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朗声道:“九日是我射下的,与他人无关。”
树母冷笑道:“你射下的?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凡人,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后羿冷笑,“你不相信吗?”
他拿下背后背着的射日弓,搭上箭,将弓拉满,“现在你相信了吧?我不仅可以射下九日,若是你再生事端,我连你也一样能射得死。”
玉蟾大惊,连忙道:“请树母恕罪,他只是一个无知的人类,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树母一向慈悲为怀,就饶恕他这一次吧!”
后羿却皱眉道:“玉蟾,你求她做什么?”
玉蟾急得连连顿足,“你莫要再说大话,树母是东海神仙之宗,你这点本事与树母相比,根本就是萤火之与皓月。”
后羿冷笑道:“我就不信她有这么厉害。”
树母淡然一笑:“好,你很有勇气,我最欣赏有勇气的年轻人了。既然你不服我,你便试着射我一箭。”
后羿道:“看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射你一箭只怕就射死你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是一位老人,我又何必造此无谓的杀孽。”
树母仰天长笑:“太可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和我说话。”
她脸色一沉,双眉倒竖,“虽然我欣赏有勇气的年轻人,但象你这样愚蠢的勇敢不叫勇敢,只叫无知。”
后羿怒道:“我敬你是个老人,才让你三分,你不要不知进退。”
树母冷冷地道:“你杀了我九个儿子,我今天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大言不惭的小子,若是你再不射箭,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玉蟾连忙跪下道:“请树母慈悲,是我叫他射日的,如果树母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为九位日君抵命。”
后羿却道:“站起来,不要随便下跪。既然这个老太婆如此不识时务,我便连她一起射死又如何?”
他放开右手,那箭“嗖”地一声,向着树母疾射而去。
玉蟾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眼见那一箭飞到树母面前,树母冷冷一笑,衣袖一甩,那箭立刻又倒飞了回来,其势更快。
后羿这才真地吃了一惊,他的箭连太阳都能射下,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面前,居然变成了孩子的玩具。
他连忙道:“箭来!”想要用箭射下飞回来的箭。
但一转头间,却见逢蒙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他又气又急,那一箭已经飞到他的面前。
忽见玉蟾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嗤”地一声轻响,箭便射入玉蟾的背心。
玉蟾身子轻轻一颤,却咬紧牙关,仍然站立不倒,“你快走,你根本不可能是树母的对手,我替你挡住她。”
后羿抱住玉蟾道:“你说什么?你让我逃走,留下你一个人?就算我后羿再没用,也绝不会是一个依靠女人保护的懦夫。”
玉蟾苦笑:“我知道你不是懦夫,可是没有人能够击败树母,除非是,除非是,”她迟疑着,除非是西王母亲自到来,可是她也知道西王母不会与树母正面冲突,那只会引起另一场浩劫。
后羿道:“我不管,总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走,要死便一起死。”
玉蟾一怔,要死便一起死?她疑惑地抬起头,见到后羿心痛的双眸,他是在乎她的,宁可与她一起死,也不会一个人逃走。
她的心便又一次感觉到了暖意,虽然她并不能真正明白后羿的心意,但至少他愿意和她一起面对死亡。
树母冷笑道:“你们两个谁也逃不走,你们两个都要为我九个儿子偿命。”
她扬起右手,便要一掌击向后羿的头顶心。
忽然一个小男孩从路边的一间农舍中冲了出来,那男孩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一冲出来,便伸开双手,挡在后羿与玉蟾的身前。
树母一怔,“你是谁家的孩子,快点离开。”
男孩道:“我不会让你杀死射日的大英雄。”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着树母扔去,“妈妈说多亏有大英雄后羿,我们才能活下去,你要是想杀死大英雄,我就先杀死你。”
他人小力弱,那块石头当然不能扔中树母,未到树母身前,便已经落了下来。
一个中年男子也从农舍中冲出来,一把抱住小孩。树母以为那中年男子是要将小孩抱走,谁知那男子亦站在后羿面前,大声道:“我不知你是哪路神仙,如果你是那十个太阳的母亲,你便该向天下谢罪。十日齐出已经荼毒百姓,害死了不知多少人,我们早盼着有个大英雄能够将邪恶的十日射下来了。若然你为了这个原因便要杀死后羿,你连我们也一起杀死吧!”
更多的人从路边的屋舍中跑出来,将后羿与玉蟾围在中间。
“若是你一定要杀死我们的救命恩人,就连我们一起杀了吧!”
一时之间,集市之中,居然又一次聚满了人群。
树母一下呆住了,她本是慈悲的神仙,平日根本就不愿伤生,只因丧子之痛,才会怒火攻心。难道真地是我疏于管教,让那十个儿子为非做歹吗?
她怔怔地看着脚下的万民,只要伸出一根手指,便可以将他们都杀光,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
她只觉得悲从衷来,“为什么你们要阻止我?我只是为我的儿子报仇,如果你们的儿子被人杀了,难道你们不报仇吗?”
一个柱着拐杖的老妇老泪纵横,“若说为儿子报仇,我五个儿子为了省下一口饭给我吃,全都饿死了。这都是因为十日齐出,大地干旱,庄嫁无收的原因。若要报仇,难道我便不该报仇吗?”
树母被老妇说得哑口无言,脚下的众生,虽然渺小卑贱如同蝼蚁一般,可是他们脸上那种无畏生死的神情,却使树母心惊。
她喟然长叹,难道真地是我错了吗?
她黯然地转身离去,背影更加衰老,只片刻功夫,她只觉得自己又老了几百岁。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再为难你们的大英雄后羿,我保证剩下的一个太阳会按时起落,再也不会为祸苍生了。”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十七节
玉蟾觉得许多人围在自己身边,不时能听见飞蝇般的嘤嘤低语。
后羿呢?他还在吗?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身上的疼痛却使她变得软弱无力,连睁睁眼睛的力气也失去了。
朦胧间,似乎有人说:“恩人,这位姑娘恐怕是不行了。”
她想,她要死去了吗?她可以治自己的伤,只要她能够睁开眼睛,有说话的力气,她就可以告诉他们该用哪些草药来治她。
但她却如此衰弱,平时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现在却变得难如登天。
很累,累得只想沉睡。
甜蜜的黑暗正在不远处招手,只要沉入其中,就会平安舒适,再也不必那么辛苦。那就睡去吧!玉蟾想,睡去了,就不必再烦恼要不要跟着后羿的事情了。虽然这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决定,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便任由自己慢慢地沉入黑暗之中。
黑暗如同一个温暖的大网,将她网罗于其中。
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玉蟾,玉蟾,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熟悉的声音,是后羿的声音。
“玉蟾,只要你愿意醒过来,我们便成亲。我答应你,我会娶你为妻,但你要醒过来,不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
她心里一震,后羿是在恳求她吗?这声音听起来无奈而伤感,他因她的离去而觉得悲伤不已吗?
“玉蟾,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我对天起誓,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会娶你为妻。”
是真的,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她便忽然又有了生存下去的意愿,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使人产生如此勇敢的力量,甚至可以战胜死亡。
当玉蟾终于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处身在一间雅致的屋舍内,后羿便伏在她的身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后羿立刻便抬起头,原来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就算是睡着了,亦不曾放开。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
玉蟾虚弱地微笑:“幸好有你,否则我真地不太想醒来了。”
后羿捂住她的嘴:“不许这样说,以后再也不许你为我冒险了。”
他忽然对她如此亲昵,玉蟾倒有些不习惯起来。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微微侧了侧头,想躲开他的手。
后羿却固执地扳过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成亲。”
玉蟾低声道:“你真想那么做吗?你不是刚刚说过你不想娶妻吗?”
后羿道:“可是这一次,我却发现我真地很喜欢你,如果失去了你,我一定会十分痛苦。”
玉蟾抬起头,迎上后羿深情的眼眸,这是真的吗?他居然会对她说这种话,他本来总是那么漠不经心,又经常寻花问柳。
“所以,你一定要快一点好起来,只要你一好,我们就成亲。”
玉蟾很快便伤愈了。伤愈得如此之快,并不只是因为与后羿的亲事,也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开口告诉后羿,她需要一些什么样的草药来治伤。
她是司药的仙子,要治箭伤,自然不在话下。
后羿便着逢蒙准备他们的婚事,是射日英雄羿的婚事,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道贺的人们络绎不绝,还有许多怨恨的妇人想要看一看玉蟾到底是何等样人,居然可以让后羿这般的浪子也会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一见之下,妇人们才自惭形秽,如同玉蟾这般仙子样的人物,真地是比她们胜出了许多。
玉蟾却觉得厌烦,她本是清净无为的神仙,嫁人也便罢了,还要弄得如此虚张声势,但后羿却似乎早就习惯如此,他的生命本就精彩纷承,身边从来没有少过阿谀奉承的人群。
婚礼过后,在玉蟾一在要求之下,后羿才总算同意隐居于一处安静的市镇。
市中人并不知道这一对年轻的夫妻便是不久前使天下震惊的后羿与玉蟾。
生活总算安静了下来,玉蟾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西王母是否知道她私自与人成亲,但就算是知道了,她相信王母也一样不会为难她。
她想,从此后,就可以过一些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幸福安静地与后羿度过余生,至少是后羿的余生吧!
逢蒙一直追随他们左右,后羿并未责怪他当日阵前逃脱,面对如此强大的神仙,也难怪他会吓得落荒而逃。
然而这样安静的生活,却并非后羿所习惯的。他的一生本该多姿多彩,叱诧风云,而不该就这样隐姓埋名地过一些无人问津的日子。
初成亲时,他尚能花前月下,替玉蟾画画眉,或者是听玉蟾弹首曲子,打发时光。可是时日久了,他却难免怀念以往的生活。
其实说起来,过去的日子,也无非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而已。他仗着自身的武艺护送行商或者帮助人们消灭出没于村镇之外的狂兽,以此换取钱财。虽然时时会遇到危险,但每一次任务完成之后,他便会用得到的钱财寻找一个新鲜的女人,痛快淋漓地玩乐一番。这样的日子,也许在许多人的眼中很是不堪,但他却觉得爽快,这样的生活才该是一个学武的男人应该追求的,却并非是象现在这样,面对着一个安静的女子,古井无波地度过自己的生命。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安全,可他是后羿,他如何能够忍受如此枯燥乏味的人生?
他逐渐离开家门,在市集上治游。有时见到年青的妇人,也会悄悄地尾随。若是对方有意,便会成就好事。
他总是在夜晚来临前回家,因为他不想让玉蟾知道,他又开始恢复以往风流的习气。
虽然那些妇人无论姿色与才情见识都无法与玉蟾相比,但所有的男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再优秀的女子,若是成为自己的妻子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魅力可言。而一个不是自己妻子的女子,就算是资质平庸一些,也必然会比自己的妻子更有吸引力。
他本就是好色成性的男子,虽然深爱玉蟾,但也同样无法为了玉蟾而拒绝别的女人的诱惑。
他出行的时间越来越早,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只差在外留宿而已。
玉蟾从未问过他去了何处,她如今已经是后羿的妻子,便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一样,她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东西,不再有别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已。
千古以来,女人都是如此,无论是仙子,或者是农妇,一旦成亲后,她的世界就完全变了个样。
然而她并非全无所觉,她到底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后羿身上时时有不同的香气,她又如何能够不知?
但她却勉强着自己,不可以怀疑他,绝不可以怀疑他。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十八节
冬天终于到了。
夜晚来临得更早了,后羿回家的时间就显得愈晚了。
玉蟾时时会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小院,所有的花都凋谢了,连树上也不再有一片黄叶。男人的心真地变得如此之快吗?才几个月前,还是情意绵绵,生死相许,忽然之间,就各怀鬼胎,同床异梦。
原来幸福不过是世间最易凋谢的花朵,连一季的时间都无法维持。
玉蟾想,若是她有感知他人之心的神通就好了,那么当他情深义重之时,便可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逢蒙悄然站在玉蟾身后,他如同任何一个男子一样,很快便爱恋上玉蟾的美丽。然而,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站在后羿身边,所有的光彩就都被他抢尽。
“主母在等主人吗?”他轻声说。
玉蟾轻叹:“相公越来越是晚归,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逢蒙道:“主母真地不知道?”
玉蟾默然,知道吗?就算是知道,也故做不知吧!
“主人早就与镇上的几个女子有染,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只瞒着主母一个人而已。”
只瞒我一人?
玉蟾回过头,厉声道:“你莫要造谣生事,相公对我情有独钟,我不相信才婚后不久,他便会背叛我。”
逢蒙不由冷笑:“主母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主母早就应该知道了。”
玉蟾的心便如水一样沉了下去,然而她却固执地坚持道:“我不相信,他不会对不起我的。”
逢蒙冷笑道:“主母若是不信,不仿到镇口挂灰色布帘的人家看看,就明白一切了。”
玉蟾默然,要不要去看呢?应该相信自己的相公,不应该怀疑他,相信他爱自己,便如同自己爱他一样。
但人心真地很难测,她还没有修成他心通,只觉得这世上的人心似海深,变幻莫测。
她下意识地走出家门,依逢蒙的指点,向镇口走去。
果然有一户人家挂着灰色布帘,她站在街对面看着那户人家,后羿在里面吗?
门帘掀起来了,她连忙闪身,避在一棵大树之后。
后羿从门内走出来,一个妇人也跟着走出来,两人似乎情兴未尽,那妇人拉着后羿的手不知说了些什么,后羿便笑着在她的面上亲了一下。
玉蟾的心更加沉下去,似乎便要沉入永无止境的深渊。其实早便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却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也许爱情可以使一个人改变,如同使一个神仙改变。
但,他一切如故,改变的只有她而已。
那么曾经说过的话,曾经说,如果失去了你,一定会十分痛苦这样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为什么人的心如此难测?我该怎么样才能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呢?
她仍然回家,后羿已经先回来了,问她去了何处,她只回说,出去走走。
两人相对无言,曾经那么甜蜜的爱情,到如今,不过是尴尬地打发时日而已。
怪不得有些仙人,历尽苍桑,终于把一切情感都放下了。本来还以为感情如此美好,为何会有人愿意忘情弃爱,原来美丽的事物大多不能长久,须臾之间,便消逝了。
玉蟾想,她又与以前有所不同了,这一次离开昆仑仙境,使她终于体会到了人间的百味。
幸福并非长久不变的,痛苦才是永恒的主题。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可以同时爱几个人?为何她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而在他的心中,却可以有千千万万的女子?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十九节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黄河水底,宓儿亦一样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她已经与冯夷成亲,一切皆如她所愿,但一切太如她所愿了。
她看见自己在这件婚事上所做的努力,也同样看见冯夷在此事上的随遇而安。她亦在问同样的一个问题,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难道真地只可以爱一个人吗?为何就不能分一点给朝夕相处的人?为何就算远隔天涯,亦是对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念念不忘?
宓儿自婚后便搬到黄河水府居住,冯夷很好,对她十分温柔,也从不拈花惹草,宫中的侍女皆是老丑的鱼妖,连一个年青漂亮一点的都没有。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她却仍然觉得淡淡地不满,不满的原因很难说出口,总觉得冯夷少了激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温文有余,与她之间,也是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的夫妻,不一定是真正幸福的夫妻。她个性跳脱,若是冯夷还似原来一般,与她打打闹闹,她倒反而觉得自在。
但自从冯夷伤愈后,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忤逆她的意思。有时她故意寻事,冯夷也只是一笑置之。她开始觉得冯夷陌生,因为她再也无法猜测他的心意。
偶尔,冯夷也会忽然神游物外,脸上便多了一丝温柔之意。
宓儿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玉蟾,这样的温柔与面对她时的温柔是大不相同的。一个女人完全可以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细微的区别,而将这一点区别,当成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件。
她努力忍耐,希望有朝一日,也许自己的深情可以感动冯夷,使他明白,真正爱他的人,便在他的身边。
但这样的忍耐,到底何日才会有所回报呢?
冬至之日,是冯夷的生日。
宓儿设了酒菜,与冯夷对酌。两人心中都有些愁思,也不需劝酒,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下去。
虽然是仙人,但酒入愁肠,仍然很快便醉倒了。
她扶着冯夷回到室内,两人拥抱着倒在榻上。
冯夷醉眼朦胧,忽然激情如火。
抱着宓儿在榻上缠绵很久,也不知出入多少次。宓儿虽然觉得疲惫不堪,却不想扫了自己深爱的夫君之兴。
忽听冯夷的口中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玉蟾。”
宓儿便如同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一样,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寒冷如冰。
她用力推开冯夷,他居然想的是玉蟾。
冯夷已醉,从宓儿的身上翻下,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宓儿忍不住瑟瑟发抖,赤裸的身躯如同沉入冰水中一般,他居然酒醉之后,仍然想着玉蟾。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才多短,就那么刻骨铭心,胜过了自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吗?
宓儿紧紧地咬着嘴唇,冯夷,为何你要如此伤害我?
她霍得抽出墙上挂着的宝剑,如此一个丈夫,不要也罢。
然而剑刺到冯夷的喉头,却还是刺不下去,他到底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爱过的男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手一软,剑便“当”地落在地上,她亦是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个人的心到底有多大?为何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难道一个人的心真地那么细小,除了自己爱的人以外,再也没有空间容下第二个人了吗?
宓儿是个倔强的女孩,她只哭了一会儿便收住了眼泪。
她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想到玉蟾,想到后羿。那个连眼睛都透着不忠的男人,玉蟾却偏偏选了那个人。
若是玉蟾选择了冯夷,也许他们会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若真是如此,她便也不必嫁给冯夷。
虽然她可能会更痛苦,但痛苦是可以容忍的,不能容忍的是身边的男人把自己当成别的女人的那种屈辱。
她映着水光,慢慢地梳好妆,飞出黄河水府。
玉蟾,好姐妹,我们已经有许久未见了。
虽然她知道这并非是玉蟾的错,但一个嫉妒的女人,通常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理智的动物。
第六卷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第二十节
玉蟾再见到宓儿,是在一场大雪之后。
那是一个清晨,打开房门,她便见到宓儿站在门外的身影。
她又惊又喜,“宓儿,你来了。”
宓儿微微一笑,“是的,我来了。”
玉蟾有些惊愕,宓儿似乎一下子成熟许多,脸色也苍白如雪,不再似以前那样活泼可爱。“你,一切可好?”玉蟾小心翼翼地问。
宓儿展颜一笑,“好,而且我已经和冯夷成亲了。”
玉蟾喜道:“那真得恭喜你们了。”
宓儿淡然道:“喜从何来。”
玉蟾有些不解:“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宓儿淡然,“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不要与他成亲。因为成亲了以后,一切的希望都会成为泡影。”
玉蟾虽然不知宓儿为何要这样说,但她也同样深有感触。她喟然叹息:“不错,若是只爱一个人,而不试图去占有他,那么爱情便会永远美好甜蜜如同初爱之时,但一旦占有了他,一切就不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