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琪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棉拖鞋放在沈泽臣面前,“就穿这个吧,我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新的。”
“不用了,这双就行。”他在玄关处换了鞋,自然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一笑,“跟我不用客气。”
“…”
“怎么了?”
语琪无奈道,“不是给你找的。”
沈泽臣一愣,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看着她不说话。
语琪找出一双新的女式拖鞋放在门口,这才自己换了鞋。
“我以为——”
语琪嗯一声,抬头看他,“什么?”
“以为你不太愿意见我母亲。”
语琪的动作顿住,默然片刻,她拉过他的手往屋里去,声音很轻,“我不太愿意见父亲的女人,但我愿意见老师你的母亲。”
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他温和而无奈地指出,“她们是同一个人。”
语琪没再说话,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离纪亚卿有段距离。
沈泽臣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反常的沉默。
自从纪总定下了他们四人今晚一起吃饭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高,一路不声不响。从上车到下车,从上电梯到进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牵他的手,只在换鞋之后才稍稍恢复了些,拉着他进了客厅。
他知道,她抵触父亲的每个情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母亲。
纪总曾有三次将情人带回家,而这三个女人本都有机会成为纪夫人,但是最后都被这纪小姑娘收拾得惨不忍睹,其中甚至有一位得了精神障碍。从此以后,纪总再没敢把女人往家里带过,她也在圈子里一战成名。
沈泽臣一直知道,纪姑娘真的狠起来,堪比天煞魔星。
但他也不说什么,只安静地从面前的果盘里取了个橘子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将橘子皮一片一片地剥下,像分开一个花苞似得露出里面果肉。
她转过头来看他,他笑一笑,把橘子放在她手中,然后往后靠了靠,将目光转向电视。
身旁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询问,“你不说些什么么?”
他笑起来,转过头看她,“说什么?”
“比如对阮阿姨客气一些不准干嘛干嘛之类的警告?”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然后转回头去。
她不是莽撞冲动的小女孩,没有再三提醒的必要。
语琪却被他这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解,她微微眯起眼睛,将下巴戳到他手臂上,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这么相信我?”
他的视线仍然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只是微微挪了挪身体,语琪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了些,下巴尖儿骤然磕在了他肘弯里。
他低头看看她,然后像是被逗笑了一样翘了翘唇角,另一只手伸过来抚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抚一只猫,“嗯,相信你。”
语琪看进他眼底,里面除了清澈沉静的笑意,没有其他东西,她也勾了勾唇,冲他笑了笑。
可是煞风景的人永远存在——
被冷落一旁许久的纪亚卿瞥了他们一眼,用遥控器将音量猛地调高,然后凉薄一笑,“在孤家寡人面前,收敛一点。”
语琪立刻从恩爱模式调整到战斗模式,挑衅似得掰了一瓣橘子递到沈泽臣唇边,“你看不惯可以不看。”
父女相斗,已成惯例。
在场三人之中,沈老师是毫无疑问的正派人,内敛含蓄,脸皮子嫩,这么夹在两个不靠谱的父女之间,他面上虽仍维持着沉静的神色,耳根却因尴尬而微微发烫。
他半天没接,语琪仰了仰脸看向他,手也举得更高了些。
他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收手的意思,只能无奈地微微张开了口,让她把那瓣橘子喂了进来。
一旁的纪亚卿轻哼一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拨了个电话给阮凝,“你到哪儿了?”
语琪得意地翘了翘脚尖,掰下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橘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她又顺手给沈泽臣也喂了一瓣。
纪亚卿一个电话打完,两人也分掉了一个橘子。
语琪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指尖,听到纪亚卿说,“你阮阿姨马上就到了。”
沈泽臣闻言转过头来,她动作一顿,波澜不惊地淡淡哦一声。

门铃响的时候,沈泽臣想去开门,可纪亚卿没让,“你坐着,让小崽子去。”
语琪冷笑一声,刚要坐起来同老狐狸理论,脖子就被沈泽臣的手臂轻轻巧巧地一勾。
她像被揪住后脖肉的猫,放弃了所有抵抗,被他轻易地按回怀里。
他低头,柔软的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纪姑娘立刻像是被顺了毛一样,软软地压下了身上所有的刺,仰起脸看他。
沈泽臣看进她眼里,长睫上染着笑意,“纪同学,冷静一点。”他说这话时刻意地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像是诱哄又像安抚,低低沉沉的声音氤氲在她耳际,柔柔地散成了温醇撩人的美酒,叫人一点儿拒绝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语琪只好起身,去给未来的继母和婆婆开门。
阮凝以为来开门的会是纪亚卿,或者是她儿子,可她万万没想到,给自己开门的竟是纪家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面孔很像父亲,精致的五官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漂亮,眼角刻着出身优渥的骄矜。
她随意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一句话不说,就已经居高临下地向外来者宣告了领地的所属权。
阮凝是个被动又柔顺的性子,说好听就是温婉,说难听就是没用,在后辈这样桀骜不驯的姿态下,却一点儿教训对方的想法都生不出来。她甚至还想着像一个和蔼长辈一样笑着打个招呼,能化解多少敌意是多少。
可小姑娘的笑容凉薄如雪,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哪里又知道怎么表现友好之意,只能尴尬不已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她微微垂了眼睫,逃避一般地盯着一旁的鞋柜看。
她以为传闻中利牙利爪的小姑娘接下来会冷冷嘲讽几句,心下决定一定要忍过去,不然会让亚卿难做。可等了半天,她只等来小姑娘轻轻的一侧身,以及平淡到听不出半点儿情绪的一句,“进来吧,阿姨。”
这与想象中区别太大,完全不知道自己沾了儿子光的阮凝有点儿受宠若惊,她连忙抬起眼,将所有的善意都调动起来,有点儿紧张地冲小姑娘笑了一下。
能生得出沈美人的女人,哪怕已经上了年纪,也没多少气势,可这浅浅一笑,依旧美得勾魂摄魄。那眼角的细细的纹路堆叠了年华的流转,里面有与沈泽臣眼底里一模一样的宁静,笑起来的时候,晕染出一片秋光水色,韵味久长。
语琪却不为所动,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回了个不冷不热的假笑,然后她凉凉地示意了一下那双新的女士拖鞋,“穿那双就行。”说罢看也不看她,转身便走了。
语琪知道做坏人的精髓,你可以态度恶劣,但礼数一定要周全。
她从厨房回到客厅,将倒了柠檬水的玻璃杯放在阮凝面前,然后将胳膊下夹着的一盒果汁抛给沈泽臣,自己一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将自己的那份营养快线拧开。
阮凝更是受宠若惊,沈泽臣与她对视一笑,被孤立的纪亚卿格外火大,“小崽子,我的呢?”
语琪一挑眉梢,偏过头看他,笑得邪气十足,“我凭什么帮你拿?”
大概是身边都是最亲近的人,纪亚卿也不端着了,这个年纪不小还满身少爷脾气的家伙当即冷哼一声,抢过了她的营养快线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往茶几上一放,眼尾扫过来,满身的挑衅。
阮凝:“…”
沈泽臣:“…”
语琪默然片刻,“老头子…你今年几岁?”
阮凝也觉得这英俊的情人实在有点儿丢脸,忍不住嗔了这幼稚的男人一眼,“你真出息。”
纪亚卿哈哈一笑,把人一搂靠向沙发,把玩着阮美人的发梢,算是消停了。
语琪被自家老爹抢了东西,又不能也像三岁小孩似得抢回来,只好转身往沈泽臣身上一靠。
沈老师与她颇有默契,她靠上来,他便展开手臂揽住了她,安慰似得揉了揉她的发顶。
语琪躺在他怀里,看着他将那盒果汁插上了吸管,然后不紧不慢地递到她唇边,含笑道,“喝我的吧。”
她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他挑了挑眉,“怎么?”
语琪摇摇头,其实她并不渴,但是这等好事不容错过。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舔了舔唇,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沈泽臣笑了笑,倒也不介意吸管是她用过的,照样拿来喝了两口,刚要偏头去看电视,却对上了阮凝一脸震惊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怎么了,妈?”
“你、你们,你们两个,怎么——”
纪亚卿安抚似得摸了摸她的脊背,轻描淡写的,“还没告诉你,他们两个年轻人正谈着呢。”
两个正在谈着的年轻人没能在阮凝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悠闲多久,出去买菜的司机就回来了,“会做饭的小两口”认命地提着菜去做饭。
语琪问,“你掌勺还是我掌勺?”
沈泽臣无所谓。
“我想吃你做的饭,你掌勺怎么样?”
他笑一笑,随意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说好。
语琪把菜一一从塑料袋中取出来放进盆里,沈泽臣在旁边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一边将找出来的围裙系上。
说是他掌勺,她打下手,可他还是拿过了一盆菜帮她一起洗了起来。
沈泽臣问,“我们做点什么?”
语琪说,“老师你随意发挥就好,老头子和我都不挑食。”
“那就家常菜吧,西兰花炒肉,清蒸鲈鱼,蒜蓉白菜,再来个番茄汤和蛋羹?”
“挺好的。”语琪表示没意见,除了一点儿点儿小问题,“但是没肉么?”
沈泽臣一怔,啼笑皆非地提醒她,“西兰花炒肉,清蒸鲈鱼。”
语琪认真地表示纪家是肉食家族,“这对老头子和我来说都算不上荤菜。”
沈泽臣默然片刻,转身翻了翻冰箱,回身问她,“你喜欢吃红烧肉还是糖醋排骨?”
手上沾了水,语琪用手背捋了捋头发,冲他眯起眼睛笑起来,“我都想吃。”
“选一个。”
“我能选两个么?”
“…”沈泽臣无奈,抬手在她敲了一个暴栗,带着似有若无的亲昵,“小饭桶。”
两个人将菜洗完,语琪把砧板找出来洗了洗,从刀架上拎了把刀出来,开始切菜切肉,沈泽臣在旁边刮鱼鳞。
语琪不经意间一瞥,就再也挪不开眼。
其实厨房与他斯文温润的气质格格不入,可文雅的人干什么都文雅,杀鱼剖腹取内脏刮鱼鳞,分明是有点儿血腥的,可他一件件做来,只让人觉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窗外天色已黑,屋子里的水晶吊灯亮着,灯光漫漫铺撒下来,与哗哗的流水声交织成一片安宁温馨的氛围。
他今天穿了身布料上乘的黑丝衬衫,扣子仍然扣到最上面一颗,只是身前系了个带着白色蕾丝边的围裙,为了方便还将袖口卷上去两圈儿,将禁欲气息和居家气息诡异地融于一身。
这么别扭的打扮,难得他倒是不以为意,姿态很是落落大方,只神色沉静地处理着那条鲈鱼,俊秀的侧脸笼在温暖的光影里,看上去格外…贤惠。
语琪笑一笑,忍不住开了口,“那个。”
“嗯?”他轻轻应一声,注意力仍在手上,“怎么了?”
“没什么,就忽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
语琪眯起眼睛,悍不畏死地笑着说出大实话,“沈老师…你真居家。”
沈泽臣手中的动作停下了,过了片刻,他神色淡淡地将洗过鱼的手指凑到她面前,“闻闻看。”
“…”语琪看他一眼,心中觉得奇怪,但仍是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
“什么味道?”
语琪也想说老师你很香,但事实不是如此,她犹疑片刻,还是诚实道,“有点儿腥气。”
他闻言浅浅一笑,将还沾着凉水的手指往她脸上一抹,划过长长的痕迹来到下巴,报复似得轻轻一捏,“那就对了。”
语琪:“…”
沈老师你不要跟纪三岁学坏啊。
第199章
本来流理台更适合用来做一些简单的三明治和煎牛排,可此刻——
电饭煲闷着饭,砧板上横着菜和葱姜蒜末,旁边的碗里腌着切好的瘦肉,一个锅里正蒸着鲈鱼,旁边的一个平底锅刚腾出来。
一片热火朝天。
语琪站在一旁打下手,看着系着围裙的沈泽臣左右兼顾,眼睛还在盯着清蒸鲈鱼的火候,左手已经在往旁边的平底锅里倒油,还能分出心神从她这接过装着蒜泥的小碟子。
她看着他放下油去拿锅铲,忽然觉得这个一直太过沉静的男人像是走下了神坛,沾染上了凡世的烟火气——之前他是手执粉笔,冷静威严的沈老师,此刻,他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变成了忙碌、真实、温暖的男朋友。
语琪站得离他近了些,笑起来,“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会做饭。”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要全部了解需要时间。”他笑一笑,“就像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刀工不错。”
“啊,其实我做饭也不错,唱歌也不错,弹琴也不错,跳舞也不错——”
“…”
“有没有一种赚了的感觉?”
“嗯。”
“等等…你刚刚说了嗯?”
“嗯。”
她笑了笑,头倾过去,靠在他手臂上,“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赚了。”
他的眉梢挑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带着点儿笑意的鼻音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你讲课讲得很好,长得也好,品味也好,头脑也好,性格也好——”
她还要说下去,却被他啼笑皆非地打断了,“谢谢,纪同学,但是你不需要再这样恭维下去了。”
“做老师的人是不是脸皮都薄,听不得夸奖?”她一边问一边凑到锅前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睛道,“闻起来好香。”
他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声音在兹兹油声中有些模糊,“你和纪总的口味可能跟我不一样,等会儿你来尝尝,看咸了还是淡了。”
语琪嗯一声,接过他倒空的小碟子,把一旁切好的白菜装盘递给他。
之后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流理台前只有沈泽臣翻炒白菜的声响。
虽然如此,却并不令人觉得尴尬。
他们配合默契,几乎像是一同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

快要出锅之前,他让她去拿双筷子尝尝咸淡。
她一脸正经道,“太麻烦了,你用锅铲给我挑一根就行。”
他可能看出了她的这点小心思,也可能并没在意,看了她一眼后笑了一笑,用铲子捞起一根白菜叶子。
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叼进嘴里,品味了一会儿,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
“可以?”
“何止可以。”她大肆吹捧,“新东方的水准。”
“…”
他用半无奈半含笑的目光看她一眼,随手将菜装盘后塞给她,一个字都没说,但偏偏就无声地表达出了‘好了,干活去,小姑娘’的意思。语琪冲他笑了笑,把菜端到一旁的实木餐桌上摆好。
等走回沈泽臣身边时,他已经重新点火倒油。
平底锅旁边,番茄汤噗噜噜地煮着,饭香萦绕,灯光明亮,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沈泽臣想了想,随口道,“一个星期左右吧。”
“才一个星期么?总觉得跟你在一起很久了。”她一脸的随意,口吻相当地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在狡猾地给他的潜意识埋下这个认知:他们的相处十分和谐,比他曾有过的那几任女友都要和谐。
他看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容淡淡,“好像的确是这样。”

这顿晚餐的气氛不错,至少关系诡异的四个人坐在一起还算和睦,当然,话最多的当属纪亚卿,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跟沈泽臣讲着他作为一个单身父亲把一个不听话的叛逆姑娘拉扯大是多么地不容易,在纪姑娘最混球的那些日子,他用了多少计策都没能降服这匹小野马。
语琪一直冷着脸,试图阻止这个老男人继续向她的男朋友吐露她的那些‘黑历史’,但是沈泽臣却对此很感兴趣。
于是她不得不在一旁旁听了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带着人到家里开party把房间搞得一团乱,如何把自家老爸的私人助理当小弟使,又是如何破坏老爸的一段又一段的风流韵事…
“嗯 ——”沈泽臣笑着听完女朋友嚣张又叛逆的过去后,看着她的眼睛含笑揶揄了一句,“你的童年真是多姿多彩到让人羡慕。”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同样 孤单的童年,他的眼神变了几变,最终柔和下来,像是穿梭过十几年的岁月,注视着曾经和现在的她,“多好,纪总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种气氛感染得语琪有点儿鼻酸,可当她眼眶泛红的时候,沈泽臣却笑了起来,侧过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纪总还说你长大了呢,怎么还这么像孩子。”
语琪吸了吸鼻子,冲他笑了笑。
坐在对面的纪氏总裁看着自己女儿对着男朋友微笑的模样,不知怎敌就想起了妻子逝去的那个晚上,在他怀里安静流泪的小女孩。妻子去得早,这些年来,关于她的事,他从没让保姆插手过。
亲 自学着给她梳马尾辫,带着她去买小衣服小鞋子,晚上笨拙地抱着她讲睡前故事,陪着她一步一步长大…在她能自己梳辫子、买衣服、也不需要睡前故事之后,他 就陪着她斗嘴,胡闹,给她收拾所有的烂摊子,带她去尝试所有的新奇事物,就这样,一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姑娘现在对着另一个 男人依赖又爱慕地微笑,他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天底下的父亲大抵都是如此,把女儿当成了小情人。当她有了男朋友后,总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满心酸涩。
这些年的回忆翻涌上来,纪亚卿像是割舍什么珍宝一样满心不舍,语气酸涩地道,“小的时候多乖,总说长大以后要嫁给爸爸,可现在呢,这家伙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小沈你了。”
大概是气氛真的太温馨,所有的陌生和客气都在这顿饭中消弭于无形,沈泽臣微微一怔之后笑了起来,冲她眨了下眼睛,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开起了玩笑,“纪同学,你父亲吃醋了。”
语琪也笑起来,毫不犹豫地就把胳膊肘往男友那拐去,“让他吃去。”
沈泽臣笑而不语。
女大不中留,纪亚卿完败。
大家说说笑笑之下,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儿多,最后酒劲儿上头,纪亚卿直接就在饭桌上趴下了,叫都叫不醒,沈泽臣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想去搀他,结果自己一起身也晃了两晃,扶了扶椅背才勉强站稳。
语琪叹口气,一把把他按回椅子上,和阮凝一起把纪亚卿扔回了他的房间。
“今天这么晚了,你们就睡在这里吧。”走出房间的时候,她随口对阮凝道,“反正空客房多得是,我去给你们找两套睡衣。”
“不、不用了吧。”阮凝还是有些拘束,“小臣家就在附近。”
语琪顿下脚步,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她,“阿姨,你怕我?”
阮凝愣了一愣,然后支支吾吾,“也、也没有…”
“没有就住下来,不然明天老头子又要教训我。”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一间空客房的门,“你们今晚睡这儿行么?其实分开睡也可以,我再给你到楼上收拾间空房出来。”
阮凝这次来是本着低调再低调,尽量不惹麻烦的原则,自然是不会要求什么,只挥手道,“不用不用。”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等于同意住下了,她愣怔了一下,颇有些茫然。
语琪却不管这些,只道,“那行,正好那间一直都有人收拾,直接就可以住。”
两人往回走到一半,就看到玄关之前,沈泽臣背靠着墙在闭目养神,肘间挂着阮凝的风衣和他自己的大衣,一副准备告辞的模样。
语琪看了眼他眼角处不正常的嫣红,遥遥地便开口道,“今晚住这儿吧。”
沈泽臣缓缓地睁开眼,一双眼睛醉意迷蒙,反应很明显地慢了半拍,“嗯?”
“住下吧,你喝了这么多怎么回去?”她又说了一遍。
沈泽臣跟阮凝不一样,跟她已经熟悉地跟自家人似得,在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后,就缓缓笑了一下,揽着衣服的右手松了松。
语琪轻叹一口气,拿过他手上两件外套重新挂好,然后转过身拉他,“跟我走。”
沈泽臣安静地跟上,虽然步伐有些拖沓,但脚下走得倒还是直线,比纪亚卿那老男人强多了。
把沈家母子安顿好后,她各拿了一套自己和纪亚卿的新睡衣给他们,又把卫生间里的备用洗漱用品取出来摆好,才去把厨房和餐厅稍稍收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