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耶历赫**着我宛如水缎般的长发,又俯身亲一下我娇俏的鼻尖,“真不舍得让你离开我。但是,你生产之后,我即刻亲自去接你们母子。”
听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我只是轻若蚊蚋地应了声“好”。
我被送去秘密安置之前,我提出想要会一趟繁逝,毕竟那里我住了五年,而且对于繁逝的旧主嘉瑞,我始终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绿萝姑姑对此也是欣然前往。
繁逝座落的云坪山上北有横亘如伏龙的覃积山脉,鹰断峰,莫云峰,绛华峰,落铁峰,擎帘峰五座削直的险峰直插云霄。相比之下,云坪山这块弹丸之地就显得低矮很多。在云坪山上放眼望去,北国初春景色,山峦坡陀起伏,林木深秀浓郁,层叠交错的深绿、碧绿犹如入画时笔墨披离。
我在玉笙与绿萝的搀扶下,踱步到祭祀堂中。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祭祀堂正中闪着一壁星星点点光华的烛火,隔着昏瞑的暗色看去,那一盏盏玲珑雅致的莲花灯仿佛就静静地浮在袅袅的香雾中,宛若一帆帆小舟停泊在静水中一样。
我示意玉笙替我去为历代公主的长生灯添一回桐油,玉笙领命而去,我则是默默地跪在一个蒲团上,在摆放着公主灵位的高大桁架漫延成的阴影中,双手合十地想一些事情。
仰倾城之貌,禀慧质之心。
这里谁是?这里谁又不是?想着想着,逐渐地就要一层薄薄的悲凉附在心壁上。
此时,身后传来哀婉绵长的一声叹息,绿萝眼神空茫地仰首,“到底何日才有公主诗中所言的‘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
她是在无意叹息,我却猛地想到今日就是大胤与北奴双方会见之期,今日会晤之后,是和是战,立即就会明朗。
眼前萦纡缭绕的缥缈烟云,淡淡地凝结成纯粹的白色,恍若一个人朦胧的剪影,丰神如玉,钟灵毓秀。不枉费我所做的,但愿他能全身而退。
在祭祀堂凭吊之后,我就携着玉笙与绿萝离开繁逝,前往耶历赫安置我的地方。他国政要事缠身,分身乏术,再加上不可招人注目,所以只派了手下的一支精锐甲士,一路护送我们。
一路渐行渐远,院落小小的繁逝宛如云坪山眉间的一颗黛色的美人痣,云坪山小,繁逝更小,几经颠簸,繁逝已经彻底地隐没在一片纷扰繁芜的墨绿色中,云坪山也在庞大的覃吉山脉遮挡下看不见了。
夜色沉寂,四处游散的暗魅轻轻挑破比一层轻纱还要单薄的月华,错落的林木间月影摇落得支离破碎。绿萝用早备在车中的火折子,点亮了车顶上悬挂的琉璃灯,顿时,透过琉璃灯表面繁复的切面,映照得四壁一片光泽柔和,清辉如水。
我看着那簇跳动的焰光,已然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经受暗夜中的车马颠簸。我不敢闭眼,因为一闭上眼睛,潜藏在记忆深处无数与此相似的画面就会更迭出现,或许是零星的一点灯光,或许是静栖的一只暝鸦,或许就是印在铜冠上,衣袂间一抹更深露重的痕迹。随即又渐渐地扭曲,模糊翻涌出深不见底的漩涡,人处在这样的激流回旋间只会愈陷愈深。
“停下!”一声凭空而来轻啸,如同锋芒四射的剑刃霎时划破浓重的暗魅。马被、强制止步时被缰绳勒得前蹄高高地扬起,随即传出急促的勒马声,和纷乱的马蹄落声。
“谁?”我心中蓦然一紧,问得声音极小,拦车的人应该没有听见。
“颜卿,是我。”他轻轻说出的几个字犹如借助暗夜的波澜般腾涌着传入我耳中,在耳壁间撞出的回音声声不息。
韶王,高奕析。
即使相隔五年,我想我还是不会听错的。
守护在马车周围的甲士,见到有人暗袭马车,一时间“霍霍”刀剑交响,利刃皆已出鞘,陡然感觉四周杀意森然,十余名甲士横眉怒叱,蓄势要手刃那人。
“退下,全部退离我们十丈以外。”我在车里神色澹澹地下令。这些人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霍然间又是刀剑入鞘,杀意撤离。
“颜卿,是不是你?”横身挡在车外的韶王试探地问道。
绿萝只是疑惑地看我,而玉笙却是欲言又止,投向我的眼神却是复杂地变化着。
终于,我艰涩地开口应道:“是我。”漫上唇畔的笑意带些欣慰,看来他无事,他躲过了宴席间重重密布的杀机。
“这五年来,你是如何过的?”
“很好。”我的回答又是简单却艰涩无比的两个字。
轻淡如烟的笑声将一切暗藏的情绪都掩盖过去,他声音微凉地说道:“谢谢你将北奴的暗杀计划写在银票上,通过景平传给我,让我不至于今夜深陷囹圄。”
“你无事我亦心安。”我话语间透着些许倦意,勉强平复心情说道,“告辞。”
“慢!”坚硬的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激起地上一阵浮尘乱舞,可是他面对几乎要踏在身上的马蹄,却是半步也不肯退。
“你连一面都不肯相见吗?”他站在车外披了一身落寞的月光。
“不见。”我倔强地说道,“真的不见。”
韶王似乎有些无奈,淡笑道:“你肯冒险相救,却不肯相见。”
“算我以前欠着你的,现在还给你。”我将面颊抵住车壁,点点清泪盈满墨色羽睫,有一颗在纤纤的睫毛上不堪重负地滚落,我可以感觉他就靠在车的外壁,身上特有的温润纯粹的气息,透过坚韧的木板直扑到我贴着车壁的面颊上。
他与我,当真仅是薄薄的一墙之隔,但又何止一墙之隔。
我看着外面淡黑的身影飞快一闪,他像是要冲上前用武功强行打开车门。
“别过来。”我执拗地喊道,死死地用身体顶住车门,分毫都不肯让,见我如此执意他也只好作罢。
“离开北奴。”良久,他朝着车内尽量平静地说出,“一旦开战,作为和亲公主,你很可能成为牺牲品。”
我转过脸去,身体绵软地背靠着车壁漠然笑着,他所说的我怎么会不知,双手覆上已经浑圆的小腹,可是我现在又如何离开。
“我不会走的。”我强撑身体坐起,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
夜寒如冰,凝滞的风像是根根锋利的冰弦抽打在心腑上。
车内一片空洞的死寂,无言,依然还是无言。
“难道……”他萧萧立于清冷幽昧的月色中,茕茕如逆风孤鹤,幽邈的声音传来:“五年……五年的时间……你爱上他了吗?”
爱,心中忍不住笑得凉薄,旁人这么问也罢,你也这样问。
“因为……”头脑中几番激烈斗争,我紧咬着的下唇几乎沁出血丝,车门缓缓地被打开,我宛若雪色的面容完全显露在月光中,素颜清靥,不染纤尘。
弹指五年,韶王跟以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眉宇间年少时十七岁的青涩之意褪尽,疏狂犹在,俊美如俦的他临风而立在清幽光华中,风仪气度,湛若神君。
他怔怔地看着五年未见的我,宽松飘逸的衣袍下掩盖不住隆起的小腹,面如坚玉,脸色苍白,他声音哑然地问道:“你有了跟他……的孩子?”
“是的,因为……他。”我轻轻点头,额前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我此刻的表情,手指一点小腹,“我不能走,作为母亲,至少应该给孩子一个正式的出身。他是北奴王室的孩子,我就一定要将他生在这里。不然,我若一走了之,让这孩子情何以堪。”
“颜卿!”韶王神情是罕见的认真,他沉声道:“北奴不可再留下去。若真的到情势危急、内忧外患之时,耶历赫不可能毫无一丝差错地保证你的安然。”
暗夜愈加深寂高远,我逆风而立,一肩披落的青丝被夜风肆意地吹起,丝丝缕缕地纠结在眼前。
“可是……”我面朝他走得近了一些,依然像以前那样微微倨傲地仰脸,可是眼中却是漫溢的悲凉,看着苍莽的天际问道:“离开北奴我又能去哪里?回胤朝吗?我今生今世都抹杀不了北奴王妃子的身份,你说我能去哪里?”
在繁逝幽居的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离开。可是离开容易,难的是离开之后我能去哪里,胤朝给的宜睦公主,北奴给的王妃,就像烙印一样深刻在我的身上,今生此世,难以磨灭。背负着这样的印记,我又能去哪里?多次自问,除了内心逐渐凹陷出一块空白,却是没有回答。
出我意料的是,奕析忽地伸手抓紧了我的一只手腕,“铛”,忽地迸发出玉器相撞声,我腕间佩戴的白玉镯与他手指上玉戒激烈磕碰,“你这样的性格会让自己好好地过,才是奇怪了。”他深邃的目光直入我的眼眸,“新婚之夜割腕自尽,后辗转出宫,一病就是四年。这五年,你过得真的好吗。”
我惊愕,却没有反抗,我一病四年的事情算不得秘密,但是我在大婚之日的割腕,此事关乎北奴王室的颜面,耶历赫曾严令宫人不准走漏一丝风声,韶王又是从何得知。于是我暗声问道:“你都知道?”
“知道。”韶王神色深湛地说道,“你的一句‘很好’,是在敷衍我,还是在敷衍自己?”
我触动一下手指,尝试着将手腕从他掌中抽出,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玉镯下那道欲盖弥彰的伤痕,当初割腕后留下的,五年了深褐色的疤痕一直如蛇般盘踞在腕间,一点都没有淡褪。
然后他却是不肯松手。
“而且,你何时这般消极了?九域之中,又不仅仅是胤朝和北奴的天下。”他回头时脸庞映出玉般光泽的盈盈清辉,郑重地发誓:“我发誓,我救你离开北奴,绝不存着要将你强留在我身边的意思。出了险地之后,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一概不过问,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拦着你。”
“我不会走的。”我说着用力将手腕抽了回来,仿佛流泉流淌着越过玉石表面的光滑,我情急之下道:“倒是你,怎么还留在北奴境内,当真不畏死吗?”
他的目光深邃如炬,“畏死早逃了,那会在这里拦你的马车。”
“七殿下,五年前出嫁之日,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与皇室高家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我深吸口气,心知这样拖下去不行,硬下心肠决然说道:“我说过了,我帮你仅仅是为了偿还以前欠你的,还完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今日,你走,我不会走。”
他的神情犹如一捧余晖燃尽时的黯然,“执意如此?”
我淡定地点头。
“韶王留步。”在他准备独行离去时,斜刺里传入一个焦虑的女声,玉笙竟跌撞地从车内爬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哀求道:“小姐,你们……”
“玉笙,什么都不要说。”我冷冷地打断道,直到那玄魅的身影彻底地融入在夜色中,微小到一点以至不见。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故国相望隔雨冷6
章节字数:2361 更新时间:10-06-21 12:56
他离去后,护送我的侍卫又身手迅疾地重新聚集到马车周围。车发轫前行,马打了一个沉重的响鼻后,辘辘的车轮声又响了起来。
随着马车跳动的琉璃灯,在我素净的容颜上投射下飘忽不定的光影,胸臆间塞着脉脉心事,像浸过水的棉花般黏湿,密不透风地覆在心壁上。
绿萝虽然疑惑,但终究不好问我什么,玉笙一路都是懊恼的神色,她埋怨道:“小姐,你为什么就不能跟着王爷离开北奴呢?”
我微微抬眸,轻叹道:“玉笙,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你想过没有,我若真的一走了之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玉笙很少像这样地打断我的话,她的眼中透着一股子坚韧,“玉笙只知道小姐多在北奴一日,就在险境中多留一日。”
“那个人,他是……”绿萝姑姑看着我们,迟疑着问道。
她的后半句话还含在嘴中,这时我们的马车猛烈地倾斜,那盏悬在车顶的琉璃灯忽地磕碎在一边坚硬的车壁上,稀里哗啦的响声后,琉璃碎片伴随着几簇燃烧的火焰坠落在车底面上,整个马车中骤然暗了下来。
“小姐,小心!”玉笙惊叫一声,用力将我拉到一侧,避开了差点就要落在裙裾上的火星。
“保护夫人!”护送的侍卫头领高声喊道,“霍霍”声中剑已出鞘。
沉寂如浓墨的夜中,几乎是一瞬间,从天而降无数清亮锋利的箭矢,带起数道寒风,快如游龙,惊如闪电,射向我所在的马车,万箭齐发之势下,华丽的车盖上顿时钉满了箭头,有几支劲头迅猛的竟然打穿坚硬的椴木车壁,玉笙用身体将我严严实实地盖住,被她扑到在车底上时,我感觉到一支箭呼啸着与我们擦身而过。绿萝姑姑避闪不及,被流矢射中了肩胛骨,我听得她痛苦地**一声,之后就没了声响,但我可以觉察到鲜血从伤口汨汨地流了出来。
万发箭阵过后,从暝色中窜出无数持剑的黑衣人。刀剑激烈相斫,迸发“铮铮”的脆响,剑气冷冽地扫过在风中微颤的林梢,森然的杀意从四面八方逼近。
“宜睦公主,杀!”有个暴虐的声音叱咤道。
我心中暗惊,与高奕析单枪匹马地拦我的车不同,这次是截杀,而且是蓄意的截杀。
“公主。”绿萝微弱地叫到,她似乎熬不住肩上的痛苦,马车狭隘的空间中,有极烫的液体在滚滚落地,我不知道那是她的血,还是她额头沁出的汗珠,但是,我的背脊已经是黏湿了。
“阿奴!”玉笙几乎是撞开车窗,朝着车外叫道,“去去,快去追韶王,告诉他小姐有难!”
在狙击我们的杀手未成包围之势,阿奴接令后脚底踩风地跑了出去。
“玉笙,别……”被她用身体保护着我,想要阻止却已是晚了。
霎时,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刀剑砍入绵软**的钝响,原本清新的夜中被蒙染了一层怖人的血腥,我看到马车前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可是无数黑衣人踏着簌簌作响的草叶,还在疾速地向马车靠近,护送我的侍卫都是武艺高超之人,但也是敌不住一拨又一拨经过严密培训的杀手攻击。
“碰”,突然间有个身体趑趄地跌撞在车门上,锦缎装饰的车门立即被染出一大片暗红的痕迹,那人看来已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夫人,恕属下保护不力。”短短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我此时心中惊骇不已,在那个暗红色的影子贴着车门徐徐滑落时,“嗖”地一柄剑刺向了拴在车上的马的**,马在剧痛之下,野性狂发,一声长嘶后发狂地拉着车向前跑去,截杀我的人一时错愕不及,让马车趁此机会突围出去。
那马不住地悲声嘶鸣,将车一路上磕碰得东倒西歪,追杀我的黑衣人紧紧尾随。我躺在车底的板上,感觉整个身躯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猛烈震颤。
猝不及防地,像是栓马的横木被生生勒断了,马挣脱束缚而逃,马车则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甩了出去,一阵闷声,车侧翻在地上,翻到时的冲劲刨起了地上无数土灰飞扬。
整个车已经撞击得变形了,半扇车门刺拉一声落了下来,马车侧翻而倒时,我的身体猛地滑了出去,隆起的小腹撞在车内一处突出的地方。
“啊!”我用力地揪紧覆在肚子上的衣料,难以言喻的痛楚清晰地从小腹传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玉笙焦虑将我扶起来,急问道,“是不是撞到肚子了?”
从撞扁而变形的车窗缝隙看去,外面是一片粼粼波光的水面,浮动着幽冷的清光,那马受惊之下往回狂奔,现在我们应该在云坪山繁逝附近。
“玉笙……”黑暗中,我虽然看不见,但根据声音判断,绿萝姑姑肩上的伤势已经十分严重,若不立即止血,恐有性命之虞,我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说出下面的话,“你快……快把我推进水里!”
玉笙惊声道:“姑姑,你这是在说什么?”
绿萝的用意,我却是立即明白了,不禁珠泪双行,双手摸索着拉住她的衣角,低声说道:“姑姑,不要为我当替死鬼。”
“公主,老奴活到这年纪了,什么都无所谓。”绿萝狠狠心将衣角从我手心抽出,老泪纵横道,“只愿公主今日能安然度过此劫。”
“玉笙姑娘,照顾好公主。”她说完就支撑着身体爬了出去。
“不要,姑姑,不要……”我此时虽是竭尽全力,声音却是极其微弱。玉笙紧抿双唇,用劲全身力气将我扶起,一步一步踉跄地离开马车,在附近的一丛茂盛得半人高野草中藏起来。
“咚”的一声,原本细纹粼粼的水面被激起一圈高扬的水花,像是有什么掉了进去,随着不断喷涌的鲜血,波光清亮的水面渐渐弥漫开淡红的颜色。
“在这里!她落水了!”尾随而至的黑衣人眼中凶光迸发,藏身在寒意侵人的草丛中,我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那些黑衣人取了就近的树杆,将冷光闪烁的剑绑在一头,用作钩枪残忍地向湖水染红的地方刺去。
可是,绿萝就在水下!
我忍不住要尖叫,一旁的玉笙死死地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点声音。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故国相望隔雨冷7
章节字数:2679 更新时间:10-06-21 15:56
闪着寒芒的剑锋一下一下地刺进水中,渐渐地,浮在水面上一层血色由淡红变成浓稠的殷红。我透过草叶稀疏的缝隙看着,第一次感到几乎要咬碎银牙的愤恨与无奈。
我极力地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下唇被咬得沁出腥苦的血丝。玉笙将双手抄在我的腋下,用力将我支撑起来,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恐慌,“小姐,趁现在我们赶快走。”
“绿萝她……”我不忍地回头看,此时追截我的黑衣人全副精力都用于打捞落水的“宜睦公主”,根本没有注意我们这里。
“我们先回繁逝避难。”玉笙撑着我匍匐地潜行过阴湿的草丛,然后艰难地一步步地向繁逝而去,她道:“小姐,坚持住!千万坚持住”
临近繁逝院门的台阶上,我的手猛地从玉笙手心滑脱,整个人跌倒在台阶上,随着下坠的势头,沉重的身体滚下台阶好几级,幸好玉笙拼命地拽住了我。
小腹处传来的剧痛,像是要将我撕裂般,我像是一片被寒风扫得沙沙作响的秋叶,全身不住的**颤抖,我抓紧玉笙的手,泫然泣下,道:“玉笙……我不行……真的不行了……你快些离开,他们的目标是我,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会被连累的!”
“小姐!”玉笙亦是痛声哭道,“玉笙绝不丢下小姐一人逃命!我们之间名分虽是虽是主仆,但玉笙心中明白,小姐是以姐妹之谊来待我的。”
又是一阵清晰又无比尖锐的痛楚,我几乎是要疼得失去知觉,忍不住泪珠滚滚,我无望说道:“玉笙……我好痛……好痛!”
“小姐,你要对得起为你而死的绿萝姑姑!”玉笙从我身后将我再一次用劲扶起,急促地喘息道:“韶王……韶王……他应该快到了……你再坚持……”
下唇已经被我啮噬得伤痕斑驳,我想要振作,可是双腿就像煮烂的粥般绵软无力,根本支持不住我的身体,我以前份量轻,现在带着六月身孕,行动非常的笨拙滞碍。
叩开繁逝大门后,里面的院落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旧主嘉瑞已仙逝多年,新主我又迁离,繁逝里面的侍女侍从已经尽数遣散了,昔日的别宫成了一个空壳。
“去那里。”我一指祭祀堂的方向,玉笙扶着我进入时,我身形踉跄地差点绊倒在高起的门槛上,发髻凌乱,几缕发丝濡湿后蜿蜒地贴着侧脸的**,我想我此时已是狼狈至极。
“那……”我声音虚浮地说道,让玉笙将我扶到摆放历代公主灵位的巨大桁架下。
“小姐。”见我再次跌倒在地,玉笙忙扯过一个蒲团垫在我的身下,一壁盛开的莲花依然,莲心一簇嫩黄色的花蕊在冉冉拂动,如此柔和安宁的光晕,将整个灵堂都淡淡地笼在静谧中,阴气甚重,怨气甚重的灵堂,这里其实就是半个冥界,仿佛与世隔绝。
玉笙似乎舒了口气,然而,危险却是寸步未离。
我感觉一阵阴风冷冷地贴着头皮向剐刀般刮过,桁架两侧的素帏失神地乱舞,恍若在夜间游行的惨白幽灵,“呼呼”几道劲风掠过耳畔,几盏燃着的莲花长生灯骤然熄灭。
玉笙紧紧握住我的手,她的害怕伴着指尖的颤动传给了我,此时我也是无可依靠的惊恐与惘然,心在胸腔中疾速跳动,隐隐地感到潜藏的杀机在借着夜间暗涌的波澜,如毒蛇在草丛中行进的嗖嗖声,正在向我靠近。
“玉笙,你去……”我冷眼看着,忽然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不,不……小姐……我做不到。”玉笙听完嗫嚅道,双手狠抓着她的头发。
“玉笙!”我沉声道,声音已微弱但威严犹在,玉笙依言摸索到了桁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