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吗?也许吧。她可能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另一种特质?
在宋越以为学生终于肯安静的时候,半边的被子又被她盖了上来,清润的声音响起:“你上了床却不盖被子,与在地上睡有什么区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师就算不为父母与自己着想,也该为国家和百姓着想。你的肩上有那么多的责任,若是病倒了……”
她就像根柔韧的蒲草一样,在夜色中执着而絮叨地说着,自以为口气软下来便不是霸道,让人拿她没办法。
宋越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朝她霍地转过身,略支起身子,无比贴近地垂眸看她,“你还睡不睡了?若是不想睡,我便陪你做些别的?”
青辰猛地一怔,微眨的双眼看着她上方的人。
他强壮的胸膛贴着她的肩,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脖子上,属于他的香味霎时笼住了她。她只觉得心在狂跳,有些呼吸不上来,“……你盖被子,我就睡。”
“……”
最终,没有把青辰唬住的宋越做了妥协。
因为他的加入,被窝里更暖了,青辰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轻轻动了一下,碰到了他的左手,触电一般。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他也很快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黑夜,终于回到了本该有的寂静。
青辰闭着眼,这才顾得上想刚才倒在他身上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穿着这么厚的衣服,他应该是察觉不到的吧……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宋越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北镇抚司衙门的后堂,陆慎云与黄瑜在喝酒。
桌上搁了个小炉,上面温着酒,还有一盘熟牛肉和一叠花生。陆慎云想什么出了神,伸手去端酒壶,却猛然被烫了一下,收回了手。
黄瑜拿起布帛包了壶把,端起来给他满上,“什么心事这么重啊,酒都喝不好。”
“没什么。”
“你说没什么,那就是有什么。我猜……是在想你的救命恩人吧?”
陆慎云不说话,俊脸在火光中显得很淡漠,带疤的眉眼在人后褪去了七分狠利。
“当初他一句萍水相逢,我就觉得他不一般,果然如今一下就入了皇上的眼……今儿一早我还听说,皇上听了他一策,几年没碰的折子都看起来了。郑贵妃一见,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黄瑜啧啧两声,“这位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啊。”
陆慎云闷了一口酒,依然不说话。酒入冷肠。
他在皇帝朱瑞身边当差多年,从来没见过朱瑞这般反应。这样的异常,竟是因为那个人而起。那个人比他想象得还要优秀。
可是这么早就进入徐党的视野,焉知祸福。凭那个人的心性,必然是不肯与徐党同流合污的。那么,他的前路势必崎岖难行。
也许,他应该去提醒一个那个人。可自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他的话,也不知他是否肯听。
“每次一提起这个沈青辰,你就不说话。”黄瑜吹了吹手上的花生皮,“那说说你的终身大事吧。听说庆安侯跟你爹见面,两人有意撮合你和侯爷的千金,那个谢惠莹?”
他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大明那么多看不到的角落你不去看,盯着我干什么?”
“我关心你啊。”黄瑜理所当然道,“谢惠莹生得好,为人也算聪慧乖巧,再者她家也是武将出身,跟你挺般配的。你怎么看啊,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
“为什么?”
他看向飘雪的窗外,声音带着几分冷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陆大人,你我是同年生的,你看看我,孩子都四个了。你再看看你,连一房妻妾都还没有。你打算一辈子就一个人啊?且不说花前月下洞房花烛你羡不羡慕,就你家那世袭荫职,尊贵非凡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将来谁来袭?”
“我跟你不一样。”
“是是,你不一样。”黄瑜无奈道,“你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你。只是你也快三十了,这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陆慎云一直觉得,他的心就像石头一样,好像从没对什么人动过。只是最近总有一张脸,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还是个男人。
他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这些日子以来,这种思念的感觉没有变淡,反倒越来越强烈,跟他以往的经历截然不同。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出身尊贵的武将世家,十七岁就考取了武状元。十多年来,他遇到过不少险境,但总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脱险。在众人的面前,他几乎是个刀枪不入的人,在他自己的心里也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如此无助地倒在别人的面前,等着那人用颤抖的手为他续命。
大约,自己对那人抑制不住的想念,是始于这里。
龙阳之事他也听过不少,虽不曾对这些人有什么偏见,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也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黄瑜捅了捅他的胳膊,“诶,你要是有了喜欢的人,那便早点下手。若是晚了叫人抢走了,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窗外,雪花依然在飘洒,一点点落到飞檐斗拱上,落到紫陌红尘中。
落到有情人和无情人的心里。
这时,诏狱里的哀嚎声又传来,是周世平的。
周世平昨日挨了二十廷杖,因走不动,也没有人来接他,现在还关在诏狱里。他一直吵着要见宋越,要宋越来把他接走。
“听说宋大人去怀柔了。”黄瑜道,“今夜这么大风雪,大约是回不来了吧。”
陆慎云皱了皱眉头。
那个人,好像也去了怀柔。
不一会儿,周世平的哀嚎声再次响起。
陆慎云皱了皱眉,叫来一个锦衣卫,“去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
夜里,客栈内的炉子炭烧完了。
熟睡的青辰不由靠向宋越的身体,本能地寻找温暖。宋越的睡眠浅,被她蹭了两下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她的头正抵着自己的肩膀,像小动物般地蜷着身体。
他轻轻往外挪了挪,不一会儿,她就又贴上来了。这次她更加不老实,一条腿竟压到了他的腿上。
宋越的大长腿无处安放,又怕惊动她,只好就这么任她压着。
他露在被窝外的脸上清冷清冷的,两人叠在一起的大腿却是热得很。他向来是怕热不怕冷的,这会只觉得半边身子好像都快出汗了,已是睡意全无。
长夜漫漫,她的身体软软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阵一阵涌入他的鼻尖。身上的酒劲还没退,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本能的反应,一会儿,心才又静了下来,缓缓睡去。
到了下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青辰做了个梦。
梦里有人在成亲,婚房布置得很喜庆,贴了双喜字样的剪纸,一双红烛燃烧得簇簇烈烈的。
床头坐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梳着精致的发髻,施了脂粉的小脸很是娇艳动人,一双红唇如带怯的花瓣一样,鲜艳而有光泽。青辰走过去,发现那个新娘子是自己。
圆桌上,坐着微醺的新郎,身着一身簇新的绯色长袍,舒眉朗目,清俊雅致,烛光下的面容柔和似水,唇色淡淡,透着股清冷。这个人,竟也跟她有着分毫不差的长相。
青辰糊涂了,看着两个自己,问了半天你是谁。可惜两个她都不回应,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桌前,隔着猩红的头盖与烛光,相顾无言。
后来,梦里起了团迷雾,两个人又渐渐地看不清了。她上去捉她们,却怎么也捉不住,眼前的大雾拨开了又聚在一起,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她想要靠近,反而是越来越远,只能反反复复地挥着手。
青辰沉浸在梦中,浑然不知自己的手在乱动,一点儿也不挑地方。
宋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指尖与他不可触碰的位置已是近在咫尺,登时就叫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天就快亮了,这个时候的男人本来就……
第63章
回过神来, 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它扣在身侧。青辰微微挣扎了一下, 然后,就不动了。
明明是大冷的天,这一番下来,他的额边已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微弱的晨曦中, 宋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胸膛起伏。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本就没能好好休息, 没想到今晚还让她这么折腾。
他转过头看她,只见她依然靠在自己肩头, 眉头微蹙。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看了一会儿, 他凑到她耳边轻轻道:“你想做什么,现在都还不可以……”
“要等到……我把你娶回家的时候。”
*
工部里的积雪还没扫干净,树梢上也还挂了一些, 廊庑下有几柱短短的冰凌, 在慢慢融化。
韩沅疏在官署里, 吃面。
沈青辰进屋后他也没有抬头, 自顾吃得吸溜吸溜的, 一旁的废纸上有好多挑出来的葱花。一碗面里面的葱花竟是全叫他挑了出来, 一点也不剩。
挑剔得一丝不苟,他的口味就像他的为人一样。
他端起碗来喝最后一口面汤时,露出了宽袖上的墨迹, 大约又是几天没有沐浴,胡渣也冒出来了。
不过奇妙的是,虽是这般邋遢,吃面吃得像个乞丐,他的容颜并没逊色多少,微尖的下巴依然透着点孤高。
青辰恭敬地呈上提案,“大人,昨日到怀柔复看堤坝后,我已拟好了以水利清淤的方案。请大人过目。”
他抬头看她,“啪”一声撂下筷子,“我没功夫看。”
“……”青辰怔了一下。他又来了。
不想下一刻,韩沅疏竟唤来了司务,将提案交给他且吩咐道:“按这上面的法子,命人立刻去办。”
司务应诺去了。青辰有些疑惑,“大人不先看一下吗?”
“不必了。”他微抬下巴,睨着她,“在我这儿,你过关了。观政的考绩,我会将这些都算进去的。”
乍听这番话,她的睫毛微微一眨。
不再骂她闲人,不再让她滚,在他淡漠的外表下,一句“你过关了”,竟是终于认可了她的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青辰比得了皇上的夸奖还高兴。
她临出门前,他的声音在她身后淡淡响起:“我很挑剔,你是头一个听到我说这句话的人。以后好好干,做个好官。”
青辰顿了一下,回过头,给他恭敬地鞠了个躬,“多谢大人,青辰必当遵循大人教诲。”
*
出了韩沅疏的号房,雪停了,青辰望着满院的腊梅,舒心地微微一笑。
得到了韩沅疏的认可,又能凭自己所学帮了怀柔的百姓,辛苦了这么多天,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这时,司礼监的公公向她走来,“沈庶常,皇上让您马上到乾清宫一趟。”
乾清宫,西暖阁。
朱瑞坐在长榻的漳绒垫子上,面前的条案上凌乱地堆着一沓奏折,很多都摊开着,上面有朱笔御批的痕迹。
沈青辰面君礼才行了一半,朱瑞赐的带炉子的圆凳已搬到了她脚边。
“坐。”朱瑞丢下看了一半的奏折,揉了揉手腕,微笑地看向她,“看完堤坝回来了?”
“回皇上,是的。微臣已将治理淤泥的改进之策呈给了韩沅疏大人,韩大人已命人去办了。等河水解了冻,正式开工时,微臣也会一直关注治淤的情况,随时……”
“停。”不等她说完,朱瑞抬了下手,“这些具体的事,不必你去做。”
说着,他拍了拍条案上的折子,“看到这些了没?朕这两日特地数了数,朕有那么多的臣子,才智与你相当的,满朝文武还真是挑不出两个来。他们的折子,朕越看就越是生气。明明都是科举选出来的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尤其是徐延推荐的一些个人,个个都只知道颂圣颂贤,对具体的事务却一窍不通,更别说是像你一样想出那么好的法子……不过朕一想到你,心里就能好一些。”
“所以啊,以后那些具体的跑腿的事,便让别人去做就好了,你不必亲自去。”
面对天子的牢骚和赞赏,青辰微垂下头,道:“是。”
“我听户部说,筹措银两的事已有进展了,那些世家一听能生利,还有朝廷作保,便心动地掏了银子。”朱瑞晃着腿,颇有些美滋滋道,“估计过不了两天,这六千两银子就能筹足了。”
六千两对天子来说,着实不算什么,可朱瑞就是很高兴。虽是沈青辰提供的办法,可他也有一种亲手办了件大事的成就感。朱瑞当年是太子,皇位坐得很顺利,坐上了以后他又因贪图享受,怠于朝政,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就没有过治国的成就感。
现在因为治水,“名君”这好听的头衔好像突然就砸到了他头上,可以说是一种意外的惊喜,那么不要白不要。
当然,在朱瑞的这份成就感里,还包含着对于沈青辰这颗沧海遗珠的挖掘。
见朱瑞心情似乎不错,青辰想了想,趁机道:“皇上,微臣此番到怀柔,见到了不少倭国人。他们蛮不讲理,滋扰怀柔的百姓,搅乱了他们正常的生活和秩序,很多人连买卖都不敢做了。天越来越冷,不做买卖就没有收入养家糊口,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个冬天就很难熬过去了……”
朱瑞的注意没放在青辰所说的百姓上,倒是眼中越发现出对她的欣赏,“非但修堤治水,还不忘百姓疾苦,很好,很好。”
“……皇上。”青辰有条不紊地继续道,“前日微臣向皇上面陈了修堤之策,筹财之名乃是借青龙睁眼,福泽四方。快过年了,若是这些倭国人再不走,百姓们就过不好年,万一一个冬天过去,怀柔饿殍遍野,路有冻死骸骨,那便是与青龙降福百姓的说辞相悖了。微臣担心,这样会惹来争议,这样不利于筹财修堤。”
停了一下,她试探地问:“微臣斗胆问皇上,不知这些倭国人什么时候回去?”
借倭国人来回到内阁是老师的计策,刚才在来乾清宫的路上,青辰就一直在想,她要先帮老师做些铺垫。朱瑞很在乎这个可以复制的筹钱之策,必不会允许有其他的因素干扰。这样里应外合,想必老师很快就能回到内阁了。
朱瑞听了果然皱了皱眉,“说的对,你想得很周全,心思细腻,无微不至……放心吧,过年前,不,就这个月,朕一定会让人将他们赶回去的。”
青辰微微点头,“皇上圣明。”
看着眼前气质温和,心思澄明的青年,朱瑞道:“沈青辰,你是朕亲手发掘的人才。所以你记着,你所有的话,所有的献策,朕都一定会好好斟酌。朕是不会让明珠蒙尘的。”
“不过,朕对你也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加入徐党,只能是朕一个人的人。”对于他亲手挖掘的人才,他已经有了占有欲。
青辰抬起头,只见天子的表情无比认真。
*
在武选千户的前一天,蓝叹被从永平卫调入了东宫。
任命文书刚下,蓝叹的马已策到大明门前,一点机会都没给徐党留。徐党的人后知后觉,原本已是瓮中捉鳖的局势,没想到一夕之间就变了样。
好不容易赶上宋越退出内阁这个好时机,蓝叹这个有潜力的武将没动成,赵其然那个宋越重要的排头兵也没动成,儿子还被暴打了一顿,顺天府尹又急又气,都不知道怎么跟徐延交待。
他们布的局一环扣一环,很精密,绝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巧的事。他仔细一想,猜测是从自己的地盘走漏了风声,才会让对方有了应变的空间,于是气急败坏地吩咐人即刻去查。
“好好给我查,看看究竟是谁泄了密!”
泄密的不是别人,而是正巧听到他儿子说漏了嘴的沈谦。
沈青辰已经有一些日子没见到她二叔了。前两次她到林家的时候,他都不在,自从升任顺天府的推官后,他忙了许多。
这日休沐,叔侄俩终于见上了。
不过青辰到林家的时候,她先见到的不是沈谦,而是林孝进。
她今日来得早,在门口遇上了正要出门的林孝进。
林孝进穿着一身玄青色的冬袍,围着毛皮围领,戴着狐皮暖耳,正要上马车。见到正撑伞走过来的沈青辰,他便停下了动作,招手唤她过去。
“见过林大人。”她迎上去,对他行了个礼。
“青辰来了。今日雨加雪,天冷,路又不好走,你还来得这么早,很勤快啊。”林孝进笑道,“我那孙儿日后要是有你一半勤快,我也就不操心了。这些日子到六部观政,感觉如何?”
林孝进只是鸿胪寺的左少卿,无法知晓乾清宫发生的事,还不知道青辰已献策并入了皇帝的眼。
沈青辰到了门廊下,收了伞,“回大人,是的,宋老师让我等到六部观政半年,如今已近两个月了。”
“观政一事呢,虽说宋大人是要培养你们,让你们早些熟悉朝廷的具体事宜。但是到了六部,那就是意味你有机会接触六部堂官。所以,政观得如何,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抓住机会,多疏通疏通关系,争取得到堂官们的垂青。这样散馆以后,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为人处事方式。青辰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也便不做争辩,只颔首道:“林大人说的是,青辰明白了。”
“那就好,明白就好。”林孝进笑道,目光中带着一点慈祥之意。
“对了。”他又道,“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啊。你看看你,就穿这些粗布衣衫出门,也没个披风围领的,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多谢大人关心,青辰……还好,也不是太冷。”
林孝进却转头对身边的管事道:“一会你就去找夫人,让她给青辰做两身冬袍,要绸子的,再加一副围领和暖耳。青辰是屿哥儿的老师,可不能让老师冻着了。你告诉夫人,下次青辰来的时候,我就要见到这些东西。”
管家的立刻应了两声是。青辰怕林氏不高兴,便道:“大人,青辰这么多年已是受了大人很多恩惠,只求尽力教好屿哥儿,不敢再叫大人破费……”
“欸,这些也不算什么。咱们到底是亲戚,你就拿着吧。”说着,他便上了车,“进去吧,我还有事。”
“……是,青辰多谢大人,恭送大人。”
林孝进走了,沈青辰去寻沈谦,管事的立刻去了林氏那汇报请示。
林氏一听连自己父亲都这么关心沈青辰,大早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只道,疯了,从她丈夫,到她表妹,再到她爹,这些人一个个都疯了。
这家宅到底是姓林还是姓沈?不过就是个庶常,他们这是要把他当一尊大佛供起来了。
林氏不高兴,当即便披了斗篷,往沈谦的屋里去。
……
“二叔,我来了。已是多日不见二叔了。”进了屋后,沈青辰对沈谦笑了笑。
“你来了。怎么又这么早就来了,二叔还想到外面接你的。”沈谦望着眼前穿得一身厚厚粗布袍子的沈青辰,有几分想念,又有几分心疼。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以前她小,喜欢粘着他,下雪的时候冻得都不愿意撒开他的手。现在她长大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再那么依赖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情要奔忙,他们见面的机会必然是会减少的。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她,保护她,她的成长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也不早了,正好。”
沈谦站起来,轻轻拨去她肩头的一点雪花,“外面很冷吧?昨日看着好像有些回暖,不想今日又冷了些,又是雨又是雪的。是二叔疏忽了,这种天气应该让马车去接你的。等回去的时候,让府中的马车送你。”
沈谦是入赘的女婿,这么多年来,他寄人篱下,生活本就不尽如人意。岁月消磨了他很多东西,但人的心底终究是有道为自己设的底限的,是如何也消磨不了的。这么多年来,他能不占用林家人的花销就尽量不去占,好比这马车就是,就连他自己到顺天府上值,也大多是走着去的。但是什么底限也好,比起青辰来说,那都不重要。
“二叔,这天也不是很冷,我走一走正好也能活动身体,要不成天总是坐着,对身子也不好。二叔不必让马车送我了。”
沈谦将一晚热茶递到她手里,摇摇头道:“打小你的身子就不是太好,到了冬天就更是,再不好好养着,以后若是……听二叔的话。”
他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一双桃花眼里荡漾着温情,眼角一点点细纹几不可见,不减当年的容颜依然如琼花一般。
青辰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屋门却一下被推开了。
林氏穿着一身秋香色如意纹绸衣,披着毛皮厚斗篷,带着个小厮就进来了。
沈谦看向她,淡淡道:“怎么了?”
林氏以前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现在是个刁蛮任性的夫人,在这个宅邸里,她早就习惯了想去哪就去哪,连沈谦这一方小小天地,她自然也是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