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辰很尴尬地低下头。
“忘了告诉你们,我不喜欢收礼。”他看着堂下众人,严肃道:“以后不必送任何东西。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一条脏帕子本来就不堪,他还讨厌人送礼。他刚来不久,她就给他惹了这样的麻烦和不快……
宋越看着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要谢谢你。”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困惑的目光对上他漆黑的双眸。
“前些日子,高丽国的使团来朝贡,皇上要为他们备一份回礼,传了为师同去参详。这份礼物既要珍贵独特,彰显我大明大国之风,又要能够震慑高丽,让他们老实地做我大明的附属国。”
“你提醒了我,就送他们一副《寒梅印雪图》。要是他们不听话,就让他们像消亡的前朝一样,举国寒夜,满天飘血……犯我大明者,虽远当诛。”
“这帕子,我收下了。”说着,他把她的帕子收进了袖里。
沈青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他不愧是顶级的文官,见多了帝国的云波诡谲,心思敏锐,机智善辩。明明是在砌词脱困,可一字一句却说得恰如其分,不容置喙。他的身上,好像始终有股从容的气质,让人感觉他总是能立于不败之地。
徐斯临眉头蹙起,看戏的玩味神情已尽消。
这位宋老师,他到底还是小瞧了。
他看了沈青辰一眼,只见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一身青袍覆辙的身子纤细修长,背脊挺得很直,她看着宋越的目光里带着敬意。
好像自与她打赌开始,不,是自宋越当他们的老师开始,运气就不站在他这边了。
宋越继续道:“内阁与礼部事务繁忙,我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们,不会经常在这里。日后学成什么样,看你们自己。”
庶吉士不是普通的进士,是大明士子中的精英,在学习具体事务的同时,文学修养自然也不能落下。所以他们还得继续学习典籍和书法等,朝廷会派各精其道的老师来教他们。
宋越是个特殊的老师,想来是不可能教他们典籍和书法的。
果然,只听他又道:“你们各拟三道策题论之。写完后给我看。”
与史书中记载的一样,他的施教方式是策问,并且策题还由他们这些学生来自拟。
他若只叫他们对策,对于他们这些身经百策的庶吉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考察出的能力中也许有部分仅是应试能力。可如果策题都由学生来拟的话,他就可以了解到他们关心的是什么,是否只知道颂贤颂圣,是否真正想着国典民事。这既是一次教学,好像也是一次摸底考试。
沈青辰是二甲第一名,策问是她在会试时考得最好的那部分,她是学历史的,研究了不少史料文献,对大明朝的时政热点很熟悉,让她写三道策问倒是不难。
难的是选什么题来写。
她读过宋越的传记,知道他关心什么,提出过什么理论,施行过什么政策,此刻提笔欲写,脑子里便全是宋越提过的观点。
要不要写呢?
她犹豫了一下,又搁下笔,拿了墨锭掖着袖子开始无意识地研墨。顾少恒扭头一看,只见她整齐的鬓角旁目光有些凝住,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墨锭,手背上可见细细的血管。
他猜想她这庶吉士中的最优者大约是在认真破题,便没有打扰,自己也有了思路,便开始下笔。
讲台上的宋越目光扫下来,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已经开始提笔落字,只有那位二甲头名还没有动笔,不由眉梢微动,想到了那块被自己收到袖子里的帕子。
过了一会儿,沈青辰才终于动笔,她没有依着宋越的政见来写。这有点像是在作弊,会让她感到心慌。
众人才写了一会儿,门口就来了位公公。那人提着拂尘,穿着朱色挑金丝的内侍袍子,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黄珩,皇帝的心腹内臣之一。他向宋越行了个礼,说:“阁老,皇上请阁老去一趟乾清宫。”
宋越不慌不忙应了声,扫了他们一眼,便随着黄公公去了,给他们上课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二人才出了门,又有一六部司务打扮的人也来寻他,为他呈上了一份文书。他神情严肃地边走边看,向那司务交待了两句,那人听了连连点头。
一出了这讲堂的门,他就又从老师变回了阁老和尚书大人。
沈青辰忘着他的背影,渐渐出了神。
当朝皇帝是个漫不经心的皇帝,自己不怎么上朝,很多事都倚靠内阁和司礼监来做,所以内阁阁员和司礼监太监的权力是很大的。
内阁首辅徐延浸淫朝廷数十年,非但在六部九卿安插了许多徐党,与五军都督府私下来往甚密,连司礼监的掌印和秉笔太监也与他颇有交情,暗中有些利益来往。文官、武官、宦官均被他握在手中,终致徐家权势熏天。
相比起来,如今的次辅宋越就显得没什么势力了,不依附于什么党派,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是靠自己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的。
不过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的老师依旧成了内阁首辅,这两京十三省广袤土地上仅次于皇帝的第一人。
见沈青辰思绪神游,顾少恒写了张字条揉了扔过去:手指还疼不疼?
她对他摇了摇头。
他又靠过来小声问:“手疼不好写吧,一起去茅房,歇会?”
她用胳膊肘往他胸前一顶,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伤的是左手。”
徐斯临听见声音扭头回望,见了两人手上的小动作,眉头皱了两下。
时间流逝,宋越去了就再没回来,到了点他们自己放了堂。
下午另有老师来教授典籍,沈青辰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在经历了上午课堂上的风云激荡后,她第一次觉得这课堂有些沉闷。
第9章
放堂后,青辰也不多耽搁,立刻快步回了家。
今天是该带她父亲去医馆的日子。
沈青辰的父亲患有癔症,除了意识糊涂神经错乱,在行动上也有些不协调,因为长期在屋子里待着,四肢还有些萎缩的趋势。她每隔些日子就得带他到医馆去治病。
医馆的大夫是个好人,会很认真地为她父亲治病,见她家境艰难,诊金也不多收她的,只是治癔症的药物不便宜,会花去沈青辰很多银子。
扶着父亲到了医馆,沈青辰喊了声“程大夫”,不久便有个穿着素衫的青年男子从里屋撩帘出来,生得眉目疏朗,姿态如茂林修竹。
这医馆并不大,屋里只简单陈着一个药柜,一个长几,一张病榻和几把椅子,门前的地上晒着些药草,炉子上也正煎着药。这里只有一个大夫,治病煎药全靠他一个人。
程奕迎上去帮着扶住她父亲,搀上了诊病用的床榻,与她打了个招呼,“你来了啊。”
“嗯。程大夫。”
他到壁桌上取个小罐子,开罐舀了一小勺茶叶到壶里,用热水泡了壶茶,“你来了得用好茶招待。”
沈青辰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又担忧道:“我父亲最近胡话又有些多了,饭也吃得少,夜里总是说梦话……”
自打来到京城,他们就一直在这里看病,认识这大夫有一年了。癔症是很难治的,就是到了科技这么发达的现代,依然很难治好。出乎沈青辰意料的是,这个年轻的大夫还真有点本事,治了一年,就让他爹的病情比原来轻了很多。
认识久了,话也便多了,沈青辰经常会跟他聊天,感觉他就像是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随和又心善,也很认真负责。
程奕忘着眼前清俊温和的青年,令人仰慕的大明朝庶吉士,安慰道:“治不好你爹这病,我这医馆是不会关门的,放心吧。”说着,看到她手上的粉色帕子,下巴一指,“受伤了啊?”
“被花盆碎片划了一下,小伤,不碍事。”
他白了她一眼,“有病不叫大夫看,你可知道大夫有多难受啊。治不好你爹的癔症,一个划伤我还是能治的吧。”
“那麻烦你了。”沈青辰也不再推拒,把受伤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鸳鸯戏水帕,结也系的漂亮。姑娘干的吧?”他边解开帕子边盯着她的脸,“受伤了还有人照顾,进士老爷艳福不浅啊。”
“不是的,是我的同窗顾少恒,这帕子是他表妹送他的。”
他点点头,取了盆清水和一些草药,三两下就帮她把伤口处理好了。
“程奕。”
“嗯?”
“你可知道有一种症状,就是……见了血就会不舒服。”
“晕血之症,我自然知道。怎么,你竟有此症?”
她摇摇头,“不是我。我们来了个新老师,是内阁的阁老。他好像有此症,那么高大的人,见我流的这点血就好像很不舒服。”
“阁老?这么大的官。”他边去为她父亲检查身子,边说,“你把他带过来,我给他瞧瞧,我治好过晕血症。如果这次把他也治好了,他必感激你,今后在官场上说不定还能多照拂你。”
程奕是京城人氏,在国子监当过监生,据说原来也考中过举人,后来进士落地就弃文从医,选择了自己的爱好。他的家里好像也是做官的,只是他从来也不说,孑然一身开个小医馆,像个京城暂住人口。
沈青辰笑了笑,“那要是治不好呢?”
他有些不乐意地睨了她一眼,“你相信我,那不是多难的病症,我能治的好,必让他欠你的情。”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不过她心里很感激,“谢谢你。”
“你就知道跟我客气。”程奕边忙边道,“今日得给你父亲针灸,艾草没了,你先坐会,我去旁边买了就回来。”说着人便往外走,走了一半又停下来嘱咐:“别乱跑,也别偷偷塞什么东西到我枕头底下。”
沈青辰不置可否,“你去就是。”
程奕不肯收她太多诊金,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常常会塞些银子到他枕头底下,下一次来的时候就会被程奕臭骂一顿。
程奕走后,医馆里就剩了他们父女俩。青辰按照程奕教过她的法子,轻轻抚摸父亲的背,跟他说话,好叫他放松下来,一会程奕好施针。
没过多久,门口忽然进来了个人,跌跌撞撞,浑身是血。
他穿着一身蓝领的黑袍,腰侧别有刀,浑身上下都是伤,嘴唇发紫。挣扎到医馆里后便无力地跌坐到地上,沈青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从刀鞘中拔出刀对准了自己,“救我!”
这人生得颇俊,但气质很刚毅,看人时的目光犹如两道冷电,带着一种凌厉之感。他的右边眉下有道细细疤痕,长约寸许,很淡。
“我、我不是大夫,大夫买药去了。”沈青辰不由后退了两步,紧张地解释,“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你且等等。”
那人捂着伤口皱着眉,“除了这些伤,这箭上还有蛇毒,一刻也等不了,你速速帮我解毒,否则我就要你陪葬。”他狠狠地盯着她,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张脸上已是血汗交融,微微颤抖的手中刀光清寒。
在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长大的沈青辰也只在电影里见过这般场面,不想现在身临其境,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我真的不会医病,大夫就在旁边,我这便去叫他回来。你等一等。”
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她的袍子就被死死拽住了。那人的刀已架到了她的腿边,“没有时间了,帮我把毒箭头□□,要不毒血排不出。按我说的办,要不我先杀了那个老头。”
这间小医馆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眼下天又快黑了,他要是一怒之下起了杀心,父亲性命堪虞。况且,看这人的状态,似乎真是难受的紧,再不救治只怕命就没了。
沈青辰低头看着那人狠利中带着哀求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懵懂的父亲,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我真的不太会。你要是不怕我笨手笨脚,我也可以试一试,但我真的没有做过,只在……只看过别人做过。”
切肉拔箭这种事,她只是在影视剧里见过,也只简单了解一些外科手术和应对蛇毒的常识,但那绝不足以让她拿刀来救一个快死的人。不过程奕就在附近,她先做些准备,说不定不用等她动手他就回来了。
那人虚弱道:“把肉切开,再把箭头取出来,又有何难。别废话了,快动手吧。”然后便松开了沈青辰的袍子。
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就取了把切草药的小刀和一块布条,又将方才程奕烧热的水倒进木盆里端到那人身边。
她把布条浸湿,大致擦掉那人大腿上箭伤处的血渍,然后把人扶起来靠到墙上,“伤口的位置不能比心脏高,否则会加速血液循环,你撑住,千万别躺下来。”
那人点点头,半眯的眼睛望着沈青辰的脸。眼前的人睫毛纤长,眉骨俊秀,眉头有些紧张地蹙在了一起,目光澄澈如清潭之水。这人虽口中推辞,可他的行动干净俐落,显然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并未因慌乱而手足无措。
“谢谢,你一定能救我。”
沈青辰焦急地望向门口,还是不见程奕的影子,颤抖地将小刀放在烛火上烤了烤,“来不及给你上麻药了,我也不知这里面那些是麻药,况且工具也很简陋,这刀不是太锋利,切起来肯定会有些钝,所以……会很疼。”
大明朝几乎没有外科手术,程奕这小医馆的设备也很简陋,又由她这门外汉操刀,沈青辰仔细想一想,额角的汗就滴了下来。
那人却神情坚定,望向盆中的布条道:“你尽管动手,给我那布条便可,我绝对不会出声,也不会挣扎,不会干扰你。”
她把盆中擦过血的布条拧干,塞到他嘴中让他咬住,然后便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沈青辰凝眉望着他大腿上被折段的箭矢,那箭矢周围的皮肤已是一大片的紫红。她拿着刀,对着他的大腿比了比,刀尖正要入肉时她却突然一阵紧张,“我……我可能不行,真的不行,我没有这么做过,这箭刺得深,我要是不小心伤到你的筋骨,那你这条腿就要不了了。”
那人摘掉塞嘴的布条,“如果你不做,那我这条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腿。小哥,拜托你了。”然后他又塞上了布条,满眼渴望乞求地看着她。
虽是素不相识的人,但到底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沈青辰逼着自己再次举起了刀,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下可见一条淡淡的青色血管。
几番心里挣扎后,刀尖终于刺入了那人的肌肤,然后被慢慢地往下推。那人吃痛地浑身颤抖了一下,满头已是汗如雨下,他闭上眼,用粗壮的胳膊使劲挣着上半身。
切得不算顺利,沈青辰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忧伤地看着他:“刀真的太钝了……”
那人歪着头,半睁开眼,气若游丝道:“你是要我先磨一下吗……”
第10章
“不、不用了……”
顺着箭矢再往下探,刀尖终于触及金属做的箭头,在肉中碰撞发出的奇怪声音,她不由又是一阵心惊。沈青辰再把刀往下插了一点,试着去挑出箭头,却发现那箭头的顶端并不在肉中,而是在骨头里。登时她就有些崩溃了,手已是剧烈颤抖。
“箭头……在骨头里。我恐怕不行……”这非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
那人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用点力,你是个男人,不能……老说自己不行。”然后他又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沈青辰提了口气,逼着自己撬了一下,没撬动。那人疼得死死咬着口中的帕子,边不由自主地颤抖边隐忍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吞了下口水,她把受伤的左手放到右手上,闭上眼睛,两只手同时一使劲儿,然后便听“咔”的一声。
箭头从骨头里被撬出来了,半截箭矢整个往肉上挪了一寸,那人的大腿登时就血流如注。
“呜!——”那人因剧痛猛地一缩,上半身差点撑不住要倒地,一张俊脸疼得已是扭曲变了样。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强忍着要临阵脱逃的冲动,咬着牙仔细地一点点切开箭头旁边的肉,慢慢将半截箭矢挑了出来。
一大滩鲜血紧接着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身。
这时,程奕才终于拎着一捆艾草回来,边进门边道:“青辰你不知道,那姓王的卖东西是越来越贵了,我跟他说了半天他才肯卖我。我顺便去买了点肉,今晚可能会比较晚,你在我这用了膳再……”
在看到沈青辰颤抖地拿着刀,正对着一条大腿切肉的时候,程奕顿住了,“你这是……”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连忙起身把刀塞到了程奕的手里,“快救他,他中了箭,箭上有毒。”转头再看地上那人,那人已是全然没了意识,昏过去了。
程奕接过刀迅速去看病人,看了一会儿后回头道:“你都已经把箭头取出来了,还给我刀做什么……”
……
入夜了,医馆内被沈青辰点上了灯,照得一室昏黄。室外月色皎洁,星光幽淡,垂柳细叶婆娑,簌簌作响。
受伤那人被程奕抬上了病床,上了药,如今还昏迷不醒。所幸他中的蛇毒是常见的毒,就医也及时,他已经没有性命之虞。
忙活完后,程奕走到沈青辰的跟前,望着满身是血渍的她道:“快宵禁了,今日来不及为你父亲治病了。”
“没关系,我明天再来。”方才一直帮着程奕烧水捣药,沈青辰也有些累了。看着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半截带血的箭矢,她还有些恍惚,刀入肉的钝感至今还鲜活。
程奕将一块浸湿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快擦擦吧,你这样出去会吓到人的。你这小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医术。”
“我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当猪肉一般切了……程奕,你说他会是什么人,伤的那么重,随身还带着刀,我取箭的时候那么疼,他竟没有叫一声。”
程奕摇摇头,转身将他买的一块猪肉切了半块,递给沈青辰,“随身带刀,总不是一般人,打听太多无益,快回家去吧。你帮我治了个病人,这半块猪肉给你带回去。”
看见肉沈青辰就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什么也不肯收,但最终还是拗不过程奕,左手一块猪肉右手一个老爹,回家了。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取箭的画面,想着想着,又为那人后怕起来。
那是条人腿啊,不是猪腿。
*
到了家门口,有个穿着素衫的姑娘在门口来回踱步,沈青辰叫了一声:“明湘。”
明湘是沈青辰房东的女儿,就住在他们隔壁。她生得秀气乖巧,为人和善大方,时常过来看他们,也很关心他们。沈青辰不在的时候,她还经常帮着照顾她的父亲,也不嫌弃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叫沈青辰觉得很感激。
她迎上来笑道:“青辰哥,你们回来了。我方才见着屋里没亮灯,想着是不是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便在这里等等看。”
“今日去了程大夫的医馆,有些事耽搁了一会,便回来晚了。”沈青辰边应着,边将父亲扶到屋里歇息,然后自己回到院里,准备劈些柴烧饭。
云散月出,明湘乍见沈青辰一身是血,忙到她跟前上下打量,眼里满是担忧之色,“青辰哥,你怎么了?怎么身上竟这么多血。”
“哦,这些不是我的血。今日程大夫的医馆来了个受伤的人,我帮着他照顾,不小心便沾上了。”沈青辰说着,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
“青辰哥是进士,没想到还会照顾病人。”明湘说着,从袖中掏出手帕,对着沈青辰颈上滴下的汗擦了擦,眼里的荡漾着明月的光辉,“每日要到朝中习学,还要照顾大叔,青辰哥辛苦了。”
“不辛苦,我自己来就好。你方才站了那么久,快坐着吧。”沈青辰接过她的帕子,后退了一步胡乱擦了擦脖子,然后递还给她。这一声声清脆的“青辰哥”听得她很是尴尬别扭。
明湘把她当成男人,又对她这么好,言谈举止中的柔情满得都快溢了,分明是喜欢她。可沈青辰又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女人。朝夕相处,眼见明湘越来越情根深种,沈青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明湘真的挺好的,不嫌弃她穷,不嫌弃她有个生病的父亲,也不嫌弃她没有一般男人那样阳刚孔武有力。她除了家境略一般,容貌、身段、脾性无一不好,要是哪个男人娶了这么个柔软贤惠的小娘子,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是件很幸福的事。
沈青辰摆好了木桩,卷起袖子,拿了斧子开始劈柴。明湘就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只看着她,也不说话,满脸的温柔都能掐出水来,搞的她劈柴都劈得很别扭。
最后,在寂寂的长夜里,直到沈青辰劈完柴热了饭,喂她爹吃完了准备睡觉了,明湘才愿意回家。沈青辰顺手抱了一捆自己劈好的柴到她的院子里,要走的时候,明湘还对她依依不舍的。
她背过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
次日,沈青辰到翰林院上课,宋越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