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事起寒烟 4

“姐姐?”沉熏未曾起身,只是视线淡淡的看向崔白樱,笑意盈盈的崔白樱,眉宇间有一种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沉熏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谁是你的姐姐?”
崔白樱脸上的笑容一滞,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话来应对,她从小生活在世家大族,学会了口蜜腹剑,不管心里如何憎恶一个人,但是面上还是能够不露半分的神色,即便是讽刺,都是绵里藏针这样的伎俩,所以面对沉熏这么一句明白无误的带着厌恶的语气,一贯的思绪让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说出话的人是崔白樱的丫环娥欣,她是崔白樱陪嫁过来的丫环,见到自家小姐嫁入府中之后,南王夜夜留宿掬静园,盛宠无双,当然有傲然的资本,道:“王妃和我家小姐都是王爷的妻子,王妃入门早,我家小姐入门晚,是以按理当称王妃一声姐姐,我家小姐向来懂礼识数,尽了礼数,至于受不受,那便是王妃的——”
“好了欣儿。”崔白樱忽然打断了娥欣的话,眼神一转,道:“这怪不得王妃,王妃自小生于乡野,连父皇都胆敢违抗,白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凝碧差点儿没一掌给劈过去,尽管单纯如她,也明白了崔白樱这是讽刺小姐并不是嫡出,不懂礼数,心里气得快要爆炸了,只觉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和不要脸的人,堂堂的大家闺秀,却在未婚之前就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勾引了别人的丈夫,现在居然在这里大谈自己是知礼数的人,她素来口拙,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的话语来反击,只想要随心把那张讨人厌的一张脸撕碎掉。
身形方才一动,便被凝烟抓住。
凝烟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自家的小姐。
沉熏视线淡淡的看向窗外,有的人,多看一眼,便是对自己的侮辱,对于崔白樱这样的话语,更是连半点的怒气都没有,为什么要怒呢,因为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在言语上彻底战胜一个无耻之极的人,除非你把自己变得跟她一样无耻,这样的人,如同一团污泥,你理睬她,只会弄脏你自己,最好的办法,是不予任何回应。
屋里寂静蔓延。
娥欣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正妃又怎么样,她和小姐一唱一和,几句话就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邀功地看向自家小姐,却看见崔白樱脸色铁青。
是的,铁青。
崔白樱眉宇间的得意已经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压抑的怒火,自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不屑,是的,不屑,不屑于多说一句话,不屑于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一般,这样的毫无反应,出乎崔白樱的预料,出乎预料得让她自己失去了理智。
这一次来,她当然不是来尽所谓的礼数,她想要用言语来激怒这个人,想要用行动来打击这个人,这个让她受尽了天下人责骂的人,有什么样的打击会比在满心欢喜地绣着嫁衣要嫁人的时候,却被天下人指责骂狐狸精,连大门都不能出的打击还要沉重呢?她没有错,她想要有一个好的归宿,她是圣旨钦赐的侧妃,为什么天下的人都指责她?天下人凭什么指责她?
从被封为静然公主的那天起,从明白皇帝的意思的那天起,崔白樱无时不刻不想着这一天的到来,她成为南王府的女主子,成为南王的女人,成为黎沉熏心中不可拔出的一根刺,黎沉熏让她受到的屈辱和不堪,她通通都要百倍千倍回报在她身上去。
可是到了今天,她的第一步,用言语激怒这个人的目的都还没有达到,自己却已经先失去了控制,凭什么,凭什么到了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阴夜辰天天夜宿掬静园的情况下,这个人还能这样的高高在上,半点哀怨的神情都没有,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最爱自己的夫君吗?为什么她没有半分失意的神情?凭什么能够用不屑的神情对她。
崔白樱脸上的温婉尽褪,眼睛里满是怨毒的神情,忽然冲到沉熏的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论出生,我是这嘉明王朝三大家族崔家的嫡女,而你娘连妾氏都不是,我比你高贵,论品级,我虽然是侧妃,但是加上静然公主的称号,足以和你平起平坐,论受宠,我是荣宠在身,而你,不过是王爷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可怜虫,你到底有什么资格高傲?”
崔白樱脸上扬起讽刺的笑容,顾不得自己的失态,只想要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失态,“我知道了,你是想要用高傲和不屑的神情来掩饰自己的可怜,来掩饰自己的失宠,你以为你这样就不可怜了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可怜虫,因为现在和将来,我都是王爷最爱的女子,你是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王爷的爱的可怜虫。”
凄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开来。
沉熏只是静静的看向窗外。
已经深秋了。
窗外庭院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地,红色的片片叶子,是枫叶,相思枫叶丹,在深秋阳光的照射下,那些因为相思而染成红色的枫叶变成丹霞色,非常美丽的颜色,那样的颜色里,有温暖的记忆随之涌来,如同春日的阳光般温暖而清新的记忆,让人的心慢慢的暖起来,让人的脸上不由自主浮起淡淡的笑容。
一线斜斜打入的阳光里,沉熏嘴角漾起飘渺的笑意,她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激动得完全失态的崔白樱,轻轻笑了:“爱?你配说这个字吗?”


夕阳无事起寒烟 5

崔白樱神情僵住。
沉熏嘴角的笑容凝滞,澄澈如水的眼睛突然间像是剑一样的凌厉,直直的射向崔白樱:“你不配,因为一个人如果懂得爱,那么就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法来得到一个人,你也没有得到爱,爱是发自心里的,是完全的真心实意的,是两个人相互受对方本身的吸引,而不是受任何控制得来的,可怜虫,这三个字是形容你自己吧,因为得不到真正的爱,所以才会用那般的手法来得到人,永远得不到爱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
清丽而冷然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快,和着剑一般凌厉的眼神,想着崔白樱掷去。
崔白樱瞳孔微缩,牙齿紧咬。
沉熏的手无意识握紧,眼睛却越来越亮,“你今日来是想炫耀?炫耀你盛宠无双,想来看我满脸凄哀最好是泪流满面的模样,那你真的是要失望了,我为什么要凄哀?我为什么要泪流满面?夫君从始至终,爱的人只有我一个,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就像当初在红枫亭的时候,你含羞带怯,故作跌倒的姿态想要引起夫君的注意,可是结果怎么样?夫君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不止是个可怜虫,你还可悲,可悲到把得到一副躯壳当成是可以炫耀的资本。”沉熏忽然微微一笑:“你得到的人,是南王,而不是我的夫君,所以,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崔白樱气得胸脯起伏,只想要扑过去把眼前这个人脸上的淡然表情撕碎,但是残留的理智制止了她,她没有忘记上次群芳会的教训。
“你如若没有其它的事情,那就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沉熏握紧的手指在暖暖毛茸茸的脑袋的触碰下,慢慢松开,脑中某根不知何时拉紧的弦又渐渐松了下来,如扇的眼睫垂下来,挡住了眼中某种几乎泄露了心里神思的情绪。为什么要伤心,应该是为什么不伤心,只是不管怎样软弱,都不能在这个人的面前软弱。
尽管沉熏的动作很自然迅速,但是崔白樱还是从她微扬的语气里觉察到了一丝异样,那丝异样让崔白樱忽然间镇定下来,想到了突破这个人脸上淡然表情的地方。
崔白樱忽然轻笑起来,“如果我说有事呢?”
沉熏抚摸暖暖的手指一顿。
“我来,是想要送王妃一样东西。”崔白樱脸上的笑意加深,眼底闪过某种残酷的神情,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是那根桃木钗。
淡红色的桃木钗。
是晚间时分,残阳如血,红色的夕阳从殿外照射进来,照在崔白樱手上的桃木钗上,淡红色的微光,淡红色的桃木钗,融和成一种凄艳的颜色,桃木钗上一颗一颗细心雕刻上去的心形在这样的微光里显得十分的凄艳。
沉熏指尖忽然一重,暖暖轻叫出声。
崔白樱眉宇心里闪过一丝快意,终于看见了这个人平静脸上的一丝裂痕,她看着手中的桃木钗,指尖慢慢转动,赞道:“做工还真是精细,王妃还真是心灵手巧,不知道王妃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才做成的?”
沉熏依然默然无语,只是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
“咦?不是王妃的吗?”崔白樱惊讶地睁大眼睛,道:“早知道不是的话我就不不多此一举捡起来了,昨天我帮王爷更衣的时候,这支钗从衣箱里掉出来,王爷随意看了一眼,皱着眉说不知道把它扔了,我想王爷素来没有这等东西,可能以前的时候王妃送给王爷的,没想到不是。”
沉熏眼底神思飞转,这个人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如若她说是的话,这一支钗定然到不了她的手中,可是也不能说不是,沉熏干脆不想了,站起身,视线冷冷看向崔白樱,道:“还给我。”
“咦?真的是王妃的东西。”崔白樱更是讶异了,“可是王妃既然送给了王爷,那就是王爷的东西,而昨日我捡回来的时候,王爷说要是我喜欢的话就送给我了,所以这个桃木钗现在是我的东西,既然是我的东西,何来还给王妃的说法。”崔白樱忽然掩去了脸上的笑容:“王妃如若真的想要的话——”她顿了一顿,视线看到某处的时候,益发的肆无忌惮了,恶毒地轻声吐出两个字:“求我。”
虽然是很轻的两个字,但是耳力向来很好的凝碧听见了,再也忍不下去,勃然大怒,“你这个贱女人,你什么样的身份,竟然敢这样跟我家小姐说话,今天我要打你跪地求饶。”一边说,她一边急速地冲向崔白樱,高高地扬起手。
“碧儿住手!”沉熏看到一抹更快的人影时,脸上的平静完全的消散,失声叫出来,凝烟更是忙伸手去拉住,然而气急的凝碧哪里听得见,躲开姐姐拉她的手,啪的一声重响,崔白樱脸上出现鲜红的五个掌印,屋中这个巴掌的响声还没有散去,接着又是更加响亮的一声重响,凝碧的嘴角有血丝渗出。
打崔白樱的人,是凝碧,打凝碧的人,是阴夜辰。
凝碧神情完全地僵住,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沉熏体内的血液瞬间冻结。
崔白樱本来看得阴夜辰的身影时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激怒沉熏,她故意压低声音说,就是只想要她和沉熏两个人听见,她失算了一点,没想到凝碧竟然听见了,而且速度这样快,那一巴掌打得极其的狠,脸上火辣辣的疼,她错愕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扑到在阴夜辰的怀中:“王爷……她打我,王妃的一个丫环居然敢动手打我,你要为我做主呀。”


夕阳无事起寒烟 6

这一天的记忆,像是一个噩梦,永无止境的噩梦,不会结束,也不会醒来。
“以下犯上,按照南王府的家规,杖责五十,赶出府去。”那个曾经把碧儿当成妹妹一般纵容的人,冷冷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曾经幽蓝的眼眸里蕴藏的温和和爱恋全都没有了,而是陌生,全然的陌生。
沉熏只是觉得恍惚,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眼,同样的眉,明明是那个熟悉入骨的人,可是为什么却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陌生得让人整个儿地发冷,有风吹过,窗外枫叶一直在掉落,如血一般的枫叶,凄艳绝美得不可方物,翩翩随风而落,如同红色的蝴蝶,伤心至死的蝴蝶。
沉熏看着那些枫叶,忽然觉得很奇怪,枫叶的掉落,这般凄艳的场景,为什么在记忆力会是那般的温暖,她渐渐有些不明白,是现实欺骗了自己,还是记忆欺骗了自己,又或许,根本就是她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说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夫君,只是南王,明明是一个人,她却把他分离成两个人,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自己不痛,这样以后,她可以告诉自己,在掬静园的那个人不是夫君,而是南王,真是傻呀,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沉熏心里忽然一点幽微的希望,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不管相思蛊的毒性怎样厉害,也不能侵蚀那些刻入骨髓的记忆的吧。
沉熏猝然而动,快速地抢过崔白樱手上的那支桃木钗,在阴夜辰前方一米之遥的地方站定,她拿着那根钗,淡红色的桃木钗,像是拿着最后一点希望,沉熏眼底亦是亮起幽微的希望,声音清浅低柔:“夫君,你还记得这根钗吗?这个,是我亲手做了送给你的,你说等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你就每天带上我送你的这根钗,让江湖上的人都称呼你为少侠,称呼我为少侠娘子。”沉熏看着神情微微愣住的阴夜辰,眼底那一点幽微的希望更加亮了,唇边浮起柔柔的笑意:“你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也没有忘记对不对?你只是把这些记忆暂时放在某个角落而已,对不对?”
对不对?
“对。”
一声冷淡的男声在屋里回响开来。
崔白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
沉熏嘴角笑容如莲花绽放,即刻又如同莲花凋零。
“对,本王当然没有忘记,没有忘记你一直一而再在而三的试图迷惑本王,控制本王。”阴夜辰唇边溢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伸手拿过那一根桃木钗,随手往外扔去,“这样的记忆,本王宁可不要。”
宁可不要!
桃红色的钗子,在夜幕中划过一个绝美的弧度,然后如同流星般陨落,‘嗒’的一声清响在寂静中传开来,是钗子落地的声音连动碎掉的声音,沉熏清楚地听见了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掉的声音。
夜幕降临了。
起风了。
枫叶掉得更厉害了。
心真的不会痛了。
是的,不会痛,已经死掉的心,又怎么会痛了,一点也不会,沉熏只是觉得想要笑,为什么不笑呢?原来,那些刻入骨髓的记忆,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今年枫叶似去年,不知流光暗中换,换掉的不仅是枫叶,连记忆都换掉了。
那些刻入骨髓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那些温暖人心的画面,原来并不是刻入骨髓的,不然的话,怎么会抵不过那相思蛊的毒,才经过一年的时间,就些记忆已经掉了颜色,褪了光华,只留下一个苍白得不堪回首的影子,轻轻一碰,往事便碎裂成块,消失无踪,什么也没有留下。
什么也留不住。
沉熏身子微微一颤。
“小姐……”两声惊惶的声音同时响起,凝烟抢步去扶住自家的小姐,凝碧亦是身形一动,却被人狠狠地握住手腕。
“别忘了,现在还是待罪在身。”崔白樱脸上闪过快意的神色,她侧头对阴夜辰柔柔一笑,“王爷,白樱也不多求,如若王妃能够代替她向我低头赔罪,那么此时就此作罢。”
“你——”隐忍如同凝烟这会子再也忍不下去了,方才出口一个字,手便被小姐紧紧握住,小姐的手白皙而修长,向来温暖柔软,这会子却只是冷,入骨的冷,因为冷到了极致,隐隐泛着青色,凝烟喉咙哽咽,剩余的话无声吞入腹中,一只手迅速地死死捂住嘴巴,小姐不让她说,凝碧已经落下了把柄在那个人的手中,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凝碧第一反应当然想要反抗,但是随即,视线在触及小姐的视线的时候,身子如同被冻住了一样,再也动不了半分,小姐那样的眼神,几近哀求,哀求她不要反抗,她忽然意识过来了,觉察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是的,姐姐和小姐明明已经告诉过她,现在必须谨言慎行,千万不能落下把柄在崔白樱的手中,可是她呢,她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只凭着冲动行事,可是她犯的错误,为什么要小姐来承受,究竟是凭什么?
凝碧忽然跪下身去:“是碧儿不好,碧儿不应该以下犯上,碧儿知道错了,要怎么罚碧儿都可以,碧儿绝无半句怨言。”碧儿一边说一边就要自己掌嘴,手方才高高的扬起,就被一只冰凉但是坚定地手拉住。
是小姐。
沉熏只是觉得非常的冷静,那些温暖的过往,什么也留不住,那么至少她要留在身边的人,她拉住凝碧的手,对她轻轻一笑,随即看向崔白樱,开口:“我——”
“我来替王妃道歉如何?”沉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清丽的女声打断了,随即,一抹艳丽的人影走过来,挽住沉熏,一边拉起地上的凝碧。


夕阳无事起寒烟 7

是长公主。
阴夜姬神色冷然看向崔白樱,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之色,“怎么样?本公主来替王妃道歉?”阴夜姬嘴角一勾,“你若是受得起的话?”
崔白樱脸上的得意神色一滞,没想到自己折辱这个人的目的快要达到的时候,中途来了个长公主,经过上次群芳会的事情,她素来是有些怕这个长公主的,而且也不是她能够惹得主儿,半响才呐呐道:“白樱贱妾之身,怎么会受得起公主的道歉。”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贱妾之身,也敢让王妃向你道歉。”阴夜姬毫不客气道:“别以为父皇封了个静然公主的虚名就能跟南王妃平起平坐,南王妃是太后亲封的第一王妃,和本公主是同样的品级,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算起来,南王妃是主,你是仆,而你竟然无礼让王妃向你道歉,视为不敬。”阴夜姬视线看向阴夜辰,道:“三弟如若要治碧儿以下犯上的罪,那是不是先治侧妃的不敬之罪呢?”
阴夜辰眉间微皱,神色淡淡的,没有回答,而是道:“皇姐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怕我妨碍了你逞威风。”阴夜姬语气刻薄,嘲讽道:“你在朝堂上还没威风够吗?把那副模样摆到府中来了。”
“哦?”阴夜辰眉心微挑,“皇姐今日来是想要为驸马鸣不平是吗?”他淡淡一笑,“只是把驸马调任安南,虽然是我上书的,但是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父皇的意思,皇姐要鸣不平的话,也该找父皇求去,趁着父皇还没决断之前,可能还有用。”
今日朝堂上,南王上书皇帝安南为嘉明王朝南方的重郡,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将领去镇守,并举荐驸马,此举一出,众位官员哗然,驸马作为兵部的主要官员,手中握有极大的军权,南王这样做,分明就是要架空驸马的权利,把他流放到边境之地,好在兵部安插自己的人,又或许,是皇帝让南王这么做。
自从南王和崔白樱大婚之后,再愚蠢的官员也明白了皇帝的意图,清王和南王实力均衡的状况被打破,放眼望去,满朝大多都是南王党的人,剩下的就只是少数的中间派,清王党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那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当然要竭力反对,因为驸马是中间派的人,如今的形式,能够多一个中间派的人,对他们来说也是好的。
皇帝还没有决断的原因,当然不是那几个清王党的人的反对,清王党的那些人,他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过,而是因为兵部的集体反对。不管是清王和太子之争,还是清王和南王之争,兵部的人一向都是自持手握军权,不管那位得了势,也还得依靠他们,所以一向是置身事外的,他们不仅置身于党争之外,而且兵部的各人之间都是互相有些看不顺眼的,所以皇帝从来不用担心党争会影响到自己的帝位,也不会担心他们会勾结在一起,而如今,却因为一个雪澜而异口同声,出现从未有过的状况,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警惕来。
“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是谁的意思。”阴夜姬脸色不改半分,眼神冷然看着阴夜辰道,唇边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道:“我再蠢也不会蠢到去向一个傀儡求情。”她眼底闪过一丝怜悯的神情,“你这样对自己的王妃,要么你永远这样下去,不然的话,我是怕你醒过来的时候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说罢,不看那两人的反应,只挽住沉熏往里走,温言软语道:“今儿个身子怎么样?”
沉熏勉强笑了一笑,并没有说话,阴夜姬看得那个笑容,忍不住心里一酸,那般明艳得可以让天地为之失色的笑容,如今,却只让天地跟着一起黯然。
走了两步,沉熏忽然停住了,轻声道:“我拿样东西。”说罢,转身朝着屋外走去,走在一个地方,慢慢的蹲下身去。
地上,是摔成两段的桃木钗。
沉熏轻轻伸出手去,捡起地上的段钗,即使断了,也不能不捡,也不能不要,因为这是她的心,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要收回来。
沉熏握住桃木钗,忽然恍惚露出了一个笑容,明白了自己不再心痛的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是木作的,木做的心,没有感觉,并不会疼。她站起身来,对着离去的两个身影,张了张口,忽然叫了一声:“王爷。”
她终于叫他王爷,从很早的时候,母妃就说,让她不要叫夫君,叫王爷,这样的话,就不会那么疼了,她那时很执着,认为其它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和夫君两个人心心相印,那么其它外界的干扰因素,都可以想尽办法来排除,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情深似海原来是这般的不堪一击的,不堪一击得只要一只小小的毒虫就可以把所有深爱过的痕迹都抹掉,没有本分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