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端康晟淡淡的反问了一句,仿佛并不认同,只是嘴角微扬:“看来这只凤凰的分量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说罢,他话锋一转,道:“不用试图潜入南王府,你负责在府外接应就成,这件事绝对不能有半分的差池。”
侍从当然知道这一次行动的重要性,当下叩首道:“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侍从走后,端康晟身边一个面容丑陋起身,此人正是梁维和,当然也是易容了的,在外统一称呼端康晟为主人,当下道:“主人,事到如今已经成功了一半,芸娘做事情向来都是万无一失的,这里终究是天子脚下,为了您的安全,恳请主人先出城要紧。”
“老师不用担心。”端康晟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自得:“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那一枚烟雾弹,就够得他们琢磨的了,即便是事发了,也绝对想不到朕的头上。”
梁维和心想也是,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道:“为了以防万一,那个人——”
“已经开不了口了。”端康晟淡淡的接过话,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无波,说出的话确实冷酷无情:“想要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还留着干什么?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而已。”
梁维和这下子终于放心了,那个人一死,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绝对解不开这一切的谜团。
皇宫。
“皇上——”安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得御案前那一抹玄色的身影,忙道:“皇上——南王妃生了——”
阴夜冥手中的朱笔无意识掉在地上,他却顾不得,站起身来,走到前门,因为急,连椅子都带翻了,他也注意到,只是灼灼的看着安灵:“你说什么?”
“南王妃生了——”安灵一边喘气一边道:“生了个小郡主,母女安全无恙。”
“安全无恙。”阴夜冥无意识的笑起来:“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的在殿中走来走去,心里有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开心,小郡主,那么以后定然会长成她那般模样的女孩儿,仿佛他自己便是孩子的父亲。
安灵几欲落泪,那天晚上的事情碧浣池的事情这个世上除了当事人外,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得最清楚了,皇帝大病一场之后,便是每日废寝忘食的处理政务,他根本连劝都不敢劝,也不知从何劝起,方才听得从宫外传来的消息,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说给皇上听,皇上定然会开心的,确实开心了,他的预想达到了,然而安灵却忽然间厌恨自己的多事。
一时的开心过后呢?等理智恢复的时候,连平静都不能保持,而是痛了吧。
阴夜冥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语气透出一丝难以自持的紧张,道:“出宫,朕要出宫,摆驾南王府。”
离人泪,生死随 2
“皇上——”
安灵闻言脸色一变,忙道:“这于理不合吧。”
阴夜冥一愣,脑中那种无言的欢喜渐渐的退却,理智转回,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为别人的孩子出生而高兴,他自己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情绪过,他究竟在高兴什么,根本不关他的事,欢喜退却,升上来是无奈而深重的悲哀,阴夜冥眼尾微挑,狭长的丹凤眼妖娆而凄哀,一贯的骄傲随即掩下了,道:“是朕思虑不周了,想着南王在前线为了我嘉明而奋战,不能看到自己孩子的出生,朕想去慰问一下,既然于理不合,那就算了吧。”顿了一顿,道:“那就——那就挑上好的补品都送到南王府去。”
安灵听得皇帝那些依稀是解释的话,差点儿没哭出来,忙忍住了,道:“奴才遵命。”
刚走到养心殿的门口,便见得大将军白倾天疾步而来,脸上神色凝重,安灵是宫中的总管,又是随时伺候在皇帝的身边,当然知道这位白将军负责守护着南王府的事情,那么他来要禀报的事情,自然就跟南王府有关了,想到这里,安灵脚步一顿。
白倾天根本连求见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走到了殿中,噗通一声跪下去:“皇上,臣罪该万死,南王府出事了。”
阴夜冥神色一变,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小郡主——小郡主不见了。”
“什么——”阴夜冥失态出声,他忙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小郡主,那天晚上他答应过南王的,他平乱定北,而他确保他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无恙,最重要的,那是她的孩子,阴夜冥睁开眼睛:“摆驾南王府。”
这一次,安灵没有也不敢出言说一点儿违逆的话,只道:“奴才遵命。”
南王府。
沉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发虚,手习惯性的抚上下腹,高高隆起的小腹已经没有了,她失笑,昨夜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习惯性的动作却没有改过来,犹记得昨晚被锦褥包裹着的小小孩子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是怎么说都不为过的欢喜,那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孕育了那么久,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她和夫君共同血脉的延续,听得孩子啼哭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是个女孩儿,沉熏从一开始对于男孩女孩就没有特别的期许,而夫君希望是女孩儿,见得真的是个女孩儿,自然大为欢喜,想着夫君回来看到孩子定然十分的开心,后来,她累极了,沉沉睡过去。
听得轻微的响动,立刻有人过来,是凝烟,凝烟脸上一喜,道:“小姐你醒了。”立刻过了扶起沉熏,小心的让她靠在床头,随即回身去端补品,因为怕凉了,厨房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碗热的,这会子温度刚刚好,凝烟端了过来,含笑道:“小姐辛苦了,先喝点儿汤补补身子。”
沉熏面色尤有些苍白,不过因为临产这段日子调养得当,身子也还吃得消,过程也顺利,接过碗,却没有喝,而是道:“孩子呢?”
“孩子在乳娘那里,方才刚刚睡着了。”凝烟不经意地别开视线,语气自然道:“小姐你就别担心孩子了,先喝了汤,现在那孩子就是全府上下的宝贝,自然备受瞩目,排在第一位,而小姐反而是排在第二位了。”
说到最后一句,颇有点儿打抱不平的意味。
沉熏失笑,也不疑有他,当下喝了补品,厨房又立刻送来精致富有营养的膳食,沉熏在凝烟的伺候下吃了好些,吃完了之后,又道:“孩子这会子应该醒了,烟儿你去抱过来我看一看。”
凝烟眼底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口中应道:“好好好,我立刻就去。”一面道:“小姐你先躺着。”
沉熏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哪里奇怪,当下道:“嗯,你去吧。”
凝烟又看了她一眼,方才退下去。
当下沉熏靠着床头,想起昨晚刻在脑中的孩子的面容,其实刚出生的孩子五官都是皱在一起的,长得并不好看,但是在母亲的眼中,却是这个世上最可爱最纯净美丽的容颜,想着想着,沉熏眼皮慢慢的合上,模模糊糊觉得凝烟那丫头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她没有更多的思维,便陷入沉睡之中。
沉熏头方才垂下,凝烟便从屋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凝碧,两个人小心的扶了小姐躺好,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屋外,一走出屋子,凝碧便再也忍不住担心出声:“姐姐,催眠散的药力只能维持十个时辰,要是——”
“没有要是。”凝烟截断妹妹的话,决然道:“这十个时辰之内,我们一定要找到小郡主。”因为,她根本不敢去想象知道孩子不见后小姐的反应。
是的,不见。
昨晚孩子生下来之后,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之前因为大惊之下忘记的事情也回想起来了,但是孩子要吃奶,一时间也来不及立刻找到一个新的乳娘,只得让芸娘喂奶,喂完奶后,孩子交给产婆抱着,三人自然是立刻对芸娘开审,没几下就问出是楼宇派她进来的,目的是要想要她偷偷抱了王妃的孩子出府,好以此要挟让南王放出怀有他孩子的崔白樱,三人还处在震惊之中,就听得小丫环报备,产婆和孩子都不见了,三人当场如同五雷轰顶。
尤其是瑞香,又急又怒,不曾想要这件事情的主谋居然是自己的哥哥,立刻赶往楼家,然而,楼宇消失了,孩子也没有找到。
离人泪,生死随 3
“对!我们一定能够找回小郡主的。”凝碧重重的点头:“事发当时白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孩子定然还在京城,只要在京城,就一定能够找到。”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凝烟凝碧两个人却是心里没有半分的底,直到走出内院,看得厅中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两人就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疾步上前齐声道:“皇上,请您救救小郡主。”
阴夜冥方才到达南王府,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听白倾天详细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该下的命令也都下了,改查的人也派人去调查了,见得两人,只问:“她现在怎么样?”
“小姐还不知道孩子不见了的事情,方才喝了放有催眠散的汤药,已经睡着了。”凝烟道。
“嗯,不能让她知道。”阴夜冥神色微松,道:“一定要在她醒来之前找到孩子。”说罢神色一转,黑玉一般的眼眸里只余下凌厉和冷然的神色,旋身坐在厅中的主位上,道:“把人给朕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人,自然是芸娘。
经过一夜的拷问,这个女子身上柔婉的气息已经全无,剩下的只是恐惧,那种恐惧在见到坐上的皇帝时到达了顶点,根本不用任何拷问,芸娘立刻噗通跪下去:“皇上饶命,奴婢说了,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是奴婢贪财,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了楼公子的做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奴婢知道错了,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小郡主被抱去了哪里,奴婢的任务就是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其它的奴婢都不知道。”
“其它的都不知道?”阴夜冥声音淡淡的:“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楼宇找到你让你帮他办事,还是你主动的送上门要帮他办事?”
芸娘被散乱的头发掩住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异的神色,随即毫不迟疑道:“当然是楼公子找上奴婢,楼公子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奴婢罪该万死,但是请皇上明察,找到了楼公子,就一定能够找到小郡主。”
阴夜冥嘴角露出一丝冷意,一个眼神,白倾天立刻走上来,道:“刑具已经准备好了。”
阴夜冥嘴角的冷意化成笑意,语气更是淡然了:“朕当然会明察,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罪该万死,不用朕多说了,你就万死不辞吧。”
“皇上饶命——”芸娘口中凄厉呼喊,心里一怔,方才听皇帝的话,分明是已经查明了是她主动去找的楼宇,这样的话,他应当会想要知道背后‘真正’的主谋是谁才对,在知道主谋之前,不会杀了她才是,可是……芸娘忽然间了然了,皇帝定然是想要严刑逼供,想通了这点,她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的笑意,喊声更大了:“皇上饶命——”
再严酷的刑罚,她都不怕,只要她身上还有皇帝想知道的事情,皇帝就不可能会真的杀了她。
阴夜冥冷然看着被侍卫拖着往刑具旁而去的女子,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朕一向没有耐心,唯有对看人行刑这件事情上有点儿耐心。”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白倾天:“白爱卿你知道一个人从生到死最多需要多少刀?”
白倾天跪答道:“臣孤陋寡闻,不曾知道。”
阴夜冥淡然一笑,视线收回,看向被放在刑架上的芸娘,声音透出淡淡的笑意,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
“三千,对于优秀的行刑手来说,让一个人由生到死,需要三千刀,每一刀片出来的人肉都是轻薄如纸,而且,会很好的避开大血管,在行刑完之前,你不会流血身亡,你放心,朕知道你不想死,朕也不会让你死的。”阴夜冥说话的同时,指尖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配合着带着浅笑的声音,让一旁经历过战场上如同人间炼狱般景象的白倾天都是心里一阵发寒,凝烟和凝碧直接是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芸娘这会子终于感到了害怕,恐惧如同一条冰冷滑溜的蛇,慢慢的顺着身体爬上去,然后在脖颈处越绕越紧,让人慢慢的无法呼吸,害怕得忘记了叫喊声,双腿更是无意识的发颤,她咬紧了牙关。
阴夜冥的声音还在继续:“在三千刀片完之前,你绝对会活着享受着身上的肉被一刀一刀片下来的美妙滋味。”说罢,他眼尾轻挑,看向一旁的行刑手:“开始吧。”
“奴才遵命。”行刑手狰狞笑着,扬起手中的刀,磨得锋利的刀刃被阳光反射出一道白光,芸娘死死的咬住了牙齿,看着越来越走近的行刑手,心里的恐惧越深越高,终于,她牙齿一松:“皇上饶命——奴婢有话要说——”
凝烟凝碧神色都是一紧。
“是崔大人,真正的主谋是崔大人,是崔大人让奴婢到楼家去怂恿楼公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崔大人策划的,崔大人本来位高权重,可是却因为南王和南王妃落得惨淡的下场,连女儿也不知所踪,崔大人对于南王府的人恨极,所以制订了这条毒计。”
阴夜冥嘴角微扬,视线淡然转向白倾天。
白倾天叩首道:“臣立刻带人去崔府。”
崔府。
方才到达门口,便听见了府中呼天抢地的哭声,府中来往的都是身披素衣之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办丧事。
白倾天心下一沉,走进府内,就见得大堂中停了一副棺木,顺手抓了一个下人问:“你们老爷在哪儿?”
那下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往大堂一指,道:“那儿,我们老爷暴毙身亡了。”
“什么——”白倾天惊异出声。
离人泪,生死随 4
“主人,如今京城全城戒备,抱着孩子出去危险太大,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先出城去,属下定当抱着孩子随后就到。”黑衣的侍从恳切道。
“这样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宝贝。”易容过后的端康晟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的笑意,他正用手逗弄着被侍女抱住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方才喂过奶,正睡得香甜,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嘴巴,嘴巴下意识的动了动,像是想要吮吸一样,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重大事情,只是沉醉在自己的梦想里,端康晟看着全然没有长开的孩子的五官,却依稀的看出了某个人的影子,澄澈明亮的眼睛,细细弯弯的黛眉,还有笑起来的时候那种世间所有的光芒都为之失色的灿烂,这个孩子,以后,也会长成那般的模样吧,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情绪,端康晟眼底的笑意更胜,干脆伸手接过孩子,道:“来之不易的宝贝。”
“主人,请您以自己的安全为重。”黑衣的侍从看得主人有些异样的举动,心里一怔,抱孩子这样的举动,在自家的主子身上可是从未出现过的呀,不光是他,梁维和更是神色微凝。
“你们慌什么?”端康晟看了两人一眼:“朕何曾说过要带孩子出城的?”他视线落回孩子的脸上:“这么个宝贝,定然能够引开所有人的注意了,到时候,要办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出城都容易多了。”
“那孩子——”
“孩子就送给需要她的人。”端康晟眼底透出微冷的神色:“朕要的,是比孩子更有用的人。”
……
南王府。
“什么?崔清德死了。”阴夜冥豁然起身:“他是怎么死的?”
白倾天额头冒汗:“臣揣测,他定然是畏罪自杀的。”
“揣测?”阴夜冥眼底是隐隐跳跃的怒气,这会子再也压不住,“你除了揣测还会干什么?孩子,朕要知道的是孩子的下落。”
白倾天有口难言,当下诺诺的不成语,他这不是忙着回来禀报,根本连查问的时间都没有,除了揣测,他还能干什么?
阴夜冥强自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指尖重重的敲击着桌面,显示出高速运转的思维。
如今的情形可以说是一团的乱,楼宇,崔清德,两个可能最终抱走了孩子的人,如今一个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而孩子,更是如同消失了一样,孩子究竟在哪儿?崔清德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楼宇……
阴夜冥指尖忽然一顿,等等,如若崔清德真的是整件事情的主谋,崔清德那个人,能够做到圣光帝时期御史的位置,老谋深算是一定有的,即便是穷途末路才出此下策,他既然敢做,那么定然就已经想过最坏的结局,何以中途畏罪自杀,根本不可能。
那么——
就是他杀。
或者,杀掉了他的人,才是整件事情的主谋。
阴夜冥狭长的凤眼微眯,转向依然在刑架上的女子,薄唇吐出了简单但是阴冷的两个字:“行刑!”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极刑之下有所隐瞒。
然而这一次,刑架上的芸娘脸上没有半分害怕或者恐惧的神色,而是眼神奇异的看向某处,拼尽了全力大喊:“王妃,斩草除根,我保护不了孩子,是我的错,芸娘以死谢罪了。”话音落下,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已是咬舌自尽了。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生死,阴夜冥神色一怔,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回过头。
春末初夏的傍晚。
太阳已经西斜,斜斜照射的阳光,把殿外那个扶墙而立的女子身影拉得很长。
殿中是寥寥的几个人,凝烟和凝碧已经跟随护城军去搜寻去了,只有阴夜冥和几个侍从,白倾天首先惊叫出声:“王妃——”
阴夜冥全身的血液忽然冻结住,看着门边的人影,那个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女子,连幻影都决然的不留给他的女子,全身忽然冷得发颤。
刑架上的人死前说的话,足以让人产生怎么样的联想?
阴夜冥心里忽然涌上来深重而浓郁的苍凉,还有绝望,比那天的晚上还有浓重的绝望。
沉熏只是不停的喘气,从沉睡中惊醒的那一刻,从明白了什么的那一刻,便一直不停的喘气,像是濒临死亡的人一样,呼吸非常的困难,苍白的面容在淡薄的阳光里,像是雪一样,正在慢慢的消融,也确实是在消融,像是被太阳晒化的雪,化成水珠,一滴一滴慢慢的滴落下来。
她扶着墙壁的手慢慢的放开,慢慢的朝着殿中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踉踉跄跄,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随时都有可能会跌倒一般,只是一双眼睛奇异的亮着,像是利剑一样的光芒,定定的看向殿中那抹玄色的身影,踉跄地向他走去。
殿中其他的人一动也不敢动,被那样的光芒怔住,一动也不敢动,如木头一般站住,直愣愣的看着南王妃向着皇帝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来。
一动也没有动的人,还有阴夜冥,明明想要走过去扶住那个人,可是身体却是丁点儿也移动不了,因为血液被冻住了,整个人被冻住了。
沉熏走了许久许久,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她被对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奇异的看着他,像是想要看穿他一样,然而,她看不穿,她从来都看不清这个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沉熏身形一动,低头跪下身去:“孩子,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离人泪,生死随 5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跪在他面前这样说。
她从来没有求过他,她从来没有向他下跪过,她从来没有用这般软弱的语气跟他说话过。
而他,从来没有这般的觉得好笑过,心中隐隐的猜想化成了现实,万箭穿心之后,只剩下好笑。
太阳已经落下了,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红色霞光,霞光洒落在庭院,洒落在厅中,那般轻柔美丽的颜色,却原来是凄艳的,如同阴夜冥的唇色一样,凄艳得如同凋残的红花。
“王妃,不是——”白倾天方才开口,皇帝抬手制止了,白倾天还待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安灵悄然的扯住袖子,一面看看了其余的侍从,示意退下,一应侍从都是胡察言观色的人,当下悄然退下了,白倾天心里疑惑,但是也跟着安灵退下了,厅中就只剩下一站一跪的两个人。
“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沉熏无知无觉,只是微微的仰着头,祈求的看着他,思维已经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母亲的本能:“孩子,我的孩子——”
“你放心,朕会把孩子还给你的。”痛到了极致,人反而麻木了,身体也能动了,阴夜冥慢慢的蹲下身去,伸手扶起她,他的手修长而白皙,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手指也显得更是纤长了,显得非常的女气,他没能扶起她,因为她整个人根本就是像雕塑一样的跪在地上,他干脆倾下身去,弯腰抱起了她,她没有挣扎,连挣扎的意识都没有,整个人像是完全的丢了魂儿的人一般,口中的话已经缩减为两个字:“孩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