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慢条斯理地说道:“很简单,西域的兵,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可以一个顶他们五个;西域的兵器,相当落后,想对付汉朝的先进武器,根本不行。现在,包围段会宗的敌人,应该多不到哪里去。就算我们一个兵对付他们三个,也是绰绰有余。”
陈汤接着说道:“如果发救兵,即使每天行军五十里,那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抵达西域。等汉军抵达西域时,战争都结束了,还打什么?”
陈汤似乎分析得有理有据,刘骜听得一惊一乍,急问道:“按你所说,汉军是不是可以解围?如果能解围,大约什么时候?”
陈汤从容地回答道:“现在已经解围了。”
刘骜眼睛都绿了,不相信地看着陈汤。
这时,陈汤挽起袖子,掐着手指,故作神秘地数了数。接着,他抬头对刘骜说道:“不出五天,好消息定然传到。”
第四天,段会宗奏疏到了。果然是解围了,果然是个料事如神的军事专家。
陈汤一语抹掉压在头上的霉运。王凤趁机向刘骜推荐起用陈汤,刘骜同意。陈汤再次被起用,被任命为统帅部参谋主任(从事中郎),从此军事方面的事,都由陈汤说了算。
陈汤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梦中醒来,仍然毫发无损地活着!

第八章 骚动

一、当死磕成为一种游戏
陈汤得救,说一千道一万,得先感谢王凤。但是王凤却说,且慢,等我帮你将匡衡搞掉了,再一起感谢也不迟。
匡衡的感觉真准,他意料要发生点什么,还真发生了。
这次,匡衡是被人抓了大辫子。有关部门上疏弹劾匡衡,说他侵占公家四百顷土地。这下子,连刘骜都护不住了,只好把他罢免,送他回家养老。
搞掉了匡衡,王凤怎么也没想到,却给自己招来了一个对手。这是一个强悍的对手,他的能量远在匡衡之上。这个人的名字,就叫王商。
当初,志向远大的王政君老爹王禁,一口气娶了几个小老婆,生下四女八男。四女当中,数王政君最为出色,其他八男,分别是长子王凤,次子王曼、王谭、王崇、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与王政君同胞生的,唯有王凤与王崇。如此估算,王商和王凤,则是同父异母所生。
然而,上面所说那个能量超人、让王凤坐立不安的人,不是王家班的王商,那个王商同属外戚,是另外一个强悍派别。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今河北省)人。王商跟刘氏的亲戚关系,要追溯到汉宣帝刘病已时代。当年,刘病已称帝后,怀念母亲,于是寻找外祖母关戚。结果只找到了两个舅舅,一个叫王无故,一个是王武,两人后来都被封侯。
王武死后,由儿子王商继承侯爵。作为外戚,王商颇有当年外戚窦婴的范儿,轻财好义,广结人缘。父亲死后,王商把继承的财产,全部分给同父异母兄弟,身无所受。没想到,此义举传出,被汉朝中央众公卿一致推为道德模范。由此,被汉元帝刘奭器重,官至右将军、光禄大夫。
匡衡被众人合力赶出长安后,刘骜第一个想到的丞相人选,就是王商。他之所以倚重王商,不仅是他资格老,更重要的是,当年刘奭宠上音乐王子刘康,想让他取代刘骜的太子位置,王商为保护刘骜,出了极大力气。
于是,匡衡前脚才出长安,刘骜就在后面宣布,任命王商为新一任汉朝丞相。
政治新手刘骜认为,外戚新贵王凤任大司马,管军事及内朝;老外戚王商任丞相,管外朝,两个得力外戚辅政,应该很靠谱。
这个想法貌似很高、很理想。实则很傻、很天真。
刘骜只顾自己,却没替两个外戚着想。汉朝自有外戚以来,见过新老外戚和平共处的吗?
当年窦婴得势时,田蚡就对他作崇拜状,等到田蚡大权在手时,窦婴想拉近乎,则被人家冷屁股贴到脸上去。最后,双方斗得死去活来,惨淡收场。
这只是其一。
自汉武大帝刘彻设立大司马一职,其就几乎被外戚独揽,从霍光到王凤,无不是如此。然而丞相呢,基本都是由外人担任。从霍光时代的田千秋,到刚刚离场的匡衡,无不如此。
从职权分配来看,大司马大将军兼管军政一切事务,丞相主管政府事务;大司马大将军有拍板权,丞相亦有话语权。一个说,我有拍板权,另一个说我有话语权。刘骜把两个强悍的互相猜忌的外戚,弄到一起共事,那不是故意撮合他们干架吗?
如果刘骜是想看外戚打架的话,那眼前这个水火不容的政治组合,的确很容易满足他的想法。
这两个外戚中,火气最重的是王商。王商资格老、底子厚、实力足,所以,他不把王凤放在眼里。于是乎,在许多场合,王商甚至公开放话批评王凤,说王凤这个新外戚,太过专权,什么事都由他说了算,太过分了。
从霍光任第一届大司马大将军始,汉朝没有一任丞相,敢对大司马大将军说句反抗的话。现在,王商则开了第一炮。这一炮很猛,炸得王凤心堵气闷。
但是,王凤按剑,隐忍不发。他知道,在敌人还没彻底亮出底牌之前,他不能抽出利剑,横空乱斩。
在王凤看来,王商老辣、持重,后台很硬,根基很深,要拔掉这个人,无异于拔一棵千年妖树,充满了变数。
王凤见识王商的威力,源于一场超长大雨。公元前30年秋天。天空像破了一样,不停地漏水,一漏就是四十天。地上到处都是水,水流到黄河,黄河涨了,于是黄河又倒灌上了陆地。
在汉朝,黄河就像个泼妇,经常撒野,人们都习以为常了。然而这次撒野却相当恐怖,黄河两岸被淹,大水像千年老蛇一样,见到人就驱赶,好像要追到长安城。
这时,整个长安城都震惊了。消息很快传入宫里,刘骜怕了,王凤也怕了。待到他们了解情况,长安城已经一片混乱,居民惊慌失措,仿佛末日降临,于是全城集体向天齐哭起来。
刘骜马上召集君臣开会,商讨对策。大司马大将军王凤立即提出一个方案,如果大水进城,皇太后和皇上,先一步登船。然后下诏,让长安市民登长安城避难。
在场的高官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可行,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但是,有人却站出来,提出了异议。王凤一看,原来是王商,时为左将军。
王商认为:自古以来,从来没听说大水倒灌首都的故事,就算是无道的政府时代,也没发生过这等怪事。现在天下太平,突然冒出黄河倒灌长安,肯定是谣言。既然这样,突然命令长安市民登楼避难,只会引起人们更加惊慌,后果不堪设想。
刘骜认为王商说得在理,立即派人先去摸清情况,很快,派出去的人就回来报告,外面果然是以讹传讹,混乱已经平定,长安市民已经回家了。
得知情况后,刘骜对王商刮目相看。王凤则在一旁,羞惭异常,丢尽老脸。
那时,王凤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果没猜错的话,王商是他的潜在对手。果然不久,王凤在后推波助澜,终于把匡衡赶回老家,刘骜就宣布王商出任丞相。
老实说,刘骜封王商为丞相后,王凤很受伤。忙活半天,竟然还替冤家铺路,做了嫁衣。娘的,这是什么天理!
每一个强悍的对手背后,都有雄厚的资本。王商被天子器重,那是其一;更让王凤纳闷的是,王商还长得特帅,身高八尺,容貌超人,极富人格魅力。
据说,有一次匈奴单于来长安,在路上碰见王商,立即被王商的魅力折服,于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汉朝国相,真的很帅、很酷。”
王商才华出众,威名在外,这是其二,更是让王凤恨死的地方。但是,王凤还是忍着。然而,眼下发生的一件事,让王凤忍无可忍,决定出手。
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在王凤看来,却很大。事情是这样的:琅琊郡出现灾害,受害面积将近一半。于是,王商决定问责,派人调查,准备将郡长办了。消息一传出,王凤就来了。
王凤以商讨的语气对王商说,琅琊郡的灾害是天灾,又不是人力所为,郡长是个好官,您这样就将他撤了,是不是太贸然了?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事实上,王凤这番话是替郡长说情来的,因为这个郡长是王凤的婚家亲戚。然而,王商很果断地告诉王凤,不行,一定要按程序将他办了。
果然,王商马上给皇帝刘骜上疏,建议免去琅琊郡郡长职务。然而,王商上奏后,一直没有回音。刘骜也没有解释,好像这事压根就没发生,准备就这样不了了之。
王商已经惹恼王凤了。既然王商都不能罢休,那好,决战吧。
王凤总算想通了一件事,与其坐以待毙,被王商吞食而亡,不如主动制之。千年老树不可怕,老蛇不可怕,老妖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手中的剑不锋利。只要手中的剑锋利了,即便魔道齐扑,照斩不误。
王凤坚信,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剑。这把剑,足可致命。
古今中外,几乎所有权力斗争,与武打电影套路没啥两样。首先是,双方摆阵,马仔先上;马仔不行,老大再卷风出马。果然不久,王凤的马仔就冲出来了,写了一封超长的检举信,控告王商以下几大罪状:飞扬跋扈,企图以外朝控制中朝,这是罪一;淫乱妇女,与其父亲最亲近的婢女通奸,这是罪二;妹妹淫乱,奸夫被奴仆所杀,疑为王商指使,这是罪三;编辑谎言,称女有病,不放其进宫,这是罪四;父子反目,子告父罪,悖人生常理,这是罪五。
以上罪状,没有经过认真检验,全部搜集于路边社消息。搜集人,则是一个来自地方的没有正当职业的混混,而他的赞助商则是王凤。
尽管说,这封检举信内容很不靠谱,然而火力却相当猛烈。因为,把检举信传递给刘骜的人,是现任左将军史丹。史丹的女儿,嫁给了王商的儿子,两人是亲家。然而,在政治战线上,他和王凤是一个队伍的。为了中朝利益,他决定不要这个亲家,跟王商翻脸。
于是乎,史丹把检举信交给刘骜,同时踩了王商一脚:强烈建议刘骜让王商尽快到监狱报到,接受调查。
刘骜不傻,他闻出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他给史丹的回复是:此事到此结束,千万不要乱动王商丞相。
刘骜的意思很明显,息事宁人,谁都不要想着给他制造麻烦。
然而这时,大哥出面了。只见王凤对刘骜说:“王商这事不能这样算了,必须严肃查办。”
刘骜一听,完了,王商完了。
汉朝就像一艘大船,刘骜是船长,王凤和王商,一个是管指挥的,一个是管开船的。突然,开船的不满王凤瞎指挥,双方打了起来,这船还怎么开?
所以在刘骜看来,大家和气相处,同船共济,各就各位最好。然而现在这一切不可能了。长期以来,王商出尽各种风头,从来不给王凤面子,王凤又何必给王商面子?
两派火拼,注定是迟早的事。以上罗列王商的第一条罪状,说得很明白:王商自以为是,企图架空王凤这帮中朝人物。要想架空中朝,不但要问王凤同不同意,还要问史丹同不同意,他们可都是中朝队伍中的首席代表和实权人物。
照目前的情况看,必须有一派出局,而出局之人,必是王商。
刘骜以为,两派外戚,内外辅政,更加稳当。现在看来,他实在太嫩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推倒重新洗牌。
公元前25年,夏天,四月二十日,被逼无奈的刘骜下了一道诏书,将王商免职,命令他限期交回丞相印。
消息传来,王商犹如猛虎撞山,悲愤欲绝。
第三天,王商吐血而亡。
二、一个不怕死的猛人
老外戚王商死了,新外戚王凤一家坐大,不可动摇,甚至他可以安心养息了。人在江湖,总身不由己,最近经历刀光血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在王凤看来,或许他该安静地休养一下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没等王凤稳心,王家派出的卧底送来了一条消息,又让他坐不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尊被刘骜贬到高陵当县令后,王凤心里一直牵挂着他。于是他就想,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但是,王尊要调回长安,应该留个好位置给他。什么职位才合适他呢?王凤开始琢磨了。就在这时,长安城发生的一件事,让王凤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向王凤打报告,说长安某个流氓太强悍,都尉派步兵围剿追捕一年多了,竟然还没搞定。更可怕的是,长安那些强盗,借此兴风作浪,搞得民心不安。于是,有人就向王凤打报告,说:“现在的长安太乱了,必须派一个治功了得的人,来当长安市长,把那帮盗贼压下去。”
自汉朝开国以来,长安城都是举国难治之城。原因很简单,长安权贵多,豪强牛,流氓痞,无论想碰哪个,轻则被围攻遭打,重则被杀头丢命,全家受难。所以,汉朝中央选拔长安市长(京兆尹)时,常找不到合适人选。
按汉朝中央的说法是,想当京兆尹,你的治世功夫必须天下第一。当年,赵广汉、黄霸凭借治功第一,被调到这个位子上。可是结果呢?赵广汉丢了命,黄霸则被贬回地方,继续挂职练功。
于是,有人从赵广汉和黄霸当长安市长的经历,总结出了一条规律:要想当好京兆尹,狠了还不行,多猛的高手,也敌不过江湖大佬们的围攻,赵广汉就是一个血的教训;你治功好了也不行,所谓德行天下,教人行善,没人吃你那一套。黄霸以为以德治长安可行,结果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那么,谁才是最值得学习的模范呢?要说楷模,只有一个,那就是忙来捕盗,闲来替妻画眉的张敞。
张敞的手腕是,教育与砍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抓来的那些流氓贵戚,先行教育法,顽固不化的,拉出去斩头示众。这招很令人服,于是张敞成为在京城市长位上任职较久、政绩较高的一个。
事实上,软硬兼施还不够,想在长安混,还有一样东西不可缺少。这样东西很强大,它就是靠山。有了靠山,做事就敢雷厉风行,无所顾忌。道理似乎很简单,可是有人却总参悟不透。
王凤一看到下属打来的报告,就马上想到了王尊。王尊的治功,江湖皆有耳闻。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死、敢杀人,颇有当年赵广汉的风范。
于是,王凤就向刘骜推荐王尊。那时,王商刚当上丞相,还没跟王凤闹僵,刘骜也没意见,所以就通过了,让王尊先代理长安市长。
王尊不负众望,一调回长安,大开杀戒,狂捕强盗。于是不到俩月,长安的强盗仿佛害虫被撒了杀虫药,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踪影。王尊因为政绩出色,顺利转正,成为长安市长。
性格决定命运。王尊的个性决定了他不能在长安久待。
事实上,王凤当初推荐王尊当长安市长,是富有深意的。在他看来,丞相王商火气极旺,肯定不甘受中朝制约。所以,王凤让一个同样火气甚盛,不想受外朝控制的王尊当首都市长,实则就是权力制衡,牵住王商的手脚。
然而王商可不是吃素的,他决定除掉王尊,免得他碍手碍脚。
王商要整王尊,根本不用搜集材料,寻找污点证人。在丞相府的人看来,王尊太狂,跟当年赵广汉有一比,根本就不把丞相府放在眼里。丞相府派人给他布置工作,他爱理不理,甚至还拒绝执行任务。
还有,这厮天生大嘴,爱说大话、放大炮。
于是丞相府派御史大夫出马,上奏弹劾王尊。王凤闻风而动,立即派人护驾,经过一番较量,王尊被拿下,贬到徐州当刺史。
王尊和王商一样,都成过去式了。现在让王凤坐不住的,不是王尊,而是王尊的继任者。王尊被打发走后,长安市长就成空缺。王凤立马寻找自己人,填补这个肥差。这时候,他想到了另外一个猛人。
请看清楚了。这个人,就叫王章。
王章,字仲卿,泰山巨平(今山东省泰安市南)人。和王尊一样,他也是草根穷人出身。当年,他到长安求学时,穷困潦倒,唯有妻子与他做伴。有一次,他病重卧床,无被子暖身,只有一件牛衣盖在身上。
所谓牛衣,就是用麦秸代替棉被的褥子,属于穷人家专用物品。天冷的时候可以垫背,可以盖身。
惨淡人生,无情地折磨着这个孤立无援的汉子。前路苍茫,人生无保,而且病魔折磨,随时都有死的可能。一想到这,王章就情不自禁流下眼泪。流着流着,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那时,妻子像一块坚硬的盾牌,守在他的身旁。她没有掉眼泪,更没有叹息,而是突然对王章吼了起来:“仲卿,长安满朝公卿,哪一个是比得上你的?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应该挺直腰板,激励自己活下去。”
妻子那一声怒吼,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星辰,让王章看到了希望。后来,王章凭文学取官,步步高升,升迁至谏大夫。
谏大夫这份工作,对王章来说,是一份专业对口、合乎性格的工作。在苦难的命运中磨炼出来的王章,练就了一副刚直坚硬、不怕刀山油锅的硬汉风格。于是,敢说敢干更敢当的王章,在中央混出了大名。
汉元帝时代,王章被提拔为左曹中郎将。当时,恰是石显掌权,满朝文武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然而,异类王章,决定干一件大事。
于是乎,他联合御史中丞一起上奏,弹劾石显。
真没想到,他竟然想出这种风头。要知道,王章挑战石显,那简直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结果可想而知。果然,奏疏刚递上去,诏书就下来了,御史中丞被剃头,发配去当劳改犯,王章被免官。
王章丢了官,可是名声更大了。后来,皇帝刘骜登基,石显被匡衡倒插一刀,了结了性命。于是,王章再度被起用,升为谏大夫,迁司隶校尉。
当王章再现江湖时,满朝贵戚,都对这个猛人心怀惮意,远观而不敢靠近。越来越强悍的王章,便被王凤锁定了。
于是,王凤决定向刘骜推荐王章,让他来担任京兆尹这个重任。不久,王章成为新任长安市长。
或许王凤认为,王尊很猛,照样听他的话,所以王章也不例外。过去,王章是他的人,现在是他的人,将来肯定也是他的人。
事实证明,想象是很天真的,事实却是很残酷的。
刚开始,王章没什么不良的兆头,然而王商一死,王章就露出真正猛人的强悍。仿佛是早就谋划好的一样,王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向王凤发难摊牌。
王章到底想干什么?
很奇怪,王商一死,汉朝连出怪事。首先是日食,接着是地震。王章突然醒悟,天意注定,他要再做一件大事。那大事,就是替天行道,平反王商的冤案。
于是,王章写了一封奏疏。奏疏写好的时候,他妻子看了看,抬头对他说道:“仲卿,你还记得当初躺在牛衣上放声哭泣的情景吗?”
王章吃惊地看着妻子,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话?”
王章妻子又问:“那你应该知道,你坐到今天这高位,是多么不容易,难道你想重回那种举目无望的日子吗?”
妻子已经看出来了,王章此次出阵,必定凶多吉少。
王章看着妻子,淡定地说道:“我现在做的事,是你们妇人都不能理解的。”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或许,这是上天赋予王章的使命。或许,为了这个崇高的使命,他必须挺身而出。最后,王章还是把奏疏递了上去。
奏疏很简单,只说了一件事:王商是冤死的,而嫁祸于他的,则是王凤。
真是一个猛烈的深水炸弹。
王章弹劾王凤的消息,立即传了出来。王凤一听,先是一愣,王章能当上京兆尹,是我王凤推荐的,将心比心,他怎么能做得出来呢?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王凤发了一阵愣,拍了拍脑袋,好像又明白了。
豪赌般的战斗,以正义的名字。这正是王章强悍的个性。过去,他战石显,是俩人一起上的,在他的背后,还有默默支持他的敢怒不敢言的人们;今天,他主动单挑,在他的背后,难道还有人敢支持他吗?如果没有,难道王章以血肉之躯,就是想换一世虚名?
王章似乎是孤注一掷,自寻死路。事实上,王凤也错了。在王章的背后,没有默默支持他的人,然而他找到了一个比当年支持他的强悍万倍的朋友,只要这个朋友出手,他即可马到功成。
而他这个朋友,就是刘骜。
刘骜,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一直都挺怕王凤的吗?他怎么跟王章站到一起?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过很快,王凤就会明白的。
三、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么多年来,刘骜对王凤的感情,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他对王凤,年少时是无限的尊敬,天真地倚重,当他自以为聪明地发现了权力平衡律,想让王商牵制王凤,没想到他还是被王凤罢掉,于是便开始恐惧。
恐惧,甚至是恐怖,这种感觉就像可怕的感冒病毒,不断蔓延至全身,钻进骨子里。除了王商,王凤还伤害了两个人。刘骜一想起那两件事,心头就隐隐冒烟。
先说第一个。石显倒台后,曾经被他欺压的都纷纷冒出地面,重新活动。这些人当中,国学大师刘向就是其中之一。刘向有一个儿子相当优秀,后来亦成了一代国学大师,他就是刘歆。或许是继承了祖宗刘交光荣的擅长学术的基因,刘歆这孩子从小就博学多才,被喻为神童。刘歆经常到刘骜那里玩,玩的都是朗诵诗赋的高级文学游戏。所以刘骜很喜欢他,准备任命他为中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