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书院被愁云惨雾层层笼罩,像公子珏这般弱不禁风的文人公子大有人在。
几日下来强化训练毫无成效,众贵贾公子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神智涣散之际,上头竟然遣派了武校都尉前来书院主持强体武力训练。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学子们颓然崩溃。

用训练兵将的方法来训练文人学子,晨五更便要起身操练,亥时方准歇息,半月后,颐王殿下将会前来检视成果,回报皇帝。
这半个月,贺兰珏只能留宿书院,无法返回听梅居,于是只能托阿财看顾他大哥。
“阿财,大哥爱干净,早晚都要擦身子。还有,大哥的药丸辰时(07时至09时)便要服用,切记不可忘了,你便在大哥房中安置小榻,就近看顾,以防夜间有何变故。”阿财下山之际,贺兰珏千叮咛万嘱咐,唯恐遗漏了什么。
阿财点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晃得脖子都酸了。唉,公子珏逢大公子的事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婆婆妈妈像村口那个生了五个臭娃娃的张大婶。
又不是生离死别,贺兰珏不能离开书院,阿财可是每日都得上来收取换洗衣裳的呢,忘了啥就明天再说便是了,用得着墨墨迹迹说到太阳下山嘛……

漫天彩霞火烧缭绕一般迤逦,阿财绕着小路捷径往山下走,饿得是前胸贴后背。脚步加快,鼻子使劲向前扬着,像是要去嗅阿昌伯烧的菜香一般。
唉,阿财什么苦都能吃,就是经不得饿,记得小时候饿得狠了,迷迷糊糊的,只见胖兜那白白胖胖的手臂在眼前晃动,抓住就一把啃了下去,直到现在那牙印子还在呢。胖兜想起那回事就全身发毛,说是阿财当初那眼神,像饿鬼投胎似的。
对,饿了,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踢踏踢踏……”一阵马蹄声从小道上传来,人声,吆喝声,林子里有野兔奔走,定是不知哪家贵公子又在林子里狩猎,京城里虽是文弱公子居多,可是喜爱武装的贵族公子也有不少,成日里带着家仆在深山野林里头射这个杀那个的。
流箭不长眼,就算射死了人,在他们眼里,也是活该倒霉,谁让跑猎场里来了。
唉,他这不就是抄近路嘛,阿财转身想要离开小道。
一道蓝光从前方一划而过,“咻——”一声,落下一根蓝幽幽的东西,落到阿财眼皮子前时,他伸手捞住,看了眼,愣了愣,然后撒腿就往那道蓝光追去。
远处小道传来声音,“我去追那只鸟,你们去那边逮兔子!”
阿财死命追,那是小蓝,蓝尾雀,那根粘了血迹的蓝羽,是那只讨厌的小蓝雀的腿毛……
它是讨厌,老跟阿财唱反调,阿财虽然也老拿石子砸它,可也没想它死啊。
6.笨鸟惹得祸
臭小蓝,呆小蓝,这只蠢鸟,没事飞来猎区干嘛,想当人家宵夜早说嘛,他阿财就先烤了它吃,省得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落到别人肚子里。
逮到它,看不在它脖子上栓根绳子,挂在院子里梅树下晒成肉干,看它还敢不敢瞎跑乱逛!
“咻——咻——”又两支箭朝蓝光射去。
阿财惊出一身冷汗,扯着嗓子就叫!“哪个杀千刀,给老子滚出来,干一架!”
“啊!!!”阿财又一声惊叫,捂住了眼,那只蠢鸟,它还叫鸟么?有鸟会这么蠢的么?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只笨鸟会撞树吧!
小蓝!你就是一只长了翅膀的蠢猪!
那只蠢猪撞到了大树,正眼冒金星昏头昏脑地来个自由落体,树下有个一脸恨铁不成钢满脸鄙视的少年叉着腰。
可是没等蠢鸟落到地上,眼前浮光一晃,草木微漾,一道绛紫身影“嗖”一下飞了过来。等阿财眼睛看清楚的时候,一个锦衣少年正得意洋洋捏着蓝尾雀站在大树上。
他的脸隐没在大树的阴影中,阿财依旧保持着叉腰的姿势,抬头恶狠狠地瞪那个凶手。那人一身华贵猎装,连袍袖边都镶了金丝线,身后夕阳逆光照射,那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只见他的身子浸在一片金光灿烂中。
“把那只鸟还给我!”叉着腰微眯上眼,吼叫!
“你说它是你的?我找找看它身上有没写你的名字。咦,没有呢,会不会写在肚皮上,我扒了它的毛瞅瞅,你等等啊!”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可,很欠揍——
“娘的!你给我下来,欺负那个小东西算什么男人,有本事的就下来跟我干一架!”
“行啊,你上来,你能打赢我,就把这只笨鸟赏给你,如何?不过我可没空在树上干等你,我数二十下,你若是上不来我可要走了,这只笨鸟嘛,留点毛给你纪念纪念。”
说罢那人就开始数数,“一、二、三、四……”每数一下就在蓝尾雀身上拔一根毛丢下来,晃悠晃悠地在阿财眼前飘。
那只笨鸟被捏着喉咙,“嘎嘎噶”叫得跟乌鸦似的。
阿财气得浑身发抖,这人不地道,不地道!明知道他不会轻功,还数这么快,还拔他们家小蓝的毛,这分明就是耍着他玩儿。
某人抓狂了,后果很严重!
大树“哗哗哗”地晃,有人在树下抱着树干使劲摇,有人坐在树杆上摇着靴子拔羽毛。树叶像下雨似的纷纷扬扬,头顶上数数的声音越发轻快得意。
“十四、十五、十六……”
“砰砰砰”树下抓狂的某人手脚并用,冲着大树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猛烈抽打!
“二……十……”特意拉长了尾音。
伴随着一声大吼,“轰”声巨响,那不是阿财的声音,那是……蛮牛阿财把大树推倒了的声音——
天啊,他把两手环抱也合不拢的大树推倒了——果然,在某人饿肚子的时候惹了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人在大树倒塌时正在树杈上摇得屁颠屁颠的,一个天旋地转倒栽葱下来了……
阿财扒开葱葱郁郁的树杈树叶看到他的时候,那小子正作狗啃泥状,两只手举得老高,还捏着那只受惊吓过度而簌簌发抖的笨鸟。
他把头埋在泥地里,双手托着蓝尾雀像给阿财献宝贝似的。阿财自然就不跟他客气,一把夺过小蓝,顺了顺它被揪得七零八落的毛。
“哼!蠢蛋!还能飞不!”
蓝尾雀啾啾哀泣了两声,展了展翅膀,歪歪扭扭扑腾了几下,就又落在阿财的肩膀上。
“咕咕咕……”饿死人了,赶紧回去吃饭。
阿财抬脚就往山下走,身后传来耸动的一声,又没了声响,回头望一眼,他还是那个献宝的姿势。
死小子,活该!阿财哼一声扭头,继续走。
走出丈余,回头,他还是在献宝——
呃,摔死人了?怎么一动不动,莫不是,摔脑子了?阿财伤天害理的事儿干过不少,就差还没杀过人,竟然……竟然为这只笨鸟杀人了?
腾腾腾,跑了回去,扒开树叶——
一个惊呼!呀!一根粗大的树杆压在他的小腿上,隐有血迹慢慢沁出。
阿财将小蓝丢一旁,上前大力一抽,把整棵树挪一边去,将那小子拖了出来。
“咳咳……”咽喉被一只冰冷的手锁住了,人也被拖倒在地上。
想也知道是那个恩将仇报装死的臭小子!
慢慢对上他的眼睛,“扑哧”阿财想笑却笑不出声来,咽喉被掐得更紧。
他果然是倒栽葱栽地上了,幸而地上是厚厚腐烂的烂泥树叶,软软散发着臭气,不然他那张脸非得摔个血肉模糊,毁容!可现下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糊了一层淤泥腐叶,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看来他的腿伤得不轻,血汩汩地淌了一地。
阿财指指他的腿,又指指他掐住自己的手,那人盯住阿财半晌,方哼哼两声放开手。
呼——阿财揉了揉咽喉,用力吸了口气,忽然就抬手猛地拍了下那人的后脑勺,“你是猪啊!恩将仇报,没看到自个腿在流血么?要是腿断了你就该跟我一样当瘸子!”说着就爬过去扒下他的靴子卷起裤脚,摸他的小腿。
“别碰我,你这个恶……啊!!”阿财已经一巴掌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揉捏捏。
“叫个屁啊!没断胳膊断腿的,是个男人就给我闭嘴,没种!”
他果然闭嘴,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阿财,阿财懒得看他,走到草丛中搜搜找找,揪出了几颗草,在衣服上擦把两下就放进嘴里嚼,边嚼边走回来。
嚼好的草渣子吐在手心,一把糊到了他的伤口处……
那人又忍不住吼叫了起来,“你……你……太恶心了!把你的唾沫从我腿上擦掉!擦掉!”吼得声嘶力竭,那腿还抖啊抖,想把药草抖下来。
“嚷什么嚷!”脑门上又挨了一个巴掌,“没看一直流血么,不止血你想死啊你!”说罢伸手想撕下衣摆给他包扎上,心念一转,还是去撕那小子镶了金线的衣服。
包扎好,阿财站起来,把小蓝拎起放回到肩膀上,耽搁了这么好半天,天色隐隐就黑了下来,“我得走了,我去前边把你的人喊过来救你。”说完便要走。
“不行!你回来!”
“又干嘛!”
“你过来!背我去那边山坳的溪边。”
“去溪边干嘛,你不会让你的人背你去!” 有这么让人帮忙还凶巴巴的人么,阿财哼哼。
“我就要你背!是你把我弄成这副模样的!你得负责!”
“谁让你打小蓝来着,谁让你欺负小蓝!”阿财又哼哼。
“它闯进狩猎区为何不能打,那也是你管教不严,我又没弄死它,再说它那副德行是自个撞树去了,干我何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摔了下来,你就得——负责!”
唉,被人呛得一句话也驳不了,阿财认命地去背起他。那人比阿财高了大半个头的样子,反正阿财力大如牛,背起他轻松地朝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哼,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摔了个狗啃泥怕丢脸了,非得洗干净才肯见人……
脚边一个踉跄,天和地都颠覆过来,耳边风声骤响,眼前刹那间全黑了……
祸不单行,他们,准是跌入猎区的捕兽坑里了……
又一声惨叫!不是一声,是连声惨叫!
阿财身下软绵绵的,落入坑里的时候,有人垫背。呃……他连忙翻个身爬了起来。
那人还在叫!声音都颤抖了,“臀……臀……我的臀……”
阿财伸手摸到了他,“又摔着屁股了?”
“不,不是摔,是……有东西咬住了我的……”
呃!阿财一拍脑门,捕兽夹!
阿财摸呀摸,从他肩头一路往下摸,摸到他的屁股,手心透过薄薄的衣料,只觉得那身体在一寸寸僵硬。阿财不由得心底偷笑,这少爷公子恐怕从未试过如此狼狈吧,取下他屁股上的夹子。
只听哼哼了两声,估计没敢大声嚷嚷,省得阿财又要说他没种。
“你究竟是不是扫帚星转世?怎么遇到你就接二连三倒霉!”咬牙切齿恨恨的磨牙声在黑暗里分外清晰。
阿财也有几分过意不去,说到底也是自己走路不当心,这公子哥儿听声音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一身装束也是非富即贵人家出来的少爷,倒也没那些个无耻歹毒的性子。
至少他抓到小蓝的时候没一把掐死他,虽然恐吓欺负小动物也不是什么君子;
至少他武功高强,制服阿财的时候没有一掌劈死他,虽然撒泼任性得寸进尺也颇让人讨厌。

伸手不见五指的坑洞中,只听见“嘭嘭嘭”的敲打声。
“扫帚星,你在干嘛!”
“倒霉少爷,我在想办法出去呢。”
“扫帚星,你鬼打墙啊,打到天亮也没人听得见!”
“倒霉少爷,野外求生你懂不懂!不懂就跟小蓝呆一边去,俩呆子!”
蓝尾雀啾啾两声,明显在抗议,“扑扑”飞远了点,它可不要跟那个扬言要拔光它那身漂亮羽毛的家伙呆在一起。
倒霉少爷匍匐在地上哼哼唧唧,他不能坐着,也不能站着,当然只能趴着啰……
半晌,阿财终于停止了敲打,又慢慢摸了过来,摸到趴在地上的倒霉少爷。
“你干嘛,又摸我!还没摸够么!你这登徒子扫帚星!”
“摸你怎么了,我饿了,我还要咬你呢!”说到饿了,越发气恼,还真一口咬在他的肩窝上,贴近了,他身子香喷喷的,饿疯了的人口牙就不知轻重了……
又是连声惨叫——“你不但是扫帚星,你还是狗!咬人的狗!”
气归气,咬了他一口,阿财也解气了,让他趴到自个背上。
“不趴!”
“那好吧,倒霉少爷,你自个保重了,说不定半夜的还有什么虫蛇老鼠的掉下来的,也能陪陪你……”
话未讲完,某人早就手足并用爬爬爬上了他的背。
“搂紧了!欸——我不是让你掐我脖子!”
阿财沿着适才在坑壁上打出来的一个个小坑洞,手脚勾紧了,慢慢攀着往上爬,背上的倒霉少爷将他搂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地在耳边呼着气,一种异样的暖流很快滑过,似乎,他抱紧了自己,在耳边呼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似乎,有一种亲密是与生俱来……
嘁,转瞬阿财便开始唾弃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说不定下一刻就要被这一肚子火气的倒霉少爷生吞活剥了去。

气喘吁吁地倒在洞口,那位倒霉少爷依然也趴在阿财的身上,似乎颇为舒服,一脸烂泥将神情也遮了去。
阿财背起倒霉少爷往林子外走。
“去哪里?”
“这位少爷,我们去找你的人,你总不能让我背着你在林子里闲逛吧!”
“不去!不去!你要是敢把我丢给他们我就掐死你!”说着那双冰凉的爪子又爬上了阿财的脖子,远处已可见火光重重,还有嘈杂人声。”
“为何不去,你别任性了大少爷,你瞧,那边是不是来找你的?”阿财扭头,只瞧见他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
任性的大少爷扭扭捏捏地开口说道:“我……我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过,啃了一脸泥,摔了腿,被夹子咬了臀,衣裳也破落不堪,这种事,传出去,还不丢尽了本……本公子的脸面。”
“嘁,这有什么好丢脸的,脸皮这东西又卖不了几个钱!”
“那是你的脸皮不值钱,别拿我跟你比!哼!你懂个啥!”以前,捉弄丞相大人的公子摔到荷塘里,被人捞起来糊了一身塘泥那个狼狈样,足足被平城里的公子们取笑了一个月,外头那些人,除了自己的侍从,还有那最八卦多舌的公子瑄、公子佟几个,被他们瞧见,明儿准成了京城头条。自己是何等身份,岂能被他人耻笑。
阿财见他默不作声,掐住自己脖子的爪子丝毫不见松开,于是气恼地开口:“这位公子,你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到底要怎样?你瞧你瞧!月亮都起来了,我还没吃饭呢!”
“饭桶!”
“好了好了,不如这么着,我家就在这附近,你先去我家,把自个收拾干净,有了面子,再找你的人,成不?”
“唔,暂且如此吧,快走!”
阿财撇撇嘴,哼,真是讨人厌的德行!
7.恶魔贵公子
夏虫细语,月色清辉似水,树梢随着微风轻轻地摇,光影斑驳投在地上飞舞如蝶,夜,如此安详寂美。
今儿折腾了一整天,加上饿得肚腹抽筋,阿财的脚也不利索了,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倒霉少爷似乎也看出了阿财脚上的残疾,放在他颈脖上的手指也松了开,轻轻搭在那副孱弱的肩头,想了想,把脸也靠了上去。
阿财只当他是累了,可背上那人忽然伸手捏捏他的胳膊……
“捏我干嘛。”
“扫帚星,你这细胳膊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把这么大棵树都推倒了,告诉我,你究竟是人还是野兽,仰或是传说中的野人——”
阿财翻了翻白眼,不再甩他。
倒霉少爷嘴上不着边际地说,眼睛却渐渐柔和起来,一直看着月光下他背着他行走的投影,仿似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辉,眩得眼底流光闪烁。

“呀,听梅居!这是你家?贺兰珏是你什么人?”
“你认得我家公子?那倒也不奇怪,我们家公子可是名满平城的三公子之一!你也别嫉妒,人比人就是气死人的份!”阿财抬腿跨入自家大门。
“嘁,我用嫉妒?不过嘛,我跟你家公子有点儿交情,这下你玩完了……”
“玩完了?为何我会玩完了,哦,我知道了!你这小人想要在我们家公子面前搬弄是非——”阿财有用力将其掼到地上的冲动。
倒霉少爷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趴在阿财背上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我们家公子是何等人物,胸襟气度岂是你这等任性跋扈的小人见识能比拟的!哼哼!”又放开嗓门大声嚷嚷!“阿昌伯!我回来了!”
阿昌伯在后院里应了声,阿财背着倒霉少爷往后院走去,“阿昌伯,我在山里捡到个摔了腿的倒霉鬼,还被野兽夹子咬了屁股,来跟您讨些药。——嘶……”手臂上被人一阵狠掐。
老管家正在研药,那是给大公子服用的药丸,听了阿财的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倒霉少爷,没说什么,转身就进屋里取了个小瓶子递给阿财,“喏,这是金创药,洒些粉末在伤口上。”
“谢谢阿昌伯!”阿财接过瓶子,背着倒霉鬼往自个屋里去。

把他丢在床榻上趴着,阿财先溜去厨房拿了个肉包填肚子,方去打了温水回屋。倒霉少爷正一脸不耐烦又好奇地打量着阿财的房间,空空落落没啥好看的。
让他就着铜盆把脸上的污泥树叶渣子洗净,阿财递给他干净帕子,清理好,倒霉少爷抬起头来——
喝!好个标致的小公子,好一双潋滟流转的丹凤眼,浅淡麦金色的肌肤润泽健康,挺直的鼻梁柔润红唇,这模样,丝毫不比贺兰珏逊色半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其尚显稚嫩,倘若到了十七八成年之时,就凭这模样也定是风靡全城。
“怎么,看到本公子的真容看傻了?”
“啪!”额头又挨了一巴掌,“臭美吧你,旁屋里躺着个活死人那才是绝色,咱天天看,你这小屁孩就靠边站去吧!”
倒霉少爷恼得把眉头拧一块去了,嘀嘀咕咕,“贺兰珏从哪捡来你这么个小厮,没大没小脾气不好还暴力。”
“那也得看对着什么人不是,脱了,赶紧——”阿财指着他的裤子。
倒霉少爷紧张地拉紧了衣裳,一脸警惕地瞪阿财。
“你瞪我也得脱,我可没空一直忙活你!”阿财只想赶紧给他上药了打发他走,然后好好去吃晚膳,还得给大公子擦身,活动筋骨——
某人脱了裤子趴在榻上,抿着嘴由得阿财给自己擦拭了身子,在小腿和屁股上洒了药粉,包扎好。
阿财正要收拾好水盆和金创药,某人忽然很自觉地拉开上衣,指了指肩窝,“还有这里,别忘了,被狗啃的。”眼角忽地瞟到阿财手背指头关节,愣了愣,闷闷地埋下头去,闭上了眼也能看到一双血迹斑斑的手背。
真是,用得着这么发狠嘛!
阿财讪讪一笑,凑过脑袋去看他的肩窝,呃——咬得还真不轻,这,这牙印,恐怕结疤愈合了也得留下印子,这少爷恐怕从小到大没遭过这些罪,细皮嫩肉的,身上连个小伤痕都没有……

收拾妥当,倒霉少爷又说肚子饿了,分了阿财一半的晚膳,折腾得没个消停,就是赖死了不肯走。
“欸,倒霉鬼!小少爷,小公子,小祖宗!你倒是说说你家在哪,我背你回去还不成么?”阿财可真拿他没辙了,就差揪起他的衣领将这小无赖丢出去!
“我疼!我全身都疼!你拿大树砸我,害得夹子咬我,还吸我脖子的血,你以为给我上药包扎就完了么?我可打定主意跟你没完没了,我今儿就住你这了!你就得给我负责!”这小恶魔眼皮一翻,脸蹭在枕头上,装死。
阿财气得想掐死他,忽听得前院大门有拍门声,便冲着倒霉少爷幸灾乐祸地笑,“准是你家人找来了,这回你不想走也得走!我就去让他们进来!”
这小子忽地一个翻身,身形迅捷无比,抢在阿财前面就单足飞跃了起来,一晃便晃到了前院。阿财愣在屋门槛上,手指着他气得直发抖,“你——你这是全身都疼?你这是行动不便?”
不多会,他打着哈哈窜回了阿财面前,笑容可掬,“好啦,打发走了!你现下说什么也没用了!我要在这儿养伤!”得意地单足跳回了屋内,跃上床榻……

苦命的阿财如今除了活死人大公子外,还得照顾某个死赖在听梅居的恶魔少爷。甚至第二天,他的家仆将换洗衣物也送了过来,看样子这小子说是住一晚又得无限延长。
阿财前往书院收取贺兰珏的换洗衣物之时把这事一说,贺兰珏亦无奈苦笑,似乎已有人将那恶魔少爷强行入住他们家的事儿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