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她极力笼络韶王,甚至不惜委下身段向他示好,不止一次地想要利用与颜卿的关系来打动他,一切的软硬兼施,谋划手腕,都被他一句冷冷的话给挡了回来,“我喜欢她用不着来迁就你”。这句话说得极尽冷僻犀利,紫嫣不会忘记那时的感觉,就像被迎头狠狠地湃了一瓢冰水,登时一种刺骨锐痛的清醒无隙不入地渗进每一寸肌理。
他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没有必要去迁就那个仅仅长得很像的影子,更何况那个影子还是居心叵测,紫嫣唇边的笑意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可是有些人就看不透,所以在这宫中,只要她审时度势,拿捏恰当,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他却看得透,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优悠贵公子。大概就是在那次的事后,他开始慢慢地猜到了端仪与薛贵妃之间那段隐秘的恩怨,但是隐而不发,足可见在这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无论城府还是心智都非一般孩童可比。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7
端仪冷哼道:“我可不相信宫中会有亲情,不过他当初放过我一次,日后若有事,我也定能对他留情一次,到那时候,我们两不拖欠。”
紫嫣略略沉思,说道:“公主,可是你说韶王幼年体质孱弱,怠于读书习武。可是韶王现在身体康佳,学识武功皆是出类拔萃,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也是有个缘故。”端仪道:“父皇当年也觉得纵得太过了,但因日日国事冗繁,想要亲自管教也是力不从心。那年正好定南王叔携家眷入宫,王叔是世间难得文武双全的俊杰,在皇宫中与小七一见如故,所以父皇将他托给王叔。后来他多年在王叔身边磨砺,许是这样的缘故,才改了往日的性情。”
“这样说来,定南王既是韶王的叔父,又是大半个师傅,两人感情应该十分深厚才是。”紫嫣这话说得淡淡地,像是在敷衍。
“这倒是真的,王叔一世英雄,功勋累硕,此生唯一的憾事就是年过不惑却仍无子息,仅有两个女儿承欢膝下。因此王叔和正王妃对他十分喜欢,简直是视如己出。所以当年父皇一些身边近侍,就向父皇进言,说什么王叔无子,不如将七殿下过继给定南王府。”
端仪微微侧头,靠近紫嫣,在她耳畔刻意压低声音道:“当年虽已确立皇兄为储君……但是七弟毕竟……也是正宫嫡出,其母系出王氏……也是为了避免将来会有什么意外……”
慧妃猛地抬眸,眼中就冷不防撞入端仪笑意中若隐若显的一抹暗昧。
紫嫣看了她一眼就偏过头,欹侧的堕马髻上一排璀璨玫瑰晶镶嵌细密真珠的银插梳,在额前参差地落下一汪明澈漾漾的晕光,像是云轩纸上一大滴水泽薄薄地漫开,她唇角勾勒起纹理模糊地印在这一汪匀净的光影中。
“先帝不肯么?”
端仪良久才笑出一声,“是的,父皇毕竟觉得舍不得,就不动声色地将其驳了回去。”
紫嫣转着套在细白的腕上一串粒粒浑圆的淡粉珍珠络子,在嫣红的指甲下隐约如月华流光,融淡的浅红珠晖漫上白皙的脸庞却延绵成一线眼锋中的凌厉,她道;“公主,现在这里唯有我们两人,容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先帝钟爱韶王,那为什么当年不立他而立了当今圣上。”
饶是端仪是再镇定的人,陡然听得这样的话,眉心的肌肉悚然一跳,但是随即,端仪登时换上了最常见的讥诮神色,冷冷地回了道:“有区别吗?横竖都是王家的女人生的。”
“公主似乎不喜欢王家,是吗?”她柔软的唇瓣中淌出的声音如涓涓清流般轻轻软软,像是某种着意地试探,紫嫣颦眉道,“公主,恕嫔妾冒犯地问一声,当初公主在宁州时,触怒韶王的祸根可在这件事上?别人都差不多忘记了,偏偏你要这般高调地提起来,又偏偏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现在滇南与朝廷之间是什么样的形势?”
“公主自己不想独善其身,也容不得别人独善其身,非得一齐拖进这趟浑水里都脏了不可……
“哼。我当慧妃是在打抱不平呢!”端仪截断她的话,极尽嘲弄地回驳:“慧妃的这话到底是为自己说的,多少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在里面!你想独善其身,是我非得拖你进浑水,是我非得两人都弄脏了?”
端仪狭长的眼眸顿时瞪圆,口气咄咄逼人。她跟端雩是姐妹,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很像,都是一触即发的性格,端仪过于爽直,而她却是暴躁。端仪从前是谨慎地克制自己,后来她在庞氏颐指气使久了,近几年脾气也越来越坏。
冷漠,缜密,狠绝,城府深厚,擅于手腕,玩弄权术。她们心性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尽管多年来她们互相提防,互相利用,互相算计。
“黄缃,端一杯莲子清心茶来给公主败败火。”紫嫣丝毫不惧怕她,含笑看着她道;“莲盛的怒气是要发在别人身上,施以威压,逼以高势,才能镇得住那人。否则怒气中烧,反噬自身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不必了。”端仪斜睨了她一眼,竟忍不住“哈”地关了,勾起的唇角带着挑衅道;“缥碧仙让我不喜欢而掷碎在地上,这清心茶也是不合我口味的。”
紫嫣一双莹黑眸子清凌凌如两潭寒秋冷水,道:“嫔妾自问对公主还有这点了解,同样的手腕不惜用两次。”
“哦,是吗?”端仪居然颇有兴趣地点头,她端起冰瓷荼盏浅呷一口茶水,口气软得像是在妥协,“我们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我此次来帝都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一个人?”
“谁?”紫嫣问道。
端仪倒是不急着回答,保养得当的长指甲“叮叮”轻叩白瓷的外壁,她认真地端详了眼前这张绝美无匹的脸,这个女人像是不会老了,多少年了依然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娇嫩,那张脸极像一个人,就是不像她自己,不过那一双眼睛里浓烈迫人的阴戾完全是她自己的。
端仪笑中带着四分算计,三分妖冶和剩下三分与脸上的诡谲不相称的温柔,口齿间媚如兰地缓缓吐出:“为了你的那个好侄儿,林庭修。”
“什么!”紫嫣的脸色如罩了乌云般瞬时阴了下去,断然回绝道:“不行!公主!”
紫嫣怎么会不知道,端仪生性**,床帏淫乱。她喜好男色,近几年手中权力膨胀,愈加使她行事大胆出格,身边豢养无数年轻美貌的娈童。
她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其带在身边,但是帝都中已慢慢地开始蜚短流长,端仪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如何,更不会去顾及夫君庞裕的颜面,老瑛和侯过世,庞家现在被端仪紧紧地操控在掌心中,庞家人就算知道也是敢怒不敢言,皇室中人对端仪向来态度鄙夷,就这么冷冷地僵着,又不会与她撕破脸。
她们结为盟友后的九年中,紫嫣曾投其所好,九年来她暗中命人搜集面目清秀娟丽的男童,为掩人耳目,费尽心思地先将他们装扮成婢女,再低调地送到端仪的府上。
端仪晃了一下头,装作根本没有听见紫嫣说话的样子,继续说道:“庞氏夫家有个妹妹刚满十七,正到了出阁的时候。我到底是她嫂嫂,自然要费些心思为她筹谋一桩好亲事,我在帝都的子弟中看来看去,唯独就觉看中了你那侄儿林庭修,生得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官至三品,日后定大有作为,与瑛和侯小姐真是郎才女貌,真是画都画不出来的一对璧人,所以我寻思着要撮合。不过有句话说在前面,你知道的庞家位列公侯,是上延十代下至十代的荣荫富贵,日后若是两人结合,最好能是林公子入赘庞氏……”
“够了!公主能听我说一句吗?”紫嫣喝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道:“公主想要谁都可以,就是林庭修绝对不可能做你的面首!”
端仪佯作不懂地笑道:“慧妃在说什么?我今日是真的在为夫君妹妹说亲。”
“公主是将我当成傻子来糊弄么?”紫嫣高声道,“什么入赘?你心里盘算的是什么我难道不清楚?你分明就是……”
端仪鼻翼轻扇,脸上做出一副极鄙薄的样子,声音亦是拔高丁许多,说道:“如此一段姻缘,真是天作之合,我此次前来帝都,也是为了能得到皇兄下旨赐婚,天子赐婚,也算是为妹妹讨一个恩典,不辜负为人长嫂。”
紫嫣的眼风狠狠地剐了一眼端仪,冷厉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林庭修不会做你的面首,林家的男人容不得你来染指!”
端仪阴恻恻地一笑,“慧妃,你话不要说得太满,免得到时候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她抓起茶盏,豪爽地将其中的清心茶一饮而尽,啧啧赞道:“哈哈,你的东西就是好,莲子清心,果然神清气爽。”
端仪说完就扬长而去,长长的宫裙后摆在她的身后拖曳着,一漫一漫如同渐渐退潮的水波,最终消失不见。
在端仪前脚走后,过了一会,紫嫣的侄女林衡初,毓贵嫔就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身边连个侍女也不带,走进来时急了些,险得勾到了身上蝶练纱的胭红一袭齐月牙白抹胸的襦裙,她已有了身孕,小腹处撑得宽大的襦裙微微突起,黄缃刚说了声“初小姐当心。”
林衡初压根不理会,就径直到紫嫣跟前道:“姑姑,刚才在初儿来姑姑这里的路上,正好遇见了五公主,她笑吟吟地说要给庭修哥哥说亲,还说什么要入赘庞家,是真的么?”
颜倾天下 浮沉紫御久栖难8
紫嫣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林庭修年值双十,风华正茂,相貌清俊超逸,在帝都年轻一代的子弟中是出挑的美男子。她想到当时一心要应付朝廷彻查盐务案的事,就单单忽略了端仪会对他动了心思。
“姑姑,您绝不能答应她!”林衡初冷嘲道,“端仪是什么样的人,淫娃荡妇,难道姑姑还不清楚吗?什么嫂子给妹妹说亲,根本就是托辞,还有入赘庞家,她分明就是想借此把哥哥据为己有!”
林衡初骂完犹自觉得不够,愤愤地捋了一下手背,厌恶道:“她刚刚还笑得春风满面,握住我的手要我劝劝姑姑,真是……”
紫嫣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那种威慑,就足矣令林衡初生生地将后半截话给咽回去,她道:“你用不着一进来就喳喳呼呼的,这个姻亲不能结,我当然知道!”
被紫嫣陡然冷声一喝,最初有些发热的激动也慢慢冷却下来。
“愚不可及的人才只看到表面,却看不见里子!”慧妃声色俱厉地说道,“端仪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分解和削弱林家的实力!”
泠雪殿中寂静了许久,不知不觉中,从细狭的窗棂中筛进来的一道道光柱,落在纤洁无尘的地砖上缓缓地偏离了一寸。
“初儿听懂姑姑的意思了。”林衡初平缓声音,说道:“其实论本分,作为晚辈初儿本是不应该议论叔叔的长短,叔叔官拜大将军,谙熟兵法,领军有方,可是叔叔性格耿直,有时又优柔寡断,不是那种能挑起一族重担,保得一家兴盛的人。多年来林氏从衰转盛,其中曲折辛酸外人不知道,可是初儿是林家的人,初儿心中清楚,林氏上下里外全靠姑姑一人担负。现在林氏子弟中唯有庭修哥哥还算成器,是个能协助姑姑共担大任的人。现在若是让端仪诡计得逞,庭修哥哥入赘到远在西北之地的庞家,帝都中林氏的力量就大大地要被削弱了。”
“还好你是个明白的人。”紫嫣略显纤薄的身体,虚虚地靠在黄花梨木的椅背上,“可是我听端仪那强硬的口气,她此次像是势在必得。”
林衡初顾不上姿仪,跺脚道:“姑姑,您细细想,端仪口中的妹妹不是瑛和侯庞裕的亲妹,要知道庞氏老侯爷唯留下一名女儿,就是庞六小姐庞徵云,可是庞六小姐……可是太后中意的人……”林衡初说着朝太后天颐宫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接着说道:“端仪凭她怎的厉害,总是动不了太后眼前的人。”
紫嫣用手支着下颁,说道:“这个我想过,端仪曾撺掇瑛和侯认过一个干妹妹,想必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庞家小姐。”
林衡初毕竟年轻性急,霍然起身“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既然这样,再让林家的男人入赘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庞氏就算世代公侯又怎样!也不能这样蹬鼻子上脸的轻侮林家!”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可是……”紫嫣忽然话锋一转,“你可听见端仪说了什么话么?她言之凿凿地说要像皇上求旨,无论如何都要将这道赐婚的旨意给请下来。”
林衡初恨恨地失声叫出:“那个卑鄙的女人!她竟然想到要通过皇上……”
“疑心乃是自古帝王通病,胤朝先后两次经历王氏与薛氏外戚把持政柄,皇上是断断不会容忍林氏成为第二个王氏,或者薛氏,多年来我小心慎重地管制族人,到头来还是没有用。端仪此次的提婚定是正中皇上下怀。”紫嫣深叹口气,“皇上一开始定不会答应,一方面是考虑到此举实为不妥,未免太轻看了林家,平白惹来朝野议论;另一方面若是那么轻易地答应了端仪,会把对林家不满的心思泄露得太分明,同样是不明智的。”
林衡初道:“端仪清楚这点,到时候这道赐婚的旨意她定会一请再请,先用公主的身份痴缠上几回,让皇上松松口,最后搬出瑛和候这张底牌出来,一来二去三往,给足了台阶让皇上可下,最后皇上一半是不能驳皇妹的面子,一半是不能驳赫赫功臣瑛和侯的面子,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
“她休想!”紫嫣冷笑,眼中折射出的光宛如冬日冻结的湖面上浅浮着的细小冰凌,“无论如何,她都休想。”
“姑姑,可有什么办法么?”毓贵嫔在慧妃身边的日子不短了,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但是每次都会感觉一股摄骨地从心底拨凉升起,她名义上的这位姑姑一直让她觉得敬畏,或者更多的是畏。
“有。”紫嫣口中轻轻说出的一个字,令在场的人觉得恍如心头巨石落地,她道:“就是抢在五公主前一步,向皇上请求赐婚。”
一语出,而石破天惊。
林衡初神情是不可掩饰的惊愕,张口结舌道:“姑姑,抢先向皇上请求赐婚?”
紫嫣一只纤白的手支着头,不回答倒是反问道:“初儿,你觉得在胤朝林立的世家总,还有哪户人家比得过瑛和侯庞家?我是说如果可以联姻的话。”
林衡初略略冥思,她已经大体将紫嫣的意思猜透了,有些艰涩地开口道:“是……定南王府……”
“定南王有两个女儿。“紫嫣沉吟着,接着问道:“那么两个女儿中,哪个又更得父母宠爱一些?”
因为在毓贵嫔面前的人是慧妃,性情阴冷狠绝,做事雷厉风行的慧妃,她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要硬着头皮一件一件地答完,“姑姑,初儿也是太后的天颐宫中时,在几位老太妃闲聊中,听来的一鳞半爪。定南王两位郡主都是正王妃所出,血统高贵相当,可是据说小郡主面容长得酷肖定南王,眉宇间一股英爽之气,自小又精于骑射,甚合王爷心意,想必是小女儿更受宠一些。”
待到一切说完之后,林衡初诧然地惊呼出来:“姑姑,难道你是想让哥哥娶定南王府的郡主?这又如何使得?要知道那定南王向来不服朝廷管辖,仗着既是王叔又是功臣的身份,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而且任意地殴打软禁帝都派往滇南的使节大臣,皇上对这位曾匡正社稷的王叔,虽还不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但不满之心早就有了。这种节骨眼上,林氏若是跟定南王府攀上这门姻亲,皇上会怎样疑心林氏?就算皇上不疑心,朝野上又会有多少针对林氏的恶言恶语?到时候林氏受到皇上的嫌恶,百官的排挤,在帝都中恐怕连立锥之地都不曾有了?”
一直沉默地听着的黄缃慢悠悠地劝道:“初小姐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先莫急,听娘娘是怎么说的。”
紫嫣喝下一口冷荼,莲子清心茶当端仪还在的时候就已经端出来了,现在袅袅缭绕的热气弥散,一大口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像是一柄两侧开锋的利剑冷冷地直逼到温热的心口,正是这种直逼心脏的冰冷,让人感觉无比的清醒和高度的警觉。
喝完一口冷茶,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染着茶叶独有的冷幽和通辟,“正因为如此,林家才要正大光明地去请求皇上赐婚。要知道朝廷跟滇南之间的这根弦虽然绷得紧紧的,但到底还是没有绷断的痕迹,就像皇上不想轻易跟定南王撕破了脸,毕竟定南王能替大胤守住南面门户几十年,滇南一带地处富庶,与邻边各国商贸来往密切,其实力不容小觑。”
“定南王的两个郡主正是如花妙龄,待嫁闺中。若是想要南北修睦,联姻无疑就是最好也最便捷的方式。于皇上而言,端仪所言及的林家只是皇上的一小块心病,而定南王才是真正心头巨患,我若去说,定能落准了皇上的心思。况且日后若有兴兵之时,皇上能要用到林氏,定要对林氏加以笼络,所以皇上不会吝啬一次赐婚。”
“再者,我刚才问了初儿,定南王的两位郡主更加受宠一些。郡主嫁来帝都之后名为新嫁娘,实可扣为皇上手上的人质,暗下将这个意思透给皇上,皇上不会不同意。同时,借此林氏大可向皇上表明一片赤诚忠心,愿意担起牺牲。”
“当然定南王不是笨人,名为联姻实为人质的手段,他不会看不出来。但是王爷如果拒旨,皇上放下九五之尊的身段,有心修睦在先,定南王不能以礼相待,错失一步,就可令他先失了天下民心,孰轻孰重定南王还是会分的。”
黄缃点头道:“娘娘,您这样毫不留情地挫灭她的锐气,端仪公主那里您准备怎么办?”
“她自己就应该先想好,要打林氏的主意,就不能怨我扇她一个大耳刮子。”紫嫣冷哼,她将口气放缓一些道:“被我反将一军,她先肯定在气头上,等到气顺一些时,黄缃你在为我打点一些人送到她的府上。”
“明白,这些事情黄缃会为娘娘办妥,绝不会让娘娘有后顾之忧……”黄缃的眼神越过紫嫣,落在了毓贵嫔身上。
毓贵嫔灵灵地一愣,双膝一曲随即向紫嫣跪下,“姑姑,上次外面送男童入帝都时,因看守不当,竟让人凭空地掠走了三个,查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是初儿的过失,请姑姑责罚。”
紫嫣皱了皱眉,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若是那走失的三个男孩不立即除掉,万一不慎向外部透露了些什么,再让有心人抓住再顺藤摸瓜地查过来,后果那才是不堪设想。
尽管如此,紫嫣还是双手扶了她起来,温言道:“莫这样跪着,当心腹中的孩子,这件事姑姑自己会处理,你以后不必操心了。”
林衡初静静昕着,像是松了口气,敛声道:“姑姑,请求赐婚的事宜早不宜迟,姑姑定要夺得先机,到时候端仪就不得不绝了想要庭修哥哥入赘庞家的念头。”
“对,我就是要绝了她的这个念头。”紫嫣说得决断。
毓贵嫔还很年轻,面庞轮廓生得很玲珑精致,长得是三分娇七分媚的眉眼,盈盈眼波流动的时候最是动人,微微隆起的肚子并不使她娇小的身段看上去走样,她转过头正对着她的姑姑,犹豫再三,终于怯怯地问道:“姑姑,初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她咬着唇,鼓足了勇气,可是问出来话的声音还是细如蚊蚋,下半句几乎就是听不见了,“姑姑要绝了端仪的念头,是为了庭修哥哥不沦为端仪的男宠……还是林氏的实力不被分散……“
紫嫣浅笑,笑意中透着苦味,她偏过头,墨色的长发下流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沉沉浮浮地埋在她浓密的发中,声音虽轻但是有着切金断玉的刚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氏。”
林衡初竟有些愣愣地,手心紧紧地攥着一方锦帕,嘴唇翕合许久,却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这话在心中一遍一遍转圜的时候艰难,一旦到了唇边就不艰难了。其实紫嫣蹙眉,林庭修曾对她说过,他已有喜欢的人,据他说,那个人不是官宦士族的大家闺秀,似乎也不是一名荆钗布裙的小家碧玉女。那时的林庭修就像一个羞赧的少年,而不是官场上冷峻严肃的林大人,他告诉紫嫣又请求紫嫣不要去查。
漪澜殿的女主直起身,向外面走去,鬓角的一丝细发被带起的风吹拂到耳后,扰得耳侧的肌 肤微痒,现在想这些没有丝毫的意义。
“姑姑,您去哪里?”林衡初回过神,慌忙地追出来。
“御书房。”
颜倾天下 玉容犹沾玉垒雪6
从高处俯视而下,宁州城市集上,百姓行走来往,人流熙熙攘攘,嘈嘈杂杂。
自从元君从帝都折返,接连几夜睡不安席。离开帝都九年,也许是当年姐妹决裂,心中始终存着芥蒂,愤郁失望之余,我总是刻意地回避想起紫嫣。可是现在,我却不时地会想到远在帝都的她,由她一手扶植起来的林氏,其势力在朝堂和草野悄然壮大,还有姥姥生前留下的不为人知的安排,让我越想越觉得心神悚然,还有一丝莫名的畏惧,隐秘得如同漾起的极细微的水纹,暗涌着慢慢聚成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