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以前端雩是怎样的被捧在手心里备受宠爱,那夜被两个体格强悍的宫女,像拎小偶人一样的对她武力强制了两次。端雩一定感到莫大的折辱,更令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她的父皇、母后对此事不闻不问,态度冷淡。
我到了云意殿时,问常在端雩跟前伺候的绮芙道:“公主的气消了吗?”
绮芙叹了口气,一掰指头,“从七夕那日之后,公主一共撵走了三位先生,扔了五次书,砸了六只花瓶,摔了八块砚台…”接着又道,“看公主以前的惯例,现在应该是偃旗息鼓了。”
我听得着实惊异了一番,说道:“那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等她的气完全消了再来。”
绮芙笑起来,“尚宫你还回避什么?公主倒是觉得对不住你,前一会还在问起颜尚宫膝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浅浅一笑,算端雩还有些良心,她的喜蛛这次差点就害死我了。
绮芙走在前面,引我去见端雩。一段圆拱形的支架上,碧意荡漾的藤蔓丝丝缕缕地缠绕,撑起一片一片舒展的绿叶,风拂过犹如碧波起伏。叶间垂落一串浅紫粉白的花穗,一朵朵宛如杯盏的形状,那瓣顶的一处总是最深的,仿佛那颜色如在花瓣上的露珠滑下一样沉积了下来。,**莹润得盈盈欲滴。
端雩此时就坐在花架下,重重叠叠的绿叶撑出一片荫凉,她身着紫藤花细纱裙衫,双环髻上亦点缀几支含粉的重瓣绢花,倒是贴合现在的意境。
令我想不到的是,太子妃薛旻婥也在,看见我时,神色端然。
自从七夕之后,端雩对薛家人是横眉冷对,薛旻婥也会察言观色,有意地避开宫中的事,怕绕来绕去又绕到七夕的事上。而是兴致颇高地与端雩谈到了桁止,那神情如同寻常人家的嫂子关心妹妹的女儿情事。
端雩倒也是单纯,就这样几句话下来,就抛开刚才对她漠然的态度,说得熟络起来。
我行礼见过她们两人。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应知闺内善周旋3
232509-08-29 18:38
端雩好像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关于桁止的事。
薛旻婥看见我来,端庄地说道:“其实林少将的喜好,公主问颜尚宫再合适不过了。”
“哦。”端雩未去察觉他话中的意思,接过她的话就说道:“他们是表兄妹呀。”
她的话中透着一丝隐秘的意味,说出来却是十分的轻描淡写,“颜尚宫与林少将家中是亲眷,来往也密切。也算得上是自小玩在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
我听得心中一刺,薛旻婥还是揪着我与桁止的事,纠缠不休。以前她是有意无意地透给太子,令他疑心我与桁止有特殊的牵连。现在再加上端雩一事,她对此事,怕是要更加的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因为若是给她得逞了,可是一箭双雕的事,既离间了我与太子,又离间了公主与桁止。
我平静地说道:“古人讲男女五岁不同席,颜氏的闺训甚严,即使是自家的亲眷,男女之间见面也有严格的限制,何来太子妃说的‘青梅竹马’?”我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破绽。
薛旻婥优雅地点头,“旻婥以前曾听闻,颜氏对闺中女儿的管教甚是严格,在帝都的高官家族中也是有名的。”
颜氏家族早已在薛氏的有意地暗中操纵下,家门破亡,蒙冤至今。现在从薛旻婥再提到颜氏,我只感到一阵刺心,她在“以前”这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居高临下地提醒我,颜氏往日的风光已不再。
我装作未听懂一般,“颜氏的家教在帝都中竟有这样的口碑,而我以前居于深闺却未听闻过,真是孤陋寡闻了,不及太子妃事事明了于心。”
端雩轻轻地撅嘴看着我们,“你们怎么说起各家的闺训来了。”在她的眼中,我现在正与薛旻婥所聊甚欢。
“倒将公主忘了。”薛旻婥转向端雩,“公主还没告诉我,你与林少将是怎么相识的。”
端雩的脸颊娇粉得宛如扑了一层桃花的颜色,“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朱雀门外救了坠马的我…”
看着薛旻婥与薛贵妃有三分相似的明丽脸庞,我感到隐隐的有些不安,她并不是简单在问端雩与桁止的事。
当初在凤翔楼中谋划这件事时,因为端雩在宫外的时间有限,所以全部的安排下来的计划都必须要在短短几天内完成,她与桁止的那些经历,通过精心的筹划,雕琢得没有斧凿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可是时间上安排得过得紧凑,急促,在短短几天中,一连串碰巧的经历,端雩是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给包住了,瞧不出什么不对。而薛旻婥聪明又冷静,我怕让她看出一些端倪。
在朱雀门外的坠马相救,是自然发生的,可不是刻意安排的。
我不留痕迹地插进话道:“能让公主在出宫的几天中,就心生喜欢,表哥一定有过人之处了。”
“公主现在想想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一定十分的欢愉甜蜜…”我在话中暗示她,你们两人的经历独自回味就行了,用不着告诉别人。
端雩果然停了一下,俏皮地朝我们两人眨眨眼,“我不想告诉你们了。”
薛旻婥浅笑着,不以为意,她看着端雩,话却是说给我听,“公主出宫的几天,尚宫不也在公主身边吗,怎么也同我一样的糊涂着。”
我回答道:“公主一到宫外,就将礼仪全放下了,偷偷溜出府去好几次。那时找不到人,可是急死了嘉叶长公主和颜卿,生怕公主在外面出些事。”
“那应该就是在那时遇见的?”薛旻婥还是若有若无地旁敲侧击这件事。
端雩点了一下头。
“当时呀,要不是表哥将珠花还给公主来,让颜卿不小心撞见,颜卿还是蒙…不知道表哥这样的胆大”
端雩微挑秀眉,带着薄怒啐道:“我都说了,不许再说了。”说着几乎要拂袖而去。
我忙着赔罪,“颜卿错了,当时明明向公主保证不会多嘴的。”我清楚端雩的脾气,这样之后,她一定不会再和别人提到她与桁止在宫外的事。
薛旻婥微微有些失望的神态,也许我是真的知道得与她一样模糊,于是放下了对这件事的追问,这时云意殿中的侍女端来了消暑的冰碗,澄黄的蜜桃,嫣红的樱桃浸在一汪澄澈的琼浆玉液中,令人见了食指大动。
端雩仍是一脸的阴云,我有些支持不住道:“哎哟,公主可不可以准颜卿告辞了,站得久了,膝盖有些痛。”
她的脸色立即缓和下来,心中勾起了对我的一些愧疚,“坐下吧,陪公主我喝一碗冰碗消消暑。”
这时,薛旻婥手中的白底绘金线的瓷勺上,一滴残留在上面的透明汁液,淌下来,“碰”在平滑如镜的碗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我从端雩那里回来,匆匆地找到紫嫣。
她见我的神色有些异样,问道:“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道:“你的那个《公主选婿记》的收尾全做得妥当了,有没有还留下什么漏洞。”我后来专心于通过凤翔搜集锦溪一案的证据,没有再管过谋划端雩的计划,又相信紫嫣的能力,所以一直都是由她在全权操作。
紫嫣听出些不对,收敛轻松的神色问道,“难道已经有人在注意此事了?”
“也许不是。”我道,“薛旻婥是不笨,但远远及不上她的贵妃姑姑,她现在眼光只盯着,怎么在我和桁止的关系上做足了功夫,好离间了他们,应该还没有想到那一层。”
“那看来情况也不是很坏。”紫嫣道。
我问:“那个《公主选婿记》的脚本销毁了没有,还有将那些参与此事的,五楼以外的人的嘴封结实。”
紫嫣回答道:“那东西我哪能留它到现在?不过…”她冲我笑着,“这嘴巴应该怎样封结实,总不能叫我杀人灭口吧。”
“没正经,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横了她一眼,“用银子去封结实!”
紫嫣扁扁嘴,不服道:“怎么可以说我没正经呢,我可刚刚才办了一件正事。”
我道:“什么?”
“去见颜珂。”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应知闺内善周旋4
228509-08-29 18:42
一张钿云腿细矮几上,放着一碟黄澄澄的蜜饯,皱缩的果皮上还凝了一层糖霜,色泽**。这正是前些日子江青衿从靑菡寺为我送来的,为的传递得男之喜。我不喜酸,所以玉笙在制作时兑加了不少的蜂蜜,与新鲜的花瓣一起焙制,蜜香、花香完全遮过了梅子原来的酸涩之味。
我手执一本我朝祁蓂才子所著的一本《释道》,悠闲地翻看。胤朝推崇道教,到了丰熙一朝,由于帝王一心为求道中真义,大事兴修道观,网罗天下道中高人,于是崇道的风气愈重。许多年轻的才子也用心钻研道家著作,写出一本又一本的诠释道义的书论,其中的祁蓂就是在这群人中较为有成就的一位。
心中不由得想到看淡红尘,入道而去的爹爹,当时怨他这般狠心地将我撇下,现在回想心境也是平和了许多,求道既是爹爹的夙愿,也随他了。而且他从师的清虚子道长,虽不知道来历,但却是一位高人。
紫嫣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释道》,说道:“姐姐你好闲啊。”说着将一颗蜜饯含在嘴中,在一侧的脸颊上鼓了起来,“是想到了姨父了吗?”
我道:“我现在当然是闲。”我虽然还顶着尚宫的名衔,但是自从七夕喜蛛一事后,已被撤离了实权。这样一来,我比以前在文渊阁时,还要空闲。
若菡婉仪在七夕被毒蛛咬伤,后来经过一番的调查,揪出来在端雩的木匣中放毒蛛的人,就是与若菡婉仪同住在云晅宫中的兰婉仪,据说是由于妒心炽热,才对身怀皇嗣的若菡婉仪起了歹意,被指证的第二日就自缢而亡,说是畏罪自尽。
我在休养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轻蔑地想:薛家人怎么尽是这样的手段,当初林姨父被押解进京听候问罪时,就离奇地死在途中,使者上报朝廷的时候,用的就是“畏罪自尽”。
现在那位忽然就被揪出来的罪魁祸首,不明不白地上吊了,也是“畏罪自尽”。
这话我毕竟还是只在心中过了一遍,像水流进沙子中一样,没了踪影。怕提到林姨父的往事,令紫嫣感到伤怀。
紫嫣深吸口气问我:“你信不信毒蛛的事就是那个兰婉仪做的?”
我沉思一下,“我信她只是拿来抵罪的。”
紫嫣神色有些琢磨不透,“这妒心炽热说得也可笑,那些地位高的娘娘都未出手,她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薛氏是想把端雩招进自家做媳妇的,本来想着也是势在必得,不料没成功,到嘴边的肉还被抢了下来,便宜了自己的政治死敌,能不生气吗?”我道,“就是想借机给我和端雩一点厉害尝尝。”
“不过这一箭射出去,射得也太偏了吧。从你们这两个靶子擦过,射在另一个靶子上。”紫嫣轻蔑地笑道。
我道:“跟你以前说过普庆观中的事,那时可死了不少的人,现在宫中只殁了一个婉仪,就平息了此事,已经不错了。”
“所以你那日将猫抱给端雩时耍了小聪明,我才会如此的提醒你,你暗下做的事是瞒不过她的,万一触怒了她,可就糟了。”
紫嫣点了一下头,她现在比以前收敛了许多。
我问道:“现在若菡婉仪怎么样?”
“不是很好。”紫嫣凑近我,轻声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被那样的毒蛛咬伤,肯定会伤及腹中胎儿,她最后若能无事也已经是万幸了。
我道:“可惜了,江良娣还在好好地待产,她倒是生不下来了,真是同人不同命。”
又是等了一会了,还不见颜珂来,我又翻了几页《释道》,想着她是不是临时改变主意不想见我了。
这时,走进来一位二十余的少妇,穿了茜红底色工绣桃花衣裙,缃黄色的丝缎系腰很高,小腹微微隆起,怀有身孕。颜珂的眉目与爹爹相像,眼睛略长,鼻短唇薄,下颌的弧度带了一些棱角,而我的容貌是完全承袭于母亲,所以我与她虽是亲姐妹,看不出有多少相像的地方。
我起身笑道:“长姐。”
颜珂的身侧还站着一个约五岁的男孩,他是颜珂的长子,头上梳着两个鬏,看上去聪明伶俐的,在颜珂身边,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打量我,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姨。”
我蹲下身,温和地笑着**他额前留下的头发,“杨逸,都长得这么大了。”
紫嫣也走过来逗他玩,杨逸应是自小就被教与礼仪,他叫紫嫣道:“表姨。”
我对着颜珂道:“长姐,颜家谪贬到集州一年有余了,我们好像也是一年都未见了。”
颜珂点了一下头,问我道:“现在家里还好吗?”问完之后,她就感到失言了,妈妈故亡,爹爹入道,现在不仅帝都的颜氏已不存在,连集州的颜氏也不存在了。
“那个…妹妹…”颜珂怕提起旧事让我伤感,也感到一时的尴尬。
我平静地道:“姐姐怀有身孕,不宜站着,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才缓和了有些僵住的气氛,果然是自小不怎么处在一起的姐妹,说不到几句话就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状态。
我道:“长姐,爹爹已入了道门,现在应该是随着清虚子道长在参悟道义,或是在云游四方。”
“妈妈故亡,长姐未来集州,不过妈妈临别前,还是提到了你。”我说道。
颜珂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愧色,妈妈出殡她都未来集州,妈妈虽不是她的亲母,但也是嫡母。而杨府推托说是怀有身孕不便车马劳顿,当时紫嫣就直接点破说,是担心再与颜家扯上关系,还是嫌灵堂晦气。
所以她现在见到我与妈妈酷似的脸,对我始终还是存着心愧疚。
我安慰她道:“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杨逸现在还是最可爱的年纪,一会的功夫就与我熟络起来,倚在我的怀中亲热地叫“小姨”。
我十分的喜欢他,用手指捏捏他柔嫩的小脸,“既然跟小姨这么投缘,送你个什么东西作见面礼呢?”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应知闺内善周旋5
275209-07-31 18:44
“妹妹…”颜珂正欲出言。
我示意玉笙,玉笙将备好的一物呈了上来,光滑的丝质红色绸面上,卧着一把式样精致的金锁,锁的正面錾刻有如意流云,背面是一对双喜字,垂下一溜叮叮作响的纯金铃铛。最好的是正面镶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碧绿剔透的玉,玉色纯净,盈盈的颜色宛如一汪流水,正宗的皖南老坑细糯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温柔地揽过杨逸,为他戴在颈上,金锁正好落在他穿的宝蓝色织锦小褂的前襟,他黑亮晶莹的眼睛带些好奇看着这金锁,良久甜甜地对我道:“谢谢小姨。”
颜珂不想我会送他如此贵重的礼物,口气中带着推辞道:“妹妹,这么小的孩子,何必给他这样贵重的东西。”
我浅笑着看她,此时玉笙已领着杨逸出去玩了,耳边渐渐听不到孩子嬉闹的声音,霎时屋中只余下了我们三人。
“长姐,我们进内屋说话吧。”我道,转眸间向紫嫣递了一个眼色,她会意,立即伶俐地合上了房门。
我正视着颜珂,悠悠地道:“妈妈临终前,很是惦念长姐的近况,也不知长姐过得好不好,可是天不遂人愿,最终还是一面也未见到了…”说到最后,声音中渐渐地透出孤寂,寥落。
我说话时,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双眸,然而她却是扭捏地转过头去,眼色中明显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如在回避我一般。
“长姐,最近可好?”我淡淡问道。
颜珂低头沉默,我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令她仿佛难以启齿般的难堪神色,硬涩地答道:“还不就这样。”
“大表姐。”紫嫣不满地撅嘴,嘟囔道:“表姐夫真是太荒唐了,在外面沾花惹草,前段日子还坚持要纳一位烟花女子为妾。他自己不顾惜名节也算了,只是委屈大表姐怀着身孕,居然还要受这样的闲气。”她毫不客气地将杨宥的事掀出来,神情中犹自对他带着几分难言的憎恶。
紫嫣刚来帝都之时,在杨府居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关于杨府中的事她大多是清楚的。
颜珂的神情凝滞一下,这无疑是她的痛处,她的手指绞着手绢,幽怨地说道:“在他眼里,我是连那些女子都不如了。”
“他要流连在外,我又能怎样呢?我无贤无德,管束不住夫君,也就只能由任着他了。”
我婉言劝道:“姐姐又何必要妄自菲薄,那自己与那些人比较。”
“而且…”我话锋一转,“现在颜氏虽已名存实亡,但是姐姐毕竟还是相门教养出来的女子,品性涵养岂是她们可以相比的。”
颜珂抬头看我,嗫嚅着想说什么,我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姐姐,现在整个颜氏就只剩下我们伶仃的姐妹两人了。”
她点了一下头,轻声道:“却是只剩下我们姐妹两人了。”
我缓缓地说道:“当初爹爹为相时,因赞赏杨宥的识礼文雅,才不顾忌他微寒的出身,将颜府的女儿许配给他,想来他那时不就也是装装样子,有意地迎合亲近颜氏,以求仕途亨通无阻罢了。”我话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忿恨。
“现在的颜氏的地位已不复当初的荣华尊崇。家门破败,人员式微,以前杨宥对长姐还有几分尊重礼让,毕竟长姐是相国千金,身份尊贵,而现在颜氏失势,他便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颜珂的神色如蒙了一层尘埃般,有些黯淡,眼光却是出神地落在隆起的小腹上。
她是明白的,在高官贵族的联姻中,所有的夫妻间所谓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建立在双方共同显赫荣耀的家族上的,两个人的联姻,同时也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如果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的支撑,双方地位的不平等造成的不协调,往往使这样的婚姻关系比一张纸还要薄。
现在的颜珂,就是失去了整个颜氏家族的支撑。
我轻松地道,却若有若无地含着嘲讽的意味,“这杨氏也不是什么名门士族,不过是近年来才新得势而已,就已经将名门士族的凉薄意态学得十足了。”
颜珂的手停留在小腹上,笑容无力,“家族颜氏失势,可是我这般的妇人,除了接受又能怎样做呢?”
“姐姐又在自谦了,现在有件事可是要全看姐姐的意思。”我笑道。
我顾自说道:“姐姐,你说一年以前的锦溪案,那些指证颜氏的说辞和证据究竟是怎么来的?”
颜珂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妹妹也是十分的疑惑,直到有一天有人点拨我说,颜氏可能有内鬼!”我说到“内鬼”时,两个字的音调咬得极重,又有意地放缓语气。
颜珂的脸上瞬时出现迷惑和惊愕共存的奇怪表情。
我直视她的眼睛,“长姐,姐夫有时做人做事,不免也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更或者是一时被什么冲昏了头,而不理智。姐姐作为正室,姐夫的贤内助,也应该多多点醒一下自己的夫君。”
我几乎就是这样给她**裸地戳穿出来了。
“妹妹!”颜珂声音中夹着一丝无法掩隐的慌乱,猛地从椅子上立起,毫无预兆地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莞尔笑道:“姐姐小心,莫动了胎气。”
颜珂这时才倚着椅子地扶手缓慢地坐下,我注意到她紧攥着椅子的手,由于内心一时间剧烈地思绪起伏,血色淡褪,**下几痕青筋隐隐约约。
“如果颜氏从此崩塌消逝,无了可以依傍的家族,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如断根的兰草,逐浪的浮萍一般,纵然日后如何,也都是没有根基的人了。”我神色地凄婉说道,经历家族的由盛转衰,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失去家族庇护的压力。
颜珂看着我,听得出她是在勉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太子殿下如此的喜欢妹妹…他应该会…”
我眉尖微微一挑,现在这宫里宫外,我与奕槿的事都不再是秘密了。我有些黯淡地道:“有薛氏介入其中,他们会容许朝廷政敌的女儿接近储君,让她伺机报仇这类事发生吗?否则从来帝都到现在,我怎么一直都居于暧昧不清的女官之位?”
这我说的是事实,宫中人几乎都清楚我与奕槿的关系,可是我一直都未正式进入东宫成为他的侍妾,而是一直服侍在皇后身边。
“那么,太子对你…”颜珂犹豫着未问出口。
我自然明白她的隐忧,她是担心我与奕槿之间真的像宫人间风传的一样,太子对颜尚宫的感情不过尔尔,就像采摘一枝花一样,看她开得娇美就摘下来玩几天,腻了也就扔在一旁。就像现在将她扔在皇后身边一样,入东宫侍奉的事现在连提都不想提了。
直到那日在对襟楼中,奕槿一改往日的雍雅从容,对丰熙帝的宠妃薛贵妃不假辞色,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我,以如此隆重的方式走出对襟楼,才使先前的谣言如蒸汽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