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发现了这一个秘密后,苏三为此惊喜不已,感慨于又捡了一个大便宜。
油盐酱醋、五味杂陈,翻炒火候,煨汤时长,皆跟琵琶抱在怀里一样,手到擒来仿若天成,正好就此试试身手。
华灯初上的夜上海,被夏季的浮躁点缀得有些跳跃,一番张罗之后苏三心情不错的哼着小曲,领着提食盒的阿姐进了房。
白九棠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两张骨牌,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咧嘴一笑,随即又慌忙收起笑容,沉下了脸来喝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一顿饭用得着做两个多钟头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无聊!”
“你开口就教训人,也不看看是什么菜?一时半会儿做得出来吗!”苏三笑眯眯的迎上他的臭脸说道。语落按好了炕桌,让阿姐过来布置碗筷。
“哼——”白九棠不屑的扬起了下颚,眼神却瞅着炕桌不放。
“太湖三白、清炒纹纹头、凉三丝拌野菜····”伴着阿姐上菜的次序,苏三一一报上菜名来。
“什么!太湖三白!!”
面对这一声惊叹,苏三笑而不语,阿姐却毫不客气的抢了白:“怎么?不合九爷的意啊?做这个菜可费功夫啦,您先尝一尝嘛!”这一腔肉麻的软语刚落音,阿姐便顺势倚在了白九棠肩上。
那边厢正盯着菜品垂涎,无暇顾及肩头上的“花衣裳”,满心欢喜的咧嘴笑道:“怎么会呢!太合我的意了!”
苏三见状轻轻蹙了蹙眉,转而又笑了:“阿姐,今儿九爷这么高兴,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
阿姐听言自有她的想法,旧病复发得意起来,大刺刺按好凳子落了座。
身旁多了个闲人落座,神经大条的白九棠这才发现不对,一头雾水的朝苏三眨眼睛。
如今他有伤在身,享受的是甲级待遇,顿顿饭都不必自己动手,多个外人在这里看着,实在令他感到别扭!
原本大户人家吃饭,多有丫头妈子伺候着,并不见得局促,可惜他并非大户出生,享不来那种福。
苏三视若无睹的将一副银质碗筷递给了阿姐:“阿姐,咱们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拘泥了。这顿饭就由你来替九爷张罗吧,也好让我歇一歇。哦,对了,这个虾不用剥壳,用高火翻炒过的,带皮吃补钙!不过鱼得先把刺剔出来才行!喏——你来。”
说话间她避开白九棠怨毒的眼神端起了自己的饭碗。本想借机好好吃一顿,哪知白九棠这个二百五还不依了。
“好好一顿饭,来不及褒表你,你偏要给我找茬是不是!”这控诉抑扬顿挫、哀怨气结,虽不是对着阿姐说的,可指向性非常明显。阿姐的笑容一扫而光,张惶失措的愣了。
苏三夹了一块鱼放到那只银碗里,淡淡的问:“我做错什么了?是菜做得不地道?可你不是还没吃吗,火什么呀!”
“你自己不会想啊!!”白九棠气结不已的翻了个白眼。
“那是让你吃带壳的虾,你不乐意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虾壳含钙比肉高,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我给你说啊——”苏三放下碗筷,细声细气的娓娓道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想听、也不想吃了。你们俩拿到圆桌上去吃吧!”白九棠哐啷一声推开了炕桌,支在汤盆上的银勺随之落在了桌上,接连发出了声响。
发现他真的是生气了,苏三悄然冲阿姐抬了抬下颚,把她给打发走了。房门被小心翼翼的合上之后,她绕过炕桌挨着他坐了下来,怯怯的推了推他:“生气啦?是你说阿姐合意,我才把她留下来的,这也把你得罪了?那我该怎么迁就你呢?”
“你刚度啊!我说的是菜!!”白九棠大为光火。有时候兵遇到秀才,也是很郁闷的。
“啧,原来是这样啊!”苏三恍然大悟的轮圆了眼:“怪我怪我!是我理解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先吃菜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语落她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回到了炕桌的另一边。
原本耍够了性子有心和好的白九棠见她居然露出一副看戏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笑望着自己,一点也没有道歉的诚意,连筷子都没动一动,更别说伺候他吃饭了,顿时剜了她一眼,继续高抬起下巴装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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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近来白九棠霸占了苏三一半床,不过他连翻身都得小心翼翼的,最多只能揽着她的腰肢入梦,除了太热之外还算无妨。可随着他伤势逐渐复原,夜里就不那么太平了。
本来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忌讳,但那些亲吻令苏三紧张得快要窒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下床去。好在白氏温存要比袁氏来得慢热一些,所以那一脚一直都没踹得下去。
偶尔想起来苏三也会感到内疚,姓白的曾出了大价钱给她开堢,不管经历者是谁,于他来讲俩人关系早已不一般了,这种拒绝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白九棠有他的优点,虽不见得民主却也并不独裁,最令人欣慰的是记性很糟,对那些冷淡的、强烈的,各种形态的拒绝,一转眼便抛在脑后了。
他并非一个聒噪之人,时常安静得像一尊不动明王,每逢这种时候都能令苏三轻易的卸下所有防备,洞开闭塞的心门感受宁静致远的安稳。
虽然在人前他很大男人主义,也很会使性子发脾气,可是也出奇的好搞定,不外乎是要她哄一哄而已。
对于苏三来说这样一个男人尚能算得上“可爱”。她不知不觉放了一点又一点感情在这段关系里面,累积起来也不少了,兴许离爱上只有一步之遥,不过她对爱的概念相当模糊,很难给内心的感觉定位,这个问题深究不下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先尝尝这个‘姜丝蒸银鱼’,看看合不合胃口。”挑了一块肉肥的鱼放到他碗里,苏三也给自己夹了一块“白刀”,似乎有意一起开动了。
“撒?!你让我吃没刺的鱼,就是不想再伺候我咯!”白九棠凶神恶煞的拧起了眉头。
“你若不想动筷子,那就等着我剔‘白刀’的刺吧!”头也不抬的剔着鱼刺,苏三的态度从容得好似幼儿园的阿姨。
“啊——??”白九棠扬起眉毛瞄了她一眼:“你在帮我剔刀鱼的刺啊?”
“当然咯!白九爷大驾光临小仙居,我哪里怠慢得起,不想在会乐里待了么?!”苏三佯装凛畏的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滑稽。
听罢此言白九棠心情大好,咧嘴笑了:“你本来就不必在这里长待。”
“是吗!?那你什么时候赎我出去——”苏三秀眉一挑,打蛇上棍。
【卷三】 『第19话』 白氏时代
绝对的静默来袭······
白九棠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来好好的,何必提起这件事!
但见两团愁云飘在那张锥子脸上,苏三抿嘴一笑,及时放弃了这个话题。
“你该饿了吧!还是先吃银鱼垫垫底,等等再吃“白刀”好了!来,张嘴。”她端起碗来诱哄道。
白九棠警惕的瞅着她,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好半天才迎着佳肴张开了口。
太湖银鱼,形如玉簪,似无骨无肠,细嫩透明,色泽似银,故以“银鱼”得名。其肉质细嫩,营养丰富,无鳞、无刺、无腥味,是太湖的名贵特产。
鱼肉入口即化满口钻香,顿时让白九棠全线败倒,啧啧有声的赞道:“今年一定要带你回趟故里,家乡的味道真好!”
听得这模棱两可的褒表,苏三心领神会的笑了:“想念故里了?这鱼做得还算地道?”
“地道极了!”白九棠的笑容带着一股原始的天真,兴许敲开浮华的大门,他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曾经有人将苏三比喻成一条清澈的小溪,此刻白九棠已然被她喻为了蔚蓝海底,即便深奥广阔,但也明朗洁净。她陷入了片刻失神,无端想起了佛论:“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讨厌下厨?”白九棠含糊不清的问道。完全无视苏三一脸的动容,大快朵颐好不开心。
苏三睫毛一抖、抽思而回,美眸狡黠的一弯,又夹了块鱼肉送进了他的口:“这儿是长三堂子,可不比得在家里,我何必在厨房瞎折腾?你什么时候——”
“唔!!好吃好吃!喂快点!”白九棠心惊肉跳的一震,赶紧岔开了话题。
“罢了”苏三眼梢带笑的看着他,继而加快了频率,塞得白九棠满嘴都是油腻:“既然你喜欢,那我就常做得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似乎令白九棠不敢相信。他傻望了苏三半饷,忽然鼓起了腮帮子,绽开了笑颜。
那笑容天真无邪仿若来自一个纯朴的农村青年。苏三顿感此男极其珍贵,捧着肚子开心了半天。
命运虽不由她安排,上帝却好歹为了她留了一盏灯,照亮了那迷茫的旅程。
白九棠脾气不好是真,但痴情也不假。即便他充满了爆破性也充满了不羁,但他的世界总是以她为轴承在转动。
有时候打动一个女人,并不需要太多浮夸,只要让她感到明日世界终结时还能依靠。
于是,白氏时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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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你怎么会不识字嘛!”苏三无精打采的托着下巴,透亮的眸子里藏着一抹淘气。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小时候没爹没娘!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上哪里去念书!!”白九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愠怒的耸起一身的毛来:“你不是也不识字么,好意思说我!”
苏三若有所思的回味着他的话,突兀的想起了袁克文那个十项全能的才子,不免首次对那段地下情生出了谅解和同情。不识字的姑娘当然会爱慕有才气的男人,莽夫确实很难受到青睐。也许感情上的事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老天作弄而已。
回过神来心疼的摸了摸他的手,就像主人在安慰一只小狗:“那你每天都买报纸做什么?”
“我不会看图吗!!!”若不是念及那抚mo,白九棠当即就要翻脸。苏三憋着笑意掠了掠刘海,随之懵懂的眨了眨眼睛:“就看图而已?”
“我————”白九棠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崩塌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咱们的关系和夫妻只差一步,何苦带着面具?算了,不说了!”眼看玩笑开过了头,苏三抛出一枚糖衣炮弹赶紧收兵了。
“什么面具!扯到哪里去了······”白九棠正要发作,转即却回味无穷的窃笑起来。
单手支头的痴望着天,他越想越得意,忽然啪的一声拍响床沿:“对了!‘黄金荣’、‘杜月笙’、‘白九棠’、‘青帮’、大世界、百乐门,这些字我都认得!”
苏三哑口无言,随后被一股笑意憋红了脸,岂料白九棠绞尽脑汁思索了一番,突然又大喝一声补充到:“还有!我还认得‘鸦片’、‘杀’、‘枪’、‘女人’!!哈哈哈哈”
听到这意气风发的笑声,苏三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原来你认识这么多字啊!真是厉害!都是看报纸学的?”
“你笑什么呀!认得几个字而已,看把你高兴的。”白九棠低调的浅浅一笑,眉梢却挑得老高:“差不多吧,多看报纸还是有好处的!”
“‘白九棠’三个字还上过报纸?”苏三讶然的瞪大了眼。
“当然,头条。”那边厢一笔带过,对此话题毫不感兴趣。
“为什么事!?”这边厢可不竟然。
“你刚度啊!我不是曾经逼袁克文玩俄罗斯轮盘吗!堂子里的事,就跟穿堂风似的,报社的岂能放过这个大做文章的机会!亏得那个老小子没接招,否则我跟他总得碎一个。你这是什么记性!脑子锈掉了!?”白九棠大为愕然。
“俄罗斯轮盘??为什么?争我啊?”没想到还有这一幕,苏三回以更愕然的一瞪。竭力思索中,依稀想起袁克文似乎曾提过一起临阵脱逃的事,但时隔多日记忆已经模糊了。
“在小仙居不争你难道争院娘?!”白九棠眼神很伤人,像在瞪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痴一样。
苏三美目圆睁的望着他,娇艳欲滴的双唇突兀开启,丢出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俄罗斯轮盘??那是不是电视上···不对不对,这会儿还没电视这玩意儿···那我该怎么形容呢?!等等,让我想想···”
如此过激的反应,像是因某人而起,白九棠一脸的阴霾,眼见着就要爆发了。
“是不是传说中一人开一枪那种玩命儿的游戏!!”极其简陋的组织好了语言,终是赶在白九棠发火之前一吐为快,语落苏三竟感到自己呼吸不均,背上爬起了冷汗。
“嗯。”白九棠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不过是提到那个人而已,你慌成这个样子??”
俩人的思路根本没搭上线,房内怨声顿起:“那是不珍惜生命的行为!你怎么能这么干啊!!”
“你以为我想啊!论辈分袁克文是我的太师傅,我不把自己框进来怎么说得过去!鬼知道他在天津待得好好的跑到上海来加入青帮干什么!”
听了这解释苏三惶惑的一愣,这算是哪门子的解释?!
“万一那一枪要了你的命怎么办!!”心底凉嗖嗖的拽了拽他的衣角,苏三此时无须再演绎小女人,已经“小”到了底。
“我上无父母、下午子女,即便是碎了也无牵无挂。再说了,我端的这个饭碗,便注定了有今朝无明日。怕死就能不死吗?怕死的人会死得更快!”白九棠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眼底眉梢隐含着一丝落寞。
“怕死和找死是两回事!你若真的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但凡冲口而出的话,有一种叫真情流露,有一种是在胡言乱语。此言属前者还是后者,连苏三自己都不太清楚。
“你?”白九棠愣了愣,自嘲的笑了:“听说那个老小子得的遗产是双份,也够你下半辈子花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秀眉轻蹙的望着他,苏三无言相对,满心动容。这样一个偏执得不惜用生死做赌注的人,居然为她考虑过后路。
“可是,我····我···我希望你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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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口:碎——做动词用为杀。碎——做名词用为死
【卷三】 『第20话』 白门春秋
沉闷的空气被这句嚅嗫出口的话语注入了灵动,白九棠侧目凝视着她,唇角似笑非笑,令人心里发毛。
“是吗?我曾经以为你希望他能活着!”他收起似是而非的笑意,收起了所有的怀疑,接纳了这意外的惊喜。
“才子人人都爱,袁克文并不属于某一个人。但我相信你和他是不同的。他既然没有应战,那就让他从此淡出吧。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苏三眼帘下垂,声如蚊纳。
那温言软语的述说,被屏气凝神的聆听悉心收藏。喜悦就像是蘸满油彩的颜料,一笔一笔涂在了白九棠的脸上,令他显得既丰厚又可笑。
“两年期限一到,我便立即带你走,绝不让你多留一分钟!将来你不用为生计奔波,也不用为家用烦恼,不用担心一切事,只需好好做你的白太太!我会给你最奢华的生活、最璀璨的钻石,和最顶级的待遇。只要我人还在····这承诺就无限有效。”
白九棠的回馈,是这一番盛大而豪华的承诺。然而作为一个成年男子,他应该知道用浮华赢得的感情,根本经不起推敲!如果他真不知道,是他傻;如果他装不知道,是他悲情!
“什···什么叫‘只要你人还在’····”藏着满腔难以言状的情绪,苏三吞吞吐吐的问道。
“就是说——”白九棠一本正经打算解释,被苏三惊起一语打断:“你就不能对我保证好好珍惜生命?!”
“我如何保证得了?”白九棠甚是懵懂。
“怕死和找死是两回事!记得我说的这话好吗?!”苏三忽然强势起来,转而悻悻然抖了抖睫毛:“古语云:树大招风,需甚而为之!早知道你这么不懂得珍惜,我才不要给你用银碗筷!”
“你当我是古代君王啊!有心碎我动动指头不就成了!防得了吗?”白九棠诡异的掠了她一眼,大为失笑。
“谁当你是君王了!我当你是十六铺的瘪三而已!!”苏三讪然轮圆了眼。俩人对瞪了半饷,继而都笑了。
整整一个世纪的审美偏差,让这个被前世PASS掉的男人,成功的扭转了乾坤。
白氏的春天确然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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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月,白九棠伤势好转,进入漫长的调养期,可惜局势有变,不容他再休息下去。
据悉,小东门有个开烟馆的老板被人绑了三姨太,对方要挟拿一万个大洋赎人,否则就撕票。巡捕房出动了一周,不但一无所获,且“办案经费”越要越高。
那位老板心知巡捕房背后的黄金荣是个喂不饱的貔貅,不如直接求杜月笙这位有些交情的朋友帮个忙。
后者是个很会做人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各界人士的求助,回应的都是:闲话一句。(上海话:没问题)
既然老头子已经应承了下来,白九棠第一时间从病榻上爬起,火速处理。
小东门一带一直由青帮主持大局,白九棠负责烟馆,通字辈的师叔负责烟花巷。还有一位平辈的师弟负责赌档和澡堂。
师叔和师弟,一个好赌,一个好色,最初他们正好一个管赌档一个管烟花巷,于是便有点沉迷享乐,不干实事的苗头。
好赌的陈世昌是杜月笙的本命师,虽在帮中不得力,但命好收了个能干的徒弟,如今有安享晚年之态,事事以和为贵,捐银收不齐也是常有的事。他这种态度多少影响到了定力不足的晚辈,这一老一少大有在小东门养老的架势。
在青帮中一系传承的师徒关系,就像是直系血缘一样,胜之于旁系不少。将陈、杜、白三人比作祖孙三代毫不为过。
师弟吴子昂就没这么好命了,他的老头子过世得早,同系的师兄弟又不是太团结,显得有点孤独无靠。
杜月笙是个讲情分的人,陈世昌是他的老头子,吴子昂算是“遗孤”,在情在理都值得照顾。
自从黄金荣将青帮内部事宜全权交由他打理之后,便刻意替二人调换了位置,让陈世昌去管烟花巷,吴子昂管赌档,调整之后情形大有好转。也就罢了。
这二人虽各司其职有所收敛,但能力有限且缺乏担当,有大事要办时皆以白九棠马首是瞻,听从他的安排。
白九棠三流九教都结交,青帮中的老辈小辈,得势的不得势的,他都一视同仁,相处得不错。正所谓:广结善缘才能笑纳四方财;中庸就是浮的上水路。
师傅的师傅,在青帮的规矩中,应该称为“师叔”。不过时至今日,这些规矩都不太重要了,关系深浅都在心里,不用挂在嘴边。白九棠和其他人一样,称陈世昌为“昌叔”。
昌叔年纪大了,同门兄弟又顶不起大梁,担子自然压在了他的肩上,放在今朝,他该算得上一个实打实的工作狂,不过在旧时代,难免遭人非议,说他野心大,想做海上皇。
月色下,三辆黄包车在大街上疾驰而过,一众人等小跑在车旁,脚步声和车轱辘声惹得沉寂的夜色一片聒噪。在老城区的一所宅邸处,领头一辆车停了下来。白九棠摸出怀表借光看了一眼:十点三十八分。
青帮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辈分不同的人一起办事,皆乘黄包车。以免财力参差不齐,在座驾上有所表现,冒犯了长辈。
车刚停稳,永仁便快步超前,扶白九棠下了车:“大哥,您其实不用亲自来的,今日只是问问情况而已,您的伤——”
“罗嗦!让车夫在这儿候着,别接其他的活儿!”白九棠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噢,知道了。”永仁扫了他一眼,立刻打住,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领头的车夫,又来到后一辆车前,恭敬的颔首:“昌叔,夜黑,小心路!”
“昌叔那双眼能把骨牌看穿咯,哪能看不清路啊?”白九棠回头过来戏谑的一笑,暗示永仁搀师叔一把。
陈世昌心知是恭维话,却大为受用,扶着永仁的肩头下得车来,开怀一笑:“哈哈哈,哪里哪里!老了,不中用了!”
在道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白九棠的工作情商可不算低。一句话便将脾气古怪的陈世昌逗乐了。待他抬手示意,永仁便整了整礼帽,召宁祥一起走到了牟宅的大门前。
宁祥面善,嗓音和悦,是打头阵的,他抖了抖袖子,嘣嘣嘣敲响了门:“牟老板,我们白老板来替你说话了,请开门!”
门内的护院听闻大名,慌慌张张的打开了沉重的大门:“哎哟!是白九爷大驾光临了,请请请!我们老板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快请进!”