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趟洗手间…”
“哥哥,钱我已经付了,就在前台压着呢,多退少补。”凌霄笑着提醒他,嘴角漾着,便又有了些不着调。
021中考是道坎
两套房子拿下来的时候,凌霄手里只剩了七万左右,那房子并没有租出去,除了赵睿,没多少人知道这些现在是她的。
一个月总是过得太快,三十多天里她做饭已算是有模有样,凌空又重了两斤,小胳膊小腿跟藕似的,凌霄打量他的时候总在想俩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小家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过爸爸妈妈,却越来越粘她,两人乐乐呵呵的该干嘛干嘛,一点儿都没有相依为命这个词本身表现出的苦楚。
她们那年毕业时正好赶上SARS横行,市里停课太多,中考也就只考了语数外三门。而现在,凌霄要面对的是加了文综和理综四门课程的考试。文科的历史政治倒是没什么,刚考完研究生,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小case,英语更是没问题,所以要重点复习的也就只剩了偏理科性的东西。
凌霄高中时文理分班学的便是理,逻辑思维倒是不差,也从没说有过偏科,上一世在大家眼中很是神秘的一中现在在她看来,也不过只是个略高点儿的门槛罢了。可是她心里也同样有道坎儿,那是别人无论怎样都不会知道的,潜意识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易川的关系,她总会想到原来的凌霄,然后会不由自主的去比较。这种自尊从前一世一直延伸到现在,哪怕前世她也只有22岁,她的阅历和心态还不足以让自己将这种烦躁踩在脚下。于是凌霄时不时会暗示自己,绝对不能比她差。
一个月下来易川林林总总每天都会有电话报道,凌霄刚开始以考试为借口敷衍了几次便再也没有接过,已经给了他机会,凌霄自认为对他已算是仁至义尽,断就要断的干干净净,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那样半吊着也不是她的性子。
2002年的6月7日,当很多人还沉浸在中国对战哥斯达黎加的败北之中,并期待着明天对阵巴西能够少输几个球的时候,邯台市的中考亦在近30°的太阳下如火如荼的展开。
凌霄被分配到了16中的考场,和自己住的地方隔了大半个邯台市,哪怕是打的也要四十来分钟。昨晚明明跟凌空说得好好的,自己去考试,他老老实实在苏家呆着,谁知早上六点不到小孩儿自己就爬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凌霄的手伸到半空,一股气压了半晌才把它收回来,一把捞起他,狠狠磨牙,“行,等我考完再跟你算账!”
这话威胁的着实没有一点儿重量,小家伙吃准了她,直到入考场前才别别扭扭的爬回自己的小车里,一边糯糯地说着姐姐好好考,别忘了考完给我买好吃的。
“那阿姨,他就拜托您了…”凌霄看看表,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边往里赶便跟康月巧道谢,还不忘再看凌空一眼。
“没事,你快进去吧,别晚了…孩子考试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这都怎么当妈的…”康月巧看着学校门外比考生多出数倍的家长,嘴上轻叹,愈发觉得这孩子可怜。
凌霄装作没听见她后面那句,深吸了口气,终于随着人流走入考场。
场景是如此熟悉,那种安静针落可闻,连呼吸声里都透出紧张,凌霄仔仔细细把东西检查了一遍,再次闭目。若是看得仔细,定能发现她眼圈下依然泛着的淡淡青色,一个月以来,除了吃饭洗澡,凌霄每天都是拼了命的学习。每天标准的四个小时睡眠,超过十六个时辰的学习时间,只要一坐在那儿,雷打不动。
凌空就坐在她边上,家里所有的玩意儿都被他拆成了一堆破烂,被忽视的久了烦了偶尔闹闹脾气,被凌霄眼睛一瞪又屁颠儿屁颠儿的爬回地上,继续祸害家里触手可及的小东西,仿佛刚才哭闹的不是自己,忘性之大可见一斑。
凌霄走进教室,不大的考场只有四十个座位,承载了前世今生的恍惚感接踵而至,考场的肃穆让她微微有些兴奋起来。凌霄现在唯一的优势便是多活了几年,她有自己的学习方法,便更易整理出适合自己的知识脉络。只是面对那些看起来似乎很熟悉的公式题目年代意义,凌霄却一点儿都不敢马虎。那些重生后随随便便赶上大考,复习个两三天就能轻松夺冠的人都是小说里的,太过遥远,凌霄不具备那样的聪明才智,也没有什么异能,所以她能做的,便是静下心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把最后这道坎完美的迈过去。
只要定下了目标,便没有什么能打倒她。
临考前十五分钟,气氛随着老师的进入,考场的空气再次被压缩,每个人狼一般盯着他们手中的卷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一人拿着张A4的打印纸从边上开始核对照片,待走到凌霄身边很诧异的诶了一声。“同学,这是你?”
凌霄偏过头去看那照片,一寸大的的黑白墨迹中勾勒出的是个长发女孩儿,微微笑着,眼中透出半分疏离,是她先前交上去的一张免冠照。于是抬起头来,很礼貌的去回答他,“是我,老师,我刚剪了头发,可能会有点儿变化。”
那老师又来来回回核对了好几遍,生怕出什么差错,直到最后才小声嘀咕两句,“我还差点儿以为是龙凤胎…”
凌霄给了他个善意的微笑,并不在意。
没有空调,头顶的九个吊扇被开到最大档嗡嗡转着,除了广播里不断重复的电子音,再无他声。跟着既定的程序走完,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凌霄微微挺直了脊背。“邯台市二〇〇二年初中毕业考试暨高中阶段统一招生考试语文试卷”的标题缓缓出现在眼前,战斗打响…
022易川,我们分手
中考两天半。
尽管考得很轻松,凌霄停笔的时候依然是被热出满头大汗。薄薄的T-shirt紧贴在身上,背后是一片深深地印痕。
学生密密麻麻的挤在校门前,兴奋的失落的,和两天前的场景简直是极鲜明的对比。门外等候的家长似乎比第一天还多,比肩继踵而在。已下来了十几分钟,学校还是没有开门放人的迹象,凌霄找了个树荫站下,微微垂眸,在一片沸腾的人声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嫂,子?”有人拍了拍她右肩,凌霄转过头去,是个不认识的男生,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笑一口白牙。“哥说你在这边儿考,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人见她回头,倒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称呼让她眉头一皱,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人该是易川的哥们儿,只是以前没怎么见过。“考得还行吧?”
“呵呵,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混个初中毕业就不错了,随便考考我爸到时候掏俩钱儿哪儿不能去…”这人说起考试显得并不在意,依旧是大大咧咧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凌霄这才装作不经心的打量起他,正是时下学生最讨喜的品牌,一身耐克,看料子应该是正品。
“他让你找我?有事吗?”
“对了,看我光说着又忘了,嫂子你怎么没带手机?”这人说着一拍脑袋,忙拨了个号递给她,没心没肺的。凌霄接过拿手机,见上面联系的正是被他称作哥的人。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凌霄放到耳边,不期然便听见易川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
“橙子,找着了没?”凌霄听这话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了眼那男孩儿,没想到一米八多的个子竟然有这么个外号。
“我是凌霄。”
“~~老婆啊,你怎么没带手机,我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有点儿小委屈,凌霄一下子就想到了凌空,不禁微笑起来。
“考试又不让开机,你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老婆啊,咱都一个月零七天没见了,这都考完了咱爸也该让你出来了吧?”
凌霄顿了一下,眉头蹙起,放在腰部的左手慢慢攥成了拳。“易川,你考的怎么样?”
“你说呢?你老公我一出马什么东西拿不下来,放心,一中没问题,来叫声老公听听。”话筒里传出几声笑闹,凌霄猜想该是附近有认识的人在。有人模仿女孩儿的声音细声细语的在话筒旁喊了声老公,那边顿时闹作一团。
考得很好。凌霄终于放下心,攥着手机的右手微微冒出汗来,她擦擦手,换了个姿势,然后她听到自己几乎是以最郑重的声音说到“那么易川,我们分手。”
我们分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甚至不带半分疑问,凌霄的几个字像一根根钉子钉死在空气里,透过电波与空中纵横交错的信号,几乎是有些扭曲的传播过去。短短八个字,和当年他给自己的字数一样多,那些被称作命运的弧线兜兜转转,不时重叠而起,错综相杂。
嬉闹声戛然而止。
易川就站在马路边上,手机的扩音功能开着,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出来,连带身边四个等待一起庆祝的哥们儿们,集体呆了。易川看看手机,又看看旁边的人,愣了半晌这才磕磕巴巴的问他们,“她,刚才说,了,什么?”
“哥…”有人上前拍拍他的肩,大家识趣的四散开,“嫂子肯定跟你开玩笑呢,有什么误会你跟她解释清楚…”
易川一把关上手机的扩音,脸上终于有了丝慌乱,刚刚考完的喜悦像是被泼了盆凉水,六月初的天气,冻得人骨子里发寒…“老婆你听我说,刚才是他们在开玩笑,你别当真,我这儿真没什么女人…”
“易川,我没误会你,我们分手,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凌霄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六月里连风都是热的,她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终于说出了口,心里轻松了不少,却也跟着空下去不少。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凌霄感受着拂面而来的热气,这段感情,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终于画上句号。
“煊煊你考傻了是不是?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易川慌了手脚,明明之前的感情比三角形还稳定,可是五一回来,她便开始避着他,电话不接面也不见,他以为是快考试了压力太大,可是现在,整整一个月,她在电话的那头却忽然告诉自己要分手!易川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奢侈的去相信她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脑子里却只剩了凌霄在另一头冷冰冰的嗓音,我们分手,电话里听不出她声线哪怕一丝的波动,易川是真的慌了。
“煊煊你在哪儿,橙子在你身边是不是?对,你还在16中,等我过去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说清楚…”可是电话断了,凌霄挂得仿佛毫不费力,面上一成不变,外人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等在一旁的骆诚也傻了,他站在她后面,嘴大张着,显然是极端的不可置信。“嫂…嫂子你…”
“跟他说,他没有听错,让他以后不用再来找我。”手机又响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坚持不懈。凌霄把电话挂断后扔给他,学校校对完毕,校门已经打开,学生互相挤着慢慢向外涌去,那些声音与身影渐渐被人群淹没。
“你们送他回去。路上别出什么事,要是去喝酒的话,记得留两个清醒点儿的…还有,”凌霄忽然停下,看着骆诚的眼睛,很认真,夏日的阳光跳跃在里面,灼热的让他不敢正视,“刚才你也已经听到了,我不是你嫂子了。”然后她转身离开,没有落下丝毫留恋或者后悔。
骆诚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时光静止,周围的热气不断被翻动,人流不息。电话又响了起来。
023选择逃避
“橙子,你傻啦!快拦住嫂子啊!”电话那头不知被谁抢了去,声音之大似乎隔着几条街也能听见。
凌霄随着大流走出学校,等到骆诚反应过来,却已经找不到她。他们这一对在学校里被熟识的人戏称为模范夫妻,两年间别说分手,就连争吵都很少。凌霄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恬静而略微有些少言,有时躲在易川身后,羡煞一片牲口。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就在自己身边,斩钉截铁的说分手…
“姐姐!”凌空眼尖,见凌霄出来,眼睛一亮挣开康月巧就往这边跑。凌霄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张开手抱他。
“考得还好吧?”
“还行…阿姨,我们走吧。”凌霄抿抿嘴,抱着凌空走出几步,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小孩儿晒了两天,现在趴她怀里蔫了吧唧的,“姐姐,给我买好吃的…”
“行,一会儿路过肯德基你自己挑。”凌霄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快点儿离开,对着易川,她甚至编不出一条要分手的理由。自己现在狠心一点儿,许是伤了他一时,但凌霄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易川对她来说已是过去时…三个月假期,不管他投入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这是最好的恢复时间。
两辆车错身而过,老天许就是个爱看琼瑶剧的,一天之内,不知多少地方在上演同样的剧目。
凌霄把弟弟抱进屋里,两人桌上摊开一大堆KFC的垃圾食品,凌空只穿了条开档的小短裤,吃的满肚皮都是,“姐姐,他一直叫…”
“没事,吃你的,他喊累了就走了。”凌霄站起来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机,除了楼下不断地喊声,整个世界安静了许多。康月巧还没回家,此时就坐在客厅里,易川的声音已带了几分嘶哑,饶是刚才还咂舌现在的孩子太早熟的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凌霄,阿姨知道这是你的事,只是你是不是应该下去跟他说清楚…我看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我现在见了他也不见得说得清,见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再而再三,那就永远都扯不清,等今天过了他冷静了再说也不迟,阿姨,”凌霄仰起头,想止住鼻头的酸意,“我不喜欢他了,也不愿意伤他,可是我没有办法…”
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所以她选择逃避。
楼下的声音沉了下去,整个小区一下子静下来,凌霄刚要舒口气,便听见自家窗户被敲响的声音,忙走回自己原来的卧室,一看却吓了一跳。她家住二楼,楼里住户的窗户为了防盗外面都安上了铁护栏,凸出窗子大概有四五十公分。但这样的窗户同样有个缺点,就是太容易攀爬,凌霄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所以当她看到正攀在窗户外面,用根树枝敲着她们家窗户的人时,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我就知道你在…煊煊你让我进去,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易川的眼中已没了往日的张扬神采,白T恤上满是汗水灰尘,嗓子太哑,哑到凌霄甚至认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觉得那话里仿佛带了一丝哭腔。
“没有什么原因,易川,我不喜欢你了,都是我的原因,你没有错…”凌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快速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暗了下去,正午的太阳打进来,那襄花墨绿的窗帘上,落了一个人的影子。
“老婆!煊煊!凌霄!操!你/他/妈跟我说清到底是怎么了行不行?”
玻璃上依旧哐哐的响着,凌霄面无表情的走回客厅,一窗之隔,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扯。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凌霄太过低估了易川的执着,直到一身警服的赵睿敲开她家门的时候凌霄才发现窗户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
“哥哥,你这是?”
“你…啧啧,我说你们家还真热闹,对面有人报警说见有小偷在撬你家窗户,我一看地址就跟过来了,你说说,这又怎么回事?”赵睿显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个误会,两人之间熟悉了很多,见了面也是有什么便直说,听他这么一解释凌霄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那他人呢?”
“在车上,说是你男朋友,我这来问问。我跟你说我们这回可是来了仨人,总得有个说法吧?”
“那哥哥你就把他请回警局去,就说户主说不认识他,关一会儿让他冷静冷静就放了吧…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吧?”
“那到不会,不过我看这小伙子挺可怜的,你确定真要这么干?”
凌霄点点头,牙又咬上了下唇,“他只是一时想不开,你也看到了,他那样的条件以后要什么样的女孩儿不会有,我早点儿放手,还他一片森林…”
“口是心非。”赵睿抱起噌到前边来的凌空,摇头在小家伙肚子上戳了戳,嗤笑一声,“我说小家伙是不是又胖了?”
“甭提了,我现在抱他一会儿就累个半死,不过网上说到没超重…哥哥,你们一会儿打这个电话让人来领他,别告诉他家里。”凌霄在便利贴上写了个电话给他,是有次易川手机没电的时候拿同学的小灵通打给她时留下的号。
两人没聊几句赵睿就下去了,凌霄躲在窗户后面,看警车在楼下呼啸着离开,易川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死死地盯着楼上,视线太过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楼下围了很多人,指指点点,见警察离开这才四散离去。易川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他也许会低头,但骨子里却容不得这样的折辱,今天过后,凌霄知道她这样的选择,才是真真正正在两人之间劈开一道沟壑,她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024拆迁通告
这天以后易川果然没有再来过,凌霄躲了两天,便又开始了她的正常生活。假期有近三个月,成绩到七月二十一号才能出来,在此期间她自然而然的便成了闲人一枚。
凌霄从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主,虽说手头上还有七万,但搬家时按拆迁补偿她这三套大房子会被换成125㎡左右的新房,就算做最简单的铺地板刷墙也要大概三万左右,再者就是她养父母住的那套。那边没有五六十平米的房子,上一世换给他们的也是套78平米的,按照他们给出的每平方米1800的价格,也就是说,凌霄还要额外掏上两万七。这样一下来,手头上便剩不下什么钱了,学费书费生活费,凌空还要送往幼儿园…
似乎赚钱又要再次被提上日程,只是没上一世那么大的压力罢了。
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就是她现在办补习班也无法收到多少学生,再者凌霄对教师这个职业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前世她们大二那年国家正好出台了免费师范生政策,而她们学校恰好是其中六所学校之一,不少大二的学生转院成了师范生,每个月便会额外拿四百块钱。尽管生活很苦,凌霄却依然没有去那边拿那些生活费的心思。所以若不是走投无路,凌霄是不愿走上讲台的。可是作为一个表面上只有十五岁的孩子,手头的钱不能动,还要带着弟弟,凌霄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跟着养母一起出摊。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自己会在路口摆摊卖麻辣烫,凌霄绝对会嗤之以鼻,想她一个学工管的,自是知道时间的宝贵,如此这般耗费与所得不成正比的工作,是最下下之选。可是现在,万家灯火初始,城市的夜幕刚刚降临,凌霄站在推车后面,身前是个熬了好几天高汤的铝锅,旁边是一小筐一小筐洗好穿串的肉菜豆皮,养母在右手边卖包子,而凌空坐在她身后,拌上芝麻酱吃的不亦乐乎。
虽是大热天,却没想到收益竟然不错,只一晚上便能净赚一百多,到手的利益及时打消了她放弃的心思,现在麻辣烫在这边还没开始流行,人们图个新鲜方便,过一阵子等有心人发现跟着学起来的时候扔掉或者直接转给养母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晚上十点收摊,凌空睡在三轮车上,满天星辰。两人蹬着车子回家,刚到院里便听到一片喧哗,平时只有几盏小灯的小区里此时亦是被灯光照的大亮。
上世的记忆出现了略微偏差,直到现在,才终于看见政府拆迁通告贴出来。
凌霄不由得松了口气。
“因邯台市新宏区第一人民医院项目建设需要,需拆迁位于邯台市新宏区民怡办事处新宏路地段《建设项目选址意见书》(邯规土选PS-2002-0045号)用地范围内的建筑物和地上附着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及有关规定,现将有关情况通告如下…”
7月20号晚上十点半,整个小区的热闹程度不下于一锅煮沸了的水。贴在墙上的红纸像个珍稀动物似的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观,人们光着膀子穿着拖拉板围在一起,时不时拿扇子扇两下,或笑或骂,一时间千家百态俱出。
“凌霄,这…”康月巧是有些慌了,都知道拆迁一般都会给住户带来好处,但毕竟房子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还不知道搬到哪儿去,到时候他们又该找房子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卖呢?多到亲戚那儿说两句好话,剩下的三万块钱总是能凑齐的吧,挺上一个月,就是一套新房啊…
“阿姨,开发商那边提供的房子没有五十平米的,大家要搬过去还是要多掏钱,而且你跟本不可能知道他们会把哪儿的房子分给你,要真是分到郊区,邻居认识的没几个,哪有住了十几年的地儿舒坦…”凌霄的话像滴进油锅的冷水,刺啦一声,激起一片喧哗。不少住楼上小间的住户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见达到效果,凌霄微微撇嘴,转身离开。
这话就算她不说也会有人点出来,2002年邯台市的拆迁,对曾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来说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记忆烙印,因为不久后,死了人。
凌霄之所以想起说这么一句,也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人,今天的话他们回去后总是会想想,有了心思便有了犹豫,有了犹豫签合同的时候便多了要求,然后拖上不到一个月,命运就会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