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冷笑一声,不去理会她,专注于将玄铁戒指一只一只地褪下来,脖子一动也不动,只动着嘴皮子使唤她,“到那边柜子去,第三层第二隔,把我的金疮药拿来。”
语琪闻言放下茶盏,熟稔地拉过他的手,低头去看,“又磨破了?我早跟你说换个兵器,这玩意儿伤人一千,自损三百。”
“与你无关。”萧煜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语气冷然,“别废话,去。”
他口气太差,让人反感,但她并不同他大小声,只温和地勾唇一笑,“既然与我无关,我干嘛要去拿。”萧煜冷冷一眼扫来,叫她心下一凉:倘若他双腿能动,此刻自己小腿想必要挨上一踹。
以免真的遭他毒手,她不再与他同桌而坐,起身到床边坐下。许是距离远了,她也不再怕惹恼他,倚在床柱冲他浅浅一笑,“你自己去取呗,又不是没长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冷下来,一字一句地唤她全名,“林语琪。”
语调沉肃可怕。
语琪觉得对方要发作,她垂下眸,轻咳一声,“叫我干什么。”
萧煜的声音透着一股阴森,“又不是没长腿,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坏事了,捋毛捋到老虎头上了,语琪小心瞧他一眼,正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僵了一僵后,她镇定地一歪身子仰倒在床上,捞了枕头过来盖住脸,含混道,“我困了。”
萧煜并没有划着他的轮椅去取药,他划着轮椅来了床边。
感觉到硬邦邦的轮圈撞到腿上,语琪缩了一下,往床的深处挪了挪,悄悄睁眼去瞧他。结果这一看,就瞧见萧煜从轮椅上探过身来,她连忙又缩了缩,避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萧煜的瞳孔紧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不再来抓她,但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
完了,语琪叹息,少爷脾气又犯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差不多摸到了萧煜的一些脾气。他双腿不便,很多事情上都有心无力,就比如此刻,她躲开了,他没够到,他心里烦躁,就喜欢迁怒于人。
其实他的迁怒毫无理由,他要够她,是想教训她,又不是好心好意,难道还要她把脸凑过去给他打?语琪眯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这人的冰山脸一点儿没有融化,反而愈来愈冷。
看来她最近的纵容太甚,这位大少爷真的觉得他要教训她,她就得凑上去给他教训。语琪抱着枕头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他的脾气必然越来越糟糕,那时候就更难攻略了。
萧煜还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去负荆请罪,她却铁了心一扭身,蹭掉靴子后麻溜儿地滚到了床的最里边儿,卷了被子在身上,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
一片死寂。
语琪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没有做得太绝,又闭着眼睛柔声道,“我累了,歇一会儿,你先自己上药罢。”她语速放得慢,又刻意用了更多的鼻音,听起来真的带几分懒散的困倦。
可这份心机并没能让萧煜乖乖地去自己上药,他根本不理会,只言简意赅地命令她,“起来。”
她装死,不动。
“你就是这样讨好我的?”
她仍然不动。
他声音冷下来,“这是我的床。”
语琪睁开了眼睛,有些尴尬,他说得对,这是他的床,他有权不让她睡,被他挤兑一句也是正理。她抱着被子慢吞吞地坐起来,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
他脾气向来差,何必这样跟他计较。
她坐了一会儿,认命地下床穿靴子,“第三层第二隔是吧?还要什么,我让人打点水来?”
可金疮药拿来了,他却不接,只冷漠地用眼尾瞥她。
语琪没支声,腿一伸一勾,捞过一只凳子,在坏脾气的少宫主身边坐下瞧他。可萧煜没给半点儿反应,她只好抓过他一只手,用牙咬掉金疮药的塞子,沾了点儿药给他抹上。
她低着头专注地给他上药,他却用另一只手缠她头发。
萧煜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个习惯,生气时就拽她头发。语琪用余光瞥到,却没有说什么,仍旧继续着手中的活。
萧煜漫不经心地将她的一缕头发一圈一圈地绕上食指,偶尔瞥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直到她给他一只手上完了药,叫他换另一只手来。他没给她,神情淡淡地同她对视着,屈了一下食指。
头发已经缠得很紧,他稍稍一动,她头皮就疼,连忙朝他手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就像自己总拿他的腿来挤兑一样,语琪如今也习惯了他拿这种方式来出气,她也不动气,只斜着眼瞧他。萧煜任她看着,慢吞吞地继续扯她的头发,像钓者收着鱼线,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脑袋扯了过来。
等最后那一缕头发大半都卷在了他手指上,她整个上身也都不由自主地随之倾了过去,不得不扶住他一侧的扶手来稳住身子。盯着他胸口的暗纹片刻,她咬了咬牙,却仍是温和地开口,“够了么,可以放开我吗?”
她的脑袋横在他胸前,手撑在一旁,头低着,一头青丝如墨,撒了他半膝,看上去乖巧又温顺。他似乎是觉得刚把一只不听话的松狮给调教得顺服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成就感抬起那只上好药的手,凉凉地拍了拍她脸颊。
萧煜记仇,但他有一点儿好,就是这气儿一旦撒过了,就像被顺了毛一样好说话。此刻就是如此,他气消了,便不再同她别扭下去,按她说得松开了她的头发。
语琪捂着头皮抬起头,眼前就是他白得发青的脖颈。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她都想象得到他此刻脸上那淡淡的得意,她眯起眼睛,张口就在他突起的喉结上咬了一下。
但到底没敢下重口,一击得手,就速速退开。
萧煜这次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一边看着她,一边抬手揉了揉脖子,狭长的眼尾带点儿轻嘲,扫了她两眼就从她手中拿过瓷瓶,给自己另一只手上起药来。
喜怒不定说得就是这种人,他要教训你时你躲得快了点儿就是重罪,但你主动去咬他一口,他反倒不跟你计较。
语琪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懂男人的心,叹一口气,弹了弹衣摆上的一道带着印子的轻灰。手刚放下,萧煜就看了过来,看看她仍带着些痕迹的下摆,又看看她的脸,缓缓眯起眼睛,语气淡淡的,“怎么,嫌脏?”
语琪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弹个衣摆都能惹到了这位,轻轻啊一声,满头雾水地看向他。
一眼望去,萧煜的眸子深不见底,像两汪注满了黑水银的幽潭,泛不出一丝光亮。他没什么表情地同她对视了一会儿,冷哼一声,将用完了的瓷瓶往她怀里一丢,转开轮椅回到了桌边,再也没搭理她一句。
语琪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萧煜是脾气坏,而且也的确阴晴不定,但这并不说明她无法像以前的任务一样掌控他的想法,从而攻克他。再难的题目也有求解的方式,萧煜这个人,一定也有。
第173章 魔宫少宫主·萧煜【12】
萧煜在桌边坐了多久,语琪就在后面看了他的背影多久。
这期间她一直在思索到底应该采取怎样的方式与他相处。
萧煜太阴晴不定了,这几天下来,她一直被动地跟随着他的情绪起伏。光是应付和承受他的变脸已经很累,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去深思他这些情绪波动背后的原因。
但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不会是毫无缘由的,萧煜在她看起来喜怒不定,肯定与她并不真正了解他有很大关系。
或许站在萧煜立场上来看,她才是那个莽莽撞撞,老是挑起导火索,惹他生气、给他找不痛快的事儿精,或许他自己认为他的怒气来得都合情合理。
语琪想,可能他心里还觉得委屈呢。
对,委屈。
譬如那金疮药放在柜子的第三排,她去拿的时候才发现它放在与目齐平的高处,若是坐在轮椅上是很难够到的。但那时她却叫无法站立的萧煜自己去取,还拿他的腿出来调侃。
这么一想,当时她虽然从头到尾都语气温和言笑晏晏,言行举止也不疼不痒,但真正深究起来,其实比他更加恶劣。
就这样,她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也没有特意去思索什么,只是想到什么事就在脑中回忆一遍,将两人相处的许多小插曲都来来回回地反复想,也没有如何仔细地去分析,但却模模糊糊地觉得思路通畅了些,也隐隐约约地有些摸到了萧煜的性子和想法。
也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尝试着一点一点地摸索与萧煜相处的方式,她耐心十足,这种方式不能解决问题就换下一种,从不厌烦,也并不气馁,这样下来,她没多久就渐渐地把握了一些应对萧煜的技巧。
就比如那天她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那个小摩擦,在几天之后就又遇到了一次类似的情况。
那 时外面儿下着大雨,地上湿滑泥泞,他进修罗殿时她正好要出去寻他,两个人迎面而遇,她顿住了脚步,他却一下子没控制住轮椅,小小地撞了她一下。那一撞不疼 不痒的,还没他拽自己头发时来得疼,语琪也没太在意,只是无意一瞥之间瞧见轮圈上沾着的泥水蹭到了自己的下摆上,在做工精细的雪色锦袍上划出一道醒目的脏 污。
一瞬间,她想起前事,那时她下摆上那道灰印子,似乎也是在被他的轮椅撞到时蹭上的。
于是在看到她拍去灰尘时,他那句带着淡淡冷意的“怎么,嫌脏?”也一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轮椅于他而言是类似双腿的存在,她无意间的行为可能让他觉得是一种嫌弃的表现,所以才有那句高冷而莫名奇妙的一问。
想通了这些的语琪只觉得醍醐灌顶,福至心灵,当即十分圆滑地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只一路面色自然地陪他去了后殿更衣,没有做任何如擦拭下摆之类的多余的事,也在刘麻子默不作声地要去给她也寻一件替换衣物时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制止了。
等萧煜更衣完出来时,她仍穿着原来的袍子坐在床沿上等他,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手札看。
“看的什么?”萧煜停在她面前,一边往床上挪一边问她,口气随意。
她合上手札,说,“你母亲的习武心得。”
“她倒是宠你,什么都舍得给。”萧煜自己脱了靴子,在床上安顿下来,一边将枕头垫在自己后腰,一边眯着眼睛冷冷地嘲讽道,“一个名门正派出身的人,却整日跟在女魔头身后讨巧,你也算是能屈能伸。”
除非必要,萧煜不喜欢别人搀扶,因此他躺下安顿好之前,语琪一直在旁优哉游哉地等着,没有上去插手,听得他这样说,她微微一挑眉,像是只听见他前半句话一样,浅浅一笑道,“是,她一直宠我。”
比起他这个被母亲冷落的儿子,她一直是受宠的那个。
萧煜凉凉地瞥她一眼以作警告,却也没发作,只随手从她手中抽出那本手札扔到一旁,扬起下巴点点自己的膝盖,示意她赶紧干活。
这也是语道渐渐摸索出来的,除了双腿之外,他对其他事其实比较宽容,只要不太过分,只是调侃一下的话,他并不会与她斤斤计较。
她褪了靴子,在床尾盘腿而坐,逼热了掌心,专心地替他按揉起酸疼的膝盖来。一开始她还随意地同萧煜斗几句嘴,惹得他几次冷下脸来,其中有几次挑拨得他差点坐起来揍人,又被她的讨好求饶哄得重新躺下。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萧煜被她搅得倦极,渐渐得不再与她你来我往地互相嘲讽,只偶尔挤兑她一两句,声调懒洋洋地,带着困意。每次这个时候,语琪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不再说话,然后萧煜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与她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含糊下去。
然后,整个房间都归于宁静。
窗外雨声淅沥,他的呼吸夹杂在哒哒的滴水声中,显得绵长而安稳,将平日阴森的屋子都衬得平和了几分。
她在他的呼吸声中渐渐放松下来,将思绪放空,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温宁。不知过了多久,待将萧煜的膝盖按得发热之后,语琪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挪了下位置,撩起他的长袍,将温热的手掌伸进去,轻轻地给他按揉腰际。
萧煜每日坐在轮椅上,腰部受力最多,是以一天下来,必然酸痛僵硬。可他并不是喜欢示弱的人,又擅长若无其事地忍耐,因此从未有人看出他腰部不适,如若不是有一次无意间瞧见他按着后腰给自己按摩,她至今也不会知晓这一点。
萧 煜到底是魔宫的少宫主,哪怕睡得再沉,也保有警觉心,她没按几下,他便自沉睡中惊醒,待看到是她在动作后,怔了一怔,又睡眼惺忪地闭上了眼,声音因困倦的 缘故,凉薄中带上了几分懒散,“你又多事。”困意很快上涌,他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推,将她的手拨拉开,口齿含糊地念叨,“别按了,不用。”
语琪没理他,甚至趁他昏昏沉沉战斗力可忽略不计给他翻了个身,叫他面朝里床里,好叫她按起后腰处来更容易一些。萧煜许是真的困了,只低低骂了一声后就随她去了,没一会儿,呼吸就在她的按摩中重归于轻悠绵长。
待替他将腰际僵硬的肌肉揉开,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语琪见他睡得香沉,就轻手轻脚地将手收回来,将薄被给他盖上,悄悄地下了床去穿靴。
穿戴整齐之后,她起身离开,不小心带翻了一个椅子,萧煜被这一声弄醒,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来,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瞧了瞧,就又索然地阖上了眼睛。
语琪也没同他告辞,将椅子扶起来后就往外面走,绕过屏风之前听得他在身后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极轻,带着萧煜惯有的语气,像是一句刻薄的嫌弃抱怨,“回去换身衣裳,脏死了。”
语琪一愣,回头去看他。
可萧煜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她摇头轻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淡如水地过着。
萧 煜每日来修罗殿行教导、训练之责,语琪也一样。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调教起人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直将少年们操练得生不如死,度日如年,哀声连连。这 些未来的杀手尚且稚嫩,远未达到麻木的程度,还会在每晚睡前将两个教导者的名字咒骂上几遍,恨得仿佛要将两人拆吃入腹。
唯一令少年们感到稍许欣慰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修罗殿内多出了一条众人都心照不宣的规矩:倘若下雨,那么一切训练便暂止一日。
其 实这很没道理,修罗殿遮风挡雨,雨下得再大也于训练并无影响。可每当下雨时萧少宫主便会去后殿休息,林小姐嘱咐他们几句之后便也跟着去了后殿。两人就这样 在后殿呆到傍晚或者次日雨停,林小姐独自一人出来,回她的院子,而少宫主则歇在后殿。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似得,从不对此加以解释,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 去后殿做什么。
每下一次雨,天儿就凉一分。渐渐的,雨不再下,魔宫上下都换上了冬衣,人人都包裹得像是狗熊,尤其是只穿得起老棉 袄的下仆们,各个看起来都臃肿不堪。当然,穿得起猞猁皮的少宫主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由于寒毒缠身,到了冬日就极为难熬,是以恨不得将所有能穿的都裹在身 上,每每远望过去,都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球。
阖宫上下,唯有宫主萧莫愁与语琪还保持着往日风度,只不过前者是因为内力深厚,后者则是因重火诀的缘故得了便宜。两人仍旧穿着着往日装束,只不过在外衣外多披一件披风罢了。
每每萧煜见了她这般两袖透风的模样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叫语琪看了好笑。
虽说雨不再下了,但她这重火诀派上用场的时间却渐渐多了,因萧煜的寒毒总是频繁地发作,一发作便是整整一日,她只好陪在一旁,运转着重火诀为他驱寒。
语琪由于总是将重火诀日夜不停地在体内运转,内功精进极快,而萧煜却像是个沉溺极深的瘾君子,渐渐变得极为依赖她输入的内力,以至于好几次语琪都是想走走不了,靠在他床边睡着的。
但 萧煜并没有为此对她产生什么深深的好感,他依赖的只是她的内力。相反,因着病痛缠身的缘故,他在寒冬时节脾气显得尤其得差,一点儿不顺意的事便要发作一 通。一开始语琪还如往常一样细细思索他情绪起伏的原因,怕是自己在哪里戳到了他的痛脚,但后来也就意识到他只是因疼痛难忍而无理取闹罢了。
语琪被他重归喜怒不定的脾气搅得疲倦不已,每日日思夜想的都是怎么安抚他仿佛待产孕妇一般的暴雷脾气,结果还真让她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第174章 魔宫少宫主·萧煜【13】
这办法也是语琪凑巧发现的。
那些日子萧煜脾气一天比一天糟糕,无辜遭殃的人渐渐不再只有她一个。萧煜的无差别攻击让受伤 害范围短时内便大幅度地扩张,以至于后来修罗殿的下仆们都绕着他走。而不得不一直在他身旁陪着的语琪也学得乖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温和浅笑答好,除此之外 绝不多说一句话,不叫他捉住一丁点儿可作文章的错处。
暴躁的萧大魔王没处儿可撒气,以至于身周一直都处于冷飕飕的低气压中,整个儿一尊冷面活阎王,谁触谁死。只要是他眼风扫过之处,修罗殿众人皆望风而逃。
那 日他在路上揪住一个萧莫愁的男宠,终是找到了可欺负的人,好一通发作。那少年平日里清秀文雅的一张面孔吓得毫无血色,只知道抽噎着求饶。语琪找见萧煜时他 脾气发得正厉害,外边儿冰天雪地的,寒风又大,他脸已经冻得发青,她怕他回去又犯寒毒,也不敢劝什么,只走过去握住他肩头几处大穴,运起重火诀,将数倍于 以往的内力一股脑儿地输进去。
以前她只是在他寒毒犯了的时候替他揉捏膝盖,最多再按一下腰,内力也是凝在掌心,贴着皮肤一点儿一点儿地沁进去,很是润物细无声。
这次却是直接、简单而粗暴。
但令人意外的是,效果却出乎意料得好。
萧 煜冷不防叫她来上这么一下,顷刻间暖流就顺着肩头几处筋脉滚烫地流到了脚心,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连刚要出口的狠话都忘了一半。随着她手中热流源源不断地 渗入,萧煜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烫乎乎的,整个人都惫懒了起来,一双严若冰霜的眸子也慢慢地眯成了一道缝儿,鸦黑长睫半掩着,再也看不出丁点儿阴刻冷酷的影 子。
语琪惯会察言观色,觉察到了这一招似乎对萧煜格外有效,更是将温热的内力一股一股地往他体内逼。
萧煜近日睡得不好,寒毒跗骨,到了严冬更是发作得厉害,白天儿夜里地泛着酸疼,只有疲倦到了极点才能稍稍眯上一会儿,但很快又被冷醒,继续受着煎熬。这样下来,心里总是泛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看到谁都想上去踹上两脚。可他终归没法踹人,脾气便发得更厉害。
可她的手放上来那一刻,就像是有滔滔熔岩滚烫地流遍全身。
冷么?仍旧是冷得,那冷在骨子里,抹不去,除不掉,只要他习寒玉决一日,那寒毒便会缠着他一日,无药可解,重火诀也不行。但她的手那样烫,滚滚热意自她掌心摧枯拉朽地冲进来,存在感太强,叫他连骨子里泛出的冷也感觉不到了。
身周天寒地冻的,可他却觉得头顶像是冒着热气儿,暖和地快要睡过去。
语琪手放在他肩头,低头瞧他,见这位活阎王昏昏欲睡了,便无声地朝那男宠使眼色,叫他快走。可怜儿见的,平日被萧莫愁锦衣玉食地养着,今儿却被莫名其妙地萧煜好一通欺负,快被折磨去了半条命。
那男宠感激地看她一眼,摇摇晃晃地要退下。
可他运道太差,刚站起来,萧煜就稍稍睁开了眼,用眼尾扫了他一下。
那男宠僵了一下,面如死灰。
“替我给他一脚,这小子欠收拾。”声线是天生的低而冷,可语调却是懒洋洋的。他这句话没加主语,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语琪叹一口气,“你饶过他吧,这孩子还小呢。”
萧煜不同意,声调危险地扬了起来,“你踹是不揣?”
他少爷脾气一上来,不顺着不行。语琪无奈,只能一迭声地应着好,抬起长腿,照着心窝儿给了那男宠一脚。
她力道使得巧,只叫那少年滚出去几圈,堪堪昏过去,并不会有大碍。
萧煜看了两眼,见他在雪地里一头昏过去,再爬不起来,才算稍稍满意,同她一起回了修罗殿。
语琪总算把这尊活阎王给顺利地领回了修罗殿。自此一役之后,她尝到了甜头,开始频繁使用这一招对付萧煜。
每 次他脾气刚一冒起来,她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也不拘是肩头、胳膊还是手掌,只要碰着了,就一股脑儿地给他输内力。然后,萧少宫主扬起的眉梢便同抿起的 唇瓣一齐渐渐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冰山融化一般,锋利的棱角同满身的刺儿都不见了,变成软软和和一团儿,好哄得紧,原本再是天大的火气,也不过几句话就给捋 顺了。
自从她琢磨出这套法子,不但是修罗殿,就连整个魔宫上下都跟着享福,纷纷赞宫主目光长远,那年将林小姐掳了回来,不然少宫主这煞脾气,谁制得住。
发 展到后来,一旦萧煜又逮住了人撒气儿,看到的人就撒丫子往语琪这里跑,过来搬救兵。语琪也没辙,只好跟着去,去了就运起重火诀,一边抓着萧煜给他整个人弄 暖和,一边假惺惺地把被他逮住撒气的人挨个儿踢踢打打来一遍,全给整昏了让人抬下去。她力道总是控制得好,每次不真下手,就做面子功夫,那儿些被她揍趴下 的人,没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该干嘛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