个人也姓李,但他不是李陵,而叫李绪。李绪是什么时候当的汉奸,汉朝人都知道。初,李绪为汉塞外都尉;后,匈奴攻之,李绪降。李绪当了汉奸后,和匈奴大阏氏混得挺好。这个大阏氏,就是且鞮侯单于的老妈。
我不知道汉朝人,是怎么念李绪和李陵俩字的。如果同音,天杀李陵。如果非同音,我只能说,这是一计恶招。这个恶招就是,匈奴故意使计,将李绪说成李陵,迫使刘彻诛杀李陵全家。杀了全家,还叫李陵归汉,鬼都不信了。
公孙敖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反正他没有过错,俘虏怎么说的,他就怎么传话。他是出来打仗的,李陵家死多少人,关他什么事。只要他不挨领导批评,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远在天边的李陵,也怒了。他怒的是,刘彻绝情绝义,诛杀李氏全家。但是不久,李陵发现,他恨的人,不应该是刘彻,而是那个该死的汉奸李绪。
告诉李陵真相的,是汉朝使者。某一天,汉朝使者来见匈奴,李陵见面就骂汉使:老子率五千步兵,替汉朝拼死拼活的,哪点对不住汉朝了,为何要诛杀我全家?
汉使说,大汉知道你尽力了。但是,你为何为匈奴练兵,防备汉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李陵这才恍然大悟。他马上告诉汉使,那个匈奴教官,不是我李陵,而是李绪。
真相大白。原来推李陵往历史黑暗处的,不是别的,还是那只看不见的手。
李陵要报仇,对象:李绪。他派人刺杀李绪。杀了李绪后,他就跑路了。
李陵不得不跑,因为且鞮侯单于老娘要找他的麻烦。单于先生只好赞助李陵,跑到遥远的北方。一直到大阏氏死了,李陵才回到单于身边。回来后,李陵就做了匈奴单于的女婿。
在那一刻,命运的轨迹终于定格了。纵使汉朝怎么呼唤,都唤不回李陵那个悲伤的游子。曾经的奋战,竟然是为了永远不能回去的离别;曾经的光荣,都化作了那千载悲伤的流云。
悲哉!李陵!
五、又见巫蛊
老实说,自公孙敖救卫青以来,尽管不是特别地走运,但是总没少捡过大便宜。刚刚过去的那场战斗,战场失利,匈奴俘虏突然告诉他一个冒牌的李陵,公孙敖一下将责任推过去,一了百了。尽管无功,但因为有人替他背黑锅,所以还能照样大碗吃饭,大口喝酒,好不惬意。
事实证明,便宜捡多了,也是要吃大亏的。
公元前96年,四月。那年,对公孙敖来说,是一个无比绝望、无比黑暗的日子。那个春天,公孙敖终于结束了常捡便宜的“光荣”的一生。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而且莫名其妙。首先是,公孙敖的妻子,不知为何,被控玩弄“巫蛊”。汉朝人都知道,玩刀玩火都是小事,如果敢玩巫蛊,只说明一个问题,此人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活腻了。
在汉朝,玩弄巫蛊的人,只要查出,多数都是抄没全族,尸首两地,鲜血横流。很不幸的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公孙敖,莫名其妙地被牵连。刘彻一点也不含糊,将他拉出去,腰斩。
刘彻以为,将公孙敖这一刀砍下去,所谓玩弄巫蛊的人,应该是有所胆怯,有所收敛了。事实是,这仅仅是一个序幕,连个开端都不算。
可怕的巫蛊,真正的开端,是在四年后。
公元前92年,四月,天下大旱。怪事年年有,那年有点多。那时,刘彻正在建章宫度假。建章宫,位于长安城外。没想到,刘彻难得休闲静养之时,建章宫中突然闯进了一个人,打破了建章宫的宁静,整个长安都动荡不安起来。
这个人是谁?他闯进来到底干吗?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要说我,连刘彻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当时的情况大约如下:刘彻在建章宫中,远远看见一个男子,佩带长剑穿越中龙华门。更可怕的是,这是一个陌生剑客。刘彻当即闪过一个念头,刺客可能是奔他而来的。于是,刘彻马上派人前去拦截捉拿,结果剑客被吓得弃剑而逃。
这个剑客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刘彻派人去问门卫,门卫长官又惊又恐,只说没看见人进去,更没看见人出来。
这下子,问题可大了。建章宫戒备森严,剑客好像把它当成自己家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又仿佛长了翅膀不知从哪个地方溜出去了。长翅膀,那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此剑客肯定是武功高强的异人。但就算是异人,他能在建章宫里来去如风,也有可能他早就踩过点,摸透了这里的门道。
踩点,摸熟逃路。由此更加说明,刺客是有预谋的。长期踩点,门卫长官竟不知不觉,简直是天大的饭桶了。于是,盛怒的刘彻,第一件事就是斩门卫长官。
石头已经落入湖里,搅起了千层波浪。紧接着,刘彻下令,一定要找到那个刺客,哪怕是藏到了地下,也要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
怎么挖,到哪里挖,刘彻已经安排妥当。
先是征发京畿地区骑兵,大搜上林苑。上林苑是刘彻打猎度假的猎场,林子不算大,但是什么鸟都有,正是江湖异士藏身的好地方。
除了上林苑,刘彻关闭长安城,挨家挨户搜查。这一搜,十一天就过去了。结果是,两手空空,连个鬼影都没找到。
郁闷啊,这到底是哪路武林高手要跟我刘彻过不去啊?
人没找到,总要有个怀疑对象吧?对象当然是有的,但是刘彻也没办法。因为,他怀疑的这个对象,正是传说中的江湖大侠。此大侠仿佛练了遁地术,没人知道他躲在哪个山沟沟里。
这年,刘彻已经活了六十多岁。他十六岁登基,纵横天下大半生,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办不到的。然而,古往今来,大江大河都过了,小河沟里却翻船的人,不在少数。刘彻虽然没有翻船,但面对那个嫌疑犯,他也是一点辙都没有。
刘彻办不到的事,不一定天下人都办不到。很快地,就有个人对刘彻说,不就是一个游侠嘛,我保证能捉到他。
说这话的人名唤公孙贺。
按资历来论,公孙贺也是个老江湖了。班固说他少为骑士,从军数有功。汉武大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公孙贺就是太子的舍人。后来刘彻转正为皇帝,公孙贺也由舍人摇身一变为太仆。好运没少光顾他,再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光宗耀祖的老婆,这个老婆,正是当朝卫皇后的姐姐。
能力、运气、背景,样样都有。公孙贺职位仿佛彩虹灯似的,一路闪变,什么将军,封侯,最后摇身闪电一变,就成了丞相,又被封侯。由丞相而获封侯,是本家兄弟公孙弘开的好头。
事实上,对公孙贺来说,什么侯不侯的,都无所谓。人在江湖中混,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所以,当初刘彻要拜他为丞相时,他是死活都不肯接受的。
为什么不接受?道理很简单,丞相这饭碗实在不好端。自刘彻上台以来,丞相当中能够善始善终的,唯有公孙弘一个。其他的,几乎都不得好死。如公孙弘之前的窦婴、田蚡。田蚡患病早走一步,不然留着脑袋也是被刘彻砍的。而且,他也没能看见他们全族是怎么被搞死的。
又如公孙弘之后,有李广的堂弟李蔡,好像占了皇家土地,就被人家砍头;还有那个庄青翟,联合朱买臣搞掉张汤,也没逃过刘彻一刀;甚至连大家都陌生的赵周,也是不得好死。
赵周之后,丞相是石庆。石庆是汉朝出了名的老好人,始终保持他老爹万石君石奋开创的严谨家风和忠诚传统。可就这么一个人,刘彻都对他挑三说四。最后,因办事不小心,还获了罪,自己交钱赎人。还好他最后是自然死亡。可是他死后,所谓万石君的光荣历史,也彻底终结了。
公孙贺军人出身,凡是军人,都是有脾气的。像石庆这么个好好先生,都在刘彻手下干不下去,突然刘彻说要让他接石庆的班,实在让公孙贺感到突然和恐惧。
据说,刘彻拜公孙贺为相的那天,公孙先生急得跪在地上不停地哭,不肯受印。老人家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说:“臣不才,出身卑微,只会弯弓射箭、战场杀敌,实在无力消受丞相这高位啊。”
公孙贺哭得惊天动地,竟然连刘彻都感动得掉眼泪了。刘彻对左右说,将丞相扶起来。然而,公孙贺还是不肯起。他早就想清楚了,宁愿自己得罪皇帝,也不能因自己而在将来害了全族人的性命。公孙贺以为,只要他死不受印,皇帝也是拿他没办法的。
事实上,公孙贺错了。刘彻看公孙贺长跪不起,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转身,话都不说,拂袖而去。这下子,公孙贺彻底没招了,只好乖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接下了那个人见人怕的衰丞相印。
事实证明,传说中的丞相印,果然是个地道的衰印。公孙贺当上丞相后,好日子马上就要跟他全家人告别了。
给公孙贺全族带来坏运的,首先是他的儿子公孙敬声。老爹当上丞相后,敬声就接了老爹曾经当过的高官——太仆。中国的富二代,都是牛气冲天的一代。家教稍微不好,不但不能给社会带来好处,反而惹下滔天大祸。公子哥敬声,大约就属此类。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公孙家族,是全家得道。公子哥敬声认为,老爹是丞相,老娘是卫皇后的姐姐,自己又是部长级高官,犯个啥事,那算个鸟啊。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敬声,挥金如土,骄奢无度。久而久之,突然发现没钱填他这个花钱的缺口了。于是,他马上想到了一招——捞钱。
捞哪里的钱?脑袋进水的敬声,竟然将捞钱的主意打到北军身上。于是一捞,就是一千九百万。很不幸,挪用公款的事情,马上就败露了。长安那些酷吏也不含糊,将敬声治罪下狱。
了解了公孙贺的家族变故,我们可以回到公孙贺帮刘彻捉嫌疑犯的问题上。公孙贺还告诉刘彻,如果他能捉到嫌疑犯,请求以此功赎儿子敬声的罪。
刘彻同意了。
既然这样,那就抓人吧。刘彻怀疑闯进建章宫的嫌疑犯,可能就是闻名长安的游侠朱安世。谁也不知道,公孙贺用什么办法,果然抓到了传说中的朱安世。然而,当朱安世听说公孙贺拼死拼活地抓他,是为了赎他们家公子哥敬声时,他却仰天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