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苦闷的抱着头,抱怨道,“别笑我了,我都惨死了,丢死人了。早知道我死在外面才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说到心酸处,声音又平添了几分哽咽。
霍一飞望着他半晌,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在柜子上取了一瓶白酒,启开瓶盖倒了大半碗,翻出一只打火机轻轻一划,酒里含有酒精,遇火即燃,碗里飘出一层微蓝火焰。不一会便熄灭了,这时碗里酒已经烧热。霍一飞拿着碗蹲下来,轻轻侧过阿秋一边腿,手沾了酒按住红肿处,用力揉搓起来。
阿秋顿时“啊啊”痛叫,烧酒刺激到肿胀的伤处,免不了疼痛难当,但他也知道这是治伤,不得不忍着。两手在床上胡乱抓,抓到什么就拼命扯。好歹那条腿没有乱动,可另外一条就不住的乱蹬乱摆,把满床的东西踢的乱套。其实霍一飞手法已经非常利落,比许多跌打医生只怕还强的多,因为他自己也常受这种家法伺候,哪次给进哥罚过不是站都站不起来,青肿何止比这严重几倍,“久病成医”,伺弄起来自然熟敛。
一边搓过又换了另一边,这时阿秋已经感觉到搓过的那边膝盖里,像是有一团火缓缓的烧到里面,刺痛的同时,那种酸胀感觉也渐渐消减,知道霍一飞果然说得不错,烧酒搓过的确好得快,暗暗想下次再被父亲罚时,也要学会他这样。
霍一飞帮他把两边膝盖都搓过一遍,拉过被子盖好。阿秋乖顺的由着他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霍一飞做完这些,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卷起自己衣袖,想一想说,“给你看点东西。”一边把手臂伸了到他跟前。阿秋吃惊的看着他小臂上密密麻麻的一片伤疤,像是给什么烙烫过留下的痕迹,想来当时一定十分严重,这伤疤在他浅麦色的肌肉均匀漂亮的手臂上显得甚是刺眼。
阿秋惊愕的问他,“这?这是?怎么弄的?伤成这样!”
霍一飞幽幽道,“这是小时候我爸烫的,现在还看的很清吧。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惨?你爸再怎么打你,也没这样过罢?前几个月有次被对头抓了,被他们打,用烙铁烫,也不过就是这样。
阿秋愕然,想不到天下还有父亲这么对待自己儿子的。原以为自己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摊上个这么霸道暴虐的爸爸,从小到大不知道要挨了多少打,吃多少苦。梦里也诅咒老天爷不公,偏偏要作难自己。今天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比他更凶更狠心的,那哪里能叫打,简直是虐待。
阿秋满面愤愤不平之色,“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呢?!太坏了!太坏了!噢,你一定很死他,难怪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霍一飞摇头笑了说,“也许以前恨过,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忘了。伤都好了,又不疼了,恨来作什么?我没提过家人,是因为我没什么家人。”
阿秋“噢!”了一声,没有说话,也知道是不小心处了人家的痛处,歉意的扭过头去,躲开了霍一飞的眼睛,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声对不起。反是霍一飞笑了安慰他说不要紧。又说,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你已经挺幸福的了。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可是这世上比你不如的,真的有很多很多。现在你觉得你爸打你罚你,折磨的你难过,可要是有天他不再管你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待你好来,那时候,怕你恨都恨不起来了。”
阿秋听着他说这番话,感觉像是劝他,也像是在说自己。一时间回味不过来,侧过头怔怔看他。斜射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脸上,笼罩的侧脸棱角分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你真好看。”
霍一飞一怔,反问,“你说什么?”
阿秋敛口不答,低下脑袋。但眼前映出的,还是霍一飞英俊的侧脸,俊气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虽然这一阵日夜在一起,可从来没有留神仔细看他,只是没断了听身边的女孩子赞不绝口称道新来的中国男孩好英俊,今天才觉得的确如此。
阿秋侧眼偷偷的望,见霍一飞似乎神情郁郁,额头微微蹙着,脸色很是不好。却没想到他也受伤甚重,此刻正伤痛难忍。还以为是刚才的话,惹得他想起家人,心中不快。拼命在头脑里思索,想找个话头来岔开话题,可是越是着急,越是口舌打结,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跟着他一起沉默。
末了还是霍一飞开口打破沉默,和声问他,“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伤口还疼不疼?要是好了点儿就睡一会儿吧,你昨天也折腾了一宿,也累了。”想这ou也不管儿子惊吓一宿,回来不给他喘口气就打,是狠了些。
阿秋摇摇头,又点点头。其实伤口早已经没有没有以前那么大痛,可知道要是睡着,霍一飞一定要回房,不陪在自己身边了。阿秋心里面莫名的格外依赖他,也许他觉得身边只有霍一飞才真正对他好。心情难过时,更想拉下他陪着自己,“我不困,我不想睡。你在这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愿意自己待着,我愿意人多。”
霍一飞不由笑起来,“我以为你愿意自己一个,我看你总是一个人,也不跟人说话。”
阿秋摇头,“我不喜欢他们,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做事。”他默默摆弄着枕巾一角,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爸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可是他总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真的不喜欢。我想去意大利,他不给我去,一定要我留下来为他做事。”
霍一飞不解问,“你想去意大利做什么?”
阿秋扬起脸,眼中闪着光彩,“去学画画!去年我跟师兄去过,那真是我心目中的圣殿。可你知道吗,我回来壮起胆子跟爸提起,还没说个开头他说,‘你别尽琢磨这些没用的,你拍拍屁股走了,你的那些事不用做了?’,其实,家里的事有小诚哥,有那么多人都在做,多我少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我再说,平白又讨了一顿打。
阿秋黯黯然低下眼睫,想想每次无辜挨打的委屈,想想马鞭抽在身上的痛苦,回忆过去父亲蛮不讲理的野蛮,再想以后的日子。愈想愈觉得委屈难过,真不知道前路会怎样。无助的望向霍一飞,忽然翻起一个念头。
第 32 章
何不求霍一飞帮助自己?自己冒冒然逃走,一定给父亲捉了回来,可是霍一飞定有这个本事,可以帮自己远走高飞。阿秋想到这儿登时一阵狂喜,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一飞,你帮我去意大利,好不好?爸不给我去,我可以偷了去,你帮我偷偷的去,好不好?”等不及他回答,一口气把早在腹中转了千百个圈的计划一股脑说了尽,眼巴巴望着霍一飞等他回答。
霍一飞简直啼笑皆非,敢情方才劝他说的那些话,连自己的家底都掀起来,都是白说一场,阿秋根本什么也没听的进去,更没明白其中的道理。却忽然又异想天开,求自己帮他离家出走,帮他离家出走当然不难,可这样背着ou把他儿子拐走,回头让进哥不把自己扒皮抽筋,那都叫怪。
霍一飞只当是他是心血来潮,信口乱说,随口应付道,“你别胡思乱想啦,给你爸抓回来怎么办?不想要命了?再说自己在外面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怕你出去没有两天,就又吵着闹着要回来。”
“不会,决不会!”阿秋见他不肯答允,一着急眼泪又在眼眶里转,“我求你了,一飞,我知道你心肠很好的,最肯帮人!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留在家里,爸总要我做他的事儿,我做不来的,我没有那个本事。我只喜欢画画,如果到了意大利我就可以画画了,我懂得自力更生,我能养活自己,真的,最差还可以画了画拿去卖啊!”
霍一飞苦笑不得,阿秋抓住一根稻草便不肯放弃,“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心血来潮,其实不是的,不是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有计划的。”
霍一飞索性打断他的话头直言,“阿秋,就算你有什么计划都好,这一次我真的帮不了你,因为我真的不敢,我要是帮你走了,你爸一定会找到我老大要人,到时候,到时候你也跑不掉啊,你爸爸神通广大在H市他认识我们,在意大利你以为就不认识别人了?你跑到哪里他抓不到你?”
他本来想说到时候我老大非打死我不可,你求我这事不是为难我么?想想还是没好意思直说。但其实他就是说了,怕阿秋也不会多想,不过他转了话头吓唬他,阿秋倒也给他唬住,迟疑起来,虽然是将信将疑,毕竟不敢一口咬定的坚持了。
霍一飞愈发感觉难受,起先伤口绞痛,现在头也渐渐痛起来,还一阵阵泛呕,恶心。看阿秋脸色缓和了很多,多半也没大要紧了。就想着让他自己睡会儿,他实在想回房里躺下歇一歇,现在只要稍稍一动,眼前也是阵阵发黑。便说阿秋你吃了药睡一会吧,我先回去了,我有点昏。
阿秋点点头,委委屈屈的耷拉下脑袋,离家的计划泡为空影,心里甚是失落。虽然看着霍一飞开门出去,走的甚慢,也没在意到他十分虚弱。回到房里看到桌上摆了饭菜,知道是ou吩咐了佣人送进来的。他一天没吃过东西,虽然胃里空空,但没有丝毫胃口。只是胃早有病,饮食不律,早在痉挛般抽痛。
霍一飞一手捂着难受的胃倒在床上,衣服也没有脱,胡乱拉了张毛毯披在身上。喝些热水暖一暖或许还能好些,可房里没有,他不也愿多烦佣人,毕竟总是在别人家。只好用手紧紧按着。自己安慰说痛过一阵就好了,每次犯病多半也都是这样,除非给周进看到了逼他吃药,霍一飞自己从来记不得随身带些胃药。
谁知忍了许久,胃痛也不见减轻些许,伤口也在作痛。全身简直没一处不疼痛难当,睁眼眼前都是昏花,阵阵发黑,脑袋里更像裂开一般的疼。霍一飞紧紧攥着被单,沉埋着脸强忍呻吟,蜷缩成一团。没人知道他在这里病着,自然也没有人来。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黯了,才觉好了一些,毛毯里面自己身上已经全是汗水。
外面有人敲门,小诚在门外问,“可以进来吧?”
霍一飞边招呼他进,边想大约是来招呼自己吃晚饭的,办这么大一件事,事后总要吃顿饭以示庆祝,二来也为自己饯行。现在浑身都痛,实在是不愿起身,但是应酬免不了,少不得还得咬牙撑着。他当然可以托病,可他不愿在任何时候丢周进的体面。
小诚进房跟他客套几句,聊了些两边失散后遭遇的险况,便告诉他ou今晚在当地一间豪华酒店设席庆功。小诚说ou知道他受了伤不舒服,其实并不赶着吃这顿饭,但知道他紧着会H市复命,不能在缅甸多留,所以只能抢在今天。请他坚持坚持,酒不能喝都不勉强,只要人到场就好。
霍一飞心说ou哪里会对自己这么好心,他分明是存了心折腾自己,自己一个小辈,到了场合上还能托病说不喝酒么。但想归想,礼数上差池不得,就算咬牙也得强撑着去。
忽然想起阿秋,不知道ou会不会也拉了他去。小诚说ou老板说,阿秋挨了他打,起不了身了,不用他去了。霍一飞想ou果然照料得周全,阿秋帮着他二叔fsk这件事已经传开,他把阿秋暴打一顿,名正言顺不用他露面,真正是免了尴尬难堪。
晚宴上ou倒是处处仔细照料他,挨个叮嘱说今儿天再高兴,也不准灌他喝醉,因为他身上有伤。不过即便如此,在座几十位叔辈长辈他每人敬一杯走个礼节形式,那么烈的酒一圈下来,也吐了无数次,直到最后连血丝也吐出来。回去的路上霍一飞按着胃疼的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
Ou见霍一飞情形不对,先送了他去医院,在医院打了一针,输上吊瓶点滴一宿。这一宿霍一飞都抓着被单强忍着疼,说不上是什么地方传来的疼,好像是伤口,也好像是胃里。更像是四肢百骸,从骨头里到皮肉外,简直无处不痛。霍一飞从来没断过给伤痛折磨,自己都觉得好象已经习惯疼痛,可眼下这痛苦简直超过以往,除了痛,似乎还有种难以形容的难受。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感觉,陌生使他不由自主有些惊恐,虽然在心中劝说自己说,这不过是疼的狠了,生出的错觉。可自己也确实明白,那并不是错觉而已,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霍一飞在被阿秋灌进白粉时,他自己正昏迷中,根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阿秋紧接着又挨了打,自伤自怜,更把这件事忘了干净,提也没提起一句。霍一飞虽然醒来后一直觉得不舒服,头昏眼花,他也只当是因为受伤加上劳累。这本来就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就是直到现在,其实毒瘾发作的现象已经十分明显,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吸毒成瘾的瘾君子,对此应该完全不陌生。可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跟白粉扯上什么关系。因此怎么也没往这处上面想。
长夜难熬,他只有眼巴巴望着窗外天色渐亮,直到破晓时分,疼痛方才渐渐消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眼皮便像灌了铅般直往下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后虽然疼痛减了大半,身上仍不觉得舒爽,脑袋反而比睡下时更加昏沉,头痛欲裂。霍一飞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坐起来,看表已经是11点。原本预定的今天上午回H市机票,看来已经没得赶上,只得另定时间。其实虽说是赶回复命,但事情做得如何,他早在电话里跟周进交代清楚了,在这多一天少一天,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霍一飞自己希望早点回到H市,不想在这里多待。与ou这种满腹心机的枭雄相处处处都是玄机陷阱,何止累心累神。在这里只要一天,都要打起精神同他周旋,他连伤加病,已经疲惫不堪,真想早些回家歇息。
小诚在霍一飞的坚持下帮他买了晚上的机票,ou客气的亲自送他到机场,看了他上机才离开。阿秋没能送他,他的伤还十分严重,虽然他坚持要送,到底给霍一飞按了下去。坐在回程的飞机上霍一飞有种莫名的喜悦,忽然有种死里逃生后,有重返人间的感觉。
然而这种喜悦感没能持续多久,飞机起飞不多一会,霍一飞又感到脑袋涨痛起来,瞬时间便头晕目眩,沉昏欲呕。服务小姐也看出他不适,礼貌的过来询问。“先生,您晕机吗?”
霍一飞摇摇手,他知道自己不是晕机,来回各处搭乘飞机,从来不曾有晕机。就算这一段身体虚弱,也不至于一下子晕机到如此厉害。何况这毛病从那天回来就已经在时时发作,此时伤痛已经大减,越发感觉的明显。不仅头昏沉,连胃肠几乎都跟着抽搐。紧接着浑身的骨头都在摇,好像有什么爬进身体里一样,说不出的痒痛折磨的人几欲发疯。
那服务小姐从未见人晕机这样厉害,脸色有些苍白,略微发颤的手递上一叠纸巾,“先生,我扶您去洗手间?”
第 33 章
霍一飞置若罔闻,一把抓过那叠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一把,愕然发现纸巾抹下的全是汗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面汗水,再睁眼却连眼睛也睁不大开,眼中盈满了泪水。一时间他几乎惊慌失措,在服务小姐帮助下才能解开安全带,却不等她搀扶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
几乎是在把门在身后关住的一刹那,一颗心沉入冰底。此刻虽然满面鼻涕眼泪,头昏目眩。但他已然清清楚楚的想到,什么样才会有现在的反应。毫无疑问是吸毒,只有吸毒的瘾君子在犯毒瘾时才会这般,自己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好些天了,但是从未往那里去想,直到今天,彻底发作起来。
他一手扶着门框大口大口不断喘气,仿佛要不这样就不能呼吸,过于骇人的结果让他几近窒息,混乱中他只在拼命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接触了毒品却不自知。自己在ou这里这段时间处处小心,ou再厉害,自己时时提防,他根本有这种机会下这种手段。忽然之间脑中一热,已经猜到缘由。唯一的一次可能,就是中枪后在地窖里,自己让阿秋帮忙取子弹。他已经印象清晰的记起来,因为子弹取不出来,自己伸手去抠,后来因为痛的太厉害抽筋。
不错的,自己曾经因为剧痛抽筋,后来却没事。抽筋已经十分严重,怎么可能完全没事,轻易逃过一劫。霍一飞记得阿秋曾奉ou的命令在fsk工场里拿过一包白粉,后来ou还因为阿秋没能拿出这包白粉,也归结到他偏袒fsk身上,多打了好多鞭子。自己居然也没去想,难道这包白粉阿秋是在地窖里给自己用了?
他只觉自己头痛的像要炸开,心底一阵抽搐,一阵痛苦。阿秋为何要给自己灌白粉?两人相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阿秋的单纯善良,决不会是假装做作的。阿秋又怎会有那个心思,处心积虑害自己?霍一飞想,他大概只是看自己痛的不得了,情急之下才会用了那包东西。事后自然是怕被怪罪,所以不敢提起。他是好心相救,的确怪他不得,可这一来,自己真是给害死了,就算在fsk那里侥幸逃生出来,回去给进哥知道他沾染白粉,怕他根本不会问什么缘由,拔枪便将他打死!吸毒这般自甘堕落周进已经极其厌恶,更何况这吸毒的是他霍一飞!
此情宛如噩耗突如其来,一时间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向来镇定如他,即使被几百人拿着砍刀围砍,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生死关头也没有此刻这么混乱,不知所措。霍一飞真情愿自己那时死了,好歹还能得几分感叹。好过活着堕落,就算是死都死的不干不净。他撑墙的双手支撑不住,无助的向下滑落,指甲痛苦的在墙壁划出十道深深印记,划到下半端已见鲜血。霍一飞一边发颤的紧紧抠着墙,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慌,镇定。事已至此,再哭再叫都是于事无补,现下最要紧的,是趁了毒瘾未深,拼尽办法也要摆脱了它。
这样想时,难过仿佛也减轻了些许,一时头痛的厉害,一时又轻许多,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霍一飞蹲在地上,手仍撑着墙,感觉略有清爽的时候,心里就在迅速过滤但凡自己知道的听说过的戒毒法子。道友他倒也认识过不少,深知道他们戒毒的艰难,但想不论付出再多辛苦,也不能由了让这玩意缠住了自己。起先发觉毒瘾发作时,惊慌的无以适从,心中乱作一团。现下冷静下来,细想想似乎还没那么严重,至少还有得挽回。眼下要应付的,怕只是怎么样才能瞒住不给进哥知道,说不得只好想法避着他。想那毒瘾最厉害的,也就是起先的一两个月。只要挨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
这晚在飞机上时而好些,时而又发作难受,好说歹说熬过一宿,第二天清晨抵达H市机场,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天色阴沉沉的,仿佛正是为了迎合人的心情。霍一飞没随身带伞,迎着细雨往外走,折腾这一宿,累得身体虚弱不堪,拎着行李的力气也没有,只有拉着它慢慢的走。走过那宽广的广场才拦的到taxi,一路开回家。
霍一飞掏出钥匙旋开门锁,推门进屋。因为阴天,屋里蒙蒙昏暗,没有开灯,小宁这时候多半还在睡着。霍一飞扔下行李,连忙扶着楼梯上楼,到浴室里三下两下将衣服扯下来扔进洗衣桶。在飞机上折腾一宿,浑身的衣服不知给冷汗浸透了多少回,实在半刻也不能再多忍受,脱了衣服他也不管自己身上伤口还未愈,急不可待打开喷头,清爽的温水莲蓬似雨,哗哗的冲刷了满身的汗渍和污血,在地上打着转儿,便通通流淌进下水道里。
洗完澡合了睡衣,躺在床上沉沉睡下。不多会听到门响,听那脚步就知道是小宁。果然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大喊,“哥!”
小宁笑眯眯贴了哥哥身边坐下,“哥早上回来的呀?怎么不叫我一下,多亏我看到楼下你行李,要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霍一飞微微笑道,“看见我回来这么高兴,看来是这一阵子挺消停,没有惹事了。”
小宁对哥哥的挖苦听而不闻,他脸皮早就厚了,听见也跟没听见一般,还是嬉皮笑脸,“哥,走这么久,有什么礼物给我带回来?昨天可是我生日啊!你答应了,回来给我庆祝的,怎么没回来?”
霍一飞想起那天他在电话里答应了小宁回来替他庆贺生日,可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总是没赶得及回来,连礼物也没给他买一份,不由略有歉意的说,“临时有了点事儿,赶不及回来了。你看中什么了,哥去给你买。”
小宁撇撇嘴,“那就是没有东西送我了。”弯腰拽过他拎着的那只行李箱,打开了在里面乱翻一气儿,半天翻出来一个玩意,拿在手上神神秘秘打开,精致的深紫色丝绒盒子里装的是只金光闪闪的金表。霍一飞“噢”一声,这表是ou送他所谓的见面礼,替进哥做事总有这样的好处,到处见的多数都是长辈,这些人总要送些东西给孩子,尽尽长辈的心意。冲着周进的面,多半礼分轻薄不了。周进一早就嘱咐他不必客气,照单全收,拿去玩就是了。因此他手上总不少这些玩意儿,自己用不了,也是随手送人。当然都是在小宁先挑剩的。
霍一飞随口道,“你喜欢就拿去呗!”又笑说,“哪次不是不问自取了,这回还装乖问我。”
小宁喜滋滋的把金表套在手腕上,心想哥哥每天忙得稀里糊涂,多半不知道这只绝版江诗丹顿价值几许,随手给了自己这个小屁孩。想到可以带到学校,在那个新转来的胖子张大鹏面前显摆显摆,看他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才叫痛快。
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不带,把金表送给Nancy。自称是什么高干子弟的张大鹏在学校里欺上霸下,仗着偏偏有一班学生肯拍他马屁,上一次居然强行逼着nancy陪他吃西餐,末了还逼着她带上他送的狗屁金手链。小宁想起来不免怒气冲冲,想着把这只金表送给nancy,比得他那金手链黯淡无光,才能消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