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旻抚上华琬眉心,华琬颦眉他的心会跟着揪在一起,“阿琬,怎么了?”
关切声似春意渐暖繁花盛开时的清香,能一直沁到她心底,华琬大着胆子用脑门蹭了蹭赵允旻指尖,粗糙,可是很安心,“甄大人,我没事。”
华琬笑的局促却满面光彩。
“那就好,阿琬,我们先去御街北看鳌山灯会,再往潘楼街看杂耍猜灯谜可好。”赵允旻轻声笑。
“嗯,听甄大人安排。”站在甄大人身边,华琬隐约能嗅到甄大人身上淡淡的降真清香。
二人相伴往御街方向行去,隔了层厚厚袄裤,华琬察觉甄大人宽大直垂的袍摆轻碰她的脚踝,麻麻痒痒的,与她此刻心情一样。
天未大暗,御街却已是极热闹喧哗了,鳌山灯会用丝绸搭成山峦之形,上头挂满形态各异的花灯,两旁还用彩绢结成文殊、普贤两尊菩萨,彩门上则盘旋两条装点了万盏灯烛的苍龙,棘盆竹竿上挂起纸糊的百戏人物,整个鳌山灯会很是壮观。
华琬叫灯火晃的眼花缭乱,一不慎被提着灯笼打闹的孩童撞了满怀,幸亏赵允旻眼疾手快,华琬才没摔到地上。
赵允旻见街坊四巷的百姓皆往此处涌来,鳌山灯会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扭头再见华琬仍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叹口气,干脆牵起华琬的手。
华琬用一丝几不可察的力气往外抽了抽,抽不出来,咧嘴笑的很开心。
上元节本就是郎君、娘子各自寻有情人的日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词可不是随便念念的,是以赵允旻与华琬双手相携再寻常不过。
周围不少百姓发髻上插着炭丸,炭丸明明暗暗显然是点了火的,赵允旻不禁好奇,询问华琬道,“阿琬,你可知世人为何将火丸簪与发旁,怎不担心将头发烧了?”
华琬掩嘴笑,“甄大人竟不知,那炭丸唤作火杨梅,大约四五年前开始时兴,点了火远远瞧着像个小灯笼,上元节带着正应景,不过我和甄大人一样,担心将头发烧着,也未敢戴。”
赵允旻了然,“原来如此,我于二年前入的京,去年独自一人,也不会有闲情出来了,殊不知有火杨梅这等有趣的玩意儿,记得我家乡,郎君是擅用白藤纸扎飞蛾标与发髻的。”
“咦,京城也有,我幼时周围人就是扎飞蛾。”
赵允旻嘴角噙着的笑意仿若隔世,他的家乡,便是华琬幼时的京城。
华琬一路蹦蹦跳跳,抬头透过树梢看皎洁明月,一旁挂大红灯笼雕花青漆大楼里有女伶咿咿呀呀地唱《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上好佳节,怎唱如此哀伤的曲子,凭添怆然。
赵允旻握着华琬的手紧了紧,笑道:“前头有百戏艺人,我们去瞧瞧。”
临去瞧杂耍,赵允旻还不忘在挑郎摊货上买些南北珍果和乳糖圆子,让华琬眼睛和嘴都闲不下来。
百戏里有吐火、刷大雀儿、走丝索儿……华琬看到精彩处是惊呼连连,赵允旻随手塞把碎银子到华琬手中,让她自去寻了欢喜的杂耍伎人打赏。
这里百戏未看够,华琬就听见有人喊前头开始猜灯谜了,猜中还能送盏花灯。
华琬书虽读得多,但猜灯谜本事极差,又偏好这口,忘记同赵允旻说一声,就抓着满手吃食往人群外挤,赵允旻无奈一笑,赶忙护住华琬出人群。
华琬要主动牵赵允旻的手,却瞧见两熟悉身影,谢如英与何矜亦结伴来看灯会了。
“甄大人,她们是我……咦?”华琬扭头要与赵允旻介绍,不想人却已消失。
华琬一阵心慌,焦急地四处张望,埋怨自己不安分,四处乱挤,竟与甄大人走散。
华琬原地转两圈,早将谢如英和何矜忘记,要跑回百戏那寻人了,何矜又瞧见了她。
“阿琬,你一人来逛灯会,林馨呢,还在家未回凝光院吗?”何矜拦在华琬跟前,惊喜地说道,她有许久不曾见到华琬,还颇为想念这单纯的小娘。
“林馨要上元节后才回来,我是与……”华琬一脸沮丧,甄大人不见了,就算说了是与甄大人一块出来,她们也不知道是谁。
“听说你已经是凝光院金匠师,佩服佩服,”何矜有模有样地朝华琬拱手,“既然你是一人,可要与我们一处,我们正准备看百戏。”
与旧友相逢是件大喜事,可华琬一心念着忽然不见的甄大人,讪讪笑道:“我想去前头猜灯谜呢,那儿百戏十分有趣,你们快去吧。”
“如此你一人早些回凝光院,待六院竞艺后我们再约了出来。”何矜朝华琬挥挥手,谢如英则深深看了华琬一眼,两方来不及再多说话,就被人群挤散。
赵允旻其实未走远,御街旁一条深长巷子里,赵允旻挑起目光,越过穿黑色氅衣男子的头顶,正好可以看见华琬在焦急打转。
男子阴阴一笑,“大事未成,你竟有闲情逸致与女子出来逛灯会。”
第119章不知
赵允旻声音轻而缓,未有锋芒却稳如山石,“欲速则不达,想来你也明白这道理。”
黑衣男子嗤笑,“新宋国人的性子实是扭捏,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赵允旻淡淡地说道:“你性子爽利却非鲁莽,你们出使新宋,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六院,放心,既然我以使臣身份而来,就不会给你添麻烦。”
黑衣男子斜眼打量赵允旻,两年不见,赵允旻不论气质身形,皆与往日一般无二,静站在月色下,似如崖壁上的幽兰,坚韧高洁不染半分尘泥。
“好,”赵允旻颌首,“既如此,我们过几日再会。”
赵允旻闪身出暗巷,脚步略有匆忙,黑衣男子微阖眼,“你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赵允旻身形微微一滞,“嗯”一声,面无表情地离开。
黑衣男子身边很快又多出一人,低声道:“主子,那女娘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年前我们曾在路上遇见过。”
“是金匠师?”黑衣男子点点头,怪道他瞧着人影有些儿熟悉,可惜未看仔细,能让赵允旻陪着逛灯会,不简单。
华琬一眼寻到重新回御街的赵允旻,揪紧的心终于落下,逆了人群迫不及待地跑到赵允旻身前,舒展眉眼拍抚着胸口道:“吓坏我了,幸而未与甄大人走散。”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面对华琬时他的心很柔软,华家因甄家而亡,他理当照顾好华琬。
华琬摇摇头,自责道:“是我不好,明知道人多还四处乱跑。”
赵允旻温柔轻笑,“走吧,我们去猜灯谜。”
走散一次华琬安分许多,紧紧牵着赵允旻的手,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赵允旻雕玉般的侧脸。
灯谜会与鳌山灯会、杂耍百戏相比是不一样的热闹,人群里有许多身穿白袄长缀的学子,学子站在灯谜前,或者凝眉苦思,或者会心一笑揭下谜面去领灯笼。
除了郎君外,还有不少小娘了,三五成群,花枝招展嘻嘻哈哈的,一旦谁猜出灯谜,周遭人便抚掌替她欢喜。
赵允旻环视一周,“过几日春闱入贡院,新宋国的学子皆入京了。”
“嗯,我表哥也要下春闱。”这会她在大街上闲逛,而哥哥应该在伏案勤勉念书吧。
华琬到了灯谜会前,谜面未仔细瞧两个,就先看中一只苏帛撑成的兔儿灯。
华琬眼巴巴地瞅着兔儿,可惜灯是不卖的,唯有猜出灯谜,拿谜底来换。
“小娘若喜欢兔儿灯,便快让你家郎君替你猜谜去。”守在灯笼旁的老人家朝华琬笑道。
华琬脸颊绯红,欲同老翁解释她与赵允旻的关系,可张张嘴,连她自个儿都说不清了。
赵允旻神色自若地朝老安道了谢,牵起华琬走到一串串挂了谜面的大红栀子灯笼前。
华琬盯着谜面,‘辞家见月两面圆’,猜《四书》中的一句。
嗯……上头字她全识得,可凑在一块儿再组成个谜面,她就不懂了,何况《四书》她只囫囵吞枣过了一遍,记不清写的甚了。
华琬眨眨眼,没好意思问赵允旻,不露声色地走到下一个谜面前,呵呵,还是不懂,连续过了七八个,再在谜面前站定,赵允旻已经瞧不下去了,指着谜面缓缓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打一字,阿琬,就猜这张,再看下去,兔儿灯要被他人拿走了。”
赵允旻抬手揭下谜面递于华琬,华琬一脸纠结,嗫嚅道:“可是甄大人,我未猜出来。”
赵允旻忍得辛苦才未笑出声,“没关系,我告诉你谜底。”说罢赵允旻躬身附在华琬耳边念了个字。
温热气息抚在华琬耳朵上,华琬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心满意足地拿到兔儿灯,华琬又绕着灯谜走一圈,每个灯谜都猜不出,但赵允旻却告诉了她所有谜底。
不知为何,每当赵允旻念出一个谜底,华琬的心就会被填满一点,当她随赵允旻离开灯谜会时,心已经被装得满满。
是一种甚感觉她说不清,只觉得漫天灯火下,身体变得轻盈飘忽,嘴角弯起的弧度是怎么也合不拢。
从未体会过,究竟是感动还是依赖?
酉时中刻,从御街正对的皇宫宝坤门里,缓缓行出宝马香车。
凤萧鼓乐愈发热闹,街边雕栏红漆的酒肆花楼上亦开始抛洒花瓣,燃起烟火。
人群往宣德门涌动,华琬听到旁人在议论,言今日皇上将带张贵妃、二皇子、云岚公主等人登城门,而戌时正宣德楼还将散钱帛,是以百姓不但能一睹圣颜,还能捡到钱了。
赵允旻带华琬暂且避开拥挤人群,走到檐下,征询道:“阿琬,宣德门人太多了,我们不过去可以吗?”
华琬忙不迭地点头,小时候她有随爹娘去瞻仰过圣颜,当时她个子小,被人用腿脚挤来推去,后来还是爹将她驮在肩上,她才能勉强看到城楼上着明黄色龙袍的身影。
她对睿宗帝印象并不深,只觉得站在睿宗帝身旁的荣贵妃很美。
荣贵妃春花晓月般美好的容颜,她至今记得。
华琬扭头看赵允旻,不提荣贵妃倒罢了,一提她竟觉得甄大人与荣贵妃生得有几分相似,毕竟甄大人是她见过的,除了荣贵妃外,最好看的人了。
“怎么了?”察觉到华琬目光,赵允旻温柔地问道。
华琬自责地垂首,荣贵妃是甄家人,甄家被灭,是为不祥,她怎能觉得甄大人同荣贵妃相像呢,“没事的,我觉得甄大人好看。”
赵允旻笑着摇头,华琬如月下绽放的白昙,静谧、恬淡、幽香,如此美好,她自己却不知。
赵允旻仰首看月光,华琬不知,可他却知了。
临亥时,御街与潘楼街仍旧热闹,华琬已逛的两腿虚浮,赵允旻唤一辆马车,亲自送华琬回凝光院。
华琬依依不舍地同赵允旻作别,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不知甄大人家住何处,逢节时小女亦想拜访甄大人了。”
赵允旻笑容一深,“说不清呢,待六院竞艺后,我再详细与你说可好。”
华琬茫然不解地看着赵允旻,难不成甄大人宅邸所在的巷子,名儿很长?
赵允旻揉了揉华琬脑袋,“这几日我有些事情要办,怕是不能来看你,但六院竞艺那日,我一定会去的。”
华琬笑着点头应下,挥手告别,从小门进了凝光院。
赵允旻站在车马的阴影下,直看到华琬上长廊,才转身回皇宫。
第120章断财路
上元节次日,富宁路刘判官的状子与告御状的百姓,都到京城了。
赵允旻自紫露殿偏殿的八宝橱取下龙纹黑檀笔架,手指触碰龙首再滑至龙身,回来两年,他也该去一次御书房,向睿宗帝表表孝心。
……
御书房内的气氛很紧张。
连着三本密密麻麻的奏状砸到二皇子赵允佶身前,赵允佶还未说话了,一旁的大皇子赵允旻先吓白了脸。
睿宗帝沉声道:“三本奏状上清清楚楚地写了富宁路府尹孟显来的罪行,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最为推崇的衣食父母官究竟是一副怎样贪婪嘴脸,朕的江山和百姓都要被这奸佞压榨尽了!”
赵允佶身子抖若筛糠。
四年前赵允佶曾以历练为由前往富宁路,游历归来后,其对孟显来推崇备至,恰好那年富宁路原府尹年岁已高,递奏折请求告老还乡。
睿宗帝出于对赵允佶的信任,且又有心扶持赵允佶,遂下旨将孟显来升为了富宁路府尹。
赵允佶未被睿宗帝这般严厉地训斥过,奏状没看完先骇的汗如雨下,却仍想狡辩一二,“父皇,这刘燎会不会是妒忌上司,恶意诬陷了。”
睿宗帝瞪着赵允佶双目几乎迸出火来,重重一甩手,转头向赵允旻冷笑道:“之前你夸二弟爱民如子,真真可笑,富宁路的百姓被奸佞和天灾逼得生不如死,他半分不关心,只知替奸佞说话……”
话未说完,睿宗帝连连咳嗽起来,赵允旻欲上前替睿宗帝拍抚,可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手半抬起,怔怔地望着睿宗帝,终究还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
赵允旻的举动俱落在睿宗帝眼里,睿宗帝心一痛,不期然地想起他曾惊为天人的荣妃,仔细看了,他的大儿子眉眼修长瑰丽,与荣妃生的是一模一样。
这辈子他只倾心爱慕过两个女人,一人是元禧皇后,另一人是荣妃,可二人皆先后离他而去,元禧皇后难产生下的云岚他视若珍宝,毕竟云岚天真浪漫,与她母后一般,而荣妃生下的长子赵允旻……
睿宗帝怒目圆睁,他那般信任的甄家居然通敌谋逆,不但与亡国西周余孽书信往来密切,荣妃长兄甄文祈还娶了西周公主为妻。
背叛之痛钻心挖骨,荣妃亦畏罪了断了,让他如何再去疼赵允旻?
睿宗帝深吸口气,收回落在赵允旻身上的目光,缓缓说道:“京兆尹门前草革上裹了五名滚钉板,浑身淌血的百姓,孟显来若不残苛百姓,百姓为何宁愿千疮百孔,也要上京告御状求公道。”
听到还有百姓告御状,赵允佶彻底白了脸,开始改口,“父皇,儿臣实未料到孟显来竟是这等人,当初他与孩儿大谈富宁路兴水利、修官道、开山路,大谈要如何为百姓谋福祉,对了,他还言一旦官道修成,父皇和母妃喜爱的陈紫荔枝,就可快马五日到京城了,孩儿真以为他是一心念着父皇和百姓的好官……”
“瞎了你的眼!”睿宗帝大声怒斥,赵允佶是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竟然连人也识不清。
睿宗帝连传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人入御书房,并速速拟好奏折。
查抄孟府,严查富宁路一案,孟显来等人押入京由刑部严审,他虽扩不了新宋国疆域,却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恶臣。
赵允佶垂首咬牙,他想保孟显来,但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父……父皇。”一直躬身在旁的赵允旻,小心翼翼地开口。
睿宗帝瞥眼看见赵允旻唯唯诺诺的模样很胸闷,“你又有何事?”
赵允旻慌张地说道:“父皇,儿臣先才斗胆听到富宁路一案,心知百姓遇天灾之凄惨,孟显来这几年不断搜刮民脂民膏,又扣下了赈灾资粮,想来依靠盘剥百姓积累了极丰的家财,如此,不若将查抄孟府后的钱财物资散一部分于当地百姓,以免百姓因冻灾流离失所,毕竟春耕在即,今年富宁路已经少一季春茶了。”
赵允旻说话时头也不敢抬,眼睛盯着袍摆上的彩绣蟒纹一眨不眨。
睿宗帝颌首道:“你虽思虑不周,但想法与朕相合一二,已属不易。”
赵允旻头埋得更低,“儿臣谢过父皇。”
睿宗帝疲累地坐回高背靠椅,见赵允佶满头大汗,无奈摇摇头,示意兄弟二人退下。
出御书房后,赵允佶于廊下停住脚步,赵允旻见状也只得陪着赵允佶。
赵允佶神情自然很难看,刘燎和进京告御状的草民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能瞒过孟显来和他的眼线,一路顺利从富宁到京城,若说背后没人帮富宁路那帮子贱民,谁会相信。
奏状上的罪行证据亦列的井井有条,虽说有孟显来顶包,还引不到他身上,可孟显来是肯定没救了,富宁路这条财路真断了……
赵允佶忽然想到什么,投向赵允旻的目光由森冷变成疑惑和愤怒。
赵允旻胆怯地问道:“二弟为何这般看我,二弟可是在担心?虽说父皇因此事生气,可终究与你无关,待事情过去,父皇仍是最疼你的。”
“你也知道父皇最疼我?”赵允佶朝赵允旻走了一步,气息阴沉压的令赵允旻又矮半截,“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御书房内。”
许是心中恐惧和愤怒太盛,赵允佶的五官开始扭曲。
赵允旻松一口气,坦然地说道:“我前儿得到一块老黑檀木,见檀木实沉,便雕了一座龙纹笔架,我寻思父皇用这笔架正合适,遂送了过来,不想就瞧见……瞧见不得了的事。”赵允旻声音越来越轻。
“原来是这样,呵,你同父皇强调要清点孟府财物,可真是个好主意。”先才赵允佶跪在御书房,太过紧张未意识到清点财物背后的深意,孟显来确实敛财无数,可大部分银钱都悄悄送入京到他手上打点各处事宜了。
既然父皇要清查,若钱数相差过大,定会产生怀疑,一旦深查下去,保不准就会查到他身上,为以防万一,他不得不填补庞大的空洞,以此将孟显来之事揭过。
赵允佶觉得一口血堵到了喉咙口,偏生他的废物大哥还在一脸讨好地朝他笑,赵允佶隐隐约约从这笑后看到了一张面具,可这面具天衣无缝无一丝裂痕。
赵允佶生生将心血咽了回去,赵允旻装傻充愣没关系,若赵允旻认不清自己境况,给他添麻烦,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赵允旻,要知道,捏死赵允旻可比捏死赵允环容易多了。
第121章布势
春日渐暖,御书房外松柏结的雪霜变得稀松,雀鸟略扇动翅膀,便扑簌簌地落下。
听见响动赵允旻往后缩了缩,“二弟,若无事,我,我便先回紫露殿了。”
“你在怕我?”赵允佶冷笑,眼里满是不屑,之前他看到奏状时,第一个想到的,会对付他的人是张贵妃,如今五皇子赵允环渐渐长成,虽说张贵妃出身商户,同他母家不能比,可仗着有父皇宠爱,一直在提携张家人,半点不肯安分。
至于他这大哥,赵允佶撇撇嘴,甄家人死光了,除了到处雕木头讨好人,实不足为惧。
“二弟说的哪里话,二弟虽然气度不凡但平易近人,我是极想亲近二弟的,只无奈二弟平日要为父皇分忧,事务繁重,是以不敢叨扰二弟。”赵允旻一边说,眼神一边乱飘。
“你也就这点能耐本事,”赵允佶阴恻恻地说道,“大哥,往后你再为父皇雕了甚有趣的东西,交给我便好,我会替你转交于父皇的,你只管安分地住在紫露殿,缺不了你吃穿用度,你不必辛苦的四处走动奔波。”
赵允旻忙不迭地答应下,“好,到时候麻烦二弟了。”
“嗯,你走吧。”
话音刚落,赵允旻就似被猛虎野狼追逐,飞快地跑开。
赵允佶回头看一眼御书房,转身朝韵兰殿走去。
……
自御书房外的青石砖往右走过一道影壁墙,便是郁仪梅林了,梅朵上将将融化的冰雪泛着一圈圈晃眼光晕,时不时有雪水落下,滴到肌肤上能冷到骨子里,赵允旻毫不在乎地站在一棵绿萼梅下,不闪不躲。
朱紫蟒袍上的绣文被雪水浸透,颜色愈加深沉,赵允旻仰首目光淡淡地望着树梢寒梅,凉风里暗香浮动,神清谷冷的梅林令他适逸,不知何时,寒梅竟化做华琬在月下的笑颜。
赵允旻合上眼,深嗅空气中的寒意和清香。
他不能让刘判官、滚钉板受伤和仍在福宁路受苦的万千百姓失望了,复又睁开眼时,赵允旻径直去了宸阳殿寻张贵妃。
……
过午时,张贵妃再度召其长兄入宫。
张贵妃多番帮衬娘家,无奈娘家人不争气,唯一令她尚觉欣慰的大哥张承安,如今也只是五品给事中。
张承安向张贵妃见礼后问道:“不知娘娘招臣晋见所为何事。”
张承安虽为张贵妃嫡亲兄长,且有张贵妃的令牌,可未免他人口舌,在无要紧事时,尽量不进宫相见了。
张贵妃将宫婢遣下,只留了碧竹在身边伺候,“无需多礼,大哥可还记得,前日我说的二皇子欺负环儿一事,不知大哥有否想到对付齐家的办法。”
张承安皱着眉,很是为难,“娘娘,如今张家全仰仗您一人,您都没有办法,我们能怎么办?”
张贵妃埋怨地看了张承安一眼,娘家没用,终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张贵妃叹了口气继续道:“大哥,今日大皇子过来宸阳殿,他倒是给我们出了个主意。”
“大皇子?那个废物?”张承安对赵允旻亦是嗤之以鼻,“他能出什么主意?是何居心。”
张贵妃端起竹枝桃纹银瓷茶碗,拨弄着茶汤,缓缓道:“大皇子今日至御书房献殷勤,不想撞见二皇子被训,二皇子似乎迁怒到他身上,故来求我保他。”
张承安冷笑道:“无半点用处,谁会有闲功夫保他,他出的主意不听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