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恒看册录看得了,这会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册话本,半压在册录下,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门口这时忽然来了人,是传旨的公公到了,“宣,翰林院庶常沈青辰,进宫面圣——”
顾少恒一个激灵,帮把话本塞到了袖里,“进宫面圣?青辰?”
庶常们虽是士人精英,可还不是正式的官员,当朝皇帝本来就是个懒散的人,哪有功夫见他们。屋里有三个庶常,最有可能面圣的,实在不是沈青辰……
青辰愣了一下,进宫面圣?!
*
乾清宫外,沈青辰只见飞檐斗拱气势恢宏,金色的琉璃瓦,朱红大柱,殿外还有重重侍卫把守。提步上了石阶,她只觉一颗心怦怦地跳得厉害。
被引入殿内后,远远地还看不清皇帝朱瑞的脸,便有太监提醒她下跪行礼。
沈青辰行了礼,只听朱瑞道:“上前觐见。”
她往前走了几步,余光一扫,发现韩沅疏跪在地上。不过他的神色显得很从容,背脊也挺得很直。一旁竟还站了个周世平!
她的心跳得越发快。
朱瑞打量着眼前的庶常,看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他记得这个人。去年殿试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才华不俗,只不过因为没有背景,便只赐了他第四名。后来他就再没见过这些庶常。
眼下这庶常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张脸清透白皙,睫毛上落了一点点雪花,眼神澄澈而温和。
有没有才智还不知道,长相倒真是不俗的!
第57章
与此同时, 礼部。
虽离开了内阁,可作为礼部尚书, 非但要管宫中诸礼,还要管全国的教育事务、科举考试、各地藩属和外交等事宜,宋越还是有一堆忙不完的活。尤其是这些日子是岁贡的日子,番邦各国来朝贡, 跟朝廷做交易,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事都得他来过问。
再加上王学门派的一些事情,内阁事务的交接,他已经伏案近两个时辰了。司务端来的茶往往还没喝上一口, 就又凉了。
伺候他的司务不由摇摇头。换了其他人,只怕是还在为离了内阁闹心, 或是四处走动找关系想办法, 像宋大人这般不当回事,立刻就又全心投入工作的,朝廷上下也就他一个了。
才智卓绝, 偏偏还这么务实勤恳, 不怪他十七岁就得了榜眼, 二十七岁就已经位列阁臣。大明朝能得一位宋大人, 何其幸运, 若是再多两个像他这样的, 百姓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除了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真正叫他为宋大人感动的,还是大人对两个学生的关爱之情。如日中天的仕途啊, 换了旁人别说是学生,就是亲儿子都有可能撇清关系、断臂保身,可是宋大人没有,非但没有,还坚决果断地为两人承担了责任。没有推诿,没有辩驳,没有求饶,以一个成熟而有担当的男人的模样,做了这个选择。
换今日的第八盏茶的时候,司务不忍心,边研墨边劝道:“大人,大人已伏案近两个时辰了,还是歇会吧。部里的事务这么多,总不是一时就能处理完的,大人若是把身子熬坏了,这些事岂不是更要耽搁了。”
宋越抬起头来,看着他,舒口气微微一笑,“好,听你的。我休息一会儿,你也别在这忙了,去歇会儿吧。”
已是到了午膳的点了,他自己若不休息,司务就得一直在屋里伺候他。索性,他就起身休息一会儿,好叫司务可以早些用膳去。
他自己的精力好,经常忙得不分时辰,但这些都是他的个人选择,若总是拖着下属一起,就不是一个好上司了。
出门到了廊下,对着银装素裹的庭院,看着斗拱上的雪和枝桠间的冰,宋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手在身后负起。
不一会儿,有人来到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紫檀色厚缎披风。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心学门人赵其然。
宋越转过头来,淡淡道:“这两日你四处奔波,辛苦了。”
赵其然摇摇头,“大人的事关乎朝局与百姓,应该的。很多人都为大人抱不平,有的难免失了冷静。所幸折子都被我压下来了,利弊也与大家都分析过了,也按大人的吩咐抚慰了他们,让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乱阵脚。”
“嗯。”宋越点点头,“目前的局势,这样是最好的。”
“可是这内阁一日无大人,隐患还是一日都在。我知道大人终有回内阁一日,但大人不在内阁这些日子,徐党只怕愈加无法无天,这每一天都会是我们的冬天,百姓的冬天。”赵其然说着,犹豫了一下,又道,“定国公是功臣后裔,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很得皇上敬重。前些日子过寿,皇上还专门请他到乾清宫一叙……若是由定国公出面与皇上说情,说不定大人回内阁的日子可以提前一些……”
赵其然的紧张担忧,以及为此绞尽脑汁的心情,宋越是明白的。定国公的女儿一直仰慕自己,只要他肯稍微做出点表示,那定国公就一定会为他去找皇上说情。
事实上,今日一早,定国公就已经到礼部来了。要求也很简单,只是希望他可以到国公府上去做客,与其女儿小叙一番,如此而已。
他没有同意。既然是今生注定无缘在一起,他不想给别人虚假的幻想。以前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以后也一样会这么做,不会因身份地位改变而改变。
“我知道你心急。”宋越拍了拍赵其然的肩膀,“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也知道,我不会以感情来做事业的筹码。哪怕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我也宁愿多做十件事来弥补。”
雪花自檐边飘落下来,赵其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况且,”宋越继续道,“你应该相信我,在这种局势下还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不是一时冲动不顾后果。我是老师,有对学生的责任,但我也是个臣子,有对这个国家和百姓的责任。放心吧,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很久,一切尚在我的掌控之中。”
赵其然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徐党那边好像已经开始有动作了。这次他们针对的人……是蓝叹。”
宋越眼睛微微一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屋来说吧。”
*
乾清宫。
帝王朱瑞打量了沈青辰一番,然后问韩沅疏:“献策的可是此人?”
“回皇上,正是。”
朱瑞看向青辰,“怀柔修堤差了三千两,听说你有法子?”
青辰点点头,“回皇上,微臣确是向韩大人提了个法子。”
“缺了整整三千两,你竟有办法凭空生出钱来?”朱瑞问。
“回皇上,微臣只是想了一个筹钱之策,以应修堤坝之急。”她说得很谦虚,以致于朱瑞乍听这话便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是什么神机妙策呢,没什么好气道:“向谁筹?”
“向勋贵世家等丰衣足食手有余钱的人筹。”
朱瑞听了越发失望,心只道此策也未见得有多新鲜,地方衙门缺钱的时候,倒也向当地的富贾们借过钱打过白条。
让他朱瑞打白条,那不是等于宣告全天下国库空虚,他的脸还往哪搁?
但是既然人都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不叫他说,倒显得自己不能广开言路,于是只好道:“朕的官府不会为难那些世家富贵,你如何筹钱?如何叫他们心甘情愿将钱交予你?”
“回皇上,皇上的问题,答案只一个‘利’字。”青辰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此事有利,自然能吸引到想要图利之人。世家勋贵家大业大,皆因祖上袭爵,可数辈之后,子嗣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心掌握生财之技,生活往往只靠祖上传下的田租铺租,总是出的多入的少。偶有见放利来财者,可钱财损失的风险却太大。这些世家家中有余财,却不会以财生财,故而几代之后往往日渐凋敝。”
“如今若有生利之道,他们只需出些本钱,便可有稳定的获利,试问,他们又岂会不动心呢?”
朱瑞听了眉头微皱,“修个堤坝,哪来的利?”
青辰看着天子,一字一句清晰道:“回皇上,修堤之事,本没有利,所以需要创造出利来。”
这话倒是朱瑞没想到的。不是借钱,不是打白条,是创造利吸引人自己掏钱……这模样周正的小子真能做到?
朱瑞问:“这利如何造?”
“回皇上,修堤还缺三千两银子,若是只募集三千两,那就只够补上修堤,无法生利。若是能募得六千两银子,那么除去三千两用来修堤,剩下的三千两便可拿去生利。”
朱瑞好像听明白了一点,“细细说来。”
“京城有富贾王氏,江南有豪商叶氏,广州也有大富胡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富贾豪商,他们的专长便是经商。他们的生意涉及马匹、毛皮、瓷器、茶叶、香料等等不一而足,所获之利往往可达五、六分之多。他们是专业的商人,具备丰富的经验,也早就建立起了进货销货的诸多渠道,是精于此道的人。皇上若将剩下这三千两交由他们运作,一年之后让他们生出四分利来,再还了三千两本钱,多的便算是他们的酬劳,想来于他们而言,不是件难事。”
见朱瑞在凝眉深思,青辰继续道:“三千两银子的四分利,换到筹集的六千两上就是两分利。两分利虽看着不多,可这背后有朝廷的保证,出钱之人不必承担风险,几乎是稳赚不赔,自然也就不缺愿意参与之人。这样,募得的六千两银子的利钱就有了。”
话音落,连素来沉稳老练的徐延都暗暗吃了一惊,浑浊的双眸不再装死,而是动了动。他没有想到,眼前这年轻的庶常脑子竟这般活泛。他素来觉得自己的儿子聪慧机敏,可跟同样是庶常的眼前这位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韩沅疏跪在地上听着,也没什么表情,反正他已经清楚整个计策,且还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世平是来告状的,听到这里却是已经有些慌乱,只觉得两条腿好像都有些站不住了,膝盖一直被地板吸着,又坠又沉。
朱瑞这下是彻底听懂了——钱交由专业之人去打理,背后还有朝廷做保,当然有人愿意投钱了。如果他不是皇帝,只是个王爷,这般生财那真是再省心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只可惜自己是皇帝,坐拥浩浩国库,不可能把一整个国库都交给商人去打理,哪个商人都消化不了这么大的体量。
皇帝朱瑞遐思片刻,回到修堤之事上来,又问:“利钱是有了,可到底有三千两的本钱用来修堤了。朕还得还上这三千两……”
修堤本来就该国库出钱,能先用别人的钱解燃眉之急已是很不错了。可朱瑞是个贪心的人,想到能凭空生利,竟连这本钱也不想还了。
青辰看着贪婪的天子,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韩沅疏,缓缓张口:“皇上,这钱……并不着急还。”
“嗯?”朱瑞眉毛一挑。
“等到约期一到,皇上需要归还他们本钱的时候,便如法炮制,再募集六千两,那么第二轮募集的钱,便可用来归还第一轮的本钱,以后,再用第三轮募集的钱,归还第二轮的本钱……”
话音落,乾清宫内静静的,数盏烛火簇簇地燃烧。大家都听傻了。
“妙——”朱瑞怔了片刻,先是喃喃了一声,然后紧接了大叫了两声,“妙!妙!”
真是好一个如法炮制啊!
用后面的钱还了前面的钱,本钱循环往复,利钱由专业的商人去生,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欠钱了,这三千两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了……
青辰低下头,“微臣不敢,皇上缪赞了。”
其实,这个办法并不是她创造出来的,而是类似的模式她在现代见过,把后世才产生的模式搬到了大明朝。
这种模式的名字,叫作基金。
话音落,曾任户部侍郎的徐延浑身一震,只觉得身上好像都起了鸡皮疙瘩,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庶常。
从未听过的办法,无双的才智。这个年轻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第58章
周世平听了已是心肝脾肺都在乱颤, 鼓起勇气做最后的挣扎,“皇上, 此法虽好,可若让百姓知道国库空虚,朝廷不得不施行此策,那势必会影响前线的军心……”
朱瑞微微一笑, 根本没有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只是以放光的眸子期待地看着沈青辰。
他知道,能想出刚才那个绝妙计策的人,在这一点上, 一定会有所准备。
事实上他也没有想错。
在做提案的时候,青辰已经把方方面面都替他想好了。作为天子, 当然不能在臣民面前显得囊中羞涩, 便不是朱瑞这样斤斤计较的人,换了其他皇帝,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
她看了一眼周世平, 对着天子平静道:“皇上, 怀柔堤坝所在之地, 叫青龙峡。微臣去看了那处的地势, 峡谷弯曲, 左右两侧支流较多, 恰如青龙。此峡的龙形天工自成,不过微臣以为,似乎还少了两只龙睛。又或可说, 是青龙一直在沉睡,闭上了眼。”
“青龙自黄帝始授命于天,威泽四方。圣上开明,当下时和岁稔,民安物阜,四方太平,理所当然也到了青龙睁眼的时候。皇上只需命人在河道左右两侧择地,凿出两个小池,再注入水,便可视为青龙睁眼。”她继续道,“青龙睁眼乃是怀柔百姓之福,大家理当各出其力,便以此名目来筹募钱财,凡是施财者便可得到青龙的庇护福泽,也就是他们能够获得的利钱。如此,便圆了募财之名。”
话音落,在场的其他阁老面面相觑,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已是一脸惊诧,眼中无不流露出激动赞赏之色。
在这个庶常的一系列妙计中,天子的脸面没有丢,堤坝能够如期修好,投钱的世家富贵有利可图,而负责生利的商人则赚了朝廷的人情……在这所有的环节中,没有任何人是吃亏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听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人不但完成了,还把一个窘迫的局面变成了众人共赢的局面,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朱瑞望着眼前瘦削的年轻人,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笑。
果然,这个人果然没有叫他失望。
“好!很好!”天子的喜悦溢于言表,立刻就让人将韩沅疏搀了起来,给他和沈青辰赐座。
周世平见此情景,整个人已经抖得筛糠一般。
朱瑞没有让他抖下去,沉下脸看着他,“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也没有做?你负责监察稽核工部诸事,连事情都搞不清楚便来与朕告状,滥竽充数,信口雌黄,差点冤枉了朕的人才!”
周世平膝盖一软,立刻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微臣……”
“锦衣卫,将这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朱瑞道,“外头正好下了雪,朕便赏他到午门去观雪,顺便再领二十廷杖,给他醒醒脑。”
周世平面无血色地被拽起,一时慌张地想要求助,却发现殿内无人可求,宋越不在。
青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点淡漠,心中对他一丝怜悯之情也无。天理昭彰,善恶终有报。
周世平被带走后,朱瑞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韩沅疏,按照方才沈青辰的法子,朕命你即刻去办,十日内筹募好六千两,待河水结冻后便立即开工修堤……若是此计真能成事,朕必对你们二人重重有赏!”
朱瑞其实不算是个大方的皇帝,这次难得开口说了“重重有赏”四个字,除了有欣赏青辰的原因,还因为那条计策是可以复制的。
国家那么大,光水利的项目就不知多少,此外还有庙宇、宫殿等等要修,他都可以照搬这个办法。钱虽不进他的口袋,但他可以少往外掏钱,这就很值得让人高兴。
“微臣领命。”韩沅疏颔首,平静道,脸上的神情依旧淡然。应罢,他看了沈青辰一眼,不由想,入了皇帝的眼,吸引了阁老们的注意,还有宋越这样的政治资源……打从今天开始,他怕是要飞黄腾达了吧?
“皇上……微臣还没有说完。”青辰看着直勾勾打量她的天子,不由低头道。
“你说。”朱瑞嘴角带着笑。
“微臣以为,治水重疏而不重堵。上游水流带来的淤泥,到了水势平缓的地方就会沉积,日积月累,一旦河水上涨就容易形成灾情,所以,及时有效地清理淤泥才是治水的关键所在。如今的清淤之法只是靠人去挖掘,耗费人力且效率低下。经过微臣测算,只要改变水道的流量和流速,那么便可利用水流来清理淤泥,大大提高效率……”
运用智谋筹钱,只是解决了资源不足的问题,在修堤这件事上,最根本的还是应该解决技术问题,这样才更加具有普遍意义。她之所以要去看堤,去钻研考察,回来后又做了精密地验算,就是为了能够改进技术,而这一点,也正是她打动韩沅疏的地方。
清润而徐缓的嗓音在殿内回响,句句有理,字字珠玑。
在座几位阁老听了,内心已是由赞赏变为了叹服。
像眼前这个庶常一样,聪明睿智而又踏实肯干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因为聪明的人往往擅于取巧,既是尝到了取巧的甜头,又岂会还愿意苦干。
他们都是宦海浮沉几十年的人了,在他们的记忆中,在沈青辰之前,这样的人,大约只有宋越一个。
龙椅上,朱瑞已是渐渐听得走了神,心思全叫眼前人的容貌气质吸引了去。
辉煌的灯火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她的眉眼清隽秀丽,薄唇轻启间,两道目光轻缓而温和,浑身的才智都在灼灼地发光。
朱瑞脑中此刻只想起了一句话。
雪河清清水,空谷幽幽人。
“所以,微臣恳求皇上,让微臣再去趟怀柔,仔细看看堤坝。”上次看得太急,徐斯临又落了水,她没有看得很全面。
“准,准。”朱瑞很快道,几乎没有过脑。
不就是去趟怀柔吗,对着这个清隽才子,他巴不得什么都准了。
“微臣多谢皇上。”
朱瑞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又转向徐延,“徐阁老,朕知道你儿子也很是聪明,你当好好栽培他,让他也像沈青辰这般优秀才是。”
徐延听了立刻回道:“老臣惭愧,犬子虽也到工部观政,但至今未有建树。皇上说的极是,老臣日后定对他多加劝诫,必让他尽快成长起来,为皇上分忧。”
“嗯。”朱瑞点着头,视线却是又落在青辰的身上。幽缓的目光里掺着满意与欣赏,甚至是,还有点柔情。
青辰原是微垂着头,听到这里,便趁势抬头道:“皇上,微臣今日能为皇上献策,也是得益于宋老师的悉心教导,给我机会让我去看堤坝。有道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日为师,便终身有恩。当着皇上的面,微臣不敢忘了恩师栽培之恩。”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朱瑞看着眼前俊秀的人,心想,他这是以落红来暗比宋越如今的处境,为老师求情来了。真是聪明绝顶。
一时间,朱瑞竟觉得自己有些羡慕宋越了,论相逢的早晚,识才的慧眼,情谊的深重,他都比不上宋越……这般滋味,倒是有些复杂。
“朕……明白你的意思。”朱瑞缓缓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满。对这个他亲手发掘的人才,温润清和的青年,他有些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可是,宋越毕竟是他才逐出内阁的,若是只两日的功夫又叫他回来,自己的脸又往哪搁呢。
后来,朱瑞没有再说话。
青辰看着他,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更努力,让自己更有资本,才能在朱瑞面前说上话,帮助老师回到内阁。
这般局面,尽收首辅徐延的眼底。
徐延已经年过六十了,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心中已经很难起什么波澜。可面对这个斯文温和的年轻人,他的心里却并不平静。这个庶常太不简单了,他不是一般的有才智,而且心思缜密,细致周到,擅于捕捉时机。假以时日再多些磨练,这个人一定会变得非常可怕。
到时候,就只有一个人可与他相提并论了,那就是他的老师——宋越。
不能放任这个人在外面,若是他成了徐党的敌人,与宋越联起手来对付他们,那么对他们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
礼部。
宋越让赵其然坐下,给他倒了盏热茶,然后去拨了拨炉子里的火,“蓝叹怎么了?”
“大人知道,蓝叹是我的外甥。我猜徐党这次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赵其然喝了口茶,神情严肃道,“大人这边才出了事,他们知道我在为大人奔走,就迫不及待要对我下手了。蓝叹那小子一心只知道练武和研习兵法,心思单纯,但是性子烈,叫人挑唆了几句就上当了。”
“永平卫有个百户,是顺天府尹的儿子,贵妃娘娘的侄儿,他跟人家打了一架,将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几天都下不了床。打架这事,在卫所里倒也是常见的,大家都动了手,也难说是谁对谁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次的时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