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沉思中回过神。诸事已逐渐安稳下来,一日日风平浪静地过去。元君向我辞别,她奉是耐不住冷清的人,喜欢四处行走,而且性格放诞无羁,不为礼法所束。虽然不舍也就随她去r。
风和日丽,熏风拂面。我和刃雪送别元君。气候回暖,有些地方芜杂葳蕤的草叶猛窜到及膝高度,我们三人各自牵着马。元君生性风趣能侃,刃雪正值青春少艾,叽叽喳喳地爱说爱讲,一路上倒也不冷清。
“你倒是走得心急。”我拽紧缀绳,朝元君道,“不过也因为伏眠中太沉闷r。”
刃雪步履轻快地跑在我们前面,听见我们说话,回首咯咯地美着打趣道:“对呀,对呀,好心急呀,怕是姐姐的风流帐催得紧了。”
兀君听闻丹风妙眸圆瞪,恼怒道 “刃雪你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临到走了难不成皮痒痒,得想让姐姐收拾你一顿?”
“姐姐,你现在还不见得能追得上我昵。”刃雪调皮地冲着元君做了个鬼脸,整个人像只意态娇娆的小蛱蝶轻盈在芊绵碧草间穿梭翩飞。
“你还真的去追?”我轻握住元君的一只手,盈然笑道。
“追上去撕了小丫头那张嘴。”兀君切切说道,眼中尽是轻松的玩笑之意。
“既然是小丫头,就别跟她计较了。”我问道,“我有事问你,此次外出,会前往帝都一带吗?”
“应该会去,毕竟帝都一带有伏眠名下的产业。”元君道,“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牵着的青玉璁此刻嚼着四处蔓生的鲜美争汁的野草,淡淡说道:“因为我想让你去看一个人。”
“帝都中的人,是谁?”元君细挑睦眸,看着我问道。
“慧妃。”我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林紫嫣?”元君有些讶然道。
我瞥过她的神色,莞尔笑道, “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准备去找她了吗?”元君霎时收敛了脸上散漫的笑意。
“不是。”我摇头,说实话我根本不曾设想过要与紫嫣再次会面,我也想不到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又会是如何的情景。这么多年匆匆过去,朝堂之上林氏声势煊赫,如日中天,而她身居三妃之位,膝下子女惧全,身为女子应有的一切似乎她都有了。听那日帝都而来的使者对她的褒词美赞,绝丽风华,慧质兰心,六宫侧目,圣誊不衰。多少年了,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过得怎么。我思忖后说道 “你单为我暗中查探一下紫嫣还青林氏的近况,不过千万不要惊动到她。”元君说她自会斟酌行事,我向来对她信任。有这样一句话,自然更让我安心。
湮尘宫地接王宫南侧宫墙,孤寂偏僻,出其南三十余丈。则是一座独立的别院,清幽敞丽,其间杂植备色林卉。与藏香阁相同,自紫术山用地龙引接温泉水进入园中。是姥姥早年所建,后又闲置不用,却并末废弃。湮尘被禁剽将近二十年,重启后仍是阴气萦结,不宜常居。
我命人重新整理拾掇了别院.作为我闲居之处。别院名为柔曼丽冶的“流蕊”,想是妈妈无忧年少时所取,与湮尘不同。整座别院设计若花开五瓣,正中有雅致的屋台攒聚如蕊。院中无湖无池,却多假山怪石嶙峋。北地气候偏寒,流蕊南苑几株寒绯樱正盛开得如欲坠轻云,轻薄如绡的花瓣在枝头层层密密,深深浅浅地粉霞绯红簇拥,那柔枝一脉慵懒地低垂着。
满月之后,我与奕析的小女儿养得柔腴白嫩了许多,不像刚刚交到我手上时干瘦弱小,浑身的皮肤红红皱皱的。现在裹在赤红丝线石榴鹅黄底的襁褓中,黑亮的眼睛间或一转,盏发透出几分圆润可爱。
乳母喂奶之后,将小郡主放在香楠术坠落数串精致银铃的摇床上,卿卿哝哝地哼了半日的眠歌她还是睁着眼睛,偶尔小嘴中发出咿呀一声不肯入睡。
室外一派的春光熙和,心情亦是舒畅。我亲自抱着小郡主出去透气,她待我也不生疏,安静伏在我怀中不哭不闹。
我感觉怀中那个小小的身躯软软得如粉团儿,看着眼前一带轻绵如云的浅绯烟霞,不觉间心中溢出淡渣的欣喜与温馨。侍女生怕我累着,将摇床仔细地搬山来,放在花事正繁盛的樱树下。
甜香细细,隐约地染着凉露的清新。我见她眼睑耷拉,微有些倦意,于是轻轻地将她放在摇床上,动作极缓地推着,生怕惊扰着她沉然酣眠的梦境。
奕析此对身着白玉蛟纹锦衫,束发亦不用玉冠而是银帛罗巾,在脑后垂下两道飘逸轻扬的丝绦,意态闲雅悠然。他俯下身看小郡主睡到半酣时鼓起粉嘟嘟的腮帮,说道:“好像比刚来时长胖许多了。”
“是胖些了。”我浅笑,轻推摇着笑道:“王爷你别忘了给小郡主取名的事。”
流樱若雨,花落无声。我伸手小心地为她掖紧锦茜红明花锦缎被子,几瓣娇柔的寒绯樱轻盈若蝶地飞落在锦茼红缎子上,浅绯花瓣衬出明艳的颜色。他闻言抬头,目光清和地看着我,几剪素风吹偏了鬓角的发丝,丰神如玉中依稀留着年少时的落拓。那样静好宁和的画面,就像一对尘世间最普通不过的夫妻守在爱女床边。
“那么……”奕析略略沉思,抬头看到漫天飘摇的娇娆樱花瓣若流丽的阳光,说道:“就名为樱蕊如何?”
我闻言“扑哧”地笑出声。
奕析俊面疑惑地看我,问道;“难道不好?”
“很好听的名字。”我的手指滑过婴儿乘润的脸颊,抬眸道:“不过我不喜欢这个‘蕊’字。”
“蕊为花中之心,最为娇弱尊贵。然而字义虽好,字形却不好。”我凭空写了一个“蕊”,继续道,“你看,这心都操碎成三瓣了。我希望她一生平安无忧,不要有那么多心事可操。”
女子心思过重,于己于人都不是幸事。这话是爹爹曾经说的,我当时不倍,总觉得是爹爹的迂腐偏见。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渐渐有些情了。表妹紫嫣争强好胜,难道我就不是吗?也许从一开始我能愚笨一些,软弱一些,无知一些,安分地留在集州,也就不会有今后的种种事端。蕊,草本之下三心,这个字我是不会用的。既然收养了这个孩子,我对她视如己出。以一个母亲质朴的拙心,自然不希望她一生心思负担多重,拥有普通人的平安喜乐就好。
“琅嫘,我懂。”奕析与我心意相通,他一向又顺着我,问道 “那么你觉得什么名好?”
“恩,流樱若雨,取其中二字,就叫樱若好了。”我笑道。
奕析轻轻地握蒋我的两只手,他的掌心有让人安适依赖的温度,“都依你。”
颜倾天下碧水青山尽长隔1
樱若因胎中不足,而自幼身体孱弱。接到王府后悉心照顾调养,已比刚来时好了很多,可是时有小儿惊风之状,夜间常啼哭不止。
细长的钧窑美人觚中插着清晨新折的素馨花,洁白的瓣儿上凝露涟涟。我身着玉色轻烟纱外裳,系着浅碧色千叶缱绻细褶百合裙,腰间束叠翠丝缎在裙裾上结一枚细致的如意结,面上依然覆着一袭纯白的鲛绡。修睦的手指拂过一排墨香盈溢的书籍,我将一卷《渌水堂集》放回书橱中。
我缓步走到外间,看见玉笙正守在樱若床侧,身边放着各色丝线整齐的笸篮。她低头在搭在膝上的一方蓝缎上绣几针,又不时地低哝着哄着躺在小床上的樱若。
玉笙见我到了,将手中绣着的东西给我看,欣然问道;“小姐,现在天气渐热了,这个花样给小郡主做肚兜可好?”
我看着那细密的线脚,湘绣针法绣出并蒂海棠锦春图案。因孩子娇嫩,不用金线银线,然而水红棉线之上自有明光烨然而生,称赞道;“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有这样一位巧手的姑姑,樱若也算有福。”
玉笙微微赧然,低头道:“小郡主的姑姑,这个玉笙怎么敢当?”
“你对她这么好,将来喊声姑姑也是应该。”我挨着樱若的小床在墩子上坐下,樱若用小手抓着下巴,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我轻轻握着樱若的一只手,真的很小,小到完全可以被我的手包住。
看外面天光明煌,我有些无奈关道;“这个时候睡足了,晚上又要哭闹了。”
玉笙捻线绣完一针抬头,抿嘴笑道;“小姐,您这可是嫌小郡主烦了?听府上的老妈妈说,您小时候也常哭闹着,夫人事事亲力亲为可没有嫌过烦。”
听她笑语如常,我却觉对面前这人出一丝愧疚。玉笙在我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了十几年,尊我如主,却待我如亲。早年在帝都时,我就想着为玉笙配户好人家,相夫教子,平静地过日子,好过作为我的陪嫁侍女远赴北奴,去过前途莫测,颠沛流离的生活。但她当时执意不肯离我孤身而去,说有自小一处陡大的人陪伴,再艰难的路也会好走一些。在北奴五六年,对她而言是耽搁了。
想到玉笙年纪比我大上好几岁,现已是近三十的老女,至今未寻得个归宿,这怎么不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旧病。我的确舍不得玉笙,毕竟我身边难得有如此忠心坦诚的人。但是要我为一己之私,一直误着她我却做不到。
今日我略略地将我的意思再向她提了提。
玉笙听完,兀自飞针走线含着关意道;“小姐,您这是第几次要撵我走了?”
我有些好气道:“我怎么会撵你走,只是不想你一再地耽搁着,体少拿这种话来搪塞我。”
“小姐,玉笙真的不想离开你。”玉笙握着我的手,目光恳切的说道,“玉笙到这个年纪了,对花嫁没有什么心思,现在就想好好地陪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服侍小郡主,这样不好吗?”
“好好,你一向就是对我太好。”我亦是握紧她的手,当初在颜府,妈妈将她调到我身边服侍日常起居,就是看中了她的敦厚忠实,木讷寡言却是一个耐苦沉稳的人。我的指尖划着裙衫上柔密的干叶绣纹,无意间说道;“我是想为你寻着一个终身的归宿,万一我不长久……”
“小姐!”玉笙有些发急地打断我,面色微红道:“您说话怎么连个顾忌都投有?”
我守在樱若床边,看着她恬静安睡的小脸,再看玉笙一脸的严肃,忍不住笑道;“我随口说说罢了。跟你说的那事要是不愿意,也当我是随口说说。”
正当这时,轻快地跑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挽着姑娘家常梳的双鬟髻,发间的银钗上摇着一颗明闪的坠珠,身着桂子绿瑞锦襦裙,容颜不甚美丽倒也清秀,眉目间一派小女珐的娇憨可爱。她是韶王府上的一名婢女,唤名碧桃儿,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而且还会几下功夫,与府L一般
的侍女不同。
“参见王妃。”碧桃儿声音甜甜地欠身请安道,我还未说“免礼”之娄的套词。她转眼间就跑到玉笙身侧,高声赞道:“玉笙姐姐的手真巧,这双海棠绣得跟刚刚采来的一样。”她眼神中又是惊叹又是羡慕。
碧桃儿尚是小孩子心性,对我和奕析甚为忠心,而且身份特殊。时而调皮地不守规矩了,我也不与她计较。
玉笙本是内向喜静的人,不像碧桃儿那般开朗热情,低声道;“碧桃姑娘还小,刺绣这东西只要多练练手就会做得好了。”
碧桃儿闻言扁扁嘴道:“绣成后虽好看,但绣的时候那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地要将人的眼给看花。”
玉笙掩唇而笑,“小姐您听听,这碧桃姑娘的话跟您小时候说的一模一样。”
我亦是笑,闲闲地问道:“王爷哪去了?”
碧桃儿俏眸轻眨,说道:“回王妃,王爷在宁州府镇兵指挥长史大人府上。”
我以手轻抚前额,记得奕析好像早晨的时候说起过,我偏是忘了,随意问道:“长史大人有什么要紧事需商量吗?”
碧桃儿摇摇头,忽然她眼神一亮,慧黠笑道:“王妃如果想知道,碧桃儿马上想办法培您去打听。”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且不论宁州府的事我不关心,就算关心,而且我也不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能打听到什么。
我清浅地笑出声,半开玩笑道:“碧桃儿别去,先不说这宁州府你进不进得去。就算进去了万一让王爷撞见,还以为我派人跟踪着辖制着他昵。”
此言一出,室中三人都笑了。也许周围大人的言笑打搅了樱若睡觉,她突然睁眼醒了,皱着粉粉的小鼻子啼哭起来。
“樱若,乖,不哭。”我低嚷地哄道,温柔地将樱若从小床上抱起,一手托着她柔柔的身体,一手轻慢地隔着襁褓拍她的后背。在哄樱若蛙着的时候,我想到什么地闻碧桃儿:“碧桃儿,你来有事吗?”
“闲话扯扯,可是碧桃儿可没有将正事忘了。”碧桃儿摆出正色,振振有词地说道:“王妃这是驿站传来的。”说罢她呈上来一判精密封口的信笺。
我心中微有些疑惑,拿过来仔细一看,信封上正是元君的笔迹。心中暗睛掐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在帝都中。她临走之际我曾托她调查紫嫣的近况,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现在千里迢迢地传信回来,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玉笙见我犹豫,手驻留在封口却迟迟不撕开,走上前体贴地将我怀巾的樱若抱走,瞅着我的神色闷道:“怎么了,小姐?”
我回神将信封撕开,里面滑出一张索心小笺,的确是元君的字。现在已是初夏,身上的衣衫渐渐轻薄,现在却无数如同细小的冰凌揉搓进每一个毛孔,我看着却不禁心神一凛。帝已下诏密幸宁州,十六日起程,轻车简从月末可至,予得此则速修书,望汝慎重,万事留心。
碧桃儿虽心性调皮好动,却亦是俺得察言观色。见我神色有异,手指倡直地拯着那张纸,小心地开口阿道:“王妃,这封信中有说出什么事吗?”
“没事。”我清淡地说道,碧桃儿是个伶俐的丫头,虽知事情不见得像我说得轻松,但还是机灵地朝我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我将樱若从她怀中抱回,将那张有些揉皱的信笺精玉笙看,她多年来陪伴在我身边,即使在最困厄的时候,都是任劳任怨地服侍我,未曾一日离开。她是我寥寥几个愿意信任的人之一,难得能坦诚相对的人,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她的。
玉笙看完之后,脸色发白地张口结舌问道:“小姐……他……皇上要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和盘托山好了。除了琅嬛这个名字是不得已,别的我真的没什么要瞒他。”我将那张信笺就着烛火燃尽,双臂温柔地圈着樱若,看着她婴儿专有的分外水润明辙的眼睛,我记得妈妈曾经说过婴儿的眼睛是最明净纯辙,可是当这双眼睛龋明净纯辙时,它所看到的东西是不会留下记忆的。包括樱若现在正看着我,但她以后对今日的我不会有任何记忆。
“可是……小姐。”玉笙面露愁容道,“这不仅仅关系着你跟韶王,还有你当初的假死……最要紧的还会牵扯出夫人的事。”
我看了一眼玉笙,经过多年风雨波折,表面上看着还是一副憨直的样子,其实心思历练得细腻入微。她谠得极是,我现在的名字——琅嬛,势必会牵扯出伏眠中的一些事,甚至还有妈妈当年伪制幕容浣昭的身份,明为富商小姐,其实作为一名细作潜入胤朝的旧事。
“那就隐瞒吧。”我叹息着,俯身轻点一下樱若的额头,芰道:“除了极少几人知道琅嬛就是颜卿,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琅嫘就是二十年前与嘉瑞、浣昭美貌齐名的琅嫘,现在四十多岁美人迟薯了,而跟早逝的宜睦公主颜卿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颜倾天下碧水青山尽长隔2
天际的暮色渐渐浓重,蔓延开鸦翅般纷乱披离的颜色。隐约看见一轮皓月衔远黛,疏疏地流落下浅浅清辉,六月的夜间凉风起,月华清辉F延伸出一丛枝柯交错的渡色剪影,覆着霜雪般的洁白 一间摆设秀雅的房中传来婴儿清脆的啼哭声,樱若娇小的双颊哭得彤红,伸出襁褓的小手臂胡乱挥舞,任乳母从左手抱到右手,还是横抱直抱都没有用,还是嘶声哭个不停,许是苦累的时候才略略止住一会。
我从玉笙手中抱过樱若,将她放在膝七轻轻地抚慰着。乳母缔她刚刚洗净了身子,连肚兜也未穿,就用一方质地柔软的烟青色小锦被裹着,一团玉雪可爱。樱若一动就露出莲藕般的手臂和圆润后背,我用手托着她的后颈柔声哄着,她鸟溜溜的跟珠好奇地看着我,伸着手来抓我脸上的面纱。
消停了片刻,她嘟起小嘴发山“坞”一声,又哭起来。
“王妃,奴婢有句话憋在心中很久了,就怕说出来不妥当。”乳母立在帘外,蹙着眉眼说道。
照顾樱若的乳母,我来来去去地遴选了好几趟,最终从最初二十多人中留下其中四人。她们都未满三十的年纪,模样端正,身体康健,箍重要的是安守本分,不存了歪心邪念。这四人中要数这位韩姓的乳母最为得力悉心,已生育三子,照顾幼年弦子经验丰富,多时暗中观察下来看她心眼实诚,是个可靠的人,所以我特意命了她为小郡主的贴身乳母。
“你尽管说好了。”我帮樱若将洗澡时解F的一枚银制长命锁重新挂上,玉笙在我身边搭把手。这枚长命锁做工极好,精雕细琢着五色祥云腾空纹理,正中镶着色泽天成明透的红翡滴珠石。触手摸上去,银质表面竟是温热,想来是乳母怕正银饰冰着孩子,事前细细地包在绢子里捂热了,不由也感叹乳母的心细如尘,体贴入微。
韩乳母神色谨慎地说道 “奴家听人说幼儿夜间啼哭不止,是魅邪侵扰的缘故……”
我索来不信怪力乱神,随意笑道;“早命人去寺庙中乞了黄符回来,这东西府上贴得还不够多吗?也不见得有效。”
“王妃,您待奴家把话说完。婴儿无知却有灵,小郡主夜间惊哭怕是因早失父母,冥冥中顾念自悲。”韩乳母道。
我心中荡波般地一动,沈仲去年离雌,但是离菡儿去后还不满百日。我看着怀中啼哭的孩子,一个念头泠泠地跳出,婴儿无知却有灵性,她莫不是……在为生了她后力竭丽亡的母亲哭丧。
我回想起当年苗儿不甚俏丽却红如渥丹的脸颊,还有最后一次沈府相见时,那张瘦削凹陷的苍白面孔,再看看樱若年纪尚小却与生母有几分酷肖的小脸,忍不住悲从也来。若是沈仲不死,菡儿不死,这个孩子能养在亲生父母身边,应该会幸福很多吧。
玉笙见我念及往事,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安慰道:“小姐,都过去了,您也不必再自责,好好照顾小郡主,将其平安地抚养长大才是正事。”
我转头朝玉笙会心一笑,心生感激之情。她总是安静地陪在我身侧,宽慰我的心。
“奴家听来一个法子。”韩乳母面露隐秘地细声说道,“父母早逝而受惊的孩子,用父或母生前贴身而戴金银铜铁等的饰物,做成一寸左右大小怒目龇牙的虎首式样,项圈手链旨可,即可给小儿压惊,保佑平安。”
“哦,知道了。”我倦意淡谈地应道,“父母生前贴身所戴饰物,金银铜铁等都可。我即刻命人去办,若是这法子真的有效,自然不会少了对你的赏赐。”
“谢王妃。”韩乳母喜滋滋的拜谢道。
我的指尖拂过樱若佩戴在胸前那被精致的银锁,这银是寻常物什,但是这么大块完整且颜色通透的红翡滴珠石却是难得。想着有些微的怅然,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生身父母贴身而戴的铜铁之类,想想感情亦是如是,无关之人给的爱再好再完美无瑕,或许也比不上心中所爱之人给的半句嘘寒问暖。
我让玉笙将樱若抱给乳母照顾,四名收入王府的乳母中,唯有韩乳母清楚樱若郡主并非我与奕析亲生。我低语道:“你记着提点她一声,此事不可外扬。”
“知道了,小姐。”玉笙会意,我也无需多说什么。
走到外面,皓月当空,远处寒色暮山问吐纳出的无数星子光芒晦黯。天幕帅墨深沉,灭陲之处若有若无地升起暗红的疏烟,像是笼罩在冷光齄冽的铁戟上的层浮锈。
入夜起风,我屏退了所有跟从,一人独自走着。看着映在墙壁上的萧萧树影,如一大团纠结的墨水,莫名地感到一丝心神烦乱。沿着夜露沁凉的台阶拾级而上,看到一兴致闲雅地凭栏而立,衣袂随风飘扬。
我心中知道是谁,提起裙裾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一时玩心大起,伸出双手去蒙那人的眼睛不过他比我高根多,此刻又是背对着我,尽管踮起脚对于够到眼睛的高度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琅嬛。”安静着的他陡然山声道。
我瞬时一惊,伸出的双臂顺势囤住他骨髂分明的肩膀,纤秀玲珑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嗔笑道:“就准休吓唬我,还不准我来吓唬你吗?”
奕析握住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热度干燥的纹理,看着我来的方向问道:“樱若睡了吗?”
“再哭闹上一会吧。”我朝他眨眼,讪讪地苦笑道。想起房中乳母给我说的皤,于是简略地说给奕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