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飞只是叫,“进哥….”无言以对。委屈固然是委屈,埋怨忌恨的话又从何说起,就算是打死了他,也只是认命而已。
周进摆手,“好了好了,咱不说这心烦的事。进哥换了套房子,恭海公园的,挺大的一套,自己住的空荡荡的,跟我过去住罢?”
霍一飞一怔,一时只当自己没听明白,没想到周进突然提出要接他走。周进回头看看那棵打扮漂亮的圣诞树,笑道,“怎么,还在这儿住上瘾了?眼看年底了,willon要回家过圣诞节去,你也趁早撤了吧,别拖着他么。”
霍一飞莞尔一笑,暖暖的阳光温和铺洒了脸庞,“我都忘记了,willon哥年底要回德国的。进哥不跟他一起去吗?不去看看嫂子?”
“你想去啦?”,周进笑问,摇头说,“不去了,年底事儿太多,抽不出时间。等过了年吧,天气暖和了,也许接她回来住一阵。到时做点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霍一飞听说嫂子可能回来,不由得喜上眉梢。他怕是比周进更盼望周嫂回H市,有她在家里,多逃过许多的藤条捶楚。进哥要打人的时候谁也拦不住,但柔弱多病的妻子阻拦,他总是不敢太过违拗。
霍一飞笑道,“就盼着嫂子回来了!罗宋牛肉汤,好久没喝过。”
周进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他一巴掌,顺手搓了搓柔软顺贴的发茬,“你是盼着少挨打!少打那如意算盘,该打的时候我要是能便宜了你,我也不当你进哥。”
霍一飞笑着缩缩脖子,偏偏头,但没躲开。在他跟前还是有些拘谨,不敢像从前那样放肆的撒娇。不敢说摸透了他的心思,也不敢说这件事真的就能过去了。进哥手里还掌握着自己多少事情,也无处猜度。但又想想他要接自己回家,不管怎样总是原谅了他。霍一飞也不想去想太多,日日夜夜揣摩猜测了大半个月了,累心。
就期盼老天开恩,让这事终于过去,委屈也好,受罪也罢,他都不在乎,也不计较,只要老天不再来与自己为难。只是这个圣诞节怕不能陪着廖宏斌过了,辛苦他张罗一场。
跟他说起时,廖宏斌重重拍着他肩头,一字一顿绝对的严肃,“这,你,就,太,客气了!兄弟是干什么的?”
霍一飞给他拍的生疼,心里一片温暖。兄弟就是拍的你生疼,却让你心里发暖的吧。廖宏斌大咧咧的性格,但紧要的时候,总是他在背后默默的帮助,嘴上还死不承认。
想到这些霍一飞忍不住微笑,廖宏斌糗他,“笑得这个傻!”
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霍一飞其实早住的气闷不已。离了医院人仿佛也换了一口气。恭海公园斜建在夷陵半山,正对着的是白水沙港,依山望海,环境是绝对的清雅别致,只是地点有些偏远。
周进把霍一飞安置在家,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回来。除了菲佣Sllopi管理家务,应七,陈耀清这些帮里的兄弟也常常来。霍一飞才从他们口中知道,扈中和的儿子扈宇奉了父命,搭着和记的边来H市搞酒店,已经闹得十分轰轰烈烈。周进最近一直忙的就是这些事情。应七私下跟他说,进哥对扈家父子其实很有保留。但是权衡各方利益,还是不能不跟他合作。最主要是政府局势的变动,新来的一个叫张明山的局长,跟扈家很有一些关系。周进不想把一开始就把关系弄的紧张,也算是卖他们一个面子,图自己一个方便。
霍一飞暗暗心惊,想不到他,张明山今时今日竟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更想不到他这次出现,与自己会有这样大的瓜葛。不知进哥是否已经知道他跟张明山的关系,听应七的口气似乎不知,霍一飞犹豫着,该不该把他们的关系说出去。
这本来是无所谓的事情,想说就说,其实不用多想。因为不管他跟扈家有什么关系,都与自己无关。但霍一飞其实也是使小性子,就觉得张明山令人心寒的不认自己,生怕他搅了他的生活,那自己又何必巴巴的贴上去。
应七说,“你这阵子住在医院不知道,帮里真是乱了套了。进哥也不是一直气你,不理你,他是真没抽出来身。赵家两兄弟跟姚顺这死鬼的弟弟姚伟快要打翻天了,你进哥天天忙着,给他们断这公案。”
霍一飞笑道,“那还不好?”
应七瞅瞅他,会心一笑,嘴上作势,“放肆的你!胡说八道的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啊,可别到你进哥那去多嘴。挨打没够的。”
“那七哥就放心罢,我现在床还爬不起来,再活得腻烦也不敢再去讨打。”心想,赵森赵焰和姚伟不和,那是正中进哥的下怀。他们越是闹得凶,越给进哥制造可乘之机。本来杀了姚顺,让赵森接班就只是全权之计。现在他自己胡闹,那还剩了耗费苦心去对付了。不过姚伟有勇无谋,是个匹夫。赵森看似木讷,其实颇有心计,他怎么笨得跟姚伟去闹。
应七说赵森是给姚伟逼得不行了。姚伟暗中有葛老辉撑腰,大事是干不了,搅局他还是很强项。他窜罗了堂口好些兄弟偷着搞了一批军火,结果货还没上路就被海关当场查封。赵森也是怕担责任,因为一旦张扬出来,总是他管理不力,因此私下把几个带头的处决。姚伟得知这事,以此要挟,未经刑堂而行家法,赵森本来没有这个权力。赵森还真给他胁迫住了,他倒不是怕到刑堂挨一顿家法,皮糙肉厚的赵森毕竟不怕一顿打。他想的就深了,是怕看似信任,但其实一直伺机揪他小辫子的周进由此找到借口,轻易就废了自己这个新刚上任,还没树立到什么威信的堂主。出事的时候他力压纰漏是为了这个,现在受人要挟也是为了这个。
但天下岂有不漏风的墙,这事很快就传进刑堂应七的耳朵。追究起来,赵森果然拿不出人,左右是死,他索性一口把姚伟咬住。姚伟也不笨,反口又咬住了赵森。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姚伟没有这个能耐,能给赵森斗法。他背后还有高人指点,那就是被周进狠狠治了一把,正在伺机翻身中的葛老辉。
应七叮嘱霍一飞,“眼下不安静,临到年了又出事。家里闹内讧,外面姓扈的来搅局。你进哥本来要去德国跟他老婆过年的,都去不了了。这几天他火气不顺,脾气差的紧,接二连三打人杀人。你可小心着点!”笑叹,“伴君如伴虎啊….”
“七哥别吓我了!”霍一飞作害怕状,抱了个软枕挡在前面,“说的我这个抖。”
应七笑起来,“行了,不开玩笑啦!说正经的,你自己真要仔细着点,别再去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年轻轻的,大好前途,要是自己作践自己,我也不饶你。”
霍一飞点头,“我知道了。”在白粉上吃尽了苦头,不用人说,他自己又何尝愿意沾染?
第 57 章
离开医院身体恢复的反而快起来,这十几天,霍一飞已经可以扶着墙慢慢的下床。有时趴到窗子边上去晒会儿暖暖的太阳,大多数时间他还是满屋上下的折腾。躺久了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生了锈,尽管伤口还时时疼痛,他还是忍不住要爬起来活动活动。
不过手脚就是还不大利落,常常跌一跤,摔一下,带掉了许多摆设,物件之类,害得菲佣Sllopi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麻烦是麻烦了些,Sllopi也不介意,霍一飞嘴巴甜,把她哄得开心。
闲暇时候Sllopi会时常问起霍一飞身上的伤口的来历。霍一飞就随口骗她,说是不小心吃错了别人的东西,那人不愿意了,找了好些人抡着棍棒打了他一顿。
Sllopi听了愤怒不已,连连拍着桌子,“太过分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又不是有意的,有什么大不了。”
霍一飞顺着她愁眉苦脸,“是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肚中暗暗偷笑,偷摸的把进哥编排了一顿,让他吃了亏,想来甚是得意。
Sllopi是不知道,知道了怕是更加哭笑不得,这点小把戏亏他还玩的这么高兴。吃了这么大亏,在嘴巴上讨点便宜,还好像多美似的,真真是个孩子。
刚住到这边的时候,willon也回国了,走前安排了自己的助手和护士每天来帮霍一飞换药和打一阵消炎的针剂。后来霍一飞也觉得麻烦,不愿整天折腾那个小护士,让她把药留下,自己尽量够着,也可以勉强更换。第一次对着镜子拆解纱布,深深浅浅,沟壑纵横的伤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从背上到臀腿一片狰狞。不觉有些懊丧,原本光滑结实的皮肤给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覆盖,变得丑陋吓人。虽说是在身上,衣服遮掩着看不见,还是有点郁闷。
但想想这也不错了,能讨回一条命来,就是老天开恩,还有设么说的?谁让自己犯在那儿了呢。有时想起就觉得后怕,那时要是熬不过,说不定真就死了在刑堂里。
霍一飞从小到大几乎是被周进藤条棍棒打出来的,虽然也害怕,但相比起外面的刀光剑影,毕竟没有那么惊惧。直到这一次才真的知道怕了,知道那些棍棒刑具是可以要了他的命去的。
人是这样的,生死关头前都忘了害怕,回头想起却是越想越惧。这段时间常常会作噩梦,梦到被拎回刑堂,眼前堆满了又粗又长的实木棍子。进哥一根根换着打,棍棒和着他的血肉漫天飞舞。疼得狠了才咬了被角猛地醒来。知道是场梦,虚脱般的泄口气。
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怕着。霍一飞知道,自己这事就算是翻过了,受得罪也远没能完。应七反复嘱咐他多加小心,虽然是玩笑说的,但霍一飞明白那不是玩笑话。
过了圣诞节世面上才渐渐安静下来,年终岁尾,好像什么争持,仇恨都被新年的喜色淹没过去。春节总是中国人的大事,家家户户忙着过年,江湖中人也不例外。周进终于也腾出手来顾及霍一飞,头一件便逼了他出门跑步。
周进说,“别整天偎在屋里,看你虚的像什么样子,谁抽了你的筋骨了?年轻轻的没点朝气,”
这话可谓蛮不讲理,霍一飞的伤还不是他打出来的?但他不敢分辨。周进向来喜欢人活泼朝气,想他怕是看到自己虚弱瘦削的样子,心里就不舒爽。谁让有吸毒那事在那搁着呢。照照镜子看看,果然是萎靡不振的气息。头发干涩,脸色苍白,好像中毒的烟鬼。
霍一飞咬咬牙套上周进扔给他的运动装,跟着他出去“活动筋骨”。12月天气,即使在H市这样滨海温暖的城市,风吹起来也颇感刺骨。别墅山脚下是碎石子压着花纹铺砌的小路,石子颗颗晶莹剔透,宛如白玉,侧面不到100米就是沙滩。霍一飞虽然住在这里尽半个月,因为伤病,也是头回出来走动。
周进顺手在旁边柳树上折一条软枝,三两下剥掉叶子,弯成一个圈。霍一飞看他摆弄树枝,心脏不由得一哆嗦,软了声叫,“进哥。”
周进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用那柳条指指前路,“别废话,你乖乖的听话,什么也抽不到身上。小半圈也就1000米,不刁难你吧?”
霍一飞没法,只得咬了牙挪动脚步。臀上腿上的伤口随着一抻扯,立刻发痛起来。周进也不强迫,由着他比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进。跑出几米他就跟一跟。这么跑了四,五百来米,臀腿上的伤处好像有一把钝锯不紧不慢的割。伤后几乎一直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了,真像进哥说的那样,人虚弱的像个老头儿。不过跑了这片刻就受不住,浑身都发起热来,刚才飕飕刺骨的寒意也不觉了。不知是热的,还是疼出的汗水浸湿额头,顺了鬓边滑落。
霍一飞开始习惯性的咬紧下唇,深深浅浅的又勉强跑出二百来米,眼看着目标就在前方,但腿痛的不住发抖,再也挪不动脚步,弯下腰双手撑腿,重重的喘粗气。
喘气的档儿周进一步一步踱到跟前,柳条打个旋,带着“嗖嗖”声,落在身上不轻不重,隔着衣裤倒也没有多痛。但柳条尖细,毕竟有点火辣辣的。霍一飞咬一咬牙,没有吭声。周进连抽了五下,停下来仍指着前方,口气不容质疑。
“跑!”
霍一飞摇晃着站起来,艰难挪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前方迈进。
这若在从前,只怕早就开始抓了周进撒娇,说什么不肯再跑。左右仗着伤是他打的,因为挨了打才弄的这样狼狈,进哥怎么能不心疼心疼?但不知道怎么,这次挨打以后,也许是因为真的打的狠了,也许是周进到现在都没真正给个笑脸,霍一飞好像真给打怕了,在他跟前总有点怯怯,也没了以往撒娇耍赖的劲儿,连说句话,心里好像都发虚。
一个拐弯的地方立着个玉石雕塑的狮子,是做装饰风景的。霍一飞跑到那,周进柳条指了指,“行了。”
霍一飞如获大赦,双腿一软,就势靠在那石狮子上面,“嘶嘶”的小声吸气。偷着转过手拂一把身后,裤子上全是汗水,紧紧贴在皮肉上面,好像撒了盐粒儿似的生疼。
周进倒是说话算数,果然就只跑了这么1000米。回到家霍一飞忙不迭脱了那身湿乎乎的衣服,冲一个半冷不热的澡。趴到床上,伤口愈发疼得厉害,臀峰大腿的肌肉火热发烫,一突一突直跳。也不敢出声呻吟,用棉被赌了嘴,躲在被下偷偷瑟缩。
周进也不来管他,过一会儿Sllopi把饭烧好,要他一起吃饭。霍一飞哪有一点胃口,躺着趴着也还嫌难受。但Sllopi过来叫,说是周进让他过去,霍一飞只得强撑了爬起来。脚一落地,腿直发抖,步子都迈不了。扶着墙一步一咬牙,起先几步路捱了好半天,才慢慢好了一点。
吃饭就得坐。好在是软皮的椅子,臀瓣捱下去还是疼得一哆嗦。周进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敲敲碗边儿,指指他那碗稀饭,“把你的饭都吃了,别剩。”
霍一飞默默低下头去,五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捏起饭碗。Sllopi中餐烧得还真颇为地道,但他自从吸毒的事情发生后,两个多月里也没正经吃过几顿饭。后来受伤在床,每天更只勉强咽几口流食,有时还吐出来。有胃病的人是这样的,越饿的久了,胃里越容不下食物,别说吃,闻着气味就就觉得恶心。
霍一飞咬牙捏着两根筷子,飞快扒拉饭粒,不歇气的把一碗稀饭往嘴里猛塞,生怕换口气就忍不住呕吐出来。好不容易吃到见底,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扔下饭碗跌跌撞撞冲进盥洗室,没挨到便盆跟前已经按耐不住,“哇”的一声张口,稀里哗啦的白饭粒全吐出来。硬塞进胃里一点没消化,还像是一碗没喝过的粥洒在地上。
Sllopi跟着跑进来,扶住发抖的霍一飞喘息了一阵。Sllopi慌张的问他要不要紧,霍一飞摆摆手,试探着挣开她的搀扶,喘着气说,“没事,没事。”
回到饭桌前坐下,周进把他面前那只碗又盛满,仍是那淡淡的眼光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一碗稀饭还吃不下,你靠喝空气活着?都吃了,不许剩。”
霍一飞胃里翻江倒海,酸味刺鼻的胃液一股一股的往上反,发抖的手指捏着碗,勉强捱到嘴边往里咽。这碗饭说什么也得吃下去,霍一飞知道,他要不自己吃,周进转头就得捏了他鼻子硬灌下去。
第 58 章
这饭碗算是勉强咽下了,过了一会儿,霍一飞又背着周进偷偷吐了大半。胃里疼得像刀绞一样,好容易捱到晚上,神困体乏,倒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入梦。这一晚睡的倒好,没有失眠,没有噩梦。睁开眼已经大亮,出事儿以后,都很少会这样一觉睡到天明。
早上小宁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霍一飞随口敷衍说圣诞节。其实什么时候回去,他也不知道。
“哥要好好养伤啊!要不要我过去陪着你?”
霍一飞笑笑说,“不用了,你照顾好自己,别让哥操心就行了。”
小宁腼腆起来,想起上次哥哥不在家时,自己闯出的大祸小祸,自然也想到因此挨的板子,翻一翻白眼撒娇,“知道啦知道啦!”告诉霍一飞,学校快要放假了,阿斌哥哥说放了假带他去北城滑雪。
霍一飞想廖宏斌这也是带他照顾小宁,领他出去玩玩,省得他总惦着“报仇”那事。自从他骗了弟弟是被人围追堵截打伤之后,小宁这孩子竟然背地里偷偷纠结了几个所谓“哥们儿”,到处打听这个打了哥哥仇家。幸亏被廖宏斌撞到拦住,不然一准又惹出祸来。
学校放假了,出去玩玩是好事,霍一飞叮嘱,“哥不舒服不陪你了,跟着阿斌哥要听话。”
滑雪是小宁早就惦记在心上的,因为哥哥出了事儿才给抛到脑后。因为哥哥的事弄的什么都没了心情,提起这件事,才来了精神。
霍一飞一面跟小宁聊天,胃里愈发难受起来。不得不打断了正说的兴致勃勃的小宁撂了电话,爬起来冲进盥洗室,干着嗓子直呕。然而头儿天胃里就没剩下多少东西,到了现在早消化的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哪能吐出什么东西。干呕了半天,也不过吐了几口清清的酸水而已。
再也吐不出什么,霍一飞手捂了胃部,弯着腰转身,一抬头看见周进正在门口,着实下了一跳。连忙把那捂胃的手拿下去,咬着嘴唇直起腰来。
周进目光越过他肩头看了看身后,又看看他,“又吐了?”
霍一飞连忙说没有。
周进神色淡淡,对他是吐还是没吐似乎也并不在意,拍拍门边告诉他,“慢慢吐,吐完了再去吃。”
就是这般强硬的手段。霍一飞在他逼迫下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两片面包,终究还是被新鲜的面包气味刺激的胃里抽搐起来。咽下的几口饭仿佛都堆在喉咙,激烈的向上涌。实在忍耐不住,终于又吐了出来。
再从盥洗室回来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周进也不管他,只让Sllopi把粥填满,把面包再拿上来,不管他吐了多少,原样照吃下去。最后终于还是吃不下去,周进沉了脸问,“能不能吃?”
“进哥….”霍一飞出声哀求,凭了他任何处置,都不想再吃一口。忽然脖领一紧,头皮一阵生疼。“咣”的一声翻倒在餐桌上,不容分说掰开嘴,几片面包一齐塞了进来。霍一飞噎得喉咙生疼,只是本能的往外呕,无奈给周进手掌紧紧勒着,气也喘不过来,翻了几翻,终于还是把这几口面包痛苦的咽了下去。
周进这才放手,也不见有怒色,俨然没事的一般。双手抱了胸,后靠椅背,仍然淡淡的神色看他吃饭。半晌霍一飞才痛苦坐直起来,颤抖的手指拿了饭碗。再怎么样,吃的总比硬塞的好,这一碗粥,几片面包,竟是在周进近乎用刑一般的逼迫下吃了下去。
不过说来也怪,这一次吃完却没有再吐。
到下午又是另一番折磨。经了昨天的折腾,臀腿上的肌肉愈发酸疼的难受,到了外面给风一吹,“突突”抽抖。强打精神,提起手臂紧挟腰际靠上的两侧,迈出第一步身后就一阵抽痛,霍一飞咬咬牙仰起头,顶着嗖嗖的北风前进。
痛楚就随了那一步一步的跑动不断折磨着神经,钝锯一般从肌肉一直挫到骨头深处。不过二三百米后,大腿就像打浆了似的迈不开,眼前弯弯曲曲的小路也变得异常狰狞,仍然是1000米,却比昨天跑得还更加吃力。岂止是腿疼屁股疼,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酸痛难当,好像给人拆散了一般。
霍一飞跌跌撞撞跑几步,支撑不住停下来的时候,周进就用树枝抽五六下,也并没有打得多重,但始终是让他知道疼;声色也不多严厉,不过口吻永远是不容置疑。
“起来,继续。”
树枝指指前面的方向,霍一飞喘着粗气,艰难的直起僵硬的腰身。几乎听得到骨节扭动的“叭叭”声音,腰就像是随时可以折断。体质差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觉得吃惊,真要一直这样下去,怕真该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这时方才感到有些害怕,不用周进逼迫,他自己也想提起精神,步履轻盈,轻轻松松跑到终点。能跑能跳才意味着一切还如常,但双腿又岂肯听他的安排,一步一步迈的更加沉重。痛的久了尖锐的感觉就不再明显,只觉得下身好像火烧,滚烫滚烫不敢用手去碰。虽然天气如此寒冷,还是逼出了一身的汗。
千难万难总算捱到那石狮子跟前,吐出一口气,更加全身瘫软,挂在狮子身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觉得两条腿瑟瑟发抖,支撑不起,胸口却像给人堵上了一样,气也喘不过来。周进又逼着他往回跑了二百来米,见他实在跑不下去这才补了十来下树枝,饶过一回。
如此天天重复,跑了几天,霍一飞体力也逐渐的在恢复。但路程日日增加,还是没有一天不跑的吃力。起先几天周进只用树枝迫着他跑,打几下也不很厉害。后来却换了一根藤条,藤条比树枝坚硬多了,即便是隔着裤子打仍然痛楚难当,何况霍一飞重伤初愈,很多伤口还没全好,一藤条抽上去,不用多狠也疼得哆嗦,不过几下冷汗就流出来。
周进却不管这许多,但凡一停下来,便扬了藤条狠抽下去,直打的霍一飞承受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前挣扎。
这一天照旧出来。天色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压的天矮了半截,好像站到稍高一点的地方伸手就可触到。北风一阵阵的袭卷,吹得树苗都弯了腰。周进一手提了藤条跟在他身后,不时捂了嘴咳嗽几声。近来天气不好,气温骤降,又加上一阵流感,好多人都感冒。倒是霍一飞,虽然每天出来这么折腾,反没什么事。
霍一飞没大注意周进的咳嗽,全神贯注紧张着今天要怎样挨过这要命的几千米路程。如果说起先1000来米还不算远,只是有伤在身的霍一飞应付起来吃力些,那现在动辄四千五千的数量,即使是身体完全健康的,如果不是平时训练有素的话也够呛。霍一飞从前14,5岁刚跟了周进的时候,是常常被他迫了出来跑圈的。但那时候跑得累了,撒个娇,讨个巧,周进也不是天天像教练带徒弟那样天天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