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她活着!”
“素魇!皇上,您若是足够仁慈,不如现在就让她死了,何必多受这般的折磨和痛苦。”清虚子面沉如水。
奕槿俯身在榻前,像是要拂一下她松散的鬓角,然而伸出的手指在半空在半空屈起,骨节收紧时碰撞出“格格”的声音。
他凄然一笑,眼底漫延开的悲拗如金摧玉碎,“道长,现在不是朕在命令你。而是… … 我在求你……”
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人生至苦,莫过于沉溺执念。”清虚子神色淡漠地看着半蹲在榻前的奕槿,正好是居高临下的视角。兀地有个错觉,如果清虚子能救,或许高奕槿甚至会不惜牺牲九五之尊的高贵,为了她,而向他跪一下。
奕槿眼底凄然之意更深,如雾如暮,“我己失去她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道长你知道么?九年了,我们生离一次,死别一次。漫漫二千日夜,我曾无数次设想梦境再逢,唯独没有料到还会有今日,你让我如何放手?”
清虚子顾自抨须,那双眼眸墨亮若黑耀石,流转出堪破红尘的悲悯与通僻,“居然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素魇重现于世。是上苍冥冥中安排,还是斩不断的孽缘,逃不过的劫数。”
“道长,为何如此说?”奕样问。
清虚子摇头道:“尽是些前尘往事,多年前曾有位故人将素魇之毒的配制给了本道,望本道能找出化解之法,不过想来亦是惭愧,耗尽半生心力,而未得完果。”
“道长,你能救?” 奕谨素来头脑冷静,在忧心如焚之下仍旧听出清虚子话中含有转机,见他虚辞敷衍,于是又问道:“道长曾说过为应故人之约,愿向胤朝称臣十年。这‘故人’可是同一人么?”
清虚子道:“不是。
奕槿屏息:“那么曾对道长赠以素魇的‘故人’尚在人世吗?”
“不在了。”清虚子淡淡道,“ ‘故人’都不在了。”
奕槿眼中速然燃起的希望冷下一分,“道长,你能否救她?能否救她!朕再说一遍,只要能救她,朕将不惜任何代价。”
十二重紫红米珠帐帘,垂落三尺长的明黄色穗子委地。
她躺在一床锦绣之间,纯粹洁白,宛如一团正在消融的雪,清灵的滴滴答答,渐渐地溶入那更漏声声中,然而正在流逝的是她稀薄的生命。
奕槿看着她,眼神登时剧痛。上邪何其残忍,九年前带走她,九年后她回来,却是要他目睹她的死亡。看到她第一眼,他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可是她的中毒垂危,凛冽地如冰雪湃头,寒彻入骨,刺痛入心。
“也许… … 能。”清虚子将双手屈起抵住额头,闭眼,紧整眉心答道。
颜倾夭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
章节字数:3867 更新时间:2010 一12 一21 22 : 27
一簇幽蓝的火焰舔着细如牛毫的银针,微微透出红亮针尖浸入一汪浅碧色的药汤中,水面猝然
腾出一缕白烟。映着暖黄晕染的烛光,当药汁沥干时,原本银白的针尖透出隐约的碧色。
清虚子黑耀石般的双眸静冷,高凸的眉骨渐渐有沉肃凝结,银灰道袍下缓缓抬起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将淬过药汁银针度入手臂上的曲泽、青灵、天泉数穴。
寂无人声,十二重紫红米珠垂帘轻微拂动,澄明泥金地砖上映出的倒影,一漫一漫地晃若流波,地砖上绘着婉约曼丽的莲花纹,盈盈嫩黄的芯蕊仿佛在刹那注入一丝灵动。眼神一错,地面上像是满满盛开着一池摇曳生姿的秋芙蓉。
轻妆照水清裳立,妈婷缥缈美人幽。
隔着珠光涟涟帘馒,奕槿的眼神却是牢牢地锁在躺在床榻上纤细的人影,九年来他朝思暮想的人,单薄的身体覆在锦被下瘦弱到都看不出来,露出一张素自尖尖的小脸,下颌的弧度是令人心疼的削瘦,一把青丝软软地垂在枕边都要将整张脸掩埋。
“颜颜。”奕槿怔怔地出神,九年来这个早已铭刻入骨的名字,在不知在心间流转过多少遍。独处无聊时唤过,梦境阑珊时唤过,相思噬心时唤过,。然而此刻,双唇翕合竞发不出声音,一 直沉抑阴郁的内心忽然有种孤寂、荒凉、狂颠喧嚣着,撕扯着,歇斯底里着要破体而出,他将目光蓦然转向窗外。
夜色私稠深暗,凌空散落下一片月光亦是空洞,诡异得像是在暗处蛰伏着的猛兽,青面撩牙,喷出浓烈的腥气,而此刻苍白的月光就是撩牙间闪着的一抹幽森,令人心生寒噪。
奕槿闭上眼,俊朗淡倦的面容渐渐沉入疲惫的暗影中。
听见衣衫寒伞摩擦的声音,奕槿睁开眼,神情淡漠地瞥过跪在脚边的女子,发髻蓬乱,双眼红肿着,满脸凌乱潮湿的泪痕。
此时的奕槿看起来颓然而孤独,声音中依然维持着作为帝王应有的疏离清贵,透出淡淡的压迫
问道:“玉笙,你们这么多年究竟在哪里?”
“我… … 我们… … ”玉笙含泪跪着,才三十出头的人现在憔悴苍老得像是四十,她喉间哽涩着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朕找不到你们?”
奕槿自从最初瞥过玉笙一眼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昏迷不醒的颜卿身上,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可是玉笙依旧感到头顶笼罩着那凛冽迫人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分条缕析地看透,容不得半句谎言。
当年北奴先是传来耶历赫死于宫闱政变,紧接着传来宜睦公主颜卿因此被逼生殉,在鹰断峰上香消玉损。当那道快马加鞭的密函放在龙案上的时候,他霎时感到天崩地裂,痛不欲生,那种无可抑制的崩溃仿佛生生要将他逼得发疯。
颜卿死了,北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上这样回禀,他不信:颜卿死了,他亲自派往北奴的密探亦是这样回察,他不信。当鹰断峰的急湍逆流中,捞出一具被泥沙冲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尸体衣着及所佩饰物足以证明颜卿的身份,他还是不信。甚至,他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命人将邻近北地边境的百姓人员全部盘查,为的就是心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微弱希冀,最终徒劳无功。
“她当年是假死… … 她不想让朕找到她么?”奕槿问道,那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浮动。
“是的… … ”玉笙垂头细声着,尽管他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玉笙还是不敢看他,干枯如柴的十根手指绞着衣角道:“小姐… … 她不想让皇上找到。”
“她说到底还是在怨朕… … 她宁愿此生不相见… … ”奕槿眼底弥漫开一片烛火照不亮的漆黑,蕴含着无尽的悲拗。
她跪在地上 ,颤颤巍巍地像是枯瘦飘黄的落叶,齿间冷冷地打着哆嗦,“奴婢不知… … ”
“她在怨朕… … ”奕槿面朝帐中,良久怅恨道:“怨朕当年放她远嫁,可是她可知道… … 我… … 我那时的无奈与痛苦… … ”
奕槿清苦淡笑,唇际的笑意如缥缈的云月之涯,氤氲,幻灭,错散。
而往事,流水般覆上心壁,不可抗拒。
当年大撤北部边境岌岌可危,耶历赫命人传来书信,欲解燃眉,唯有颜卿。他那时也曾是惊愤万分,丰熙先帝尚健在,先帝旨意己下,他身居太子之位,根本无法,也无力拂逆先帝的意思。
“下旨的那是朕的父皇… … 父皇啊… … 朕身为人子… … 位居储君… … 生来就有太多的迫不得己……”
但是,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争取过,为的唯是将她留下。可是那时年少的她,却根本不能谅解他,在他耗尽心力、费尽心思时,她竟然主动呈上《 请嫁疏》 ,仅仅二三百字就将他所有的努力全部抹煞。
在他看到她亲笔所书的《 请嫁疏》 时,一向温雅和静的他却是仰天狂笑,举剑将其挥成白雪般零落的碎片,当她的去意己决,他的执着简直可笑。在凌厉剑光中片片绞碎不是她的折子,而是他的一颗心。
可是情思千丝万缕,岂是说斩断就能斩断。她出嫁前夕,冥山行宫中,他踏着孤影而来,原是心怀怨艾,面对病弱不甚的她,他放下了所有,包括身份、尊严、骄傲,只为了做最后的挽留。可是她心性也是倔强,对他唯有冷言冷语。
崇华殿上,她掷碎凤来仪绝然离去,他已隐隐感觉,也许他与她之间穷尽此生,都已无法挽回。远嫁的仪仗逶迤千里,最终消失在充泪刺痛的眼眶中。
“她心性真真倔强,那时,我最恨的就是她的倔强任性,她明明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却非要说出绝心绝意的话来伤我的心,也伤她的心… … ”
回想当年,十六岁时的她身着红茜纱嫁衣,臂间挽着宛如云霞的金色披帛,恍若天人仙子,累累白玉珠珞下遮掩下的面容,朝他嫣然浅笑。经历那么多曲折,他终于能将她拥入怀中。她是他此生的最爱,可是不得已,“当年,我让她屈居侧妃的位子,尽管有些缺憾,可是相信此情比金,只要她留在我身边,终有一日可以补偿… … ”
那晚,礼节己成,只欠花烛。他离她,仅仅是一步之遥,然而,谁会料到那短短一步埋着一生错失的隐痛。
前一刻,她还身着嫣红的嫁衣躺在他怀中,莞尔浅笑,* *俏妩,她的美唯为他一人而绽放。而下一刻,她却披着同样嫣红的嫁衣,含恨隐泪地一步一步地远离了他,走向另一个男人。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前一刻,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十指交握着写过合卺帖,通明如炬的龙凤双烛下,盟誓白头之约。而下一刻,他却成为她的皇兄,她是宜睦公主,他握着她冰凉毫无温度的的手,亲自将她送上北奴迎亲的凤舆。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前一刻… … 下一刻… …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只是对于已经错过的没有如果。
“我那时绝望地想,也许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永远的错过了。”
当年,她走后,他朝着晦暗浑浊的苍空嘶声大喊,气血剧烈翻腾,登时想要跃上一匹马去将她追回。可是,身后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影,乌云般黑压压,黑压压得像是他肩上背负的责任,那份沉重的责任迫使他不能冲动,也不能任意妄为,那刻握紧缓绳的手,终于虚弱地瘫软下来。
一袭嫁衣嫣红如血,轻盈如云的尾裙长摆委地,缓缓地曳过十里猩红锦铺成的红毯,她每走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满地锋棱尖利琉璃碎屑上,而那热烈到茶靡的红色是从她足下流淌出,才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颜色。
“国仇家恨若是压在一名将士的剑锋上,是虽死犹荣的骄傲。可是要压在她一袭嫁衣之上,又要她情何以堪。”
玉笙直直地跪在地上,光洁的地面上映出她木呐得如同泥塑的脸。空寂靡丽的宫室中,唯有奕槿绝望而悲矜的声音,带着毛糙的沙哑,一声一声像是粗砺地割着心弦。现在的他不是东胤皇朝年轻的帝王,而是失去此生挚爱后悲拗欲绝的男人。
“皇上… … ”她嚅嗫双唇,瞪大通红的眼睛,看着与生俱来就让人仰视的男人,她不知道说什么。他就像羽翎绚美华丽庞大的神鸟,消磨尽了令人逼视的璀璨光芒,颓然地耸拉着一双垂天之云的翅膀,渐渐地陷入俗世悲哀的烟尘中。
须臾,奕槿恢复冷静,出人意料地伸手虚扶,让玉笙起身。
他的眉心透出深刻的倦意,闭眼喃喃道:“朕什么也不问了,这九年来,她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朕都不问了,最重要的是现在颜颜终于回到朕身边了,这就足够了。”
“九年来,小姐的确是在怨你!”玉笙鼓起勇气,蓦然抬头直视奕槿。
“先北奴王对小姐很好,但是小姐对他一直冷淡,就算当年怀有他的子嗣,也不见小姐对他热络起来半分。”
空气如熔岩般黏稠,此刻起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小姐说过,感情于她是先入为主,而不是后来居上… … 所以当年北奴王对小姐掏心挖肺的好,小姐也是不爱他… … ”玉笙低垂着头,胸口鼓点般的一阵胆战心惊,刚才的勇气像是耗尽了,紧咬着双唇,细如蚊虫道:“小姐对皇上的心若是死了,也就不会有怨了……”
爱恨同源,无爱亦是无恨。
“朕知道了。”奕槿淡然说道,扬手抵住前额,手掌的阴影覆住挺拔的眉骨清俊的双眼,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奕槿似是不在意,背朝她挥挥手就让她下去。
“奴婢告退。”玉笙轻声道,收敛衣衫,屏息退出去。
她悄然走出窒闷的宫殿,抬首看着成片宫殿的屋脊如同山岳延绵起伏。夜愈深,仿佛一切都要被消融在无尽的夜色中,寒风带着某种猛兽的腥气,冷冷地贴着头皮剐过,一片渐欲朦胧灯火幢幢中,像是有什么正蛰伏着,蠕动着,居心巨测。
高耸的宫墙,错杂的枝娅间,漏进来的月光清白森然。她将手慢慢地探向耳后,“哧”地轻轻一撕,削修指尖拈着一张物什薄如蝉翼。斑驳昏螟的月光下,立着一道清丽孤挑的身影,一头柔魅长发迎风吹散,扬起的发丝间隐约闪出一缕幽淼的眼神。
颜倾天下by凌千曳(第二部80-86)
颜倾天下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3
遽然间,一帘垂落的玉珠如雨中梨花被无风打散,清虚子的声音,透着倦意,如同摆渡时漾开的圈圈波纹,凭借内力悠悠地度了出来。
第一日。
“素魇之毒,无药可解。不知世上是否还另有高人在?但本道医术仅止于此。此间生死,唯有尽力一试。”
“朕说过,只要她活着,朕不惜任何代价。”
奕槿的身体僵**直,恍若一尊俊美英挺、却毫无生气的玉雕,一字一字坚定地说出。
第三日。
“就算本道此刻能救她,她亦是活不长了,今后无多的时日,也要靠着药物续命,日日忍受素魇噬心噬骨的痛苦。”室内一直贯穿着清虚子悠绵如水的内息,一声哀叹沉沉,如同流水霎间冰凝着覆上心头。
“只要她活着,朕不惜任何代价。”
第六日。
“此药甚毒如烈马难以驾驭,剂量若少对体内素魇是助纣为虐,她必死无疑。剂量若多,一旦药性反噬,就会损伤心智,她就算能清醒,心智也将形同幼女一般。”
“只要她活着,不惜任何代价。”
整整六天的水米不进,奕槿高俊的身躯中透出疲乏,双唇干裂翘皮,眼眸也不如往日如皓月般清朗明辙。
随身伺候的内侍皆是神色惴惴,却是谁都不敢劝一句话。服侍过两代帝王的浊公公亦是心明,但凡事涉娉妃颜卿,旁人是连半句话也不敢说。于丰熙帝而言,是浣昭夫人,于轩彰帝而言,是颜卿。
奕槿坐在床榻旁,宽大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她的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深褐的痕迹,想必是她当年拒婚时割腕留下。奕槿眼中满满是疼惜,时隔多年,那道疤痕依然清晰,她当初到底割得有多深,她对他的绝望和怨恨到底有多深,她真真是性情刚烈的女子,对自己都能这般狠心,他的唇不自主地温柔覆上那道痕迹。
她神情恬静,容貌娇妍,若不是面色和双唇是咄咄逼人的苍白。他会认为她正安然睡着,在他温煦如春光的眼神中安然睡着,他将她微凉的手紧贴住自己的脸,他要看着她,他要她看着她醒来,他要她明眸中的第一缕目光能落在他身上。
她将头软软地靠在一侧,素白寝衣微微敞开的领口,隐约可见里面轮廓细致的锁骨,浓密的墨丝下露出一段纤细的脖子,几缕发丝拂到她温润细腻的鼻尖,说不出的娇柔俏妩。一袭素颜的她,依然是十六七岁时的模样,宛如一朵纤弱洁白、不染纤尘的花,就这样伶俜孤洁地开着,无论是迎风欲折的娇弱,无论是花瓣下细刺的倔强,都同样的令人心摧。
奕槿伸手,温柔地为她将那缕发丝捋到耳后。情不自禁地.指尖流连过她的面庞和脖颈,双眉和眼脸,还有鼻梁,驻留在她苍白柔软的唇瓣上。
颜颜,你为什么还不醒。奕槿凝视她,俯下身,他清凉的薄唇将要覆上那双苍白的唇。不着意间,鸦翅般的睫毛微地轻颤。
奕槿看到自己的身影遵然映在两汪若清潭泠然的双眸中。
“颜颜!”变槿登时喜极,喉间发出的声音竞有些嘶哑。
“你终于醒了!”
她悠悠转醒,直感觉头疼欲裂,唇齿间充溢着汤药苦涩异常的气息。时间如浮光掠影自脑海中依稀闪过,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尽梦魇的折磨。再次醒来时,整颗心好像是被骤然掏空,那种空空荡荡、无所归依的感觉令她身上猛然一阵抽搐似地发冷。
“我不认识你。”她的身体依然虚弱,甚至连将奕槿的手推开的力量都没有,但谁都看得出她眼神中全然陌生的戒备和冷漠。
“颜颜,你是赌气?还是真的不认得我了……”奕槿哑声问道,刚刚燃起的希望,就像是被猝然投入冰水的炭火,熄灭时“哧”地冒起一丝白烟。
“你是谁?”一双水意荡漾的眼睛中蕴满疑惑和惊愕,她开始转头看向房间的别处。
奕槿霎时惊得怔住,他想起清虚子说过的话,若是药性反噬,就会损伤心智,她就算能清醒心智也将形同幼女一般,说的想必就是她现在这样。
奕槿看她吃力地像是要从床上支起身子,无奈她根本使不出一丝力气。他见此伸展手臂轻轻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扶起来。他侧身坐在床旁,双臂自然环成保护的弧度将她圈在里面。
“你别……不要碰我……”她的神情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无辜清澈,似乎十分抵触被他碰到身体试图推开他,可是她的力气与他而言微弱得就像墙根的细草。
奕槿笑着,看到她这般,他哈哈一笑,忍不住想起当年。在集州初见时,他对那个在青阳寺中偶遇的小仙子一见倾心。欲俘获佳人芳心,而那时年少青稚、情窦未开的她,对他的殷切却是百般推阻。看到她现在生涩的反抗,他心神恍然一错,竟如同往日旧事重现般。
“颜颜,莫要闹着。”奕槿温柔地去抓她的手腕,纤细光滑的肌肤得令他一时捉不住,她“呀”地身体一歪,仰面倒在他屈起的膝盖上,一头墨黑青丝如瀑,尽数倾泻在他的腿上,仿若一匹上好柔滑的墨色丝绸,呈现极婉约的姿态一直迤逦垂落到地上。
“你……”她看着他清和宁淡的笑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中略略安静了些。
“颜颜,你真不记得我了。”奕槿朝她美时,眼神和煦温暖得如凝着一天一地的明媚春光,俯身漫意轻点她的鼻尖,他身上清新的气息幽若深涧泉水,“我是你的夫君。”
她看他的眸色清泠,啮着唇却不说话。
奕槿将她揽入怀中中手臂间如了力道,桎梏住她的挣扎,薄唇抵住她的耳畔,轻声的呢喃柔和中带着几分霸道:“你不记得了么?我们九年前就已经成婚了,你是我的妻子。”
当颜卿再次清醒的时候,奕槿感觉到她似乎变了。不再是九年前与他诀别的颜卿,眼眸中深埋着冰雪般凛冽的绝然,朝他凄艳一关,然后不可挽留地离开帝都,离开他的生命。而现在的她,更像是十年前初见时的颜卿,像是小鹿水灵灵、大而有神的眼睛,清澈明晰得未被一丝杂质侵染过。
她不记得了,流逝的过往无论是旖旎美好,抑或不堪回首,她统统不记得了。恍如银盘上细细的金色流沙,所有斑驳的痕迹能被尽数抹去,抹去后依然平滑如镜,所有的事情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就像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曾经亲密相处多时,奕槿亦是有几分了解颜卿,她形貌柔弱,心性却是刚烈,连许多男子都不及她。就算当年他能找到她,她未必就愿意跟他回宫,他若是敢强逼,她死给他看亦是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奕槿由衷地感到从肺腑间溢出的狂喜,生命中的错过可以重新寻回,不禁感谢上苍最珍贵的恩赐,再次给了他纯粹得宛如一张白纸的颜卿。
现在的他高居帝位,执掌六台,君临天下。曾经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北奴,已被横扫到漠北二万四千里之外,此次面对滇南定南王叛乱,他办是从容应对、胸有成竹。一切都跟九年前不一样了,他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畏惧的唯有生死永诀,却无惧重来。他对她的感情一如当年那般的浓烈和炙热,一分都未曾褪色,一分都未曾冷却。
奕槿眼眸中犹如有璀璨的焰火跃动,那颗僵死的心瞬间鲜活起来,失去颜颜原本是他一生都不可触碰的隐痛,没想到命运峰回路转,重峦选嶂,还能等到有这一日,让他能再次将此生的挚爱拥入怀中。
他们曾经因为彼此误解,家国情势,遭人设计而错过。但现在,不存在任何事、任何人能使他们分离。
因为一次的失去之后,这次,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放手。
守在床榻旁,奕槿神情宁静,墨色的眼底晕开一片清澄,如同素璧皎然,道:“颜颜,不要紧,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我会慢慢地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