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陈夫人的事,或者可以等等,再想别的办法,保住陈策的婚事。然而此时陈夫人病危,此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朝中之人,当今圣上第一信任的便是韩靖大将军。陈禀的事放在圣上眼中,恐怕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韩靖若能亲自到圣上面前开口求情,佐以陈夫人病重即将不治可以博得几分同情,陈禀就算万死之罪,也能挽回几分。
方青梅乍听陈夫人病重,心中顿时一片灰暗,这会听周寒将事情细说了一遍,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周渐梅,要捐多少银子出去?我手头有陪嫁的现银和银票约莫五六万——这些肯定是不够的——扬州和杭州的庄子,回去我就打发陈方去变卖成现银!”
周寒又拍拍她手臂:
“不用你操心这些。这事大哥早就想到了。对杜尚书而言,比起银子,粮食才是重中之重。之前你们——他代我成亲之后,去西北处理粮行被砸抢之事,就已经着手调拨船只,从苏杭运了粮食走运河往京城的粮行来。只是前阵子赶上汛期,船只在路上耽误了些时日。前日收到书信,今明二日大概也就到了。陈侍郎之事,十日之内必可有转机,你妥妥的放心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他抬头看看天,便站起身:
“好了,不说了。寺中早饭的时辰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方青梅也跟着站起身,却磨磨蹭蹭不肯迈步。周寒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驻足回头看她。
“周渐梅……”
方青梅喊了一声,垂了眼,讷讷道:
“当初嫁给你——嫁到周家,我是存着依靠你们帮忙的心思。但是我没想到,你和周大哥竟然能帮我到这份上。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么重的恩情,我都不知道以后可怎么还——这辈子大概也还不完——我,我心里十分十分感激你——”
周寒定定的看她一眼。
他转过身,慢慢几步,走到方青梅跟前: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放心,不是为了要你感激我。周家是皇商,灾荒之年为朝廷解燃眉之急是应尽的本分,就算没有陈侍郎这事,周家也会做的。北上的粮食,大多也是往年的陈粮,卖也卖不上什么价钱,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抬手,又轻轻拍拍方青梅头顶,笑道:
“周家别的没有,就是米多盐多。你将来多种些青菜给我换口味,我就领情了。省的将来天天吃米饭拌盐,吃的白白胖胖。”
方青梅被他惹得忍不住笑出来:
“你这时候又来跟我扯笑话。”
周寒也跟着笑:
“刚才你脸色那么不好,我怕你会哭出来。方姑娘,你自己看不到自己哭起来有多丑,也要体谅我这旁人。上次看你哭了一场,夜半醒来还吓得心悸。”
“……”方青梅无语瞪着他,“周渐梅,以前真没发现你嘴这么坏。”
周寒边往回走,边挑眉微笑着:
“旁人从来没有说过我嘴巴坏的。偶尔只听到有人赞我玉树临风,面目如玉。”
“……”
方青梅双眼瞪得更大:
“以前也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厚呢,你拭目以待吧。”
“……”
两人吃过早饭,便乘着马车匆忙赶回城中。周寒顾不上吃午饭,与陈方又准备了谢礼去陈颂府上拜访,与陈颂请教如何去见邹尚书的事,陈颂道:
“邹尚书这次却好说话。嘱我告诉你直接去他府上,还特意说,不必由我陪着了。”
又踌躇道: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送些什么谢礼。只是邹尚书这性子……”
周寒笑道:
“这个晚辈心中有数,已经有了准备。”
他辞别了陈颂,便直奔邹静府上。陈方见他空手而来,不由得疑虑:
“姑爷,你便这般两手空空的进去?”
周寒微笑,抬抬衣袖:
“这位邹尚书为人清高,除了爱断案,便是爱书法了。这里有一卷褚遂良真迹,我也不敢直接送到邹尚书面前,看看到时候请人转递吧。”
进府前他小心整束了衣衫,请人传了话,得了消息便跟着管家,径直到了邹静书房。
邹静正伏案运笔疾书,听到来人并不抬头。周寒只在门口恭敬站着,许久邹静才放下笔,抬头看他一眼:
“周寒是吧?”
周寒行个礼才回话:
“学生见过邹大人。”
邹静站起身走近,上下打量他一遍,忽然问道:
“张其之说,当年我那卷断案集是你为我校正的?”
周寒又行一礼:
“不敢称校正。有幸读大人的著述,自觉受益匪浅。”
邹静又上下打量他:
“我知道张其之颇欣赏你,视你为门下第一得意弟子。但我却是不信,你能一夜之间将半尺高的断案集校正一遍?”
周寒抬头看看邹静,张口开始背诵一段文章。统共背了约一刻钟有余,中间只做一次停顿,背完之后,神色不卑不亢的又行个礼:
“学生失礼了。”
他背诵的内容,正是邹静所著断案集中的一段文字。
邹静听完,却哈哈笑开:
“哈哈哈!果然如张其之所说,你这小子傲的很。不过有这般过目不忘的本事,傲一些倒也无妨。我邹静不是嫉贤妒能的人,刚才不是故意难为你,只是试探试探你是否真如张其之所说那般天上有地下无罢了。”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和和气气的指指一旁的椅子:
“坐吧。你从进门行了四个礼了,我若不让你坐,倒显得我这个年长的没有礼数了。”
周寒道了谢,走到椅子上坐下:
“学生这次来求见大人,想必陈大人已将意思代为转达。自岳父被软禁,内子忧思成疾;又听闻陈夫人病倒,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学生不敢求大人网开一面,只求能见他们一面,成全内子一片孝心。”
邹静转身对着他:
“你的事张其之已写信告诉我。我已回信告诉他,让你直接来见我即可。不想你却又通过陈颂求见,想必是没有收到他的信吧。”
周寒点头:
“张先生人在山西。近来因灾民流离,西北不太平,恐怕路上书信不畅通也是有可能的。”
“大概是吧。”邹静叹一声,“陈侍郎之事,我也是奉皇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你是张其之的学生,既然有一面之缘,也算是我半个学生,这个忙我不会不帮的。见面的事,我已经让他们安排下去了。待会出去,张管家会带你去见刑部的一位宋指挥,让他安排就是了。”
周寒立刻起身行礼道谢:
“学生感激不尽。”
邹静摆手微笑:
“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今日我还敢当你喊我一声老师,恐怕来日你就是天子门生了。朝廷的将来,只怕还要靠你们这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陈方驾着马车一直在邹府附近等了许久,才见周寒随邹府中一位中年人出来府门,周寒只从袖中拿出一卷书册,递给那位中年人,然后便行礼告辞。他等那中年人进了尚书府才急忙迎上前去问道:
“姑爷,怎么样了?”
周寒顾不上说话,匆匆忙忙上了马车才道:
“快回别院准备准备。事已成了。今晚天黑之后,从后门找宋指挥,让他带我们进陈府探望陈侍郎他们。”

☆、第29章 夜访陈侍郎

  方青梅早与长寿将要带的东西提前准备好了。周寒心细,问了一遍准备的东西,又请宋大夫来,商议之后添了些补药进去:
“这些入口的东西多带些,还是自己带的放心。其他穿的用的,将来托人带进去也无妨。”
日头未落,周寒便吩咐周管家将晚饭提前,方青梅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我吃不下。”
周寒叹道:
“这一个多月你比从前瘦的太多了,这样叫陈侍郎他们看到怎么放心?”
方青梅摸摸自己的脸,笑道:
“原来我是瘦的啊?那天照镜子我还想,怎么圆脸变成长脸了。如果爹娘他们问起来,我就告诉他们,北方的馒头是圆的,吃多了所以脸圆;南方的米都是长粒的,所以我的脸又变成长的了。”
周寒笑着摸摸自己的脸:
“那我从小吃米,脸一定是长的了。”
方青梅仔细盯着他看了会儿,一本正经摸着下巴:
“你应该是从小爱嗑瓜子吧?我看你是瓜子脸。”
周寒笑着,索性也搁了筷子。他知道方青梅心中不安,便坐在偏厅边等着天黑边和她聊天,正好也借着闲聊消磨掉她心中的焦虑:
“香积寺的菩萨果真格外灵验。我们刚拜了菩萨,事情就有了进展。”
方青梅认真道:
“事情的进展是你连日奔波才挣来的,怎么能算到菩萨的功劳簿上?菩萨如果真的灵验,爹娘就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了。”
周寒听了她这话,问道:
“你不信菩萨?”
方青梅默了默,道:
“我……白天不怎么信。晚上信。”
“……”
“晚上很黑,我怕黑,所以……常常默念菩萨保佑。”
周寒忍不住轻笑:
“人家说临时抱佛脚,你这才是真正的临时抱佛脚。那你白天怎么又不信呢?”
“小时候住玉门关,爹常常出门,我一个人和奶娘在家。奶娘晚上睡得早,我经常睡不着,所以总是害怕。”方青梅放低了声音,似乎觉得承认自己怕黑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跟爹说,他告诉我,这世上是没有鬼神的。所谓鬼神,都是人编造出来吓唬自己的,都是假的骗人的。爹不信,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不信鬼神,也不信命。爹还说过,人的际遇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信命有什么用?”方青梅又说道,这次口气中多了些愤愤不平,“刚来京城那阵子,母亲带我出去串门。有个什么官家的小姐,背地里玩的时候,说我像假小子,还说我命硬,克父母,刚出生克死了母亲,长大又克死父亲,所以才落得无父无母的下场。可是我才不信她说得这一套!我哪有那么坏,为什么要害自己爹和娘?当时真是把我气坏了。”
周寒听得一阵沉默,心里无可避免的疼了一下。他这会只恨自己不能回到从前,若是有那本事,当即便要回到那时候,好好的为小时候的方青梅出一顿气。
一直听方青梅说陈家对她很好,没想到她还有这样被人欺负的经历。仔细想想,方青梅这样的身世,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又在京城这种人多口杂、捧高踩低的地方,小时候怎么可能不被人指点欺负?
两人说着说着,天色渐渐黑了。周管家来回马车收拾好了,两人便从别院出发,一路向陈府去。周寒上了马车,心中还想着方青梅说得小时候的事,马车隆隆走着,他忍不住又问:
“那件事后来呢,陈家有没有为你出头?”
“你说那小姐说我克父母那事吗?”方青梅起先没反应过来,问清楚之后,随即得意道,“后来就没人敢了。那小姐敢那样污蔑我,我一气之下动了手,把她打哭了,还拿墨涂了她一脸。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当面说我坏话了。背地里我就不知道了,大概还会说吧。不过反正我听不到,就随便他们了。”
“……”
“当时我打了人,本以为母亲一定会罚我。”方青梅一时沉浸在幼时的回忆中,“从前在玉门关我打了人爹还罚我跪着背三字经,可是母亲却一个字也没有责骂我,向我把事情问清楚之后,说这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小姐不懂事。”
“陈夫人十分明事理。”周寒斟酌着词句,微笑着又道,“方姑娘你,也神勇的很。”
方青梅点点头:
“周公子你不必讽刺我,我确实是很神勇。母亲也是个好人。那时候刚到陈府,我总觉得叫她娘有些张不开口,不过从那件事以后,我就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娘了。”
话说到这里,便带了几分伤感。周寒撩起车帘看看外头,轻声对方青梅道:
“离陈府不远了。待会见到了陈夫人,千万不要太伤感。她的病情,宋大夫尚未让她自己知道。”
方青梅顿时红了眼圈:
“……我知道了。”
等到了陈府后门,天已经黑透。
马车远远停在胡同口,门口有守卫的士兵。陈方先下了马车去找宋指挥,稍后便见宋指挥也到了胡同口,低声与周寒道:
“人不宜多。只请周公子与夫人进去吧。”
一旁陈方笑着往他手中塞了一张银票:
“辛苦大人,这个请大人吃酒的。我从小跟着陈大人服侍,大人待我情深义重,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也见见陈大人。”
宋指挥迟疑一下,点点头:
“好吧。几位跟我来。”
三人跟着到了门口,宋指挥朝守卫点点头,只说了一句:
“这是来为陈夫人看病的大夫。”
一行人便进了陈府后院。
进去一个小院,仍有士兵守卫。绕过一条小路,又是一个青砖小院,前头是佛堂,后头几间简陋屋子,正是往日陈家下人住的地方。宋指挥停住脚步,支开两个守在房前的士兵,低声对周寒道:
“周公子,你们进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送你们出去。”
周寒道了谢,与方青梅和陈方沿着砖石小路到了门前。方青梅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周寒看她一眼,借着月光看到她眼中盈泪,轻叹一声,掏出帕子递给她,然后稍一迟疑,便拉住方青梅手腕,走到房前,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却是陈禀,看到三人一时又惊又喜。陈方按捺不住先跑了上前一把拉住陈禀的手:
“老爷!”
方青梅也跟着喊了一声“父亲”。
喊了一声,两人眼中泪水一齐滚落出来。
“青梅,陈方,你们两个哭什么,没事,我在这里很好,很好,并没有受什么委屈。”陈禀扶着两人的双手微微颤抖,身上布衣旧袍,比起三个月前清瘦不少,只是神情还算镇定,打开房门拉两人进门,又看了看走在最后的周寒,说道:
“快进来说话吧。”
房中只有简单的桌椅条凳,一盏烛光颤颤巍巍,搁在中间一张陈旧八仙桌上。周寒进了门目不斜视,先整束衣衫,向陈禀面前一跪,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晚辈周寒,见过岳父大人。”

☆、第30章 方青梅三气周寒

  陈禀见周寒跪倒在地慌忙去扶:
“这孩子,怎么行此大礼?”
周寒起身微笑道:
“婚后因为路途遥远,没有陪青梅回门探望你们。这会正该把落下的礼数补上。”
方青梅直看的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是做戏,心里仍然对周寒诚恳的演技佩服的五体投地。一直在里屋躺着的陈夫人这会从里头走出来,周寒上前,又是一个大礼:
“周寒见过岳母大人。”
方青梅忍着泪扑上前抱住一身憔悴的陈夫人,陈夫人又惊又喜,抚着方青梅的手:
“好孩子,让你们受委屈了。”
话没说完,眼里泪先落了下来。
几个人还没说几句话,陈策从外头进来,在门口喊了一声“青梅”。
方青梅和周寒一起转过身。
陈策一身布袍,比起几个月前清瘦不少,精神看起来倒还不错,此时面目含笑,看着两人。周寒打量他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弯腰行礼,微笑着喊一声:
“大哥。”
方青梅走上前也喊了一声“凤章哥”,却再也按捺不住,拉着陈策衣袖便埋脸进去哭了起来。陈策看看周寒脸色,轻轻拉开了她,勉强笑着:
“嫁了人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孩子似的?”
周寒上前从她袖中抽出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眼泪:
“你这样哭,陈大人和夫人岂不是更难过?快擦擦泪,坐下说话吧。”
几个人都收敛伤感,在房中坐下,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重。陈禀夫妇问了周家长辈好,一起聊了些周家各位长辈的事,都不约而同避开了眼下陈家的窘况。方青梅本来心中满满的话,此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陈夫人问起扬州风物,她才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周寒与陈策坐在一条凳上,两人都未开口,听方青梅跟陈夫人说着扬州如何。坐了有半刻功夫,周寒起身,对方青梅微笑道:
“我有事跟大哥商量,你先同父母亲聊着。”
方青梅自然以为他是同陈凤章说母亲病势,不疑有他的点头:
“好。你们聊吧。”
陈策随他起身,两人一同到了院子里,站在西墙之下。明日就是中秋,月已圆满,清辉遍地。周寒一时不知从何开口,陈策抬头望月,先笑了笑:
“你我差一岁,也不必拘谨的称呼大哥了,喊我一声凤章吧。明日是中秋,今晚见这一面,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周公子,这些日子你受累从中斡旋,我和父母心中都十分感念。”
周寒点点头:
“都是一家人了,大哥——凤章兄不必见外。”
两人又相对而立片刻,周寒却迟迟不知从何开口。倒是陈策长叹一声,心中似乎对他来意多少明了:
“如此情势,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周公子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吧。”
半个时辰匆匆而过。
周寒与方青梅在回程的马车上,却都各怀心事,一直沉默。快到别院,方青梅才问道:
“周渐梅,你同陈凤章聊些什么?”
周寒敷衍道:
“不过说了些陈夫人的病情。”
“陈凤章他……说什么了?”
周寒一时默然,许久才敷衍道:
“他心中很是为陈夫人担忧。”
陈府后院中,他将福王爷的建议提出,陈凤章听完,只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求,只求父母平安无事。怕只怕韩大将军这会对陈家避之不及了。以陈家此时的境况,如果亲事成了,委屈了韩家小姐才是真的。”
陈凤章既然答允亲事,陈侍郎那里自然由他亲自去禀告劝说;陈夫人如今这境况,陈侍郎只怕不能不点头。
眼看这事便成了一半,周寒心情却毫不轻松。
陈凤章的亲事,早晚要告诉方青梅知道。
直到此时,他仍然摸不准,方青梅对陈凤章的心意如何,倘若听到这门亲事,到底会作何反应?
回到周家别院,夜色已深,周寒送方青梅回到后院,便一个人折返。玉白月色与深湛天幕相映成辉,愈显得清冷生硬;他在后院门前驻足,反复思量着,该什么时候,怎么开口跟方青梅说这件事。
白露已过,园中草木中渐渐凝起露珠,风也寒凉起来。周寒坐在小路的石阶上正在暗暗研磨着心事,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过头,见方青梅也是一个人正向着这边走过来,没等他起身,她已经到了石阶下头也弯腰坐下,惆怅的叹一声:
“我今晚是睡不着了。”
一阵凉风吹过,周寒看方青梅打个冷战,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袍,搭到方青梅身上:
“那就陪我坐一会吧。”
两人默然无语坐了好久,小径两侧草丛中虫鸣哲哲,凉风悠悠。
周寒坐在方青梅身后一侧,抬眼便可看到她发呆的侧脸,秀长眼睫微垂,映着月光似沾了细密的珠光,挺拔秀气的鼻梁,双肩掩在他长袍下更纤细脆弱。霜白月色像伤感的忧郁,将她笼在其中,挥之不去。
如此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知她所思是何人,所忆又是何事?
周寒看着想着,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夜色寂寂中,他像是醉酒上头一样,忽然冲动的开口道:
“……我今晚同陈凤章说的,并不是陈夫人生病的事。”
方青梅转过脸来,神情一片懵懂:
“嗯?”
开弓没有回头箭。周寒默了默,索性一股脑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陈夫人的身体拖不得了。想要快些救陈侍郎出来,须得朝中有十足分量的人出面说话。眼下朝中有这个分量,又担得起这个是非敢在圣上面前说话的,韩靖大将军是不二人选。韩靖大将军膝下一女,此时正值婚嫁年纪。”
方青梅听得稀里糊涂:
“韩小姐的事我也听说过……周渐梅,你说这个做什么?”
周寒缓缓站起身,慢慢道:
“韩大将军的女儿一直没有定下亲事。明日我准备托福王爷出面,为陈凤章去向韩大将军说项此事。”
方青梅霍的从台阶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周寒看看她,道:
“我说,明日请福王爷出面,为陈凤章向韩将军提亲。”
“……”
方青梅听了,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韩靖大将军疼女儿,这在京城中几乎是一件人人皆知的逸闻。
韩家不缺儿子,韩大将军和正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才生了这一个小女儿,简直是爱若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只是因为韩夫人生小女儿的时候年纪已经不算小,差点难产,据说这位韩小姐生下来身子骨就不牢靠,听见过的人说她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走路都要人扶着,恐怕不是什么长寿相。韩靖早就放出了话,自己舍不得闺女嫁出去受委屈,将来出嫁一定招个上门女婿;韩家招婿不拘家世,只看才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